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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投名状(二)

作品名称:香椿树      作者:王能伟      发布时间:2017-11-29 17:45:19      字数:5040

  高玉秀这些天感觉肚子一直有些痛,整个身子像个大熊狗似的,肚里的娃娃一直在蹬她,蹬得她有时痛得“哇哇”叫,只得蹲下身子,看样子快要生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郧城游击队长赵大壮带领的游击队经过旱灾涝灾,缺衣少粮,加上金三坏三不时地围剿,战士们只能挖野菜充饥。白天战士们龟缩在二号宿营地,白天不敢大面积活动,只有晚上才偷偷出来挖些野菜。尽管如此,山中的野菜也被挖得差不多。
  赵大壮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县委的春花同志,春花同志立即乔装成村姑,来到虎寨,找到高玉秀,要她想方设法地给郧城游击队弄两车粮,郧城金三坏那儿她会联系眼镜蛇同志,让他在金三坏那儿从中斡旋。有了春花同志的这句话,高玉秀当着春花同志的面表态:保证完成任务!春花同志还有其它事情,就匆匆地回去了。
  接下来面临的形势很严峻,最近这几年,由于旱灾涝旱,郧城的金三坏的粮食也短缺,所以粮食也盯得很紧,每到收粮的时候,她都亲自派兵来监督收割、押运。所以这几年的粮食被金三坏掠夺了九成;而被高玉秀藏匿于虎头下的密洞里的粮食只有一成,那是留给红心队及山民们的口粮。但现在亲人们有难,她不能不顾,勒紧裤带,也要把粮食节省下来,送给亲人,况且,她们还有香椿作口粮。高玉秀这样想,就下定决心把粮食给游击队运去,可眼下肚子不争气,娃儿的脚把她的肚子踢得老高,硬要出来见太阳光似的。看来,押运粮食之事,她是不能亲自去了,此次运粮是救人命的大事儿,如此的重担她不能随便交给某个人,想来想去,她只能把此次运粮的重担交给二妮了。红心队的每个队员她都放心,二妮在计谋方面高人一筹,所以此次重担非二妮莫属。想到这些,便找着二妮,把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作了特别的说明,并要她保证粮食就是生命。二妮当场作了表态,要不惜生命完成任务。交待罢这一切,她便腆着肚子和队员们一起准备粮食去了。
  与此同时,在牛心山上也发生了让怵目惊心的一幕幕。李孝诚冷不防从椅子上跃起,红三妹拉都没有拉住,只见一个箭步跃过桌子,窜到屁三响面前,对准屁三响的脸部就是一拳头。屁三响冷不防,眼睛被砸了个正着,顿时眼窝变成了青眼窝,一股血水喷了出来。屁三响痛得“哇哇”叫,同时,放了三个响屁,他没料到,他的填火浇油竟引来的是如此代价。从那以后,他的那只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他成了独眼龙!屁三响的武功并不好,他没有还手的机会,痛得在地上打滚。
  眼前的一切只是发生在瞬间,三当家浓灰泥鳅没想到屁三响的油浇出了李孝诚原始的凶恨,他必须出来制止局面,并以此为借口实施他的下一步计谋。他练过武功,在牛心山也是数前三名的高手,所以才混上了三当家的位置。只见他忽地一跃,跃到李孝诚和屁三响的中间,用双手挡住了李孝诚要屁三响致命的一招——猛虎下山。屁三响顺势躲到了灰泥鳅的背后,才从黄泉路上捡回了一条命。与此同时,灰泥鳅身后“忽啦啦”地涌起了一队人,红三妹、红四妹、红五妹等站到了李孝诚的身后,忠奸两队人马形成了对峙,大厅里充满了火药味,一触即发。
  时值此时,大当家彪爷看样子不发话不行了,只见他从腰掏出盒子炮,对准上空,连开三枪,众人一惊,都把目光聚集了过来。见是大当家的枪,都有点儿怵,收住了枪,但阵势还保持着。彪爷吼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坐下好好说,都是自家兄弟,非要见枪见血的。”吼罢之后,但众匪并没有收住阵势,依然对峙着。在这样的情景下,他得让自己人收住阵势,否则再出现火红味,那将不可收场。他让红三妹、李孝诚回到座位上。其它山头的匪头见势不妙,都一一借故家里有事儿,向彪爷和灰泥鳅拱手告别。灰泥鳅见红三妹、李孝诚收了火气,屁三响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他接下来的话找到了由头,也就让手下的匪徒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灰泥鳅得理不饶人,理由很简单:自己的手下屁三响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但不至于让二当家的李孝诚大开杀戒,以屁三响的一只眼睛为代价,得以二当家的一个手指还上为代价。此条件一出,红三妹忽地从腿间拔出她的镖,两眼怒视着灰泥鳅,意思是谁要敢动她男人的一根毫毛,她将要与谁拼命。而灰泥鳅却不以为然瞟了她一眼,气氛又陷入僵局之中。
  沉默,沉默,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彪爷发话了:“三当家的要求有些过分,二当家也在你之上,不要以下犯上,要维护当家的权威!”
