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智取上津关(二)
作品名称:香椿树 作者:王能伟 发布时间:2017-11-25 18:57:01 字数:5515
金三坏被苟狼团长任命为营长后,是郧城的第一位女军官。她将守城门的任务分派给手下,每天收定钱,就是守卫将城门收的钱与她八二分成,她则带着手下沿街收保护费,几拒交者没有第二路,只有一条路,就是死。杂货铺的李老板,这几天手头有点儿紧,拿不出钱,她二话没说,掏出手枪,“砰”地一声,李老板倒在血泊中。她把郧城闹得鸡犬不宁,百姓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绕道而行,都叫她贼女营长。
张大帅的办公室,紧张的气息令人窒息,三个团长,几个参谋围着会议室的办公桌坐下。这深更半夜的,把他们召集起来开紧急会议,肯定有重大事情。其实坐阵郧城的张大帅就是个旅长,手下三个团长,也就是四五千人马。只因其长得胖,留着光头,看起来有大帅的风度和气势,属下们便恭维地叫他张大帅。人都到齐了,这张大帅怎么还不来呢?
半个钟头过去了,张大帅还没来,杨团长和洪团长抬起了手看手表。正在此时,张大帅腆着大肚子进来了,全体军官起立。张大帅没坐下,众军官也不敢坐下。张大帅严肃地向众人望了一眼,威严地说:“本人刚才在等一份上峰加密电令。”说罢,他顿了顿,朝众人又扫视了一眼,然后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命令:一、杨团长部向北追剿共匪;二、洪团长向西追剿共匪;三、苟团长坚守郧城,保护大本营,别派一个营坚守上津关。散会。”
众军官离去。这张大帅确有大将风度,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要苟团长留下,有重要事情交待。
会议室只剩张大帅和苟狼团长。张大帅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说:“苟团长,听说你最近又招了一个女营长。”苟团长作了个立正姿势,敬了个军礼说:“是的,大帅,那女营长是我的师妹。”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两条黄鱼儿递给张大帅,又说,“还请张大帅多多关照。”张大帅收了两条黄鱼儿,又说:“苟团长,最近共匪要过郧城大地,当心呀。”苟团长马上会意:“谢谢张大帅关照。”他很清楚,守城比追剿要安全得多,这都是他的黄鱼换来的结果。不像杨团长和洪团长,此番追剿就是当炮灰,那共匪凶着呢,个个不怕死,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回到团部,苟团长又立即召开营长开会,传达了大帅的意思:要派一个营去驻守上津关,派哪个营去呢?反正,师妹那个营是绝对不能去的,因为那里共匪游击队正闹得凶。前些天,还冒充司令部后勤队劫了粮食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开会的时候,其他两个营长没有表态,而师妹金三坏坚决要去。他知道师妹要去的原因就是查找师兄师姐的仇人游击队,也好,他想他不远千里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报仇吗?于是,他对另外两个营的营长说:“你们不去,各自拿出两根黄鱼慰劳慰劳金营长的兄弟们。”那两个营长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黄鱼递给了他,便急走出会议室,这死人的差事,只有傻子才干呢。他把四根黄鱼递给了金三坏,却被金三坏挡了回去。她说:“三师兄,钱已攒着,等以后用得着的时候,我再来拿。”
第二天,金三坏便带着她的营风尘仆仆地上任去了,她的目标是游击队,管它什么红军黑军的,她根本不知道游击队就是红军领导的。
与此同时,在离上津关四十里地的绞肠关脚下的山沟,李大婶、魏老师、田习文、程大山和田二丫他们正围在一起开会。首先,李大婶说:“这次筹集粮食的任务,我们郧山游击队超额完成任务,得到了上级首长的肯定和表扬。首长们说,郧山的香椿是郧山游击队的一面旗帜,那是上等好的粮食。不久,军首长对我们的表扬信就会下发下来。”
程大山突然来了个鼓掌,大家都使劲地鼓起掌来,这个消息太激动人心了。
李大婶又说:“后天,红四方面军将通过我们这一区域,去陕北与中央红军会师,以粉碎敌人的第四次围剿,到时,战斗会异常激烈残酷。眼前,首长给我们游击队的任务就是拔掉上津关这颗钉子,为北上红军先打通道路,下面请魏老师说说上津关的情况。”
魏老师说:“上津关扼守秦楚这咽喉,是要道,关内地主王占光拥家丁两三百人,加上城门上的统驻兵一个排一百多人,再加上今天郧城又派了一个营的兵力,总兵力七百多人。且易守难攻。”魏老师说罢,又朝李大婶望了望,意思是说,敌人这么多兵力,仅靠我们游击队一百多人就能打吗?他不仅吸了一口气。
李大婶陷入沉思之中,这仗确实难打,敌众我寡,而且敌人占据着有利地形,武器装备精良。这样的仗能打吗?不打,这是上级首长刚交给的任务,红四方面军四万多人被白狗子三十多万人围剿,那又是何等的艰难。困难肯定是有的,她该如何作决定呢?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郧山游击队面临严峻的考验。
李大婶问:“上津关内的家丁和白狗子的情况清楚吗?主要是他们的领头的情况?”
