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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作品名称:一座村庄的歧途(小说)      作者:甲申之变      发布时间:2017-10-07 19:46:49      字数:4558

  听到声音之后,葛父和葛母不觉大惊,心想这小子一定在单位发生什么事情了,何至于郁郁寡欢,一闷不起。
  “怎么了,文君。”母亲轻敲了几下房门,并没有走进屋,只是试探着询问一下。
  “我,我没事。”刚开始支支吾吾的,但还是说没事。
  “我刚才看你就吃了几口饭,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真的,妈。我没事。”葛文君说着的时候,分明能听到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啃着书本,或者说是纸页被无条件地撕毁的声响。
  那是一本《汪国真选集》,父亲曾最爱的书本,本想着送给母亲,却在几年前被用来作为教案书籍送给葛文君。先前葛文君还不以为意,只觉得那是一本简单而直白的抒情诗集,并无多少晦涩而高雅的选词,多以直抒胸臆和苍白口水的形式,加之以多情的方式来表达,显得被过分追捧。时至今日,葛文君心有所恸,悲情随之而来,总有一种情愫,被莫名的远离,被莫名地释怀。就如同背影这块虚无缥缈而实际的衍生物,看到时总是离别,别过眼睛之时依然泪流满面。
  
  总有些这样的时候
  正是为了爱
  才悄悄躲开
  躲开的是身影
  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
  
  这段诗选被母亲用描红笔圈了出来,想来一定是一句最值得念想的回忆。母亲并未识得多少字,只觉得那是一种“别有用心”的真挚情怀诉之以理,让其挥之不去的思念,多少不会隐晦,却又不再十分直白。只是翻开时候,太多的灰尘夹在手背,让葛文君感觉这本选集已经荒废了多少年光都不知道了的。
  “爸,当初你送我这本书,也是因为爱情吗?”葛文君无奈地挤出笑容,“可为什么你又偏偏担悸于爱情的重来,我和小爱的爱情,十足值不得一星半点的好吗?”
  想起小爱的时分,似乎,葛文君的脸颊的绯红会一直沁到脖颈处,但是他并不会喝酒,也许只是因为熏熏然地渴望醉一场梦罢了。
  “小爱,小爱。”他在梦里呼喊着她的名字。
  “文君,文君。”她回应着。
  他被梦里的狰狞猝醒,醒来时,是小黄狗的舌头一直舔着自己的粗劣的手指。它的湿润润的舌头,有些像一颗融化的玛瑙珠子和琉璃瓦,然而葛文君的手心被一万种挣扎所累。在放开小黄狗的亲昵之时,他只是一个人的静立,在窗前,黑夜,没有雨季的夜晚,深邃而迷人。
  “汪汪……”小黄狗的叫声很轻。
  “你纵然不是她。”面前的温顺的狗,被葛文君搂在怀里,时而抚摸着他的黑色的毛茸茸的头颅,时而握着它的干瘦而疲态的双脚。今天晚上,他无心在于小黄狗、在一个黄昏的背影下奔跑,只是无端的觉得一种索然无味在心头的麻木,早已令自己怵然。
  “小黄,你会跳恰恰吗?”葛文君蹲下来说,双手抱着自己的身子。
  小黄狗转晴的,咕噜着脑袋,侧头侧脸的,甩了两个耳朵的动作。它兴然地低嗷了两声,算作是宽慰自己的良句。葛文君叩开窗户,独自对着窗外的风景,支颐注目,看得一丝温凉的情绪涌入心头。于此,小黄嗫嗫地跑过来,靠起身子,试图把前脚趴在窗口,却不能自己。葛文君笑了笑,无奈而无助地瞥了一眼,遂支起身子,把小黄狗抱在胸口,吹着风,听夜色的一程由乡村旅人和过客吹奏的风琴声、把自己变得寒冷起来。
  窗外的世界,无非是一种样子。夜已入神,说是没有人,但也有动物夜鸣的声音。它们像支出着心中所属的音乐那样支出所有的情感。宣泄、疯癫、奔涌、沉溺自己,黑色的夜给予了夜色朦胧的美,朦胧却始终不属于葛文君。葛文君的心底,夜色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良人美酒的诗情,另一种美酒加粮食的良人、在桥上,在客栈,在里屋的诗集里爱恨交织。可是,今夜只有风,没有一个人。哪怕是明早要赶集的母亲,鼾声也是振聋发聩,从隔着屋子的墙壁上,都能听出死死的动静。
  窗外的黑子村外,有一块吊脚楼的寨子,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石桥的一边,被雕刻成湘西黑子村独有的风景。小桥流水、清泉石上,镌刻动音,诗情画意。曾经,有一群画者在此写生,有一个大学生来此抒情,豪言革命壮志。葛文君的父亲就当过知青,来到此地的时候,曾是多少的憧憬与崇拜。只是现在,他跟母亲说,曾经的葛宣,早已消磨了意志,中年发福、牙齿暗黄、皮肤黝黑,哪里还有青春的一丝浪漫。也许,那是残美的静雅。也罢,旁人在眼里流露一幅静谧的天籁,而吊脚楼的屋主人却被忙碌的农忙所累得无法藏身。夜,风吹得一干一涩,拍打出一丝腥血的死鱼的味道,葛文君的脸上有一滴被雨水浸润的伤口,潮湿而寒冷,筛糠自然,不绝于身。
  葛文君原先就住在吊脚楼里,可是,他不记得原有的未被翻新过的家是什么样子了。多少年为了感应号召,把单层的土楼改成了两层瓦房。新是新了点,优渥是优渥,可总觉得缺少了泥土的味道。
  以前呢,葛父也说过自己是泥土里成长的孩子,可惜现在不是了。
  而葛文君也不是。
  “你是泥土的孩子,对吗,小黄?”葛文君没有低头,看着星空中唯一的一颗星点,慢吞吞地吐舌。
  小黄狗龇咧着嘴,仿佛在笑。
  
