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妄雪灾

　　洁白如玉的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越下越大，如鹅毛一般，或飞翔着，或盘旋着，纷纷扬扬地降下凡尘，铺落在地上。雪，盖满了整个山顶，压弯了脆弱的树枝，将那些花花草草隐没在晶莹的羽纱里。
　　古代的弟弟和妹妹，两人那个乐呵劲，坐着趴着不过瘾，竟躺在雪地上打起滚来，把老爷夫人逗得开怀笑起来。
　　漫天飞舞的雪片，使天地溶为一体的银白色。
　　沉寂在雪景里的梁羽生，脑袋里回映起自己那未来世界的种种类类，有些怀念，不知道未来世界的爸妈是否也在赏雪。
　　正思量着，梁羽生自眼角的余光里发现一个小孩在俯着身、用手去抓够悬崖边上的什么东西，身体正一点一点往下滑落。
　　梁羽生的心头不由一凛，急忙快步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梁羽生刚抓住那小孩的衣服，小孩子的双脚已经腾空。在人们的惊叫中，梁羽生将孩子使劲地扔向平顶处那厚厚的雪堆里，可自己脚下一滑，翻身向山下滚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男男女女的一片哭声中，梁羽生苏醒了过来。他感觉到阵阵眩晕，全身像散了架子，虽然胳膊腿的还能动弹，只是活动一下都在隐隐地发疼。
　　梁羽生摇摇脑袋，虽然仍在朦朦地涨痛，但还算是很清醒。他稍稍地安下了一颗心，脑袋好一切都好。看着手背上的血痕，心想，这罪受的，跑到这大明朝来救一个不知道来自未来的自己应该是叫老爷爷、还是叫老爷爷的老爷爷的小孩子来，还差点搭上自己这条来于未来的小命。幸亏这山不高，半腰里的灌木丛树多，再加上积下那么厚的雪，才不至于遭难，这也算是后世未做坑蒙拐骗事的良好结果吧。
　　梁羽生长长地吸了几口气，躺着静了会神，揉揉还有些模糊的双眼，这才看见老爷和夫人都身穿一件不太厚的衣衫，冻得脸色铁青。老爷一脸伤戚，夫人则哭得和泪人一样。
　　这天有这么冷吗？我怎么一点感觉不到？老爷、梁夫人他们怎么穿的这么少？不是都穿着大氅吗，那厚衣服怎么都弄哪去了呢？
　　梁羽生疑惑地瞅瞅老爷夫人，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原来，老爷夫人的厚衣服全盖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羽生儿，你这是怎么了？”夫人发青的嘴哆嗦着，惊恐地望着梁羽生。
　　老爷也满脸惊慌地走近前来，赶忙着又要将身上那件薄衫子脱下来给梁羽生盖上：“羽生儿，不要害怕，有为父我在这里。”说话的时候眼里噙着泪水。
　　梁羽生咬着牙，硬撑着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抱住老爷，泣不成声地叫着：“老爸，父亲，我最亲最亲的父亲。”看着夫人铁青的脸色，梁羽生忙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取下来给夫人披在身上，哭着说，“妈，娘亲，我最亲最亲的娘亲。”
　　此刻的梁羽生，真的很庆幸自己在古代里能得遇到这样的好娘好爹。他深切地领悟到，父情母爱犹如大地和海洋。母亲从身体和心理上给了儿女以爱和关怀，父亲给予子女从生活和成长上的安全感。父母之爱是无条件的，是这个人生世界里最伟大的爱。
　　哪像六百五十年后的未来，溺爱才觉得是爱，宠爱才觉得是情。未来人对自己子女的爱，比起古代差老大一截子了。
　　稍稍缓息了一会，看梁羽生自我感觉已无大碍了，老爷就吩咐家人扶着梁羽生，缓慢地向山下走去。
　　当梁羽生他们下得山来，走到大路边的街亭时，一幕灾难片似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大雪已将整个都里的道路全部掩埋，一些百姓的草屋被压塌，许多人在惊慌地跑来跑去，一切状况都是乱糟糟的。