田习文说:“王占光的家丁的队人王麻子队长,其乡丁无非是一伙乌合之众,只要毙了王麻子,其家丁必作鸟兽散了。至于城门上那一个排的兵力,都是些硬角色,上次抢粮食,魏老师和他们交过手,特别那山炮很厉害。”他上次进过关内抢粮,基本情况他了解一些。
要大婶听后,说:“这个情况很重要。每个人都说说。”
魏老师又说:“郧城的内线传来消息说,今天派出上津关的营长是个女营长,郧城百姓都叫她‘贼女营长’。此人心狠手辣,真名叫金三坏。”
程大山听了这个名字后,为之一震,说:“金三坏,那不是白岩寨的二寨主吗?”
魏老师惊奇地问:“你认识她?”
程大山说:“上次在白岩寨战斗时与她交过手,此人并非一般角色,是个厉害的角色,善于用兵,可惜让她给跑了。”
听程大山这么一说,大伙儿又无计可施了,沉默了起来。
李大婶望了望程大山说:“大山同志,当时你们战斗的时候,那金三坏可曾见到过你?”
程大山说:“当然见着了,我和她对干了好一阵子。要不是田习文和阿三他们从里面赶过来夹击,那金三坏还要跟我死磕到底。”
李大婶说:“这个消息也很重要。”
程大山摸着脑袋瓜子,自言自语道:“这也能算重要消息?”
大家又沉默了,魏老师的眉头也结了结。只见李大婶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并且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大家听得似懂非懂的话。末了,她把棍子一甩说:“大家看,这是我画的简易上津关的地图,要想打赢这一仗,关键的问题是城门的一个排的兵力和金三坏一个营的兵力。如果我们兵分三路,一路对付王麻子的家丁,一路对付城门的一个排,还有一路对付金三坏的一个营。大家都说说,这兵力该如何分配?”
一直没说话的田二丫说话了,她说:“王麻子的家丁派十来个人为一队,宰了王麻子,其余的就地解散。剩下的人平均分成两队,一队对付城门上的一个排,还有一队专门对付金三坏的一个营。”
魏老师听了,说:“这样,兵力过于分散,不利于我们游击队作战呀。”魏老师不无担心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他不能拿战友们的生命开玩笑,作赌注。
李大婶笑了笑,一副很乐观的样子,说:“二丫妹子,只说对了一半,大家都听说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吧?若我们分最少的兵力去对付金三坏,拿优势兵力去对付城门上的一个排,这样,我们有多少胜算?”
魏老师一听,觉得这个办法有几分可行性,就说:“关键是金三坏的一个营,拿最少的兵力去对付,无疑于以卵击石。”
李大婶说:“这是问题的关键。大家都在想想,看有没有好办法?”
大家又想了一会儿,田习文说话了,他说:“若我们能使个‘调虎离山’就好了。”
李大婶不失良机地说:“田队长的话很有道理,若能把金三坏的一个营调出上津关就好了,关键怎么个调法。”
这时,程大山说话了,她说:“这个好办,我灭了白岩寨的寨兵,这金三坏对我肯定是恨之入骨,我在城门外放几枪,就高喊‘游击队程大山攻打上津关了’。城门上一个排的兵力肯定不会追,这金三坏就一定了,因为她与我有仇,她一定会借这个机会报仇的;再者,我在虎寨搞土地改革,其师兄师姐也被我们的人给杀了,她一定会找游击队报仇的,所以我断定,她一定会穷追不舍,我一定会把她调出上津关,把她引到茫茫群山之中的。”
魏老师不无担心地说:“这样的话,你的处境几乎就是绝境,金三坏的兵力可是一个营呀。”
程大山一拍胸脯说:“大伙们放心,能捉住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李大婶又叮嘱了一遍,说:“大山同志,你真的有把握?”
众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
最后,李大婶把形成的决策又讲了一遍:程大山和田二丫一组,只带十个游击队队员,千方百计地把金三坏的一个营调到茫茫大山之中;田习文带领十个队员泅水进上津关,擒贼先擒王,杀了王麻子,就地解散其家丁;她和魏老师带领一百个游击队队员攻打城门,兵分两路,一路泅水从城内杀向城门,内外夹攻,夺取城门,城门夺取之后,立即组织反击,以防金三坏的一个营反扑。
众人都拍手,说这个计谋好,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呀。
魏老师又问:“那么,行动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李大婶说:“老魏,你长期在山里工作,这个你在行,行动时间你定。”
魏老师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说:“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个小时,我们十一点钟出发,凌晨一点准时行动。因为此时,那些白狗子还在做梦呢?”
