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别双亲

　　“孩儿谨遵母命，这就去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赴京为母争荣去也。”梁羽生佯装欢快地叫着，急急忙忙地钻进了自己的屋内，关上了门。
　　梁羽生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老爷夫人的影子，他们二老都是那么慈祥，那么宽怀，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确切地说，就像自己的老祖宗一样。他心里清楚，他们夫妻俩这些天一直被亲情的分离所折磨。虽然在他面前，老爷依然地板着面孔，夫人依然地唠唠叨叨，可怎么都掩盖不了他们伤心的表情。
　　有谁不为自己的儿女远行他乡担忧，又有谁不担心行走在千里之路上的儿女安危？可，这二位老人担心的竟然是六百五十多年以后的人了。这六百五十多年以后的人，还能回得来吗？如果，未来的梁羽生回不来，明朝的梁羽生又寻不着，这二老又该怎么度过着艰难的晚年呢？
　　真期望，真正明朝的那个梁羽生同志，现在还在活着，能赶紧地回到老爷夫人的身旁。即便是病情十分地严重或者是已不能行动，捎封信也算啊。要不，就是自己能尽快地回到这里。
　　什么是生死离别？梁羽生现在是完全明白了也切身体会到了。
　　梁羽生越想越难过，猛地拉过被子蒙上了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伤感，抽动着双肩痛哭了起来。
　　就这么哭着，伤心着。最后，梁羽生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回来看望这远古的二位双亲。
　　
　　梁羽生尚在朦胧里，一桌丰盛的早餐早已做好了准备。
　　为是否叫梁羽生现在起床的事，老爷夫人夫妻两个竟破天荒地的争竞起来。
　　“羽生儿要一路辛苦劳累，叫他多睡一刻又有何妨？”夫人很不满意老爷狠心地要梁羽生起床吃早餐这一行为。虽然，过去都是夫人把梁羽生打起来的。
　　“就叫他起来吃个饭又有何妨？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真是慈母多败儿。”老爷很不高兴，生起了气，“太过娇惯，难以成才。”
　　“就让羽生儿多睡半个时辰的觉，就败儿了？叫他多睡一会就难以成才了？你起得可真早，就成就现在的才？真不知所言何为。”
　　夫妻俩人越争声音越大，竟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
　　“父亲娘亲，二老这是在演哪出戏啊？不会是东北二人转吧？”早已醒来的梁羽生，故意打着哈哈，藉此来调节着老爷夫人的情绪。
　　“什么东北二人转？”老爷梁夫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一问倒把梁羽生给问住了，不知怎么翻译。
　　“这羽生儿精灵古怪的，说出来的话都令人费解。”夫人笑着用手轻轻地打了一下梁羽生。
　　夫人的这一动作，差点没让梁羽生嚎啕大哭起来，这是何等之母爱，这又是何等之母情。
　　梁羽生的双眼一直望着老爷夫人，一种即将永别的留恋和伤痛油然而生，这一离开，再也无相见的可能。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他们的儿子，还能回来。
　　“你父子俩先说着，我这就去将饭端来。”夫人又有些伤心。
　　“何不叫林伯？”老爷问。
　　“就此赶考前的最后一餐，不能叫我为羽生儿端一次吗？”说着，夫人抹了一把泪，去了灶房。
　　不大一会，饭菜上齐。
　　夫人给梁羽生拿来一个硕大的碗，为他盛上饭，开始不停箸地为梁羽生往碗里夹菜。很快，一盘菜被夫人全部夹进了梁羽生的碗里。
　　这时候的梁羽生，心里那种如刀割般的痛，他想稀里哗啦地哭一场。但他忍住了强烈的悲痛，不想让这离别更痛苦，只有一个劲地合着心里的泪吃着。
　　“多吃点，在路上也有气力。只是不知道，羽生儿何时才能回来再吃……”夫人说着说着哭起来。
　　“娘亲，孩儿高中皇榜，自然归来，不必难过。”梁羽生急忙给夫人擦擦眼泪，“三两个春秋的，很快。到时我一定给娘亲带回来一个又肥又壮实的儿媳。”
