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巍巍上津关（一）

　　1932年秋天，博爱中学的地下党组织遭到敌人严重破坏之后，县城内的乱党大肆屠杀进步人士和进步学生，乱党传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县城处于白色恐怖之中，县城内的地下党组织处于瘫痪状态。区委命令：面对敌人的白色恐怖，县委暂停在县城里的一切活动，可以择机将地下组织转移到城外的茫茫大山中去，开展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方针。魏建国老师幸免遇难，接到区委命令：要他去山里筹措粮食，等待大部队的到来。交通员是个女同志李大婶，与魏建国是多年的搭档关系，配合默契，每次都出色完成党交给的各项艰难的任务，而此次任务之大，似乎还很神秘，魏建国看到筹措粮食的数目时，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队伍要这么多粮食？好奇心迫使他问李大妈：“这是什么队伍？要这么多粮食？”他知道这样问是违反组织纪律的。
　　李大婶原名李爱红，三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年龄，可惜他的丈夫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她现在孑然一人，孤苦伶仃。大婶是他的代号，就像魏建国一样，代号老师，这是他们地下工作者必须有的一个名字。魏建国与李大婶的关系已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来年了，他们彼此爱慕，彼此又不愿互诉心声，只是在工作尽量保护对方，有时愿意为对方承担一切风险，为保护对方而失去生命，这就是革命战友高尚的情怀。他们的县城叫郧城，前些天，郧城来了张大帅，是反动派新派来的主政官，新官上任三把火，把郧城翻了个底朝天，他们的许多战友失去生命，博爱中学的门前血流成河。当李大婶听到这个消息后，痛哭了三天，三天里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眼窝瘦了两圈，自从丈夫牺牲后，她一直把魏建国当成她的亲人。最后，区委最高首长命令她吃饭，振作起来，她才吃了饭。后来，当她再次传递消息时，竟发现魏建国还活着，当时，她很兴奋，忍不住内心的激动，竟把魏建国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他她消失了。
　　李大婶听魏建国的问话，微微一笑，说：“你要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我才告诉你。”
　　看到李大审那温柔的笑容，魏建国有些动情，这次分别之后，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他有些动情，眼睛依然闪烁着那种坚毅的目光，竟伸出了双手，把李大婶紧紧地抱在怀里，说：“我们都好好地活着，好吗？”
　　李大婶乖巧地点了点头。说：“这次任务是为了配合红四方面军反国民党第四次围剿而制定，红四方面军马上就要经过这里，上级领导要求筹集粮食和物资以迎接红四方面军的到来。”
　　魏建国听到这个消息很欣喜，马上就要见到他日思暮想的红军，自己的亲人啊，能不高兴吗？李大婶说：“这是军事机密，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说罢，她又抱了一下魏建国，她还有其它的任务，只能说再见了。
　　魏建国也说了声：再见。他们又匆匆地分别了。
　　魏建国要去的地方是郧城的西北方，李大婶给他的命令中写得很清楚，要他去上津关这个地方筹集粮食和物资。上津关，古曰：上者，即为上天之子，是天子；津，渡口也；意思天子渡口，雄关漫漫，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是荆楚大地的北大门。与上津关毗邻的是大秦之地漫川关，巍巍漫关川，绵绵几十里，雄霸一方，是八百里秦川的南大门。他把这两地一比较，得出一个结论：红四方面军经过这地方，是要去陕北延安呀。他一定得完成这个任务，为红军筹集更多更她的粮食。
　　他日夜兼程地向上津关奔去，正好碰上获胜归来的程大山和田习文。他们拥抱，欢喜。当程大山把虎寨的情况如实向魏老师作了汇报，并把两袋上好的香椿交给魏老师时，魏建国眼睛红红的，他没想到虎寨的乡亲们这么知情知义，他们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
　　程大山问：“魏老师，你这是去哪儿？”
　　魏建国说：“大山，习文，我们又有了新的任务，就是去上津关筹集粮食。”随着，魏老师下了一口令：所有队员向后转！目标上津关。
　　魏老师，程大山，田习文带着所有济南队员急匆匆地向上津关出发了。