　　“不好！羽生儿，好生待在这里，与你母亲和你弟弟妹妹在这里等候，待我前去都里查看一番。”老爷说完就急匆匆地下了山向都里跑去。
　　梁羽生突然有股义胆雄心直冲脑门，他活动了一下腿脚，感觉虽然疼痛，但咬着牙行动起来没什么问题，便把古代妹妹阿英拉到身边，小声交代道：“好生照顾娘亲和弟弟，不要到处乱跑，我这就给父亲帮忙去。”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古代弟弟羽谦听见了，拉着梁羽生的手说。
　　“不行，你太小，留在这里等我和父亲。”梁羽生拍拍他的头，不予同意。
　　“羽生儿，你刚跌落山崖，身子想必已经受伤，如何去得？不要逞能好强。以你目前状况，不可贸然相去。”夫人欲与阻拦。
　　“娘亲，”梁羽生使劲地蹦达了几下，“瞧瞧，孩儿已无大碍，请娘亲放心，孩儿去帮帮父亲。娘亲不要担心，孩儿会注意的。”
　　老爷的到来，让已经人心惶惶的局面得以稍稍控制。在他正在指挥分派强壮人士各尽其责、安排房屋受灾的百姓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梁羽生跑来了。
　　“父亲，不知孩儿当做些什么？请父亲分派。”文字虽然拗口，也必须说，因为这是古代的大明朝。
　　老爷的眼里发出一道赞许的光芒。他依然地古板着脸，轻声说道：“你，你若无碍，可带这些乡邻们到咱们家的厅房等闲置房里暂避一时。”
　　“是，孩儿敬遵父命。”梁羽生一个立正，像个雄赳赳的解放军战士。
　　梁羽生的这一说话这一动作，差点没把老爷笑喷出了：“休再嬉闹，速去。”
　　连续三天的这难得一见的雪景，让大部分百姓的房屋遭到损害。
　　由于雪冻，将河流、水井全部冰封，人们的吃、住、出行，特别是饮水问题，摆在了眼前，情况非常严峻。
　　所幸的是，这场大雪没造成人员的大量伤亡。可能因为这明朝的人们还不知道水泥是什么，所以，道路依然是用有条有纹的砂砖铺成，行走在上面倒也不会特别地滑。加上明代老百姓的居室基本都是特厚的土坯打成的墙，虽然草木棍覆盖的屋顶被雪压垮，造成的危害不是特别地巨大。
　　这场雪灾中，虽有许多百姓受了伤，年轻一些的伤势也不太严重，而造成伤亡的大部分是老年人。只是，平民百姓的居屋几乎都被雪灾摧毁，以致大部分男女老少无家可归。
　　梁府连同官府一起，共同筹资，购买了木樑等盖房原料，发动所有木匠、泥瓦匠和青年义工一百多人，人歇工不歇地用了将近十来天的时间，将原地址的残垣断墙全部清除干净。又用了十天时间，采用梁羽生设计的图纸，以双窗圆屋顶的格局，搭建起三百来座草屋，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了新居。
　　梁羽生让父亲从衙门里借来几口大锅，又让百姓找来许多大缸，采用屯雪化水的方法，很快解决了暂时的缺水问题。
　　虽然如此，由于新建住房的过程比较长，又造成一些多病和年长者亡故。
　　这场雪灾，不仅仅梁府所在的这个村镇，整个县城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危害。据官方走访统计，全县五千人中，受灾人数两千七百余人，死亡人数一百八十人。
　　“这场雪灾，要是放在未来世界里，虽然也会造成交通及水电临时阻断，但绝不会造成如此大的人员伤亡。咳，这古代真落后，连个消防救援都没有。”
　　
　　终于，令人惊恐的冬天走到了尽头，抑制不住骚动的花草们，就急匆匆地在苍莽大地上露芽出苞，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狭长的沟道里，那些桃树上，竟然挂满了簇簇姹紫嫣红、似晶如玉般娇嫩水灵的花团，艳丽在初春里。
　　这场数百年罕见的风雪才刚刚过去，暴雪造成的灾害阴影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就到了新一轮的进京赶考时间。