　　“好好吃吧，食不言寝不语。”父亲用满含疼爱的威严目光瞪了梁羽生一眼。
　　梁羽生故作害怕地伸伸舌头，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正在极度悲痛的夫人：“娘亲，说啊，愿意不？要是嫌少了，我就给您带回三五个来。”
　　“你呀，真是快娶亲的人了，还是不能改性的孩童一个。”夫人手指点了一下梁羽生的额头，含泪笑了起来。
　　梁羽生做了一个鬼脸，紧忙地扒拉起饭来。
　　说真心话，梁羽生实在是不想再陷入这个虚拟故事里的角色了，可现在摆在眼前的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幸好那古代的弟弟妹妹还在睡觉，要不，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悲情场面还要出现，那就更难应付了。
　　终于到了这个让梁羽生打死都不愿意例行的告别仪式，虽然心里想好了一堆一堆的轻松话语，可一看到夫人满面泪花和强行忍住的抽泣，特别是看到从不感伤的老爷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令他这个未来世界的人，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梁羽生“扑通”一下，双膝着地地跪了下来，连着给古代的父母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快速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已经泪如雨下却满面强带笑容的双亲，猛地转过身，放声痛哭着，疯狂地朝官道上跑去。
　　没跑多远，身后传来一串童音的哭喊声。
　　“哥哥，哥哥！”古代弟弟羽谦十分悲痛地叫着。
　　远古的妹妹更是泣不成声。
　　梁羽生翻转身，他想去拥抱一下远古的弟弟和妹妹，可又不敢，他怕自己会严重失控，更让爹亲娘亲伤心难过。梁羽生又是双膝跪倒在地，再次地为老爷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羽生儿，路上千万小心。”这是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叮咛。
　　“爸爸！妈妈！我爱您！妹妹，弟弟，我爱你们！再见……”
　　这个时候，梁羽生才真正地明白了韵庆住持所讲的“人生八苦，莫过于相爱离别，当为最苦”的含义。
　　这个苦，对于梁羽生来说，是终身最难去除的苦中之苦。
　　行走了约十来里，梁羽生都没能让远古的父亲娘亲和弟弟妹妹的身影从自己的悲痛中离去，心情一直处在悲伤之中。
　　
　　梁羽生记得很清楚，那篇让他莫名其妙地来到明朝的故事，将赴京赶考这一路的所见所遇的坎坎坷坷写得十分详细。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大明的人了，这个路线就必须按大明的套路去走。
　　赴京城赶考，此行历程逾约两千里之路，其中水路就有一千多里，需要徒步行走的官道约近千里。梁羽生用未来世界的脑子细致地核实了一下具体路程和线路，真正用脚走的路也就是整个路程的一半，这一半需要用足气力了。
　　漫长的行进之路，摆在了眼前。没法子，无退路，只有走了。
　　几十里路走过去了，别说搭个顺风车了，连个骑自行车的都没有，一路全是摆着两条腿走路的人——几乎全是赶考人。偶尔见一两顶马拉轿子，也都是小官小吏们得意洋洋地坐着，根本不搭理这些徒步的人们。
　　一边走着，梁羽生一边空唠唠地想着：以往开着车出门都嫌累，这可好，两千里长征啊。就别说路上遇见个好歹了，就这靠两条腿的走路，还不知能不能活到回未来呢。这个悍雨啸风，写啥不好，偏要写这什么千年荷花情，捎带出来一个莲儿妹妹，又比划的那么样的美，害得我魂出窍地跑到几百年前来了。
　　就这么，梁羽生叹一声息，骂一声娘地走在无奈的路上。
　　好在梁羽生体格健壮，又加上古代的没有污染的饭菜，气力和精神头还是满足的。紧赶慢赶，用了不足二十天，靠徒步就走了三百多里路。这要放在未来，也算是一个小奇迹了。
　　不远处，一条茫茫长河横在了梁羽生的眼前。
　　天正值午时，河面上看不到一条船在摆渡。
　　梁羽生知道，只要过去这条河，就可省去百余里的磨脚路程。
