第八章 程途遭难

　　就这么走着，想着一些怪谈趣事，倒也减轻了许多心理压力，终于到了一个专门接待赴京赶考的驿站。
　　这是一所比较不错的大驿站。驿站里，人挺多。
　　其他考生都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梁羽生可不管这些，狼吞虎咽地不一会就塞饱了肚子。看看时间尚早，问清到哪里有多远才能过夜后，顺手抓起两个馍馍放进衣兜里，在驿站那肥胖管理员挑逗性地注视下，向下一驿站走去。
　　梁羽生离开驿站时直想笑，那个管理员的神色，就像是谁砸了他家尿盆一样，满脸的骚味。
　　吭吭哧哧地一走就是二十来天，梁羽生就这么一路吃着，睡着，走着，累着。
　　终于度过梅雨期，日晴天光。因为不再下雨，路好走了，梁羽生的心情跟着也好了许多。
　　古人说：宁走快路多出汗，不在途中吃慢饭。意思就是尽力地迈动双腿，白天走的路越多越好，能节省的时间都节省下来，就连吃饭的时间也放得紧紧凑凑的，以便尽早赶到京城。一旦到了京城，住进朝廷特别安排的客栈里，再想怎么放松休息，怎么挑吃捡喝的都可以随心所欲了。
　　但由于雨季的拖慢，梁羽生预先确定的路程还是要少走了许多。
　　梁羽生一路行走一路思索，这莲儿到底长得什么样呢？真像悍雨啸风描写的那样么？可别到时傻了我的眼，那真是让我这未来哥死不瞑目了。
　　临黄昏时，到达了浙南地区的黄龙坡驿站。
　　这个驿站距浙省中心已不是太远了，又是个大驿站，软硬设施比较齐全，留宿的人员还不太多，梁羽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
　　驿站里饭菜做的蛮不错，梁羽生饱饱地来了一顿。
　　吃完晚饭后，梁羽生选了一张比较干净一些的床铺，和衣躺了上去。这是个架子床，像坐卧铺一般。这时，他真正地感觉到了什么是劳累什么是辛苦了。
　　梁羽生使劲地揉着酸痛的小腿肚子，好一阵难受：这是图的什么呢？六百五十年以后，就真的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美女了吗？干嘛冒着生命危险到这古代来当情种呢？虽然，自己是莫名奇妙地被请来的。
　　尤其是在第二天，当梁羽生走在漫长的沙土汇集着石砾的路上，过度疲劳的后遗症状态更为明显，大腿开始毫不掩饰地胀痛起来。
　　由于腿脚的酸痛不适，这漫长的一天里，梁羽生总共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而这一路的尽头，需要走过三十里才有驿站。
　　梁羽生不停地咒骂着自己，一会骂自己是被驴踢了的脑子，一会骂自己是天方夜谭的花花肠子。用咬牙切齿地恨着，怨恨着自己污秽不堪的肮脏心态。
　　越走腿肚子越难受，梁羽生实在是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石墩上，看着来往人投过来一串串的同情和爱怜、惋惜和鄙夷的目光，他真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再苦再累也得走路，总不能就在这里这么着的歇息吧。要知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生地不熟的古代的地方待上一夜，想想都很害怕。
　　梁羽生用木棍硬撑着站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腿肚子一阵搅着心的痛楚。他咬咬牙，挺直了腰，一步蹭一步地往前走着。因为，不走没办法。
　　这时，后面一左一右地走过来两个人。梁羽生用余光看了看这两个人：一个是虎背熊腰的，黑黢黢的大方脸上镶着一对细小的眼睛，细小的眼睛上倒插着两根直愣愣的眉毛，满脸的胡须，打扮像是看家护院的。另一个则是白脸净面的，手里晃荡个扇子，倒像是个老秀才，眼睛也很细小。
　　梁羽生知道，那悍雨啸风笔下的两个劫道的打来了。
　　果然，那个像似老秀才的路人先走近梁羽生，用那两点绿豆眼看看他，貌似很关心地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了？难道是哪里受伤了不成？”
