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得与失

　　西安的八月份非常热，宝鸡的八月也热得够呛，室外空气烫的让人不敢呼吸。
　　宝鸡行政中心办公楼的舆论更热，比这酷暑的阳光更让人无从躲避。
　　有三件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必谈的话题：一，娱乐圈明星刘某因为涉嫌偷税漏税，被首都法院批捕。二，台湾领导人陈水扁在东京举行的同乡联谊会上，公然声称：“台湾跟对岸中国一边一国”。三，二十二岁的袁欣敏，坐火箭式的升职背后，牵涉权色交易。
　　尤其是袁欣敏的事情议论的声音最大，而且越传越夸张，居然有人联想到她中央有人。以至于她都不敢在白天出入大厅，好多次在夜里偷偷哭泣，不敢告诉帅小泽，也没害怕告诉父母，连最好的闺蜜李嘉都没敢说。高大铭急的不得了，上蹿下跳的为她辟谣，可这样无异于火上浇油，事情到九月初还在沸沸扬扬，大有愈演愈烈的气势。
　　彭振宇实在是坐不住，就联系老同学高育筝，求他指点个好办法度过难关，因为舆论实在压得他喘不过气。高育筝哪有什么好办法，但既然老同学递过来也只有接着，毕竟当初是他把袁欣敏当未来儿媳妇塞过去的，当天就让秘书通知有关部门，让他们即可发张调令，调袁欣敏到H省来。
　　接到公务员调令的袁欣敏，简直是如获至宝，不管调到什么地方，也不在乎是升还是降，对她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尽快离开宝鸡这个是非地。所以当天就收拾好行礼及应用物品，跟彭振宇电话里辞行，也没跟高大铭打招呼，也没通知帅小泽和任何人，连夜坐火车离开了。
　　火车在驻马店停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袁欣敏拉着行李箱下火车，出站后在路边摊吃个胡辣汤当早点和中午饭，随后到长途汽车站乘车，没有给单位打电话。
　　九十公里路程，袁欣敏却在城际班车上颠簸两个多小时，到泌阳时五点钟差十分，县政府大门却已经紧闭，她拍了几分钟大门才有位黑瘦的老大爷过来。隔着铁门栅栏说已经下班，办事明天八点半以后再来，她说来报到，请老大爷先开门再说。老大爷上下打量她半分钟，告诉她报到更得明天再来，因为行政部门每天不到四点半就没人了，她没办法只好到街上找了家公办招待所住下，顺便了解一下当地民风。
　　在县城转到天黑漆，绝望地回到招待所，她差点没哭出声来，因为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国家级贫困县。听街上的人说，泌阳是驻马店和南阳两个地区的交界点，距离两个地级市都是九十公里路程，可往哪边去都没有完整柏油马路，县里半数以上的土地都是山地丘陵，耕地面积不到四成。四条主街道上没有一栋超过六层的楼房，精明的商人都跑大城市了，年轻人也嚷嚷着外出打工，因为在家没出路，大部分在家务农的男人都是二十好几讨不到老婆，姑娘们都往外嫁，外面女人一听到泌阳死都不来，所以最热闹的七八点钟街道也没有热闹景象，过了十点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城区街道半数以上没有路灯。
　　早上八点半正式上班，袁欣敏提前十分钟到政府大院门口，见到的还是昨天那位老大爷，她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旁边石墩子上坐着看，她想证明自己没有来错地方，至少这里的民风淳朴没错。直到八点四十大门才完全打开，人们不紧不慢地从东西南三面而来，骑自行车、摩托车上班的也是慢吞吞，几辆破旧小汽车进大门的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二十，还有人拿着早点边吃边往这边走，一点都没有赶时间的神情。
　　办完交接手续，秘书石燕带袁欣敏到县委，见了书记武宝成，副书记齐伟杰、兰亮，办公室主任于晓彤，六个人一起吃顿饭算是接风，吃的当地有名的五香驴肉，萝卜炖羊肉，袁欣敏却执意花私人的钱买单。
　　经过一下午的熟悉环境，袁欣敏彻底不再抱幻想，县里连续六年出现财政赤字，六年里换过三任县长两任书记，各乡镇报上来申请希望工程捐款的条子压了五十多张，财政局向民营企业打的借款条也有十几张，国营矿石场输出量每年增多，利润却是成反比递减，GNP低的吓人还不及宝鸡一个马营镇。