　　梁羽生就耐心地坐在沙滩上等待着。他知道，一会就有一个船来接送他过去，怎么也都省了这一路的汗。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干馍啃得还剩一口，河对面驶过来一个比较宽敞的双帆载客船。
　　“伯父，您好，晚生有礼了，可否借渡？”梁羽生急忙上前文邹邹地搭起话。
　　一位上了些年纪、久经沧桑的船夫，探身看看书生打扮的梁羽生，“嗨”的一声，算作回礼，他叹了口气：“之乎也者的，都是些读书人，何时才能渡得完啊？”
　　船夫看看再无其他人，无须再等候了，便向梁羽生招招手：“快快上来吧读书人，但愿你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过河者吧。”
　　“谢谢老伯。”梁羽生急忙跳上船，船一晃，差点没把他晃进水里。
　　“呵呵。”船夫笑了，“江南之人竟不知如何登船，太娇贵了些。”
　　梁羽生脸一红，心里说：什么样的游艇我没坐过啊，就这小破船？
　　在河水的随波逐浪下，一开始还在兴致勃勃地游览水景的梁羽生，不一会，就再也忍不住这翻肠倒肺地阵阵眩晕，只好尽情地趴在船帮上呕吐起来。
　　这一趟船坐下来，梁羽生都快呕吐得虚脱了。
　　这悍雨啸风，怎么就不提醒一下坐小船会胃难受呢？梁雨生心里那个憋屈，真想像个泼妇一样地大骂一场。
　　在一线天的小码头边，船夫搀扶着梁羽生一步一摇地下了船，坐到了岸上。
　　梁羽生毫无气力地坐着，在渔夫的强力地揉搓下，又继续了一遍干呕，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谢谢伯父了，十分地不好意思，在下让您老劳累了。”梁羽生很难为情地向船夫道歉。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无所谓劳累，只是辛苦公子了。”
　　告别船夫老伯，梁羽生稍稍缓歇了一会，骂了一声麻皮，继续踏上路程。
　　
　　一阵凉风吹过，飘来一阵花香。
　　梁羽生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眼前山峦叠山峦，沟豁套沟豁，找不见一丝平坦。他知道，最难行的一段路，已经摆在自己的面前了。
　　坎坷惊险的故事情节将由此拉开帷幕，具体的个中剧情，该自己为寻找与莲儿姑娘的爱情而吃苦受难了。
　　虽然离开莽岭不到一个月，但历年少有的梅雨时节，被梁羽生在这山区的狭窄驿道上赶上了。
　　梁羽生详细地勘量了已经变成驿道的、蜿蜒十数里的山路，其实就是一条民间百姓自己开的通道被官府无条件地征用了而已。哪像未来的官道，多为高速路。路面至少有十几米的宽度，而且都是油漆马路，平平展展的，在上面滑个旱冰都没问题。
　　果真是梅雨时节雨，瞬间就淅沥沥地飘舞着，说下就下了起来。虽然下得并不大，却落得一地湿漉漉的，又黏、又泥、又滑。稍不注意，就会摔个嘴巴啃地。
　　聪明的梁羽生，在山坡上拽了一根细藤条，撸去叶子，截成了数截，又找了两块干树皮，绑在了鞋上，他折了一个树杈当拐棍拄上。这样，踩下去有痕有辙，就不怕路滑了。
　　梁羽生专拣比较硬实的路面走，绕开非常湿滑的草地，在那有印辄的沟坎里下脚，倒也没跌过一次跟头。
　　连着三天走下来，虽然没有太耽误行程，但还是让肚子受了些委屈，仅剩的几个馍馍片，就着山溪水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担心，再走不到驿站，自己不被累倒下，也一定会被饿趴下。
　　一边走着，梁羽生一边欣赏着其他满身污泥的考生的狼狈样，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这古代的人真是个榆木疙瘩，走起路来还那么文质彬彬的，那样的死板，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梁羽生突然想起一个冷笑话来：说的是从前有一个秀才，在雨水里滑倒在地，刚站起来没走两步又被滑倒，引得一群百姓看得直笑。秀才在大伙的讥笑声中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春雨贵似油，下得满街流。滑倒一君子，笑死一群牛。刚说完，又滑倒了，这次他没能很快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