说得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之后,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十一点整,郧山游击队队员们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随着李大婶的一声令下:出发!郧山游击队向上津关进发。
现在是秋季,天气稍微有点凉,田习文和魏老师带着队员们冒着寒冷泅渡到上津关。
程大山、田二丫和李大婶带着游击队在城门外,李大婶和她的队员先隐藏起来,等程大山调虎离山成功之后,再发动攻击。
程大山在城门外骂开了:“爷爷是郧山游击队队长程大山,叫你们贼女营长金三坏出来跟爷爷说话。”然而扼守在城门的那一排的士兵似乎是聋子,没听见。这下子可急了程大山,他是员猛将,从队员手拿过一支狙击步枪,对准城门上的一个士兵,“砰”地一声响,那个士兵应声倒下,接着就是城门上一阵胡乱的机枪的声音。
金三坏在梦中惊醒,急匆匆带着她的一个营的兵力向城门赶来。与此同时,田习文带领他的队员悄无声息摸进了王麻子的家丁队。
金三坏来到城门,此时,程大山正在叫骂:“你个缩头乌龟金三坏,老子程大山,今天要你的狗头来啦。”听到程大山的骂声,金三坏的肺都气炸了。仇人相见,格外眼红,她到上津关的目的就是寻仇游击队,为师兄师姐报仇,现在,仇人送上门来了,此时不报,更待而时。
程大山又瞄准了一个金三坏的士兵,砰地一声响,那士兵在她面前倒下了。金三坏更加怒火中烧。守城门的小排长不愿给她开城门,说此刻深更半夜,开城门是有危险的,然而,金三坏拿着手枪对准那小排长说:“是你官大,还是老娘官大?再不开城门,老娘毙了你。”那个小排长吓得连忙把城门打开了。
金三坏气势汹汹带着她一个营的兵出来的,程大山命令队员们打起火把,对准金三坏的队伍一阵开枪,他们要把金三坏的火打出来。金三坏的兵又有几下倒下了,金三坏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兄弟们,给我打,打死一个游击队,赏大洋五块。”一阵激烈的枪声过后,程大山的游击队队员倒下了三个。隐藏一边的李大婶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她那里的队员要出去支援,但被李大婶止住了。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们这次的战法是调虎离虎,擒贼擒王,里应外合,三管齐下,哪一环节都不能出问题。
程大山见金三坏的胃口吊起来了,命令剩下的七八队员一起扔手榴弹,金三坏的士兵们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于是,程大山命令队员打着火把撤离,把他们完全暴露在金三坏的眼皮之下。
金三坏借着火光看到了程大山,眼里满是仇恨的目光,她下令:“追!”
程大山沿着大路撤离,他们不能抄小路,他的任务就是钓鱼,若把鱼饵藏起来了,那鱼还会上钩吗?他们边打边撤。今天,他们带了足够的弹药,一定要把金三坏钓得远远的,为魏老师们攻打城门赢得更多的时间。他们撤出了十里地,金三坏紧追了十里地,他们又撤出二十里地,金三坏又紧追二十里。魏老师他们计划过,田习文的队员在金三坏的营出城门后就可以行动;而魏老师和李大婶攻取城门须在金三坏出城门二十里外方能开火,否则,金三坏回援,那李大婶将会受到前后夹击。
撤出了二十里地,攻打城门的战斗打响了。
公路是一座山,程大山命令队员朝山上撤离,他这调虎离山打得很艰难,在刚才的边打边撤中,又有两个队员牺牲了。剩下还有五个队员,看到金三坏像只凶狠的狼,穷追不舍,剩下的三个队员请求队长,他们打阻击,让程大山和田二丫快速撤离。而程大山说:“游击队从没有丢下自己队员逃跑的先例,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面对着强敌,他们又狠狠地打了一阵,又有两个队员牺牲了。看来今天这仗凶多吉少,不过,干死这么多白狗子,早就够本了,最后一个队员又牺牲了。程大山和田二丫的子弹打完了,他们只剩下两颗手榴弹了。程大山问二丫:“怕吗?”田二丫摇了摇头,说:“和大山哥一起战斗,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即使死了,也是值得的。”
金三坏叫道:“这两个游击队头目没子弹了,抓活的。”她一定要抓活的,这样,把程大山押到师兄师姐的坟前大卸大块,来祭奠师兄师姐的亡灵。
近了,近了,近了。程大山和田二丫紧紧搂抱在一起,他们的腿脚都受了伤,不能行动了,他们的胸前放着两枚手榴弹。
金三坏围了上来,脸上露着狰狞的笑。程大山和田二丫脸上露着幸福的笑,二丫说:“大山哥,来世我要做你的妻子,和你一起闹革命。”两人分别拉开了手榴弹的引线。
不好,金三坏被一个士兵推倒了。“轰”地一声响,金三坏被炸晕了,她面前又倒下了一大片白狗子。
田习文摸进王麻子的老巢,王麻子还打着鼾,就被田习文把脑袋搬了家。他们又迅速俘虏了家丁,战斗进行得很顺利。
城门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城门上的城堡里,敌人修了多个暗机枪眼,魏老师和李大婶两面夹击。无奈敌人的工事修得太坚固了,城堡里两边都有机枪眼,密集的子弹射得他们抬不起头。怎么办?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刚才一声巨响,李大婶清醒地明白,那是程大山和田二丫与敌人同归于尽了,她流了泪。而此时更焦急的是:若金三坏回援,那她们将处于被动状态,须尽快拿下城门,然后组织反击。敌人又一阵猛射,眼前的队员又倒下了一批。该怎么办?李大婶的脸上渗出了汗,战场上不会给将领过多的思考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