　　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经过几天的适应，袁欣敏的斗志逐渐恢复，她下定决心向前辈焦裕禄学习，改变当前的落后面貌。而改变本身不能只是个口号，她考虑过，要想富先修路，山里丰富的资源才能得到合理开发和运转，这一切最大的问题是缺钱，而另一个大问题是教育，由于境内山区比较多，上学难师资力量薄弱，让‘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成了彻彻底底的空口号。所以，袁欣敏召开两次工作会议，最终决定向地区市委申请扶住资金，可是信发出去等于石沉大海。
　　高大铭已经请三次假，两次是去H省委找父亲，第三次是回凤城求奶奶，可三次的结果完全一样：父亲高育筝把他狠狠痛斥一顿，责备他正事不干净操邪心，关于袁欣敏能平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许他再纠缠。二婶在电话里劝他时说得更有道理，如今袁欣敏不再是他未婚妻了，他多一分操心就等于给她多一分压力，也会让他好兄弟处于尴尬境界。高大铭几经挣扎后决定回宝鸡安生地上班，却在暗地里托彭振宇为他调动，只有默默跟在她身边才能真正的安心。于此同时，他给帅小泽打电话，讲了袁欣敏被调到偏远地区当县长的事情，并强调那是个贫困地区的贫困县，让他尽量抽时间多陪她安慰她，猜想她的日子该有多难。
　　帅小泽当天晚上跟王易佳商量，打算去山里看袁欣敏，她高姿态地赞同，还表示本想跟他一起去，可最近事情太多，两人都离开不太合适，让他代替她安慰袁欣敏，尽量给她支持和帮助。
　　第二天，帅小泽专门查地图，知道有山路，就到鹏程开了辆陆地巡洋舰越野，直奔泌阳。
　　市里的回复迟迟不到，袁欣敏急得火烧火燎，再找那副县长商量，他们劝她耐心等候，这种事情急不来，如果市里的钱那么好批，他们之前就不用找企业开口了。她又打算向企业筹款，逐一拜访县里的企业领导，可他们一听修路建学校，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她新官上任想做实事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们的能力充其量也就拿出十万二十万，可修路都是拿千万说的，让她另想办法。
　　这天上午，袁欣敏接受书记的意见，去拜访一位退休副省长，地方就在城东铜山湖附近，顺着大路朝驻马店方向走三十里向北。忙中出乱，她的座驾老款大众普桑在最烂那段路抛锚，司机小田下车熟练地修理起来，她和秘书石燕站在路对面发愁，石燕说参加工作六年，单位大部分的车车龄比她的工龄还长，她们今天这辆都超过报废年限了。袁欣敏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对县委对党中央有信心，泌阳迟早也会像深圳那样腾飞，欠缺的只是个机会，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一辆白色越野车卷着灰尘从旁边驶过，石燕小声骂了一句。那车忽然在百十米地方停住，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看她们，把车倒了回来，停在两人跟前。一张戴墨镜的脸伸出车窗，笑着说：“靓女，要不要搭便车？”
　　“少在这儿流里流气！这是县长！”石燕摆手扇着灰尘，大声申斥。
　　“你——小泽，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了？”袁欣敏也想埋怨这人弄这么大灰尘，猛然见那人摘掉眼镜，竟然是帅小泽，高兴的紧走两步来到车跟前。
　　“我要说路过，你信吗？”帅小泽淡淡地一笑，又严肃起来，“调走都不跟我说一声，以后不打算见了是吧？”
　　“我不是故意的，想等稳定再告诉你，对不起好不好？你换车了？既然来了先陪我去办个事儿！石燕上车！”袁欣敏看看手表，直接绕车前头开副驾驶门，又扭头对路边修车的司机说，“小田，我们先办事儿，你自己回单位吧！”
　　帅小泽微笑点头同意，幽幽地说：“我那车到这地儿还不如你那辆！”看袁欣敏坐好系了安全带，那个石燕也在后面坐好，边掉头边问地址，顺着来的方向开去。
　　袁欣敏轻笑着妩媚地看他一眼，心里已经觉得很暖，接着给他和石燕相互介绍，提到他是对象时头都低下，随后把此行目的跟他说了，也把来到泌阳的情况和想法简明扼要地说了，他表示愿意尽最大努力帮她。
