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身相许（1）

　　李孝诚醒来的时候，揉着惺忪的眼睛，着实吓了一大跳，自己睡在一间舒适的房间里，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他以为自己在梦境，又用手掐了掐自己，还感觉到痛，说明自己还活着。屋内的壁墙上点着十支红色的蜡烛，显得温馨而惬意。他再一细看，吓得缩成一团，这是间女人的卧室，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由于一缩，伤口又一阵作痛，他又昏了过去。
　　这间闺室确实是红三妹的，室内的装饰与她的性格截然相反，她是个外放内敛的女孩子，在外面带兵打仗，就得男人般的豪气和英姿，进了自己的卧室，就得有女人般如水的温柔，所以，她把自己的寝室装扮得如此别致。
　　要说，她是如何把李孝诚弄到自己寝室疗伤的？她与阿爹还有一番别具一格的较量呢。
　　那天，当李孝诚被抬进牛心山的时候，黑爷命令手下：盖帽子。意为给李孝诚戴上一顶布袋，罩住整个脸，让你见不到一点儿光。
　　那个肥膘肉满的手下正要给李孝诚戴袋子的时候，红三妹说：“爹爹，他已昏了过去，还有必要戴帽子，憋了气，到时候到手的钱不就飞了。”
　　黑爷哈哈一笑说：“还是女儿心细，不戴就不戴吧。”
　　进了山门就得戴帽子，此礼一免，但从山门到牛心山的仙姑洞还有二十里地，这时候，红三妹换上了红五妹。红五妹年龄稍大一些，此时，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这一举动，让黑爷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在黑爷身边的三当家看在眼里，觉得事情有蹊跷，莫非小姐看上了这厮？但他不能言语，他要默默地观察。他看红三妹抬着担架很累得的样子，说：“三妹，我来抬吧。”他这是试探性地问，明知三妹不可能换给，但还是要说。正如他所预料得那样。红三妹连眼抬都没有抬一下说：“滚一边儿去，哪儿凉快去哪儿，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从这情形看来，要么这厮救了三妹，三妹非常感激；要么，三妹救了这厮，三妹起了恻隐之心。综合看，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此时的智多星也成了愚人了。
　　牛心山下有机关暗道，过此道时需暗语，包括大当家的黑爷在内，都要说暗语。此时，李孝诚似乎清醒了一些，耳旁隐隐约约地听到暗哨里有人说：“月白风高夜。”一个很粗犷的声音回应道：“杀人越货时。”只听见两句，他想挣扎着起来看看，谁知又一阵剧痛，迫使他昏了过去。
　　暗室一个匪兵出来，见是大当家的，忙拱手道：“大当家的，请！”
　　走到牛心山脚下，这是关肉票的地方。黑爷走到红三妹跟前说：“丫头，这肉票得关在这儿呀。”实际上那是地牢，牢房会有好受的吗》黑爷是仙姑洞大当家的，向来是说一不二。
　　红三妹不能再说肉票的重要性了，再说也没用。这时，她得使出她的杀手锏，她哇地一声哭起来，声情并茂地说：“爹呀，娘呀，你知道这男人是谁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被一个黑衣追杀，那黑衣人武功盖世，我斗不过他，那黑衣人一剑剌来，我躲闪不及，在这紧要关头，这个男人冒出来，替我挡了一剑，你看，他胸口还流着血呢……”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泪水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只有红四妹、红五妹扭过头，捂住嘴，在窃窃地笑。
　　黑爷是忠肝义胆之人，见女儿哭成这般，拍拍女儿的肩膀说：“乖女儿，你做得对，咱们做事是有恩必报。”说罢，他就带着众人径自走了。
　　还有红四妹机灵，叫住了黑彪，说：“大当家的，我们这次收获不小的，看。”说着，他让手下把两袋盒子炮倒了出来。
　　黑彪一见货真价实的硬家伙，手舞足蹈起来，欢叫道：“今晚，大摆宴席，给二当家的洗尘接风。”
　　众匪兵欢呼雀跃起来。高呼：“大哥英明！大哥万岁！”
　　黑彪和众匪兵争着看硬家伙，红三妹、红四妹、红五妹抬着李孝诚进了仙姑洞，而且直接进了小姐的寝室，寝室是任何人都不许进去的，除了红四妹和红五妹，包括黑爷，也从没有进过，小姐的寝室是洞里最好的寝室。
　　在她们把李孝诚抬进洞里的同时，还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这个人就是三当家灰泥鳅。从眼前种种迹象表明，这抬着的男人不是肉票，而是红三妹中意的男人，这引起了他的妒火，这个男人绝不能活下去，否则，他与红三妹就没戏了，但现在不是下手的时候。
　　红三妹吩咐四妹、五妹在门口守候，自己进屋，拿出药箱，又把男人的伤口擦洗了一遍，那隆起的肌肉，让她的心底又起了一阵阵涟漪。当她擦洗的时候，男人疼痛地呻吟了一声，也痛在她的心上。接着，她又拿出最好的金疮药给涂上，这金疮药是牛心山珍奇的药，只要涂上，什么刀伤枪伤，两三个小时就见效，会痊愈到百分之六七十。涂罢之后，看着男人英俊的脸庞，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亲了一口，亲口之后，她静静地看着男人，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勇气？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竟敢俯下身去亲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这就是牛心山的红三妹！就是仙姑洞的火凤凰！一个敢恨敢爱的俊女子！
