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两个小生命

　　阳春三月，明媚的阳光，吹绿了鄂西北苍茫的群山。通过几天的秘密转运，虎寨香椿作坊的上好香椿全部转移到了虎头洞，还有乡亲自愿上缴的公粮。在大堂里的密室里，储藏了少量的劣质香椿和粗粮，是为了掩人耳目。
　　荷花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她没去虎头洞，虎头洞的事由老孙叔看着，她放心，她就在大堂里整理劣质香椿和极少的粮食，活儿不太多，干完了，她便望虎头岩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她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为了报恩吗？老孙叔一把岁数了，应该是安度晚年了，但还是老光棍一个，他人不笨也不傻，听老人家说过，他年小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爹娘养不活他了，就把他卖给金三好，给金三好打了一辈子的长工，到老了，可能是资格老些吧，给他安了个管家，每天只给口饭吃，成了金三好名符其实的一头老黄牛。老孙叔每每闲聊到这里的时候，都流下了老泪，说，我不是不想娶妻生子呀？人生的最大幸福是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可在那个人吃人的社会行吗？他是他爹娘为了活命把他卖给了地主恶霸，而他给地主恶霸打了一辈子长工。他还说，若他自己有几亩地，再加上他的勤劳，一定能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他讲这些的时候，阿三在场，高玉秀也在场，个个听得都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荷花又朝虎头的地方望了望，哎！这黑灯瞎火的，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她终于想到了一点：老孙叔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要保护穷苦劳动人民的胜利果实呀。这些天，山外时不时地传来枪声，姜阿三回到家后，总是惊慌失措地对她说，山南边的一村子被土匪血洗了，山北边的一个庄子被乱党军阀给抢了，杀光，烧光，抢抢光，其惨状目不忍睹。想这儿，她的心情激动起来，默默地念叨：上天呀，庇佑虎寨山民幸福安康吧？肚里的小家伙却不时地踢了他一脚，踢得感觉到一阵疼痛，那小家伙似乎在说：“娘，你又在想什么？怎么不关心我呀？”是呀，九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娃儿已经七八个月了，已经有了人性，每天晚上，在她的肚子转来转去，有时还很调皮，把脚跷得老高，以至于她的肚皮被踢得老高，每逢这个时候，姜阿三就心痛把脸贴到那跷起的肚皮，轻轻地说：“乖儿子，别踢痛了娘。”小家伙好像听懂了阿爹的话，才把脚收了回去。她把手放到那跷起的地方，说：“乖，别踢阿娘了。”姜阿三也劝过她说，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这些事儿由他和老孙叔、高玉秀去完成就行，她只管把儿子平安地生下来就行了。但她没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重活干不了，轻活她还是能干的。
　　虎头岩上，老孙叔在前边带路，只见他的身子贴着岩壁，像一只壁虎慢慢地向前匍匐而行。这是条什么样的路，说是羊肠小道，其实连羊肠小道都不如，羊肠小道起码还是条道，而这条道几乎是没有路，他们在攀壁而行。姜阿三和高玉秀艰难地爬行着，终于他们到达了洞口。洞口是个猫儿洞，只容下一个人钻进去，并有荆棘掩盖着，要不是亲自走一趟，高玉秀是不会相信那儿还有一个山洞。钻进洞口，里面豁然开朗，足有三间瓦房那么大，高玉秀惊叹道：这是人间仙洞呀！姜阿三打趣道：“这不是人间仙洞，这是我们虎寨的天然储藏室。”老孙叔说：“别贫嘴了，快打扫打扫，抓紧时间，放好香椿和粮食。”说罢，三个人忙碌起来。
　　大堂密室里的香椿和粮食，荷花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她本身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干活是一把好手，跟老孙叔一样，这次秘密行动是保卫贫苦人民的劳动果实，即使土匪来了，抢走的也就是这些密室里的劣质香椿和粮食。况且，虎寨自从高玉秀接管了香椿作坊，加上哑巴娘的帮衬，香椿生意红火，赚了些银两，姜阿三用它来招兵买马，虎寨游击支队的势今非昔比，远近各个大小山头的土匪不敢轻举妄动，也有几个山头的土匪跃跃欲试，但被姜阿三的一阵枪响，吓得都屁滚尿流了，眼前，虎寨还算平安，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呀？