　　铜山湖水库的风景，确实挺漂亮，所以被定名往为风景区，但要甩开膀子开发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首先是交通过于落后，再者开发这里需要大笔资金，对袁欣敏来说那必须是等经济条件得到缓解后再努力的事情。
　　三人来在小镇街口买几样礼物，到那位退休副省长家里，老人接待了他们，听袁欣敏说明来意，沉默了一会儿，先问部里有没硬关系，看到她沉默又问省里呢。袁欣敏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瞬间表现出困扰，要有门路就不会来求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退休领导了。老人告诉她希望不大，因为整个驻马店地区财政都是紧张的，每个县都在朝市里要钱，除非泌阳有重点项目或者上面批文，否则单说修路这项就很难实现，申请办几所学校还可以考虑，但也要靠自筹资金，上面即使批款下来也是杯水车薪。
　　回县城的路上，帅小泽安慰袁欣敏，此路不通咱另想办法，他愿意做他的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实在不行就找人募捐，他的北斗星愿做第一个响应的企业。袁欣敏再次觉得只有帅小泽最心疼她，刚刚的失落感得到缓解，事情远远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毕竟泌阳是个小地方，大企业本就不多，加上这些年已经被个别政府官员讹诈怕了，借钱都困难，更别说捐。
　　车子缓缓进了县城，帅小泽的表情逐渐地从兴奋变成失望，眼前看到的街道好狭窄，行人、自行车、摩托车、偏翻斗、公交车、卖货的三轮，居然还有骡子拉架子车，路边商家把摊子也摆到门外，这分明是放大版的北河集街道。等车子开进县政府大院，帅小泽脸上除了惊讶什么都找不到，他早上没吃饭，因为昨晚在驻马店睡的宾馆太烂，不开空调是热还夹杂着街道里的臭气，开空调就听了一夜比摩托声还大的空调主机声音。本想着来到泌阳跟袁欣敏一起吃午饭，可沿路看过来竟没有一家像样的酒楼和酒店，晚上住宿也成了难题。
　　最让他失望的还是面前这座县政府大院，四面蓝砖蓝瓦破旧的都长出青苔，地面铺青砖倒也罢了，可至少有十几个缺砖地方变成小坑；二楼过道是露天的不说，大片大片水泥脱落后居然没有修复，以至于‘努力奋斗实现四个现代化！脱贫致富奔小康社会！’的标语残缺不全；陈旧的木框红漆透明玻璃窗，有好几个窗口用纸箱片代替玻璃，还有的窗口穿出个出烟管，可想吃饭和取暖也是问题；偌大一个院子居然没有花花草草，唯一不是灰蓝色调的就墙边那一排绿叶红果柿子树，可地上落下的烂柿子被人踩也没人收拾。这也算县政府吗？上高中时的鹿港镇政府大院，只怕都比这漂亮数倍，我的阿莲怎么能窝在这么个破地儿？时间长了凤凰也会变成山鸡！帅小泽心里打起了小鼓。
　　找钱的希望越加渺茫，吃过午饭袁欣敏又带着招商局、土地局、林业局、旅游局领导进山，看能不能从资源方面招商引资。一路上看了出产泌阳青、石灰岩、蛇皮岩等花岗岩的地方，看了适合天然花菇、黑木耳生长的地方，也看了适合深度开发旅游的铜山、白云山、蒋庄、盘古山等景点。几位领导对她的想法给了很高评价，可也摆出了运输不便和地区偏远的问题，路况依旧成为招商引资最大的阻力，提到集资修路就迅速沉默下来。
　　整个下午帅小泽没有说过话，就像司机似得跟在袁欣敏和石燕背后，可他那一身的名牌还有价值不菲的纯进口陆地巡洋舰（丰田霸道）着实惹那几位领导多看好几眼。
　　晚饭是帅小泽请的，也算是为她拉支持，毕竟一个女人官做的越大就越需要下面支持，而她最有力的的支持者高大铭如今已经不在身边。袁欣敏这次并没有介绍帅小泽是他对象，而说是老同学，陕西北斗星实业集团董事长，资产值超过十亿人民币，到泌阳来也是做投资前期考察，那些人对帅小泽的热情更加明显了。这里的餐厅菜品和服务都很一般，最好的就是红焖羊肉、炖母鸡、驴板肠，要海鲜人家居然来了条清蒸带鱼；酒却并不落后，五粮液已然卖到九百五一瓶，帅小泽索性要了一箱，跟这些人哥哥兄弟的热合起来。
　　坐落在南街口东北角的泌阳饭店，是家三星级宾馆，也是整个县城唯一的房间带空调电脑等实施的宾馆。帅小泽的房间号是508，站在五楼窗口可以看到城南大面积民居，虽然没有几家是亮着灯的，却也是景观大房，可能是因为可以看到东边的铜山。
　　接近凌晨一点，帅小泽却全无睡意，下床冲了包速溶咖啡，躺在床头脑子乱糟糟，琢磨着该怎样向袁欣敏开口，她也没有睡，侧躺在他臂弯里睁着明亮的眸子，抖动的长睫毛显示她心事重重。
　　“你说，咱要是现在回去求老妈，她能不能同意咱俩在一起？”他最终还是先开口。
