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昨天的故事>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7-10-01 09:02:10      字数:5951

  玉庆出了病房不久,走廊里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感觉有好几个人同时朝病房这边走来。丁贵发愣了愣神,以为该死的幻觉又开始在他脑子里面作祟,便掐了一下他那干瘪的大腿。毋庸置疑,丁贵发的腿部肌肉还是有痛感的。他于是随手拽过挂在床头上的那条不知用了多久的破旧毛巾,仔细擦拭着嘴角两边可能残留下来的血渍。
  不多会儿工夫,丁贵堂他们一拨人便鱼贯进了病房。
  丁贵发挪了挪身子,疑惑地问道:“唉,刚刚不都来过么?咋屁大会儿工夫又都跑来了?看来,你们是存心不想让俺好生休息了!”
  吴庆义凑到丁贵发跟前,煞有介事地说:“老丁大叔,您以为我们喜欢这个破卫生院?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收到县里的通知,让我们立马接你去北京开会,我们才懒得来回往这儿跑。”
  丁贵发乜了一眼吴庆义:“俺眼下就算是脑子坏掉了,也能听出来是你小子在俺跟前放屁呢!”
  丁贵堂唯恐吴庆义满嘴跑火车,不小心把丁贵发的病情给秃噜出来,便照着吴庆义的屁股踢了一脚:“妈了个巴子,你小子屁臭得很,顶风都能臭二里地,就不怕把你老丁大叔一下子给熏晕过去!”
  显然,丁贵堂是故意这么戏谑吴庆义的,他的意图是想把本家兄弟郁郁寡欢的心情给调动起来,让他带着一个好的心情回到家里去。
  于是,病房里顿时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大家笑过之后,丁贵堂这才正经八百地对他的本家兄弟说:“你不是做梦都嚷着要回家么?咱这就收拾收拾回家去!”
  丁贵发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泛起了喜悦的神情。
  “唉,怎么没有看见你家玉庆?”丁贵堂问。
  “出去倒痰盂了。”丁贵发说着,便挪动身子准备下床。
  “用不着这么急三火四的,你还真以为俺们是来接你去北京开会啊……”丁贵堂一边调侃着他的本家兄弟,一边又跟吴庆义和三愣子说,“你俩先帮着收拾收拾东西,我和刘建军去跟张院长打声招呼。”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丁贵发便安然躺在了自家的土炕上,感受着这个寻常家庭给予他的别样的温暖。
  与前几日相比,丁秀敏的病情看起来似乎是好了许多,而且言谈举止也跟正常人没多大的区别,只是她现在还不太喜欢跟人说话。不过,当她父亲被抬进屋里的那一刻,丁秀敏的脸上还是表现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她同时又十分亲昵地贴在父亲的耳边、柔声细语地说了一些暖心的话,那个情形就像是跟她的父亲久别重逢一般。
  出于礼节,他们几个人在丁贵发家稍坐了一会儿,之后,丁贵堂便站起身对他的本家兄弟说:“这样,你就在家好生养病吧,有啥事情就言语一声,队里能帮多少就尽量帮多少;另外,青年点的事情你就别再操心了,俺心里自有安排,这两天就准备派人过去。俺们这会儿还得赶紧去趟供销社、把化肥拉回来。”
  刘建军也在一旁接过话茬说:“对呀老丁大叔,您先好好休息吧,我们晚上再过来看您。”
  见大家伙儿执意要走,丁贵发老婆觉得有点不过意,便跟丁贵堂他们几个人说了很多客套话、并再三道谢。
  出了院门,几个人便立刻跳上牛车,往公社方向奔去。在趟过附近那条小河的时候,丁贵堂又回头望了一眼,嘴里嘟囔道:“妈了个巴子,但愿这爷俩别再让黄鼠狼给迷倒了。”
  吴庆义听丁贵堂这么一说,便赶忙自责道:“唉,如果当时我再沉着冷静一点的话,那只黄鼠狼根本就跑不掉的!”
  三愣子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欲要问个究竟。于是,他举着鞭子朝牛背上轻轻抽了一下,然后回过头问吴庆义:“咋回事——庆义?你们拿枪去打黄鼠狼了?快说出来给俺听听。”
  吴庆义刚要把事情说给三愣子听,却瞥见丁贵堂朝他瞪了一眼。于是吴庆义故意打着哈哈说:“算啦,这件事情一两句话还说不明白,等有时间我再跟你细说。对了,听说嫂子回来了?”