  其实,在灰泥鳅的心里早已划算,要动李孝诚的一根汗毛不可能的,这也不是他要达到的目的,他要的目的是他接下来的计划。于是,他拉下脸,做了一下让步。眼睛不屑地望了彪爷一眼,说:“不要二当家的一根手指也可以,但二当家的自入道以来,整天都是白吃白喝,没为山的兄弟干一件劫道绑票之事。”他的话刚一出口,他身后的匪徒都大声叫喊起来:“对,我们入伙都要干一件对山上有益的事情,二当家的没干过一件,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灰泥鳅听到兄弟们的呐喊,更来了劲,站在桌子上,高声喊道:“纳投名状!”匪徒们又来劲了,欢呼起来,吹着口哨,呐喊起来:“投名状!投名状!投名状!”声音如雷鸣般响彻聚义厅。
  李孝诚不说话了,红三妹不说话了。他们都知道,上山入伙,必须向山上的兄弟献见面礼,也就是书面上说的投名状。而李孝诚则是牛心山的姑爷,是红三妹把二当家的位置拱手让给他的。想当年,红三妹即使是彪爷的掌上明珠,但入伙照样也得拿见面礼,那次,红三妹依稀记得,她带领众兄弟去山外抢了个大户,那大户也有家丁,如果硬碰硬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阿爹带领兄弟去了几次,都没有得手,而她这次略施了小计,将人马分成两队,一队吸引大户的家丁,将之引出村外,另一队人马将大户抢了个精光,这招儿叫调虎离山。当她带着几万大洋回到牛心山的时候,众兄弟高呼:“二当家,威武!”就连阿爹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三当家灰泥鳅就更不用说了,自那时候起,心里不仅佩服红三妹,而且还恋上了红本妹。此时,若她还是二当家,没人敢对她不尊敬。而李孝诚的二当家的位置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他的二当家的位置是无功却受禄。
  彪爷也不说话,入伙献见面礼,这是他拉杆子进山立下的规矩。此时,他若站出来为姑爷说话,无疑是拿自己的巴掌煽自己的嘴巴,把手指头尽塞进别人的嘴里咬,为灰泥鳅落下把柄。他只好沉默着,沉默着……
  灰泥鳅也沉默着,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和他的那些手下都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大当家彪爷,等待彪爷发话。
  红三妹把头低下去了,李孝诚此时也面无表情,打蛇打七寸,说话抓要害。灰泥鳅的话抓住了要害,还有对屁三响的伤害让他们也失去了二当家的威风和尊严。
  无奈之下,彪爷吭了一声,又一显往日的威风,目光如炬,环扫聚义厅四周。顿时,聚义厅鸦雀无声。看来自己须给灰泥鳅一个交待,赶鸭子上架也得让李孝诚好好干上一票,否则,众兄弟不服,自己的脸上也没有面子;况且眼前的牛心山正处于困境,内忧外患,他已怀疑灰泥鳅可能已与山外的白狗子勾搭上了,他不怕内部起讧,内部矛盾属于家事,但与山外的白狗子的矛盾属于外部矛盾,若灰泥鳅与白狗子勾搭上了,那牛心山将面临着毁灭的灾难,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李孝诚自从来到山上,仿佛是寻了一处安乐窝,坐享其成,无所建树,也该是历练历练的时候了,将来还要担当牛心山的重任呢,化解牛心山的危机呢。彪爷心里早已有这种想法,可碍于女儿的情面难以启齿,如今,众兄弟提出来,他不得不顺应局势。
  红三妹低着头一直拿眼睛瞅着阿爹,她要看阿爹的反应。她在刚才短短的时间把所有发生的事情理了一下头绪,发现了一些问题:屁三响的挑衅反而没有结果?自己的男人却得到宽大处理?事情突然转机,要李孝诚纳投名状,这些年都过去了,灰泥鳅不提,现在反而提了出来,屁三响的独眼没有追究,反而非让李孝诚去拿投名状成了重点?这让人匪夷费解;而阿爹的表情已告诉她,阿爹已下决心要让李孝诚去劫道绑票,这其中是不是灰泥鳅的计谋?她很着急,灰泥鳅曾以诡计多端而闻名牛心山,她担心阿爹出事,更担心李孝诚出事。
  她忧心忡忡地走到阿爹面前,央求着阿爹说:“爹爹,孝诚的二当家的位置是我让出的,现在要求献见面礼,恐怕不妥吧?再说,这见面礼我早已经上了。”她之所以这样说,目的是想让阿爹收回成命,打消阿爹让孝诚纳投名状的念头,以防灰泥鳅的不轨之举。
  还没等彪爷发话,灰泥鳅站起来了,不以为然地说:“三妹这话说得就不在理了。你是我们公认的二当家,他李孝诚为何白白登上二当家的位置,这不公平!”他后面的匪徒紧接着吼道:“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此时的灰泥鳅很坦然,他的双手抬了抬,那帮匪徒顿时停住了吼声。他又接着说:“三妹,当前李孝诚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退出二当家的位置,由你继续接任;二是李孝诚根本就不是牛心山的人,应立马滚下山去。”这话说得咄咄逼人,让人无法接受。
  在一旁一直忍声吞气的李孝诚终于憋不住了,站起来怒吼道:“老子愿纳投名状!一群瞎眼狗,狗眼看人低……”灰泥鳅的话真把李孝诚给逼急了,一连骂出那么多脏话。