　　梁羽生瞧瞧这两位不怀好意的家伙，本想施展一下未来世界练就的伎俩直接完了他们。可又一想，如不按故事的结构去做，恐怕会事与愿违了。想到这，只好按着台词说道：“只是走路多了些，腿脚有些乏困而已。不碍事。谢谢前辈的关心了。”说着就要撒丫子。
　　“看这模样，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了？”还是那个贼模样的老秀才，紧跟不舍地纠缠着梁羽生。
　　“在下正是赴京赶考。”梁羽生心里在骂：混蛋一个，我要是当代人，早一个狮子掏裆，把你那个玩意给废了。
　　“我弟兄两个也是进京办些正经事，正好与公子一路，顺路也好照应一下公子了。”老秀才模样的路人伸手去扶梁羽生。
　　梁羽生看那老秀才伸过来的麻杆手，很想来个顺手牵羊，一个驴橛子撂翻他，可只能想不能做：“多谢二位前辈的好心好意了，无需劳烦二位前辈，还是请二位先请吧。”梁羽生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侧在一旁，有让他们两个先走的意思。
　　“不必那么客气，都是行路人，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才是。来，在下帮公子背一会行囊吧。”说着就要动手去卸梁羽生背着的书箧。
　　梁羽生一看，这是要来真格的了。要真打，放在正常时候，不一定会输。可现在就不一定能赢，因为自己的腿脚已经有些僵硬。无奈的情况下，明知躲不过，也只有边躲边说了：“这个轻于鸿毛的书筐背篓子，我背着都毫无感觉，怎敢劳动前辈您啊？何况，我这书箧里分文皆无，您二位也没得要抢的东西啊？”
　　“你这混账读书人，帮你个忙是客气，还说我想抢你的物件。”那个老秀才一听梁羽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先吃一惊，接着突然翻了脸。
　　梁羽生见状，知道自己受伤这一幕就要开映了。他挺起着胸膛，尽量地让自己的双腿站得直溜一些，免得过快地就被打趴在地上。
　　“哼，你这是想装蒜吗？没那么简单。”老秀才扭头给后边的另一个像是看家护院的那个大汉摆了摆头，使了个眼神。那个大汉很快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梁羽生的书箧，没怎么用劲就把书箧抢了过来。然后他突然地抬腿就是一脚，把梁羽生踢倒在地。
　　梁羽生没想到这大汉还有这么狠的一招。他被重重地踢倒在尽是小石子的地上，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结果越动身体的各个部位就越疼。无奈，他只好坐在地上，闭上眼，任凭他们折腾了。
　　这两个劫贼看梁羽生摔得不轻，一半会是爬不起来了，急忙将他的书箧连掰带撬地打了开来。看到里面没有多少银两，气哼哼地骂了一句：“妈的，碰上这么一个穷酸鬼，倒八辈子霉了！”
　　他俩一边骂着，一边很不甘心地挑拣了几件能看得上的东西，包括梁羽生的换洗衣服。虽有一双崭新的鞋子，因其太小，他俩都穿不上，便扔到了一边。
　　一阵脚步连同咳嗽声传来，有人朝这里走来。
　　两劫贼一看有人走来，慌忙站起来放开脚步跑走了。
　　望着这两个歹徒仓仓惶跑走的背影，梁羽生看着散乱的书籍等物品，真格是又气又恨又恼。气自己怎么那么孬怂，恨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搁摔，恼自己竟窝囊到了这个份上。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在故事最后的一个章节里再来大明，既不用太多的感情投入，又不用遭受如此磨难。
　　梁羽生的腿肚子本来就已经十分地不舒服，又挨了那个大汉的一脚，腰部也疼痛得十分厉害。梁羽生好伤心好难过，忍不住“哎吆哎吆”地连哭带呻吟地喊叫起来。
　　“这位年轻人，好好的大道上，没磕没拌的怎么就摔成这个样子了？有没有受伤呢？还能站得起来吗？”