　　仙姑洞的聚义厅热闹非凡，众匪徒杀猪又宰羊，还搬出了陈酿老酒，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黑爷和众匪海吃海喝，为二当家的接风洗尘。当然，红三妹、红四妹、红五妹必须到场，这次票劫得这么漂亮，三位功劳最大，理当接受众兄弟敬陪。红三妹的房间在仙姑洞乃至整个牛心山都知道是禁地，所以，只要有兄弟来敬酒，她就拿出男人的豪爽，一碗酒一干而净，一连喝了十几碗，微醉。红五妹也喝了一些酒，唯独红四妹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沾一点酒，她是个心细的女子，时刻保护着主人的安危。此刻，主人在聚义厅没有什么危险。可她担心主人房间的男人，主人一直是牛心山的宠儿，多少男人唾涎三尺，而如今寝室里又放着一个大男人，会令多少人羡慕忌妒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红三妹还在海喝，不少兄弟难得这么个套近乎的机会，都争着与红三妹喝酒，来者不拒，竟有些醉了，脸红红的。
　　红四妹突然发现三当家灰泥鳅悄悄地溜出了聚义厅。他知道，此时是下手的最佳时机，他更明白红三妹的房间是禁地，擅闹禁地，剁去五个手指，这是山规。但三妹寝室的那个男人更是他的劲敌，有这个男人在，他心中的期望将成为泡影，这个男人必须活不今晚。他宁愿断掉五指，还有希望追到红三妹，若这个男人活着，他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权衡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断手指，也不能让男人活过今晚，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他是山上的智多星，是黑爷的军师，还是三当家，他千算万算，没把剌杀预算进去，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灰泥鳅轻手轻脚地溜出了聚义厅，来到洞后院。红四妹也蹑手蹑脚地跟着她。
　　灰泥鳅推开红三妹的房门，他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匕首映着蜡烛的红光，格外剌眼。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目露凶光。此时，李孝诚还在床上睡得那样安祥。灰泥鳅举起手向李孝诚剌，突然，嗖地一声，一道寒光，直剌灰泥鳅的手剌去。只听得灰泥鳅哎哟，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一根手指头被削掉了一个手指头。他是靠一张嘴皮子和智谋吃饭的，武功平平，不敢恋战，夺门而出。他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丢了一个拇指，得不偿失。
　　红四妹也不追赶，忙进屋看那个男人伤着没有。进去一看，好好的，没伤一根毫毛。她很善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她懂，她把那把匕首和灰泥鳅的手指头包在一起，藏了起来。又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恢复了原样，然后悄悄地退去了房间。
　　灰泥鳅回到房间，心惊胆战，是谁坏了他的计划，他没有看清，不能肯定。他想了想，想不出头绪，他出来的时候，红三妹、红四妹、红五妹还都在聚义厅。他想不明白，在这牛心山，还有谁在暗中帮助那个男人？不！不能再多想了，他还得回到聚义厅，以免受到怀疑。他忍住钻心的痛，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手，急匆匆地向聚义厅走去。
　　而红四妹于他之前早已到了聚义厅。
　　灰泥鳅像众人一磁，也拿起酒碗，来到红三妹的跟前，亲昵地叫道：“三妹，敬你一碗酒。”
　　红三娘望都望她一眼，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他是一只手端碗的，另一只手背在背后，被一个寨兵看见了。那个寨很关心地说：“三当家的，你的手怎么呢？”他赶紧随口搭话，说：“上茅房，不小心碰的。”接着，他赶紧走向黑爷一桌，去给黑爷敬酒了。只是，红四妹在格格地暗笑。