  红三妹在彪爷身边,想拦李孝诚的话也来不及,这明明是上灰泥鳅的当呀。这些年,她最了解灰泥鳅了,屁股一抬拉的什么屎,她都知道,灰泥鳅的苦心和不惜一切代价,肯定有大的阴谋。
  灰泥鳅见擢了李孝诚的痛处,并达到了如期效果,连忙“哈哈”大笑起来,似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大声说道:“二当家的就是爽快,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弟兄们,我们等着二当家胜利凯旋归来的好消息!”他的那帮烂兄烂弟跟着一起欢呼起来。说罢,他对着彪爷一拱手说:“大当家的,有劳了。”然后一转身,带着他的那帮匪徒扬长而去。
  彪爷想拦也拦不住了,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聚义厅剩下的就是彪爷、红三妹、李孝诚及忠诚于彪爷的三四十个农奴,还有就是残羹剩饭及满屋子的酒气。
  红三妹责怪起来说:“孝诚哥,你怎么那么冲动?灰泥鳅明显摆着不怀好意,给你设套,你还往里面钻。”
  李孝诚却不以为然地说:“水来土淹,兵来将挡,难道我还怕他灰泥鳅不成?”
  红三妹说:“孝诚哥,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灰泥鳅是那种爱在背后捅刀子的小人,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防着他一手,我怕他在我们绑票的路上袭击我们。”
  李孝诚还想争辩。彪爷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说了。红三妹的担心不无道理,与灰泥鳅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灰泥鳅的阴险为人,他是知道的,但大丈夫做事,唾口唾沫是枚钉;既然李孝诚把话说出了口,那就得像个男子汉说的话,言必行,行必果,这也是灰泥鳅为何扬长而去的原因,因为他已断定他们商量的结果是李孝诚必顺接纳投名状。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光埋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接下来是如何寻找对策来解决这个剌手的问题。
  红三妹以前遇事冷静沉着,有着随机应变的能力。但自从有了小立雄之后,遇事变得不那么沉稳了,而变得有些急躁,这也许是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过习惯了吧,不愿再打打杀杀,让这种安稳的日子遭到变故吧。因此她很担心,一是担心自己的爱郎受到什么伤害,二是担是阿爹遇到什么不测。因此,她急切地说:“阿爹,千万不能去,这一定是灰泥鳅设计的计谋,让我们分兵两处来削弱我们的力量。”
  彪爷没有急于发表意思,只是拿眼睛瞪了一下李孝诚。李孝诚的冲动让他也稳定不了局面,下不了台阶,陷于被动的局面,现在只好让灰泥鳅牵着鼻子走,不跟着走怎么办?他咳了一声说:“三妹呀,现在不去,行吗?大丈夫一言九鼎,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
  听了彪爷的话,李孝诚又来劲了,拿出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劲头儿,说:“怕什么,还怕他灰泥鳅不成,不就是去抢点儿东西吗,我带领弟兄们去抢个大户,不就行了吗?这点小事儿,看把你们急的。”
  红三妹听了李孝诚的话,把他的衣角拉了拉,暗示他别在阿爹面前逞能了。李孝诚在外人面前似一只猛虎,可在红三妹面前却像一只温柔的绵羊。他得到三妹的暗示,耸拉着脑袋,不说一句话了。
  红三妹还是坚持她的意见,说:“阿爹,孝诚,我觉得灰泥鳅居心叵测,还是不去的好,我们就据守牛心山,看他能奈何得了我们吗?”
  彪爷虎着脸,脸色显得很沉重,他的想法跟红三妹截然相反,堂堂五尺男儿,头顶着天脚踏着地,顶天立地,怎能当缩头乌龟?这不是他的风格,多少刀山火海他都淌过来了,眼前的灰泥鳅就是个小人,自己是君子,君子怎么能度小人之心呢?于是,他说:“三妹、孝诚,即使是灰泥鳅给我们下的套,但我们已经钻进了他的套儿,我的想法和孝诚一样,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
  李孝诚的想法得到了彪爷的支持和肯定,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也许就是男人,喜欢冒险,喜欢打拼,喜欢骑马闯天下,喜欢富贵险中求。
  这是男人的本性决定了彪爷和李孝诚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红三妹听阿爹的话,急得眼泪掉了下来,但她无可奈何,眼前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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