　　“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你想结婚了吗？”她身子往起坐了一些，靠在他肩膀。
　　“迟早都得结呀，我奶早几年就盼着抱重孙儿了！”他看着对面的沙发，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这是他第一次经过盘算的说话。
　　“每个老人都是这种想法，你咋忽然想这个？家里打电话催了？”她淡淡地看着他的脸，心里清楚即使催也是催他跟王易佳。
　　“小敏，要不然你辞职好不好，咱们一起回家求我妈，就说你已经有了老帅家骨肉，说不定还能成事儿！”他忽然侧过身，右手搂住她的肩，眼睛直盯着她的双眸。
　　“用这种方法逼你妈呀？她事后知道了可咋办？”她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抓住他的手说：“小泽，就算要准备结婚也用不着辞职吧？你想让我做全职太太还是离开泌阳？那我的事业咋办？”
　　“这个——”他犹豫了一下，既然被她这么快点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做全职太太有什么不好？十月怀胎多不容易，完了还得给孩子喂奶，洗洗涮涮，再说有空了可以去北斗星帮忙，那才是咱自己家的事业！挣多挣少都是咱的！”
　　袁欣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让她离开这个穷地方，没有直接说就代表顾虑她的心情，这也是爱的表现，所以也不直接对着干，幽幽地看着他说：“结婚生孩儿不会影响我做事业，挺大肚子也能继续工作，再说到时候公家给产假，孩子稍微大点儿可以交给他奶奶看，我妈生完我没多久就上班儿了！”
　　“嘿嘿嘿，小敏，你跟你妈情况不同，那个年代条件不好，现在养孩子事情可多了，什么早教啦，学前教育啦，老妈带着你放心呀？”他可不敢直接说出母亲的观点，因为在关爱红眼里，女人最大的事业就是相夫教子，“再说了，咱家小帅从有到会跑哪离得开你，还有小帅帅呢？小帅帅帅呢？小帅帅帅帅——”
　　“你——你打算要生多少啊？现在可是计划生育的年代，你不怕被罚死呀？”她打断他的话，知道他非要说到她放弃工作为止，可公务员工作真是她的梦想，更何况她不能遇到困难就逃。
　　“罚就罚呗！不等计生办来罚，我主动交钱，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他们要钱我要孩子，”帅小泽说着在他脸上亲一下，笑着说：“嘿嘿嘿，到时候咱的别墅就是幼儿园，咱妈就是园长，咱的任务就是打鱼挖莲藕，外带招收新的小朋友，再加上小源家孩子……”
　　帅小泽乐呵呵的，简直是越说越兴奋，甚至忘了说着些话本来的目的是要劝她辞职，所以没注意她的表情变化。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地退去，已经从他怀里坐起来，在内衣外面直接套了件西服，双手抱着胳膊背对他坐在被窝，等他说完了才哀怨地说道：“帅小泽，你就是想用孩儿把我拴住，对不对？”
　　“啊，不，不完全是，还有我，你不想跟我在北河滩厮守到老了吗？”他停顿了一下，知道是认真面对她的时候，“咱们相恋这些年，不就是希望有开花结果的日子吗？”
　　“可是你——你现在想的是让我辞职，让我离开这个穷地方，你敢说不是这样想？”她蓦然转身，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
　　“是，我是这样想的？那有什么错吗？老实说，一旦结婚，我妈我奶都不会同意老帅家媳妇儿继续抛头露面！”他也把身子坐直了，但没有想到披件外套。
　　“那都是思想守旧，为啥女人结了婚就不能有自己事业？你说，你事业在谷底的时候，我怎么支持你的？你看这条件不好就想让我退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的事业？知不知道做公务员是我的梦想？为啥你不能像我支持你那样支持我？”她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尽管泪水已经挤满眼眶，仍然忍着不爆发。
　　“小敏，我是想支持你的，让你当市长省长，可相比之下，我更想把你捧在手心儿里！你是我帅小泽最爱的女人，是我的阿莲，让我怎么忍心看你在这儿受苦？这要是咱俩结婚了，没有夫唱妇随也就罢了，我在西安大鱼大肉，你在这山沟沟啃咸菜馍，传出去让兄弟们怎么看？商界朋友圈儿怎么议论我？”帅小泽也把自己的顾虑摆了出来。