　　几天的分别，使田习文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见着魏老师的时候，紧紧地握住魏老师的手。魏老师的手刚劲有力，握住他的手，像握住亲人的手，通过这次战斗，看到乡亲如何热爱他们，欢迎他们，使他看到了穷苦山民们的希望，这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的坚毅自信的目光感染了一个又一个热爱生命热爱家乡的人。魏老师没有一句话，只是微微一笑，在田习文的肩膀上一拍，这一拍代表着对他的夸奖：好样的。然而，田习文没有兴奋，脸上掠过一丝担心，这些天，魏老师一个人在外面奔波，他正他的安危担心，博爱中学门的门前的血案，他历历在目。他刚找到的一个引路人，若突然间消失了，他又将会迷失方向。
　　魏老师一个人奔波，没人照顾，一定很饿了吧？他赶紧从兜里摸出一把上好的香椿，这是高玉玉秀与他分别的时候，拥抱他的时候，悄悄地塞进他的兜里，当时，他没发觉，后来赶路，赶着赶着，他的体力不支，赶不上战友们了。他习惯性地把手往兜里一摸，竟然还有一小袋香椿。这种经过腌制凉干的香椿，体积很小，咀嚼起来，有点儿像槟榔，越嚼越有味，越嚼越有神。在他的涝池堡，周围也有很香椿树，他是二少爷，平时不吃这种东西，香椿只有作为佳肴端上桌子时才吃。而此时的饿让他不得不这样吃起来，他越嚼越有味，是那种既鲜嫩又爽气的味。
　　田习文把香椿塞到魏老师的手中，说：“魏老师，饿了吧，快嚼一口吧，挺香的。”魏老师与李大婶匆匆地分别后，任务重大，为了赶路，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此时，还真饿了，他接过田习文递过来的香椿，拿出了一根放在口中嚼着，边嚼边说：“真香。”而把剩下的几根放到了刚才那两袋香椿之中了。田习文有些不解，眼露迷惑。魏老师看出了他的意思，说：“田老弟呀，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节衣缩食呀。”
　　上津关三面环山，悬崖峭壁，东面山崖处，有一石咀，被劈开，建一城洞，刻有“上津关”三个镌秀的大字，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天险；一面临河，河名：金钱河，一个让人心动的名字，只因河水冲涮秦巴山脉中的千山万壑，汲取很多沙金，故此得名。金钱河从东山石咀处冲入，沿三面山的山脚冲出片一片沃土，历代山民勤劳能干，将东面石咀与西面山崖砌成一道几十里的石城，将河水拦在石城外，石城内就成了半个月亮，上津关就是半个月亮地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城内有名的地主王占光，拥有良田沃土无数，正如其名，占光了石城内的所有田地，山民们苦不堪言。最近，郧城又派了一个排的兵力扼守此关，再加上王占光的乡团，此关为茫茫大山中的一枚坚硬的钉子坚不可摧。
　　离上津关还有三四十里地，魏老师把程大山叫到跟前，说：“叫同志们休息，我们开一个会。”百十来个游击队队员们就地休息。
　　程大山叫来王小山和田习文来开会，魏老师说：“上级又给我们分派了新任务，就是筹集粮食，我们现在讨论一下如何筹集粮食?”
　　程大山说：“筹集粮食干什么？”
　　魏老师说：“这个上级没有明确说出来，只是要求我们筹集很多粮食。”他把清单递给大家看了看。
　　大伙看了看清单上的粮食数量，惊得眼睛快要暴出来了，惊叫道：这么多呀。几个游击队员扭过头向他们这边望了望。
　　魏老师说：“所以呀，这次任务特别沉重，各位都要作好心理准备。”
　　王小山说话了：“这么多粮食，动员乡亲们上交，那不知要等到何月何月？要不把这上津关给端了，地主老财王占光的粮仓里可不少呢？”他没想到上津关的乡团三百多人，加上郧城最近派过去一个排的兵力，共五百多人的精兵强将，武器精良，且城门处配有四门山炮。他们游击队总共百八十号人，所用武器都是老套筒、猎枪、步枪，若去攻打上津关，无疑于鸡蛋碰石头，以卵击石。
　　程大山没理会他的话，魏老师也没理会他的话，田习文不明情况，也没作任何表态。
　　大伙一阵沉默，眉头纠成了一个团。最后，还是田习文听说：“魏老师，我们都你的，还是你拿主意吧。”
　　魏老师望望大家，见大家都没意见了，说：“我们分兵三路，一路由程大山带领，去天门池，那里是我们自己的家，给乡亲讲清楚，能捐多少就捐多少，首先要保证乡亲们留足自己吃的，顺便让陈阿旺队长捎信虎寨，看能不能筹些粮食？二路由田习文带领，去涝池堡，向田堡主说明来意，看能不能借些粮食？三路由我和王小山带领，密切侦察上津关，看能不能弄到粮食？”
　　大家听罢，都说这个办法好。最后，魏老师说：“这次任务人员分散，路途遥远，不管这次任务能不能完成？完成多少？我们都不能与敌人发生纠缠，避敌锋芒，发挥我们游击队的长处。”
　　大家都说，知道了。相互道了珍重，分路行动去了。
　　程大山经过几天地行走来到天门池，乡亲们都很积极，踊跃献粮，不几天，都献上了满满几大车粮食，但不能走大路，最近，他们发现，大路上经常过部队，是各路军阀反动派的队伍。怎么办？得走小路，小路崎岖的山径，马车不能过，程大山就让队员轻装上阵，每人驼一袋，昼伏夜行，队员们累得走不动，脚上磨起了泡，肩上勒起了血印子，队员咬紧牙，坚持着，终于把一袋袋粮食驼进了上津关的深山老林里藏匿起来。虎寨的粮食和香椿在姜阿三的带领下，也源源不断地到达了天门池，进了上津关。
