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测卜前程

　　“老衲韵庆，虽系觉醒寺住持，也只是凡尘之人，与神仙无关。”住持韵庆见梁羽生细皮嫩肉，言语犹如外乡之人，内心有些老大不解，可又不便多问，只好随言就语地说道起来，“见施主少爷心怀若实若虚之度，想来自有洪福。施主少爷既然是前来求愿的，那就有请施主少爷随老衲进后殿一叙。”
　　这大师，一口一个施主少爷叫的，就不嫌言辞罗嗦，梁羽生心里想。
　　梁羽生看老爷用眼神指示自己可以进去，便有些不情愿地跟着韵庆主持来到了后殿堂，因为他认为这是迷信。
　　韵庆住持先请梁羽生落座，然后亲自操守，为梁羽生斟了一杯浓浓的茶。
　　“怎敢劳烦大师为晚生倒茶，甚是惭愧，晚生在此谢过。”梁羽生急忙起身，捏着鼻子文绉绉地道了谢。
　　接过韵庆住持递过来的小茶碗，梁羽生端着喝了一口，有点泥腥味，茶味不浓也不香。心想，这古代人也太没一点品味了，不懂得一点茶韵。
　　“有水为净，无水为敬。净则如敬，敬则自净。施主少爷不必客气。”
　　这韵庆住持文绉绉得也太诌了吧？梁羽生有些疏忽了那部故事里和韵庆大师对话的这一段，只好一边回想一边应付着。
　　“韵庆大师，您给我算算，晚生此去京城进行殿试，有没有状元之象？卦资我会照付。”梁羽生站起来双脚并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腰，向韵庆住持鞠了一躬，然后问道。
　　韵庆住持看着梁羽生的举动僵硬而又奇异，不知道这叫什么礼节，不敢贸然回礼，只好淡淡地一笑：“施主少爷不妨由着心意伸出左右手指，让老衲看看。指数由施主随心而定便是。”
　　梁羽生弄不明白韵庆住持的用意，但还是按照韵庆住持所提出的要求，只不过将悍雨啸风的原文中“左手伸出四个手指，右手伸出两个手指”改变了一下。
　　韵庆住持一看梁羽生伸出的手指，不禁一脸的惊骇。
　　梁羽生一瞧这韵庆住持的架势，知道自己伸出的手指在佛学上是违逆天意，有点胡来了，再这么随意地改变剧情下去，会出现严重问题的。忙对韵庆大师补充道：“刚才晚生的手指头抽筋，应该是这样的。”
　　韵庆住持一看梁羽生重新伸出的左右手指头，捻捻胡须，说道：“老衲并非神仙，亦不会测象，不知未来之事，不能相告施主少爷的仕途如何。”
　　“晚生根本就不在乎这什么仕途，就想知道能不能中个榜眼什么的，也好有个噱头去结交莲儿啊。”
　　“阿弥陀佛，老衲惭愧了，没听明白施主少爷说的什么噱头，又结交什么莲儿？请施主少爷详解。”
　　“其实，这些话的意思呢，是晚生想好好地聆听一下大师的说教。早都闻听大师那么精通天文地理，生老病死都在掌握之中，想必晚生的进京赴考结果，大师早已料到了。”
　　韵庆住持摇摇头，对梁羽生说道：“老衲并不能通天晓地，亦不能推知施主少爷的未来如何，只能就老衲的陋见做个提议。”
　　“晚生洗耳恭听。”梁羽生忙近前一步。
　　“老衲稍后为施主少爷奉上偈语一页，请施主少爷随心收之。”
　　“大师给本人的，噢，就是给晚生的这个偈语，晚生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品四居仕清，莲青携荣辛。定理命数劫，动天感心诚。’”
　　韵庆住持一听大惊，目显茫然之情：老纳尚未说出，他怎能得知？
　　梁羽生接着又说道：“‘为之杂念，人皆有之。最不可念者，一念曰迷情，一念曰自私。唯二念相存，则至万念俱成灰烬。’大师指点的晚生用心深领了。”
　　韵庆住持闻之愈惊：其焉能得知老衲的心语？
　　梁羽生滔滔不绝地背诵起来：“大师，您还提示晚生：‘人在世，为世人，却不知世人所为。’您还教诲晚生，‘世间所有一切事事物物，都如在一场大梦之中。梦醒之时，方知一切皆空。’大师，晚生说的可有半毫之差？”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韵庆住持只有心惊胆颤地惭愧。他双手合十，连连念起佛号。汗水湿透了韵庆住持的僧衣：难不成真是佛祖化凡间之人来点化老衲的所为？