　　“别人说说又能咋？咱自己彼此理解不就行了？”她说着语气缓一点，“小泽，我知道你对我好，心疼我，可就不能为我多一点点儿牺牲吗？”
　　“不能光说我好不好？你也能为了咱们的家庭迁就一下呀？”他觉得她今天比以前倔强了很多。
　　“绝不！我绝不能放弃事业，我不会像佳佳那样没有自己原则，她愿意为你牺牲一切，你娶她好了！”她顺嘴就撂出句狠话。
　　他扭头看她，觉得她今天说话太绝了，三人之间最纠结的就是对王易佳的爱，他认为跟她谈婚论嫁的本身就是对王易佳不仁不义，而她居然说这样的话，心里觉得莫名地刺痛。
　　帅小泽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认为爱她跟任她伤害是两回事，她更加不该在得到爱情的同时再伤害王易佳，下床一口喝干杯子里凉透的咖啡，开始穿衣服，穿袜子，穿鞋，几步走到小圆桌拿了手包和钥匙，再看床上低着头的袁欣敏，心里的悲凉难以形容。
　　就在他走到门口取了外套，伸手开门时，袁欣敏冲下床，赤脚跑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腰，哽咽起来：“小泽，我不是，故意，故意要，要吵架的，我不能没，没有事业，更不能，能没有你！呜呜呜，小泽，呜呜呜……”
　　帅小泽的心瞬间被她的哭声融化，外套也掉在地上，却没有转身，低沉的说：“小敏，我也不想给你发脾气，你伤心，我也不会好受，可你，你真不该数落佳佳，你该知道，我亏欠她最多，有人这样说你我也会生气！再有一个，你以后不要说我妈，她是这世上最值得我尊重的人，谁也不能数她的不是！”
　　这些话是他的心声，虽然他从来也没说过，但此时王易佳在他心里的地位，真的已经举足轻重，而她母亲在他心里，在帅小源和马子祥、衡信几人眼里，乃至在整个家族里，都是受人爱戴的。那种感觉不是长辈的地位多么高，而是她平时的一举一动让人发自内心的钦佩，说严重点，如果关爱红真发话让他赴汤蹈火，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我，我记住，住了，我以后，后不说阿，阿姨，也不，说佳佳，小泽，你不，走好吗？”她感觉泪水哗哗往下流，这时也觉得刚才说他母亲和奶奶那句只是随口说出来的，并没有真的埋怨她们不好。关爱红在帅家被尊重还是可以理解的，初一那天她不仅见到小弟兄们给关爱红磕头叫妈的场面，也看的村里的邻居跑几里路来只为几句新年问候，收到关爱红的糖或烟时的表情是那么谦恭。而此刻她最想要留住的就是他的人，留住这个肯为她冻死还唱着《阿莲》的男人，真怕他一去不回头。
　　“我不走，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快别哭了，”他半扭着身子，用手替她擦泪。
　　“可是，可是，小，小泽，我现在，真，真的不，不想放弃，事业，再给几，几年，时间好，好不？现在放弃，弃，我不甘心，”她抽泣的更厉害。
　　“你先别哭，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能力，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有几个女孩儿二十出头当主任的？又有几个能当县长的？你已经证明过了，我只是想让你把事业重心稍微挪一点儿，你把咱家孩子培养成县长市长不是更有成就感吗？”帅小泽还是不放弃劝她，身子完全转过来把她搂进怀里，只有先说服她才能试着说服母亲。
　　“我，小泽，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可我，我也不想放，放弃理想，尤其是遇，遇到这么大困难，时候，我不能，不能，当逃兵，小泽，你希望，自己的，妻子是，是逃兵吗？”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差不多都流在他胸口体恤上。
　　“好了，小敏，不哭了，我先帮你实现梦想，完了你帮我实现梦想！”他决定让步了，如果一次让她的眼泪流干，那她就不是他的阿莲了，而他自己更算不上有担当的好男人。
　　“你说，说真的吗？”她抬起头看他，眼角的泪水还在滑落。
　　“说真的，比真还真！”他重重地点头，接着吻她脸上滚落的串串泪珠儿，弯腰把她抱起，慢慢走到床边，温柔地看着她，“不要再哭了，我不想淹死在眼泪里！”