　　正在懊恼自己的梁羽生，猛然听到有人在问，忙抬头一看，见是一位老年妇女。这位老年妇女和悍雨啸风笔下的慈善老人一摸一样：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老妇人一脸的沧桑却掩不住慈爱，条条皱纹都在记录着已逝去的往事。
　　梁羽生站不起来，只好拱拱手算作礼节，把不幸遇难之事告诉了老妇人。
　　老妇人人一听，气恨恨地骂道：“当今这个世道，真是暗无天日了，官府只会欺诈百姓，却奈何不得这些歹徒。对了，既然是进京赶考，你的那面旗呢？”
　　梁羽生明白老妇人说的是举人旗，他摇摇头，摊开双手，意思是没有。
　　虽然老妇人的身体还算结实，仍然是费了一番力气，连拽带拉地，才把梁羽生扶着站了起来。
　　“年轻人，听你口音，很拗口，好像不是我们当地人。请问，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此遭遇歹徒？”老妇人替梁羽生拍拍身上的土。
　　梁羽生忘了这段对话该怎么说，只有随心所欲了：“老奶奶，您说得对极，我是未来籍人士，因为去赶考路过这里，才遇着劫贼。”
　　“未来籍是哪里啊？公子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啊，有幸了。”老妇人看梁羽生一直在揉腰，“公子的腰是否受伤了？让老太婆我看看。”说着便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在梁羽生的腰上使劲地摁吧了几下。
　　由于老妇人用了些力道，梁羽生疼得直咧嘴，咬着牙忍受着：这古代的老年人都这么大的力气，真是领教了。
　　等老妇人在腰上摁吧完，梁羽生感觉一阵轻松，活动了一下，不那么痛了。他忙向老妇人道谢：“谢谢老奶奶，谢谢老奶奶。”
　　“看公子腿脚不灵，想必是走路没匀着劲扭筋了。”老妇人说着，拿起自己用的那一根拐杖，取下上面挂着的一个小包袱，把拐杖递给了梁羽生。
　　梁羽生接过来一看，这根拐杖竟然是黑檀，非常兴奋：要是把这根棍子拿回到未来，那可就值钱了。
　　“这怎么可以，老奶奶这么大年纪，既需要拐杖辅助，何况这黑檀拐杖价值不菲，晚生绝不能占用。”梁羽生虽然喜欢，但知道不可接受。
　　“公子，你就用这个拐杖支撑着走吧，我家就在不远处的那个小村子里，也就半里多路，不用半个时辰我就到家了。公子勿再推辞了。前面约莫着四五里地就是出山口，到那里路就宽敞了许多。有个驿馆就在那个大路的前面，你可到那里歇息修养。”
　　老妇人又帮着梁羽生把被劫贼翻腾的乱七八糟的物品归拢在一起。
　　看到被劫贼扔弃的那双崭新的布鞋，老妇人捡起来仔细地看看，点着头赞许地说道：“手工如此细法，可知一定是公子的娘亲所纳。儿行千里，做母亲的不能不担心啊。”
　　老妇人这一提娘亲，梁羽生几乎又要伤心落泪。
　　把一切整理好装进书箧里，老妇人将书箧挎在了梁羽生的背上。
　　“公子，腿拉伤不碍事，有个一两天的就没事了，你小心点就是，不用那么着急，路也不是一天能走完的，要有韧性，慢慢去吧。”
　　老妇人掏出几个烤熟的土豆放在梁羽生的手里：“公子，带上吧，路上也可以垫补垫补。”说完，老妇人笑笑，向梁羽生点点头，算作道别，蹒跚着朝梁羽生来的方向走去。
　　“老奶奶再见，祝老奶奶您万寿无疆。”
　　梁羽生向着老奶奶走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转回身，拄着老奶奶给他的拐杖，虽然走起来还有些酸痛，但走起来利索多了。
　　没用多长时间，来到比破草棚略强一些的小驿馆里住了下来。
　　吃完专供考生的简单饭菜后，梁羽生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填好了地址和收件人，交由驿站的信差带回明朝梁羽生的家乡。他心想，老爷夫人看到这封信，肯定是又高兴又难受。
　　“咳。”梁羽生郁闷地叹了口气。
　　对这大明王朝的概况还不完全明白的梁羽生，不敢再单人匹马地行走，他尽量地跟随着三三两两的行人一同走，相互的距离拉得不能太远，一旦有个事情发生，也好喊叫人，就算没人来帮，也能吓吓那些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