　　“大师为何不语了？晚生还等在这里聆听大师的指教呢。”梁羽生看韵庆住持只管闭目沉思，已经许久了，便走去拍拍他的肩膀。
　　韵庆住持被拍得吃了一惊，忙说道：“施主少爷，可知人生八苦否？”
　　梁羽生一看，又是一段不主要的对话，紧忙地回答道：“八苦不就是生、老、病、死、怨憎、相爱离别、所求不得、五取蕴苦吗？您也不用再问，我已经知道自己几百年后所经历了的几个苦。这些苦都不重要，因为这些苦根本不苦，重要的是晚生今后的这一年内会有何苦？”
　　“相爱离别当为最苦，此为世间人人所苦。”梁羽生的话，韵庆住持听得是一塌糊涂，只能这般的予以回答。
　　“您再给我算算，不知晚生科考路途能不能变得一帆风顺，别再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插曲，让我无法应付。”
　　“施主少爷的要求，恕老衲不能为之。以刚才施主少爷所言，难不成，这个过程施主少爷已经经历过？”韵庆住持的内心有点恐惧。
　　“我才来几天，到哪经历啊？还是请大师指教一二吧。”
　　“路，没有顺与不顺，而在于走与不走。不走则路不顺，常走则路亦顺。”
　　“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梁羽生想想算了，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弯弯腰，把右手搭在左肩上，给韵庆住持施了一礼。
　　“你这是？”韵庆住持吓了一跳。
　　梁羽生一看，又错了，忙解释道：“此乃晚生发明的告别礼，望大师笑纳。”
　　“咳，看来老衲也该功德完满了。老衲就不恭送施主少爷了，就此别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韵庆住持阴沉着脸把梁羽生送出了内殿。
　　从觉醒寺出来后，梁羽生在外殿的四处转了转，顺便向小沙弥要了一个废油灯座，找块纸裹巴裹巴就放进了袖子里。
　　“你这是作甚？”老爷不解地问梁羽生。
　　“噢，父亲，这是用青铜做的，乃青铜器，属于古物，很有收藏价值，将来可以卖个好价钱。”梁羽生解释道。
　　“真不知你所言何为，小小废油灯，值几何钱。我问你，韵庆住持如何说？”
　　“他说孩儿前途无量，必成大器。”梁羽生胡诌了两句。
　　“这就好，这就好。咳，为父少时未能好好读书，荒废了许多大好年华。如今思之，甚是悔恨。今虽知之，却已晚矣。”老爷有些黯伤。
　　“如果要是父亲高中了魁首，孩儿我就没有日后了。”梁羽生笑着说道。
　　“你说话怎的如此神道，都不知你在疯癫癫地言语什么？”老爷看着梁羽生这副状态，心里有些不高兴。
　　“我的意思，要不是遇到您这样的好父亲，我现在可能还在街头浪荡，说不定还是个乞丐呢。放心吧老爸，不不不，放心吧父亲，我一定考中，至少第三名。”
　　“简直是一派胡言。”父亲望着着梁羽生，摇摇头，心里却很高兴，高兴梁羽生这么有志气有自信。但他却故作叹息道，“一场疫瘟，竟将你的脑袋弄成如此低下，还求苍天庇佑我的孩儿羽生吧。”
　　梁羽生一听，这不符合故事的节奏啊？忙提醒老爷：“不知父亲有何提醒孩儿的？比如提醒孩儿此次出门带点什么啊？”
　　“记得带好所有生活用品和你的举荐信，一路多走官道，夜宿以驿站为主。银两不要带得太多，基本够用就行，驿站会有官家盘缠馈赠及食宿安排。如错过或没遇到驿站和客店时，就投宿普通百姓家，普通百姓都会热情接待读书人的。”
　　“孩儿已经记住了。”梁羽生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话说得可真轻松，那一路的艰辛可得是我去应对，可得要我去享受。