　　荷花搬了条凳子坐在大堂的门槛上，像门神一般守卫着这扇大门。即使这些劣质的香椿和粮食，她也不能让强盗们抢去，也要送给为咱们穷人撑腰的游击队，他们是咱们最亲最亲的人。肚子又被娃儿踢了一脚，荷花没感觉到痛，她抚摸着那翘起的肚皮，格格一笑，说：“娃儿呀，你快出来吧，等你长大了，阿娘让你参加魏老师和程大山队长的游击队，专为咱穷人打天下。”娃儿很乖，似乎听懂了阿娘的话，把脚收了回去，一副很安然的样子。荷花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小时候阿娘教给她的一首儿歌：“小鸟儿，成群飞。小鱼儿，成群游。小朋友，手拉手，排成队伍向前走。唱着歌，拍着手，我们都是好朋友。”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娃儿像小鸟、小鱼一样快乐地成长。远处，不时出现硝烟燃烧的火焰，还有阵阵的枪炮声。她的心不禁一紧，哎！这该死的战乱。她又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语地说：“小宝宝，别怕，有阿娘在！”
　　李孝诚自从逃亡以来，从没过一天安逸的日子，一直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而今，他在牛心山过得日子就像是人间仙境，虽然他是二当家，但对于一些绑票、抢掠之事，他还是新手，黑爷没让他干，让他在牛心山天天陪伴红三妹，烧杀抢掠之事由三当家去干，黑爷坐阵指挥。
　　开始一段时间，红三妹和李孝诚亲亲我我，在牛心山上逛来逛去，闲情逸致，其乐融融，在各个大大小小的山头闲来走去，很受各个山头的头领的欢迎。
　　过了一段时间，他们觉得不能这样无所事事了。便开始了练枪，他们俩武功底子都很好，一点就通，不久，就练得了一手好枪法，百步穿杨，特别是李孝诚，一颗子弹能同时击中扔在空中的两枚铜板。兴奋的红三妹抱住她亲着他，久久停不下来，看得练枪的师傅都扭过头去。
　　有一天，李孝诚突然问起：“三妹，你知道追杀我的黑衣人是谁吗？”
　　红三妹摇摇头说：“不知道，听四妹讲，有一个头领逃走了。”
　　李孝诚说：“眉宇之间是不是有块伤疤？”
　　红三妹说：“这个不清楚，我当时没在现场，一心只为了在悬崖下救你。”
　　李孝诚打破沙锅问到底地问：“那这个黑衣头领去了什么方向？”
　　红三妹说：“听手下说，那个黑衣头领逃走的方向是县城方向。”接着，她又说：“孝诚哥，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好吗？”
　　李孝诚站在牛心山上，凝视远方，自言自语地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红三妹有些担心地望望他。
　　看着三妹担心的神色，李孝诚才回过神来，说：“好，三妹，我们不说这些不快乐的事儿。”但报仇的事情一直铭记在他的心里，从北方一路逃亡，经历了多少生与死，兄弟们都命丧黄泉，二妮、玉秀她们可能也是凶多吉少，而今，他却活了下来，活下来就是希望，因此，就有了报仇的决心。
　　红三妹突然呕吐起来，吐了半天，吐的都是那种黄水水，吐不出半点儿食物，她怀疑起自己来：是不是怀上了？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吃酸，那种酸溜溜的野匍匋，还没成熟，青溜溜的，她吃了一串又一串，而不觉得酸。他孝诚为了陪她吃，吃了一串，中午饭都进不得嘴了，连声叫着：酸，痛。惹得她格格地笑。
　　看着三妹呕吐的难受劲，李孝诚拍着红三妹的后背，说：“三妹，慢慢来，不要急。”红三妹吐了一会儿，没吐出任何东西，感觉好了点儿。
　　李孝诚忙掏出香帕替她擦拭，他诧异地问：“三妹，你以前这样吐吗？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这一提醒，倒把红三妹提醒，以前，她整天打打杀杀，奔波于各个山头之间，哪见过什么呕吐呀？只觉得肚子一天到晚都是饿的，那才是真的。是得该看看医生了。
　　李孝诚扶着红三妹风风火火地回到了仙姑洞，请来了老中医康医生，康老中医还真有的本事，立马给红三妹悬丝诊脉，三分钟后，康老中医笑着对李孝诚说：“恭喜二当家的，夫人有喜了。”
　　虚惊一场，有喜了，李孝诚有后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李孝诚打赏罢老中医，久久抱住红三妹，动情地说：“三妹，谢谢你。”
　　正说这话的时候，黑爷也进来了，听说丫头有喜了，他马上要当爷爷了，立即过来看看，见李孝诚抱着红三妹，连声叫道：“你个小子，快放下，小心丫头肚里的孙子。”
　　李孝诚和红三妹见爹爹来了，赶紧放下红三妹，拱手道：“给爹爹请安。”
　　黑爷摆摆手说：“给我请安就免了，可要把我的小祖宗给看守好哟，小子，听见没？”他的眼睛一瞪，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李孝诚立即行了个军礼，他本身就是军人出身，干这是老本行，大声说道：“报告爹爹，保证完成任务！”
　　在一旁的红三妹被惹得格格地笑着。这一老一小的爷俩要是演戏当演员，还真像呢！
　　红三妹成了准妈妈，更多的时候，李孝诚都陪伴在身边，他很感激红三妹，不仅救了她，而且还给了她无限的爱，红三妹确实是世上难以寻觅的好女孩，温柔贤惠，不失淑女风范，侠骨义胆，不失巾帼英姿。有这样的女人陪伴在身边，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更多的时候，他们谈论的话题是世界上父母都关心的事情。