　　田习文回到涝池堡，他直接回到了家，阿娘把他搂在怀里哭了一场，田光增叹了口气，大丫照顾着二老，没说一句话，自从田习武走后，她就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倒是他的傻呆侄子硬是摸着队员们的步枪和他腰间的短枪，闹着要玩，田习文无奈，只好给他削了把木手枪，他才跑到院子里疯玩去了。田习文给阿爹阿娘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以示这几年的不孝之罪。阿娘扶起他。
　　没等田习文开口，田光增早已知道他这次回来的用意，准备了两大车粮食在外等候，由田鼠带着自卫队负责押运，游击队员混入其中，走大路。这是田光增早已给他安排好的，可见，涝池堡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也是不容易的，田光增也费不少心，各路神仙都不得罪，所以他的大路畅通无阻。
　　田习文和田鼠走出了堡门，后面又匆匆赶来了一辆马车，众人驻足一看，见是田二丫，田鼠见了，说：“二小姐，你来添什么乱。”田二丫没理会田鼠，直接走到田习文跟前说：“文哥哥，我这次跟定你们游击队了。”田习文成熟多了，没有与二丫理论，他知道这是于事无补的，田二丫既然能说服其爹田耀祖给粮食并让她来送，足以说明她已经铁了心跟他们走了。他也没有劝说二丫，就说：“好吧，跟着我，可别耍小姐脾气了。”淘气的二丫竟然给他来个立正，敬了个军礼，很严肃地说：“报告首长，田二丫向你报到。”弄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指定地点。
　　当程大山和田习文汇合的时候，让程大山感到意外的是：田二丫来了。田二丫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有个队员半玩笑地说：“二丫，你的一车粮食是送给谁的？”其它队员起哄道：“送给程队长的。”弄得程队长这个五尺男儿竟腼腆起来。
　　正闹着，魏老师和王小山们也回来了。看到程大山和田习文的任务完成得如此之好，他没有表扬，拥抱了他们，这就是同志间的信任和肯定。当看陌生的田二丫时，他以为是高玉秀，就走过去说：“听田老弟经常说起你，一个了不起的女英雄，玉秀妹子，欢迎你。”引得众队员又一阵大笑。田习文赶紧走回去，介绍着说：“魏老师，这是我涝池堡的妹子田二丫。”接着，他又对田二丫说：“二丫，这是我们游击队的总队长魏老师。”二丫没伸出手，又站了个立正，敬了个军礼，说：“魏老师好，我要参加游击队。”魏老师微笑着说：“难道你现在不是游击队队员吗？”田二丫鼓着腮帮子说：“他们都有枪，我没有枪，就不是游击队队员。”众队员哈哈大笑，这丫头片子还挺厉害的。程大山说话了：“二丫妹子，你送给我们的一车粮食比枪强多了。”这话，二丫爱听，格格地笑了起来。为了保证田二丫的安全，魏老师让田二丫先跟着赵胖子师傅帮衬着做饭。
　　魏老师通过侦察，得到一个重要信息：郧城的后勤队每隔一天就要来上津关押运一次物资，上津关是郧城的后勤物资保障站。
　　程大山说：“魏老师，还犹豫什么，我们干它一票。”
　　队员们高呼：干它一票！干它狗日的！
　　魏老师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说：“我们得合计合计。”
　　于是，所有队员都坐下，静静地听着魏老师的计划：郧城的后勤队，每天上午九点经过离上津关五十里开外的绞肠关，绞肠关的公路形人的肠子，弯弯曲曲，在大山上盘旋而而下，那里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明天上午九点，所有队员埋伏在公路两侧，伏击后勤队，夺得车之后，程大山负责开车，田习文带领队员换衣化装成后勤队，带好公文及路卡，去上津关内取粮食，不管取粮成功与否，十分钟后撤出上津关。我们王小山分成两队阻击敌人，一队由我带领，在离上津关关卡五里外接应；二队由王小山带领，在隔五里的王家沟处设伏阻击。接应部队和阻击部队只须战斗十分钟，必须撤离，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魏老师的计划周密，真是万无一失，令队员们佩服。现在是下午五点，魏老师命令赵胖子做饭，吃饭之后，大家早点休息。而此时，田二丫闹开了，她没跟去赵胖子帮厨，反而闹着程队长教他学车，闹得大家哭笑不得，程大山只好哄她：“等车弄到手之后，一定教你。”她才作罢，蹦蹦跳跳地做饭去了。
　　等二丫走远了，众队员都说：“程队长，你要是敢欺骗二丫妹子，我们可饶不了你呢。”说罢，哈哈大笑，游击队来了位女队员，增添队里的活力与生机。程队长听了队员们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憨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