  “爸,我要当教师。”葛文君说。
  父亲曾欢喜于此,却也着实也葛文君的举动吓了一跳。
  
  夜晚,吃饭,没有声音,只有咀嚼的动静。许久之间,都没有说话,因为葛文君的心底被一股束缚着的千斤压制着,而葛宣的沉默也照应着葛文君的沉默。彼时的父子俩,彼此只有在吃饭,不说其他。只有母亲看在眼里,不说话的时刻,十足觉得尴尬。她本能地想说上一两句,却又反刍于现实的局促,就惺地缩回了,连夹菜的筷子也一并缩了回去。
  “来,吃菜,吃菜。”母亲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打破了冷场。
  “谁有心情吃!”说话间,父亲就撂下碗筷,“啪”的一声,筷子被甩在地上,抖得母亲一个激灵。言讫,母亲圪蹴在桌子下拾蹠了被掉在地上的单只筷子,试图擦一擦,却竟是灰尘。
  “我去换一双。”母亲手拿过另一只在父亲手中的筷子。
  “不用了,不再吃。”葛宣的眼神仿佛在杀人。
  “哎。”
  一片死寂。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好好的工作辞了就辞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更让我不得其解的事情,你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前程,你这个混蛋东西!”
  “爸。”
  “别叫我。”葛宣咆哮了一阵,续上一口水,“你知道吗?年轻的梦,有令人挣扎的过往,谁有何曾没有被失望、孤独的过去。可爱情又是什么,不单单是两情相悦的世界。他可以伉俪情深,又可以相濡以沫。不和你过日子共甘苦的青春,那怎么可以赋予青春的名义呢!”
  葛文君嗫嚅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母亲提着一瓶暖壶出来解围,才让父亲的气头消解了一点。
  “爸,我要当教师。这不是你一直赋予我的梦想吗?”
  “你的梦想是什么?”
  “曾经,我没有梦想。现在,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可以诉衷于情的书中客。”葛文君说,“我知道那并不是很浪漫,但是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漫长期许的举措。”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过分苛责。隔几日,我可以让村头的老李去说一说,他女婿是黑子村小学的校长,在那里当民办教师,兴许可以一试。”父亲葛宣特意点了一口烟,在平时,他早已戒掉了抽烟的习惯,“你的教师证还在吧。”
  “在的,在的。”
  “不过呢,文君。”父亲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接着清茶一口,继续道,“为爱情感伤的青春,已然过去。《汪国真诗集》赠与你,你若只流表于浮夸的表面的爱情世界,那你将不可所成。人的一生,不该庸庸碌碌地度过,如若我这般,将一辈子不可显明于世。但是,不显扬也好,不成就也罢,能不愧于心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把属于自己的价值发挥出来,你将永远是个圣人。”
  “那么,为什么我需要做一个圣人?平凡人不好吗?”
  “平凡人就是圣人,圣人与心,平凡与功,功名二字,不需要攻于心计,而在于踏实。”
  “嗯,我回味就好。”
  “这样吧,你把汪国真的第三十一首诗翻出来,念给我听一下吧。”父亲刚抽完了一根烟,继续抿上一口。
  那本诗歌选集的扉页长满了灰尘,打开的时候,吹了吹,眼睛辣了一圈。葛文君拿出来放在父亲手中的时候,他不觉眼地翻看了许久,每翻看一页,就需要好长时间、好长时间、好长时间。他也有真诚和悲伤,眼角湿润润的咸涩,让心中的难以平复的波澜再次涌起。父亲说,他仿佛回到了知青下乡的年代,从革命中来,到革命中去,从哪里需要的地方,到哪里需要的地方去。那段口号了然于心,那本诗集了然于情。它就像一本虔诚的村庄,驻立在吊脚楼的每一寸肌肤之上,亲吻着爱情、亲情、友情,还有更多的彷徨的快乐。父亲说,每当痛楚的时候,他喜欢手抄一段,念给母亲听听。虽然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会听得泪眼朦胧、长涕满衫。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念完的时候,葛文君的内心一片平静。平静地宛若一汪清水,毫无波澜。