　　这天，风和日丽，碧空万里，天空中的朵朵白云，那代表着恋人彼此心灵的纯洁与美好。李孝诚陪着红三妹登上牛心山的顶峰。会当凌绝顶，一临览众山小。站在牛心山，给人一种俯视天下众生的英雄气概。
　　此情此景，才子佳人，红三妹依偎在李孝诚的怀里，抚摸着凸起的肚子，动情地说：“孝诚，你觉得我们的娃儿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李孝诚觉得自己是男孩，终究还是被阿爹抛弃，把头贴到红三妹的肚子，听了听，就不假思索地说：“我听到我们娃儿的声音，叫我阿爹，是女孩的声音，叫得好动听，你呢？三妹。”
　　红三妹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喜欢。只不过……”她顿了顿，没往下说。
　　李孝诚有点儿急了，就说：“三妹你快说呀，只是什么？”
　　红三妹格格一笑说：“我希望他在一个好听的名字，能像她爹她娘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孝诚哥，你给孩子取个名吧。”
　　李孝诚听了，默默地念叨：“顶天立地的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
　　红三妹见李孝诚很为难的样子，就说：“今天想不出来，就改天吧。”
　　没想到，李孝诚一拍脑门，说：“有了现成的呀，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孩就叫立雄，女孩就叫立英。”他的想法怎么和姜阿三和荷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呢？难道这就上天注定的缘份？但是，此时，李孝诚和红三妹根本不认识姜阿三和荷花。
　　红三妹一听到李孝诚给孩子起的名字正合她意，又伸出她那温柔的唇，在李孝诚的脸上亲个不停。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一对恋人，两张火红的嘴唇吻到了一起，他们的爱滋润着他们的孩子茁壮地成长。
　　俗话说得好，九月怀胎，一朝分娩。
　　虎寨的香椿和粮食都已储藏完毕。荷花和姜阿三感觉有些清闲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姜阿三又带着他的的游击队在九棵树下进行操练，荷花没事的时候，还是到玉秀的香椿作坊去转转，现在采撷的是三等椿，就是香椿树又发的第三道芽，这些嫩芽没经历寒雪的洗礼，显然没有第一、二嫩芽鲜香，但是，高玉秀经历过逃亡的时代，在饥饿面前是不能选择食物的，为了度命，她吃过观音土，那种红色的带着涩味的观音土，吃了不易消化，害得她几天都拉下屎。这三道椿四椿还要腌好，以防不测。荷花看到高玉秀这么认真，便夸道，香妹子真是个心细的人呀，将来一定能找个好婆家。说到好婆家，玉秀又想起了田习文，想起了田习文，她又想起了李孝诚，你们都过得还好吗？
　　今天一早，姜阿三起床打开门，门前的椿树上，喜鹊在喳喳地叫个不停。他心里异常高兴，今天一定有喜事！他刚到九棵树下训练新队员如何打枪，三点一线，第一轮还没有训练罢。高玉秀急匆匆地跑来，喊道：“阿三哥，荷花要生了。”
　　荷花一早儿起床，她没有贪睡的习惯，同样，喜鹊也对着她喜喳喳地叫个不停，她回屋给喜鹊捧了捧白米，洒在场地上，喜鹊争着吃了，看到喜鹊的吃相，她心情也高兴起来，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亲人游击队给咱们带来的幸福生活，要是往年，自己都吃不上，还能轮到你们吃？”说罢，她就朝高玉秀的香椿作坊去了。刚到，还没坐下来，她感到下腹一阵阵的疼痛，哑巴见状，向玉秀比划了半天，玉秀才听明白：荷花快要生，要她快去通知阿三，自己和大妮、二妮扶着荷花回房作准备工作。
　　姜阿三一听荷花快要生了，高兴地蹦了起来，命令其它队员：继续练习，注意节约子弹，回头给你们买糖吃。队员齐呼：保证完成任务。高玉秀听了好听，叫你们好好练习，也没叫你们执行什么任务。
　　姜阿三和高玉秀急急赶到的时候，荷花已经生了，哑巴娘就是一个接生的好手。婴儿在襁褓里咿呀咿呀地哭过不停，姜阿三抱过一看，是个放羊娃，兴奋地蹦了起来，高呼着：“咱家又有一个放羊娃哟，咱们的立英长大后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侠！”
　　荷花看着，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与此同时，牛心山的仙姑洞里，也充满了喜庆，李孝诚和黑爷在室外焦急转来转去，老中医康医生在为红三妹接生，红四妹、红五妹在旁伺候着，随着哇地一声划过苍穹，一个幼小的生命诞生了，李孝诚和黑爷欢呼，所有匪兵们都欢呼，牛心山又有一个幼小的生命诞生了。
　　红四妹急走相告：“黑爷，姑爷，是个胖大小子。”喜庆洋溢在所有人的脸上。
　　李孝诚流着激动的泪花，跑进屋时里，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紧紧握住三妹的手，说：“三妹，谢谢你！”
　　三妹的脸上露着幸福的笑容。
　　黑爷争着抱过孙子，哈哈大笑，说：“咱们的立雄一定是牛心山的大英雄。”
　　众匪兵齐声高呼：“大英雄——大英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