  “嗯呐!”三愣子乐不可支地回答道。
  丁贵堂瞥了一眼三愣子:“哼!看把你给美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
  吴庆义趁机接过话茬,一脸坏笑地说:“都快一个月没见面了,三愣子哥能不美么?如果换成是我的话,我肯定二话不说、先耽误一天的工,好好在家跟老婆亲热亲热……”
  刘建军听吴庆义越说越下道,于是干咳了两嗓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丁贵堂笑道:“这小子管不住他的嘴,一时不‘喷粪’,他心里就难受得慌!”
  “唉,这也太不公道了!我明明说的都是些大实话,可到头来却成了‘喷粪’。三愣子哥,这事儿你最有发言权,你说我冤枉不冤枉?”吴庆义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三愣子这会儿只顾兀自窃喜,努力回味着早晨跟他老婆田秋萍肌肤相亲的惬意感觉。因此,他并不在意大家如何调侃自己。
  说话的工夫,牛车便拉着他们来到了供销社门前。
  这时候,供销社院内一片混乱。除了各生产队停靠在仓库附近的二十几辆畜力车,其他所有闻讯赶来卖化肥的人、全都聚集在生产资料仓库旁边一个装有铁栏杆的窗口前,声嘶力竭地呵斥里面开票的供销社员工;指责他们“开天窗走后门”,把化肥都卖给了“关系户”,并且扬言要把供销社主任孙满仓揪出来、让他给大家一个说得过去的合理解释。
  在这帮义愤填膺的人群当中,有一个光着膀子的“刺儿头”闹腾得最欢。此人约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不胖也不瘦,个头差不多在一米七五左右。因为他的脸一直是冲着开票的那个窗口,所以,绝大多数人都还看不清他的长相。这家伙不仅拽弯了窗户上的铁栏杆,而且还煽动各队前来购买化肥的群众、试图冲进仓库里抢化肥。在“刺儿头”的蛊惑下,场面显得愈发混乱了。
  由于丁贵堂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靠近,同时也没有找到本队的人和车,因此,他们暂时只能站在外围看热闹。
  这时,那个“刺儿头”开始扯着嗓子朝窗口里面喊道:“孙满仓——你要是心里坦荡、做事公正,你就别像乌龟王八一样躲在屋子里……有种你就赶紧爬出来!跟大伙儿把事情说清楚,你为何要以权谋私、拉关系走后门……”
  听说话的口音,闹事的“刺儿头”应该不是当地人,他很有可能是一名知青或者是“下放户”,因为当地人大都“安分守己”,还未曾见过像“刺儿头”这等如此猖獗之人。眼下,这个“刺儿头”所做出的一系列疯狂举动,简直把屋里的几个人吓得够呛,其中就包括供销社主任孙满仓;另外还有丁家堡生产队党小组长丁玉广——此时他已经拿到了购买一吨化肥的提货票。
  僵持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孙满仓才迫于压力从开票的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紧接着,准备开票的那些人便“呼啦”一下围了过去。
  “孙满仓——你现在就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不然我们就直接从库里往外搬化肥了!”“刺儿头”用手指着孙满仓的鼻子大声吼着。
  “对,赶紧把事情说清楚,你把化肥都留给哪些关系户了?”
  “俺们都在这儿等了两三个小时,也没买到一袋子化肥——太他娘的不像话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人群里面也有几个“唱乱”“搅局”的,他们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不够热闹,便在一旁恣意起哄。
  “说得没错,俺要是有权有势,俺他娘的也拉拉关系、捞捞好处……”
  一时间,供销社院子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孙满仓被情绪激愤的群众给挤在中间,他从喉管发出的微弱音量、也被瞬间淹没在了一片嘈杂声中。
  与此同时,丁贵堂他们几个人也开始往前靠近,并且他们各个都瞪圆了眼睛,努力想从乱哄哄的人群当中找到他们队里的那几个人。对于生产队长丁贵堂来说,他眼下倒是没工夫考虑那几个车把式会不会跟着“刺儿头”一块起哄闹事,而是担心起了丁玉广。因为丁玉广是受了他的指派、才去找孙满仓“走后门”的,而且他也相信丁玉广这会儿工夫已经拿到了提货票。但是,丁贵堂现在又十分后悔让丁玉广去办这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情。如果真是因为“走后门”而惹出事端,孙满仓肯定会受到牵连,并被追究其责任;而且到时候连“刺儿头”那帮人也饶不了孙满仓。倘若如此,他就太对不起人家孙满仓了。
  这么一想,丁贵堂顿时便心急火燎了起来。可是,丁玉广他现在人在哪儿呢?当然,还有包括丁玉财在内的那几个车把式。
  这当儿,丁玉广趁人不注意,猫着腰从屋里跑了出来。
  三愣子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丁玉广。他于是拽着丁贵堂的袖子说:“丁玉广出来了!”