  几天以后,葛文君第一次进入了乡村小学,黑子村小学的三个月,足以让他记忆犹新。不过也仅限于三个月,他的第一笔教师生涯,就短暂的无疾而终。
  那一年,山洪暴发,所有人都去了抗险救灾。葛文君也不例外,母亲说,庄稼没了,只要家还在,重建的一天指日可待。
  1999年的6月,葛文君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他会去遥远的地方,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若是一腔热血,也是不为过的。母亲读到父亲念给自己的离别信的时候,并没有长涕流衫,只是一个劲地为葛文君祈福为善。葛文君去了贵州丹寨县的最贫困的金乌村,那个在地图上都鲜有的村寨的名字,让他有了一份如同父亲当年一腔热血的抱负。他说,我走了,走的一腔远走的梦,拾蹠春天。
  “父亲,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照顾好这个家。”
  “嗯嗯。”
  “你也有你的梦。”
  “还记得抗洪救灾那会吗,在学校被冲垮的当天,我看到了战士的身躯架起的一座桥,比所谓的爱情更珍贵的东西,便是如此了。什么是鸡肋,什么是金玉,也许并不重要。我不能说爱情就是可以荒废的玩什,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予我去完成。我可以为着一腔热血去志愿我力所能及的任务,可以是今天,可以是明天,可以是未来的很长的一段路。父亲,你知道小爱吗?”
  “我知道,是你忘掉的初恋。”
  “不,我没忘掉。”
  “是她,让我开启了梦想。我去下乡支边教学,通过了原单位和教育局的审批,只不过还是民办教师的身份,但我无怨无悔。”
  说完这句话,父亲在电话里没有说下去。只有母亲接过电话的时候,问了一声好,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见面就说了一声,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好……一切都好。好好照顾自己,文君,在外面可不比家里,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钱、衣服都带上了吗。”母亲说。
  “哎,好的。”葛文君本想说在支边的乡下,衣食匮乏,或许由不得自己。只是有着一个梦途,让自己挥洒的未来,就多了一份希望。
  葛文君道了一声珍重,不再说其他。在很多时候,他还在回忆着和小爱的点滴。可惜,小爱就像付诸于其生命中的一颗流星,可能已经消陨不见。
  “顾小爱,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跳一场恰恰舞。”那天夜里,他还在为那个日落的一场痛苦而无尽訾毁。
  “对不起。我没来,我让你失去最起码的信任,我很悲落。”顾小爱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不,你肯定有原因的。”
  “哪有什么原因。”顾小爱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有泪痕,“你别来见我了。”
  夜,忧郁。没有雨的夜,又是死寂的倥偬,在无助的春天里徘徊,只有两双脚印倥立于此,抓住泥土的凹痕,有无处流淌的血痕在低吟着。低吟着被脚踩过的痕迹,多少悲伤无处发泄。在那场梦里,葛文君扇了顾小爱一个耳光,自那以后,葛文君再也没有看到顾小爱的身影,包括那场渹渹沌沌的洪浪。
  他的心底还念叨着小爱的名字,莫名地伤感着。一段时间内,他在2016年的冬天中猝醒,继续寒凉着身子骨,一阵阵磕破的骨头,十足冰封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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