　　黑爷的酒量有牛心山上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是因为其是忠肝义胆之人，待手下兄弟一律平等，真正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在此方圆百里的大小山头一呼百应，成就他大当家的霸业。此时，灰泥鳅与黑爷之间邀了一碗又一碗，自己暗杀失利，却断了一根手指，不管是谁在暗中帮助红三妹，但仇都因为那个受伤的男人而起，所以，他的这笔债应该算在那个受伤的男人身上。黑爷微醉，灰泥鳅不断地向黑馋言，说黑爷是海量，说黑爷爱兵如子，说黑爷终究能成就一番霸业……说着，说着，他冒出了一句话：“黑爷，小姐房间怎么弄了个半大死人，这可是犯了山上的大忌呀，不利呀。”黑爷本以为丫头把她的那个恩人弄进了洞内的客房，仙姑洞有专门为客人设置的客房，而此时听三当家说这丫头竟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弄进了自己的房间，丫头是山上的圣女，神圣不可侵犯。为此，他专门为丫头定了一条山规：除两个侍女之外，其它任何人等不得进入丫头的房间，否则，以断其五指作为惩戒。这条山规也是他的私心，匪者，心狠手辣之人也，干得是杀人越货之行当，且是男人的行当，牛心人除了四妹五妹两侍女外，其余人等皆为男人，包括他自己，为了表达对三娘忠贞不渝的爱，也没弄个压寨夫人回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对丫头的保护，包括他自己，也信守这个山规，从没踏进丫头房间半步。眼前，丫头的房间进了男人，这传出去将成为笑柄，让他不好做人，让丫头更不好做人。
　　灰泥鳅这是恶人先告状，他得赌一把，红三妹这棵树他是搬不动，也只有黑爷能搬得动。
　　黑爷很气愤，气冲冲地走到红三妹跟前，大声吼道：“丫头，你那半死不活的恩人违反山规，明天押送刑场处以极刑！三当家具体执行！”
　　红三妹有些醉意，阿爹具体说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见灰泥鳅笑哈哈地跟其左右。
　　山上出了这档子事情，黑爷没了心情喝酒，气愤愤地走了。灰泥鳅这招“借刀杀人”可谓高也妙也。黑爷走后，他又跟兄弟们海喝起来。
　　红四妹看出了灰泥鳅的丑恶行径，让三妹不要再喝酒了，喝酒误事。她让五妹守候小姐的房门，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今晚发生的事让她怵目惊心。她又把红三妹扶回自己的房间，弄了些醒酒汤让三妹喝下，要让三妹快点儿醒过来，赶快拿主意。
　　一碗醒酒汤下肚，红三妹脑袋清醒了许多，又去吐了一些，渐渐地恢复了元气。
　　红四妹忙把灰泥鳅刺杀受伤男人未遂，断了一根手指，还有黑爷的命令对红三妹说了一遍。
　　红三妹听了，眨巴了几下眼睛，不以为然地说：“我爹怎么可能杀我喜欢的男人呢？”她有些不相信。
　　红四妹听了，急切地说：“小姐，你的酒还没醒，还在说梦话，刚才在酒席上的时候，黑爷对全体兄弟下的命令，明天早上一早由灰泥鳅执行那个男人的死刑！”
　　红三妹一听，忙问：“我爹对全体兄弟下的命令？”这是灰泥鳅当时使用的激将法，对着全体兄弟下令，就说明这命令如唾在地上的唾沫，收不回来了，因为阿爹的面子也大于天，不可能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而朝令夕改。那样，他以后还怎么能在牛心山发号施令呀。无疑，灰泥鳅的这招很狠毒。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人是红三妹带回来的，没有一句交谈，也没有一个问候，更没有一个亲昵，这人明天早晨就要处死了，红三妹心里仰慕这男人，本想把这男人的伤治好，再来一声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又有点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带这个男人回来，让他在谷里醒过后自己逃走，也算是积德了。她心里更清楚，灰泥鳅之所以借阿爹的手除掉这个受伤的男人，是因为这个男人成了他追求自己路上的绊脚石。追根结底，还是她的原因致使这个男人受非命。她决不能让灰泥鳅的阴谋得逞，但现在又毫无办法。她想到了还是去向阿爹求情，让他收回成命，免这个男人一死。
　　她起身向外走。
　　不料，红四妹拦住了她的去路，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红三妹说：“我去找阿爹求求情，放了那男人一命。”
　　红四妹说：“小姐，你糊涂呀，还在痴人说梦，这一切都是灰泥鳅算计好了的，你现在去黑爷求情，无疑是火上浇油，因为黑爷还没有追究你的责任，这已烧高香了，若你现在就去，有可能激怒了黑爷，那个男人今晚的命都保不过了。”
　　红四妹说的确实在理，黑爷此时正在房间里大发雷霆呢，这是给他脸上蒙羞，更是丫头给自己蒙羞。他想到了要惩罚丫头，可三娘去得早，走得急，这个丫头也有些娇惯，他真忍不下心去惩罚丫头。
　　红三妹捶捶自己的胸脯，恨自己做事太鲁莽，没考虑后果，要是当时进洞的时候，与四妹、五妹商议一番，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把受伤男人安排在洞内客房，就不会授人以把柄。她又过来想想，她把受伤男人藏于自己寝室的初衷是让这个男人有安全的环境，不出意外，可听四妹听，灰泥鳅竟敢对她寝室行刺，这说明，灰泥鳅已不把阿爹和她放在眼里，到了发疯的地步。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红三妹一连问了自己几遍，真不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