  “在哪儿?”丁贵堂急切地问。
  “你别找啦,我把他喊过来就是。”紧接着,三愣子便捂着嘴巴低声喊道:“丁玉广——丁玉广!”
  丁玉广寻声一瞅,原来是丁贵堂他们一拨人正聚在门口,于是赶紧朝他们这边跑了过去。
  “这帮狗日的,差点没把房子给推倒!”丁玉广脚跟还没等站稳,便开始埋怨起了那帮闹事的人。
  “票开了么?”丁贵堂问。
  “开了!”丁玉广一边说着,一边把刚刚开好的提货票递给丁贵堂。
  刘建军见状,赶忙凑到丁贵堂跟前小声说道:“丁队长,我觉得这一吨尿素咱们不能提。”
  丁贵堂其实也在寻思这个问题,听刘建军这么一说,便故作不解地问道:“咋就不能提?”
  “凭直觉!”刘建军回答的很坚定。
  丁贵堂没有接话,皱着眉头寻思着如何处理好这件事情。
  “建军说得对,咱绝对不能提这一吨化肥。先不说什么狼多肉少的话,光凭‘走后门’这一条,咱们的脸面就没处搁,而且还会连累了孙主任。”吴庆义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说。
  丁贵堂别过脸看了一眼吴庆义:“咋啦,你小子也学会说正经话了?真是叫俺对你刮目相看啊!”
  吴庆义并不介意丁贵堂说什么,他用手指着起哄的那帮人,不假思索地说:“等着瞧吧,这帮家伙如果不整出点事儿,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里传出了一阵喊叫声:“揍他狗日的……今天就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看他日后还敢不敢以权谋私了!”
  于是,那个“刺儿头”便揪住了孙满仓的衣领,大声斥责道:“我们都忍了你这半天,你难道还想装死狗、不肯把事情跟大伙儿说清楚么?”
  见此情形,吴庆义立马冲上前去、奋力拨开人群往里面挤;身旁那些人瞅着吴庆义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感觉这家伙也不是个好惹得主,于是纷纷朝两边躲闪,给吴庆义让出一条逼仄的通道。
  很快,吴庆义便挤到了“刺儿头”的身后。他抬手拍了拍“刺儿头”的肩膀,语气显得慵懒而傲慢:“我说这位哥们儿,把你的手松开!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干嘛非要动手不可!”
  那个“刺儿头”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火了。他松开孙满仓,转过身骂骂咧咧地嚷道:“谁他娘的在我眼前装大尾巴狼——想找揍啊?!”
  “你吹牛也不选个地方!我他娘的就是来找揍的——来呀!”吴庆义也被“刺儿头”的话给气得够呛,他一边嘲讽着那个看起来有些不可一世的“刺儿头”,一边挥拳朝对方的脸上打去。
  当然,“刺儿头”也不是个等闲之辈,只见他左手一挡,正准备使用右手勾拳回击吴庆义,却又突然收住了拳头。之后,那“刺儿头”就像是被武林高手给隔空点了穴,动也不动地盯着吴庆义;而吴庆义此刻也感到十分纳闷: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究竟想跟他玩些啥花招?为何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没容吴庆义多想,就听那“刺儿头”冲他喊了一声:“臭小子!你是不是叫吴庆义?”
  吴庆义顿时就愣住了,心想:这家伙怎么会认得自己呢?
  那“刺儿头”见吴庆义没有认出自己,便冷丁朝吴庆义胸脯上捣了一拳:“太他娘的不够意思!几年不见,你小子竟然把哥都给忘了!”