　　“离此三百里路，有一段路你可走水路。走水路可节省一些路程和时日。一路都是官道，少有抢劫，如果你有难，百姓也会接济于你。路途上万不可寻花问柳，只管行路，莫管闲事。”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梁羽生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不赞同。他真心的有些担心赶考的路途，只希望悍雨啸风的文章里的危难情节不要遇到才好。
　　“羽生儿，不论何时，一定要谨记……”
　　“一定要牢记‘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之语，日后亦可如此施治。”梁羽生抢过老爷的话：“谨遵父亲的谆谆教诲，孩儿自当‘静修身，俭养德，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绝不辜负父母的殷切期望，亦不妄加行事。”
　　老爷大吃一惊：难不成一场瘟疫把羽生变成神童了？我的心里话他都能猜到，真格的是奇了。
　　梁羽生看老爷脸色突变，知道自己又抢了台词，慌忙纠正：“父亲教导，孩儿自当铭记在心，请父亲放心，孩儿不会将功名看得过厚，只求忠善、修身、省心、明德，传扬梁家德风。”
　　“羽生儿既如此明理，为父还有何担忧？只不过不放心的是你受病魔所折磨而致下的病根。”老爷不禁抚额，一扫过去严峻的面孔，心情十分戚伤地掉下泪。
　　“父亲何故伤感，孩儿如此去，决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梁羽生知道这是父子即将的离别伤，赶忙宽慰起老爷。
　　
　　夫人用细心关照和亲自打理，将梁羽生赴考一路所需复习用的书籍和墨斗笔砚等物品，分类包裹齐整。
　　梁羽生翻箱倒柜地找出两件比较潮流一些、能合自己的意可穿的衣裤，作为路上换洗时所用，并精心地将夫人连日来熬夜灯下赶做的两双布鞋仔细地包好，一并放入书箧内。
　　“羽生儿，若路途方便时，可随时捎封书信回来，也免为娘担忧。”夫人不停地擦着眼泪。
　　“放心吧娘亲，孩儿保证每走百里就寄回一封书信。我都是堂堂的男子汉了，娘亲应该放心，不必为儿担忧。”梁羽生心里也难受，自己的这次情堕明朝，多亏了梁夫人，要不然，自己就彻底地死在远古他乡了。
　　“为娘知道羽生儿很有孝心，也知道羽生儿起居生活都能自己打理。可这一去，并非十天半月，而是小有一年。加之返程，多则达三年。且这一路千山万水，凶程恶途，又不知有多少母子由此人隔两世，为娘实在是不能不忧心。”梁夫人说着就要潸然泪下，忙别过脸去，不想让梁羽生看见自己的眼泪而伤心难过。
　　梁羽生非常明白，这一去，也许就是生离死别，也许，根本就没有回来再见面的后会有期。如果按照故事情节能回来，至少也要一两年时间了。
　　梁羽生决定，离别时的该说的原话，一句都不缺少；离别时该做的原动作，一个都不改变，完全按照悍雨啸风的故事原文告别内容进行。
　　梁羽生一字不漏地背起来：“娘亲，不要太过伤心，不要为孩儿再多操心。孩儿这一去，虽然时日要久长一些，但也是磨练孩儿的最好时段。娘亲时常教诲孩儿，要历经苦磨筋骨，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孩儿这就是去磨练。虽然，孩儿这一去，会有很长的时日才能返来，但等娘亲再见孩儿时，孩儿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像父亲一样。”
　　梁羽生为夫人拭去脸上的泪珠，可自己的心里也在哭泣：“或许，孩儿这次一科考，能取得功名回来，更是一番英雄，娘亲胸前也可以戴朵大红花了。”
　　“还是那副甜言蜜语的嘴。”听了梁羽生的这一番话，夫人转悲为喜，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梁羽生的额头，“其实为娘已经想明白了，只是儿此去久远，思儿心切，心内不免伤感而已。天色不早，羽生儿不必再作业了，好生地歇息去吧，养足精神，明天好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