　　“嗯，你能告，告诉我，怎样帮我，我实现梦，梦想？你有，有什么梦，梦想要实现？”她泪水真的不流了，却还是揽住他的脖子。
　　“我决定帮你修路，帮你发展这里的经济，再帮你盖学校，让你成为有作为的县长，但事情办完你得急流勇退，回老家给我们老帅家开枝散叶，给咱儿子当家庭教师！”他说完又吻她脸，轻轻拉开她的手臂，“让我上床再说吧！”然后脱衣服往对面沙发上扔。
　　“要是，小泽，要是经济发，展慢，能不能，先，先结婚，让你妈给咱，带孩子，等情况稳定了再辞职！”她是真心想嫁给他，也是真心舍不得抛下这份事业。
　　“这不行，妈一定不会让你结婚后再出来抛头露面，怎么小敏？你对我帅小泽没信心吗？”他说着已经脱成了一丝不挂，吱溜钻进被窝，“进来盖好我给你分析一下！”
　　“哦，你说！”她对他的话向来都很相信，把外套脱了也抛向沙发，结果却掉在地上，也没过去捡，侧脸冲着他吐吐舌头，掀被子坐进被窝里，“说具体点儿！”
　　“看你们县里的情况，自己修路都到猴年马月了，所以我打算全额投资修路，工队都可以带过来，明儿我就回西安，跟他们商量投资的事情，要说钱，我卡上就要好几亿，但既然讲究民主，我必须跟他们都商量好，不过很快，他们都支持我，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做计划，然后找上边儿审批，路程长短，经过什么地方，是拓宽还是另起一条，占地规划，测量，设计都是麻烦事，所以要快，入冬施工进度就变慢了，最重要是规格起码得三级，还是修二级更好点儿，以后只怕还不够用！”他提到工作就愈发地精神。
　　“这方面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做好，明早上班儿我就提议招商局、公路局开会，大不了我跟他们一起跑文件！”她听了心里真的很高兴，进入工作状态更快，说话也不再哽咽。
　　“那不一定，这些官老爷们向来说一套做一套！这样吧，我把陶哥的巡洋舰留给你，明早叫司机把我送到火车站，过几天我就回来！”他还是不相信今天见到那些人有好的办事效率。
　　“嗯，谢谢你的支持，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激动地搂住他，知道他参与项目的态度，那就是快！准！狠！
　　“别急着亲热，我话还没说完呢！”他又吻她的脸，语气已经轻松许多。
　　“讨厌——！说！”她并没有起来，而是把脸转向他的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刚才说了修路，接下来还有发展经济，我给你们把路修了，开展工业和经济方面你们得给我开绿灯，我要在泌阳开家分公司，首先就是开采泌阳青，把开发权都得给我，再下来就是经济作物，什么花菇黑木耳，我都要做，经济上来了还要开酒店，说白了，投资到路上的钱得从别的地方加倍挣回来！”他之前还真没想过在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做生意。
　　“这一点儿当然没问题，投资本来就是冲着利润来的，这样一来咱们就能达到共同创收！”她毫不迟疑地答应。
　　“小敏，咱可说好了，一旦经济上来，你可不要这山看那山高，”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
　　“嗯，一定跟你回老家，生儿育女伺候老人，满意了吧？”她伸手摸摸他的脸，知道他做出所有的让步都是因为爱她，“知道你对我最好！”
　　“那还用说吗？”他轻轻一笑，低头凑到她耳边，“工作谈完了，现在来模拟一下生儿育女。”
　　“就是忘不了耍流氓！哎，那东西没有了!”她柔声说。
　　“没有就没有呗，明天给你补一盒，”他说着就往她耳后吻。
　　“你——你刚不说明天回西安吗？”她眨巴眨巴眼睛。
　　“那就不补了，要有了刚好回老家要挟老妈！”他头都没往起抬。
　　“不要了，烦人！”她向被子里面钻。
　　“是吗？录像里的女人说不要不要的就是反话！嘿嘿嘿……”他也掀起被子钻进去。
　　五零八屋里面是浓情蜜意，窗外微弱的灯光四周是无边的黑夜，黑的伸出手看不见五指，平时眨呀眨的星星也藏起来了，只剩下近处的建筑，远处的铜山，盘古山已分不清，甚至分不清什么是夜什么是山。也不需要分清，就像这段时间里的袁欣敏一样，失去很多不舍，经历了很多纠结，同时却得到最想拥有的，不需要分辨是得或失，就像这远处的山，近处的夜，都是漆黑一片，充满着无法探究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