  “你……”吴庆义半张着嘴,仔细端量眼前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却始终都没能认得出他是谁。
  “我是张子强!”
  “强……强子哥?”吴庆义眯缝着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遍“刺儿头”。忽然,吴庆义猛地搂住“刺儿头”,激动万分地说,“真的是强子哥啊!”
  这会儿工夫,刘建军和三愣子也同时挤到了吴庆义身后,准备给吴庆义做策应。当他们看见吴庆义搂住“刺儿头”的脖子时,还高兴地以为是吴庆义占了上风。于是俩人上前各自扭住了“刺儿头”的胳膊,奋力将他按住。
  “赶紧松手——他是我强子哥!”吴庆义一边制止住刘建军和三愣子,一边堆着笑脸给张子强赔不是。
  刘建军脑子反应快,听吴庆义这么一说,也赶紧松开手跟张子强赔了个不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对不住了——强子哥!”
  三愣子在一旁倒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阵势,咋转腚工夫就开始又搂又抱、称兄道弟了?真是不可思议!
  瞬息而变的混乱场面,让围观的群众感到特别失望,尤其是那几个戳豁子、扬沙子,唯恐事情闹不大的人。
  然而失望之余,他们又把精力重新投入到了孙满仓身上,希望孙满仓能够给他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何时能够买到化肥。
  与此同时,吴庆义也拽着张子强来到供销社外面的一棵大树下坐定。
  “我说强……强子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我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这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吴庆义激动得甚至有些口吃。他紧紧拉住张子强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天涯何处不相逢的感慨来。
  “我家就‘下放’在这儿啊!”张子强笑了笑又接着说,“我家六年前就‘下放’了,你难道都忘了?记得当时你还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非要跟着一块儿去农村……”
  吴庆义咧着嘴,“嘿嘿”一笑说:“是啊,一晃都六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这些事情,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似的。”
  “可不是怎么,你那时候还是个讨人嫌的小屁孩,整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就像是一贴特黏的狗皮膏药,揭都揭不下来。”张子强拍了拍吴庆义的肩膀,又接着调侃道,“你小子现在身体强壮了,脾气也不比我当年逊色,刚才还差点把你强子哥都给揍了!”
  吴庆义尴尬地笑了笑:“行了——强子哥,你就别再寒碜我了!”
  原来,这个张子强是吴庆义家的老邻居,年长吴庆义四岁;他母亲曾是居民委副主任,同时也是一名共产党员。那时候,居民委的工作并不像现在这般繁杂、琐碎,可毕竟也是一份近乎于婆婆妈妈的寻常工作;尽管看起来有点庸庸碌碌,但她仍然保持着一颗对党无限热爱与忠诚的赤子之心,尽职尽责地努力工作着……
  时值69年岁尾,一句红遍祖国大江南北的铮铮誓言波及到了张子强生活的那个城市,同时也振奋着居民委副主任那一颗“顾全大局”的心——“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受此言论的热情鼓舞,她不顾全家人的竭力反对,毅然决然地举家来到了农村。
  自此以后,这位一颗红心献给党的居民委副主任、便在棋盘山公社这块土地上劳作了六个年头。不过,随着国家颁布的有关“下放”政策进一步落实,昔日的副主任、已在两个多月前又一次举家返回了城里,只把张子强一人留在了老虎峪大队半坡子村生产队。他现在担任该队的副队长——根据相关政策,他或许很快就能返回到城里、与他的家人团聚在一起了。
  两个人热情地唠了一会儿,各自也都了解了对方的大致情况。
  吴庆义问张子强:“强子哥,你刚才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张子强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前段时间的‘反标’事件,把整个老虎峪都搞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不仅饭吃得不香,连觉也都睡得不踏实。在他们侦案组眼里,老虎峪大队几乎每一个人都被当成了怀疑对象,还隔三差五地‘过筛子’,大家哪里还有心思去侍弄庄稼!眼下可好,这地里的庄稼都开始蔫头耷脑了,而且长势一天差似一天、远不如其他大队,如果再不及时追肥的话,我看是够呛!恐怕秋后也只能收些秸秆回来了。那个孙满仓又把化肥‘走后门’给了别人,我们连一包都他娘的买不到。你说,我们能不着急么?”
  吴庆义听完这话便闷声不语了。
  良久,吴庆义才开口说道:“强子哥,用不着这么上火冒烟的!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