　　在这阴差阳错的四个多月里，梁羽生静心潜修，将大明的语言、大明的文字、大明的礼节、大明的法律、大明的八股文等等，更主要的是大明的语言，彻底地温修了无数个来回，为即将的赶考和混走官场做好准备。
　　最根本的，梁羽生是在为见到心仪的、却不曾谋面的莲儿做前期准备。
　　看着梁羽生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康健，智商越来越健全，老爷、梁夫人心里非常高兴，特别是梁夫人，每天都在开心之中。
　　梁羽生摸摸放在案头上的那顶也就是一个书橱子模样的帽子，回顾了一下来到明朝的这些时日，心里满是咸甜苦辣酸。他有时埋怨自己，干嘛失急慌忙地来到这个漫长枯燥的、又危险重重的古代里，还要尝试生离死别的味道；有时又庆幸自己，能够来到这古时的明朝领略一番真正的远古风情。
　　“咳，人啊，真难做。不说这亲情一类的情感，后期将如何处理，就自己的夜思日想的寻情梦，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真希望能够尽快地见到久慕的莲儿姑娘，好早早地一尽欢颜，了却一番人灵恋。”梁羽生感叹着。
　　这段时日里，梁羽生昼夜都在心情复杂着，思绪在游走着。
　　年节前后，一些准备各类型入考的书生们，早就忘掉了那场几乎葬送了他们家园的雪灾，坚定地埋起头来，苦读苦背着万卷诗书，用笔勤耕着千言古训。
　　梁羽生直想笑他们，就那些千篇一律的死文章，又不是考数理化和英语，值得去“头悬梁，锥刺股”地忍受那般苦痛吗？这些古代的读书人，吃饱了撑地，日盼夜盼地，就盼这一刻，撸起袖子摩拳擦掌的，还真想着去取得“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辉煌成就。
　　梁羽生知道，自己的这次赶考，那可不是说着玩的事情，从莽岭到京城至少要走三四个月，可能还不止。沿途必须翻山越岭、跨江涉水的，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测。如果像悍雨啸风笔下的梁羽生，那可就惨了。美女没见上，再把个小命搭上，那真是枉死了。
　　既然已经作了古人，就只好依照古人之规行事了，否则，别说找机会回归梦醒，恐怕连个尸骨也无存了。就算能落个栩栩如生的尸骨，到未来里一化验，查一下DNA，竟还是个未来世界人，一点考古价值都没有。
　　虽然梁羽生是古汉语学系里的一块还达不到真材实料标准的差等生，但什么四书五经八股文的，对他来说倒也不在话下。
　　准备赴考临行的前一天，梁羽生早早地被不苟言笑的老爷从被窝里打了出来：“惰子一个，如此下去，焉能成材？速与我同去觉醒寺。”
　　梁羽生知道，去觉醒寺许愿，就是想祈愿古代的梁羽生这次能高中榜首。
　　无奈的未来梁羽生，只能随着老爷去觉醒寺。
　　来到觉醒寺一看，好热闹的一个寺庙，一股股直冲云霄的香烟袅袅，在人群的头顶上飘渺着。
　　梁羽生用目光扫了一圈，果然和悍雨啸风的故事里写的一模一样：多是些童生试或乡试的。他们有持高香的，也有拿成捆的，最少的也奉上了三炷细香。
　　当梁羽生走来时，那些童生试或乡试的书生秀才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梁羽生是进京赴考的唯一一人，也是唯一一个举人。
　　有考生与梁羽生打招呼，梁羽生均不认识，只有权作大明的梁羽生点头作答。
　　老爷在殿外高声询问了一声：“韵庆大师在吗？”
　　刚主持完诵经的住持韵庆大师，闻声走至大殿前，看到是梁老爷，忙近前施礼：“梁老爷安好。”他见梁羽生东看西瞅的，一副赏景的模样。便走过来，仔细端量了一下他那不拘礼节的形态，单手施礼：“阿弥陀佛，施主少爷可是为赶考而来敝寺求告？”
　　梁羽生只顾看着古代的泥塑神像了，没注意住持韵庆大师的问话，被老爷用胳膊顶了一下才灵醒过来，急忙弯腰还礼：“晚生叫梁羽生，是被家父叫来祈愿的，看看这次能不能榜中状元。请大神多卜几卦，透透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