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雅茹护母咬伤人 俊华意冷频流泪
作品名称:山刺玫(小说) 作者:路煜 发布时间:2017-09-23 04:44:43 字数:3118
太阳红彤彤地从东山顶上爬上来,把周围的几朵云彩晕染的绯红。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样子昨日的雨还没有下爽朗,今日要接着下呢。旭日之光,柔和而安详。像普度众生的佛光,洒向大地。吸足了一夜水分的草木,迎着朝阳释放着最生机的绿意。
那柔和的光也照在了对叶爬满泪水的半边脸上,那张脸并没有和其他女人一样的高原红,看起来白皙而精致,或是因生活的磨难而少了一些少/妇应有的温润。
反绑着手,弓着腰,头被压着朝下,脖子勒着绳子,身体这样被残忍地折磨着,对叶真切地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忽然怜惜起了路永年,曾承受过那么多的痛苦。内心深处对他纠葛的恨意,也随之淡了几分。虽然路永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她就是恨不起他来。
“放开我妈妈!”
人群中突然闯入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哭得红红的小女孩,站在人群前面厉声喊道。大人们仿佛是被小女孩的气势镇住,个个安静了下来。这个小女孩看似勇敢的举动,实质是那么地可怜和无助。这让人性未泯的村民,忽然认识到了张俊杰的凶残。一个失去顶梁柱的孤儿寡母的家庭,不应承受如此大的惩罚。
“放开我妈妈!”小女孩声嘶力竭地喊。
对叶佝偻的背微微直立了一些,艰难地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的小女孩,又是欣慰又是辛酸。每当她受苦难的时候,这个孩子就会出现在眼前,拼着全力来保护她。都是孩子,雅娴就不一样,胆小而懦弱。她一直觉得雅茹应是个男娃的,可事与愿违。她不想改嫁,只愿守着两个女儿长大。可是没有儿子,她又有什么指望呢。
“哟哟哟!我以为是谁呢这么威武,原来是路永年的瘸丫头呀!”张俊杰戏谑地讥讽。
“人常说虎父无犬子,可惜她不是个带把儿的,不然倒和她老子一样威风!”张俊生附和着说。
“威风个屁,还不是个人面畜生!”牛永乾为讨好张俊杰,也附和着骂道。
三个人在土台子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侃大山,台下的人听的饶有兴致,时不时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笑声听起来比那三个人的话还要刺耳,对叶闭紧了迷蒙的泪眼,心里仿佛在流血。
“小瘸子!”这三个字,已不止一次戳进雅茹的心窝里。对于无法改变的身体缺陷,她已学会了接受和忍耐。只希望这些可恶的人,在拿她调笑完后发发慈悲,放过自己的妈妈。雅茹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并不是要欣赏天空的美丽,她抬头只是想把眼眶的泪水憋回去。
“我妈妈没偷豌豆!”小女孩铿锵有力地说。
“你妈没偷,那就是你偷的呗!”张俊生走到雅茹跟前,用手抬起雅茹的下巴,坏笑着说。
“俊生,说话好好说,别跟一个孩子动手动脚!”一位年长的老者,看不惯张俊生猥琐的样子出面阻止。说话的老者就是小月的姥爷刘德荣。
“哎呀,我说你老又来充大尾巴狼,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张俊生不屑地说。
“唉,世风日下啊,年轻人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刘德荣叹息着捋着山羊胡离开了。他不想凑这个热闹,看着乌烟瘴气的场面觉得很闹心,以前旧社会是富人欺负穷人,现在是强者欺负弱者。他想起路永年曾说过的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压迫,不管是哪种社会形式。刘德荣解放前是路光耀家的长工,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现在路光耀的后人有难,他有心无力略感愧疚。
“小瘸子,你说你妈妈没偷豌豆,那你家柴窑里的豌豆是哪儿来的?”润彩乜斜着一对鱼泡眼,怪里怪气地说完,看了一眼台子上,脸色苍白身体打颤的对叶,夸张地笑出声来。
“你个老母狗!”话未说完,雅茹身形一闪就到了洋洋得意的润彩身边,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了下去。润彩吃痛,哭爹喊娘地哀嚎起来,不论她怎么拳打脚踢,雅茹就像粘在她身上的狗皮膏药甩不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场面顿时就乱套了。
看到老婆吃亏,张俊杰卯足了劲往雅茹身上招呼。雅茹承受不住暴击,松开了死死咬住的口。雅茹虽松了口,嘴里却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润彩瞅了一眼自己缺了一块肉的手臂,惊吓过度晕死了过去。
张俊杰再无心情继续折腾对叶,挥手示意让大伙儿都散了,让张俊生和牛永乾把润彩弄回他家里去。
聒噪的场面一下子清净了下来,对叶望着被打的鼻青眼肿的雅茹放声嚎哭。心里充满了太多的屈辱、辛酸和仇恨,生活一次次把她往绝路上逼。苍天啊黑的像一个煤窑,要将她活活闷死。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烫,对叶却觉得全身发冷。绳子被雅茹解开后,身体失去了依靠,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看着对叶紧闭的双眼眼睛,微弱的呼吸,雅茹吓得哭喊了起来。心力交瘁的对叶,听到雅茹的哭喊声,缓缓的睁开了红肿的眼睛,吃力地抬起手抹了抹雅茹脸上滚滚的泪水。
“娃,扶妈妈回家吧!”对叶说着挣扎着坐起。雅茹身体瘦小托不起对叶沉重的身体,母女二人同时摔倒在地。就在这时,雅娴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雅娴一直躲在不远的地方,偷偷看着集体场里的情形,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她虽年长雅茹两岁,却没有雅茹的胆量,她不像雅茹那样无所畏惧,甚至连站在人前大声说句话都不敢。面对发生的这一切,她感到无比的恐惧。从路永年去世后,她几乎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当中。
雅娴虽是姐姐,个头却并不比雅茹高多少,唯一像姐姐的地方,是胸前那俩微微隆起的乳/房。或许是随了对叶的缘故,小小年纪身材就显得有些曼妙。俩女孩身子单薄,勉强支撑着对叶沉重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向家里走去。从集体场到家里短短的一段路,母子三人走的甚是艰辛。
不远处的公社饲养圈里,传来几声驴激昂而悠长的嘶鸣声,像是渴了饿了,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有些人家的烟囱上正冒着一缕缕青烟,飘飘渺渺。吃大锅饭的日子过去了,每家每户都搭起了自家的小灶,靠着公社分来的口粮艰难度日。对这种日子,人们渐渐地厌烦和迷茫了起来。
母子三人到家时,牛佳慧已熬好了苞谷面菜糊糊等着她们。老人眼圈红红地瘫坐在灶火门前,痴呆呆地瞅着锅中冒着热气的菜粥。看见对叶母女三人进来时,老人混浊的眼睛忽然有了一丝光明。老人和对叶对望了一眼,俩人都背过身去,顿时泪流满面。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在灾难面前,彼此的同情是最好的疗伤药,灾难让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情同母女。
每家每户的烟囱或多或少都冒过青烟,除了张俊杰家。张俊杰家的院门敞开着,门前躺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狗。张俊杰和张俊华很早就分家了,张俊华占着老庄,张俊杰占着新庄。两个庄比肩坐落着,两家算是邻居。张阳明当初的目的,就是让两兄弟相互有个照应。小月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听着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小月没有参加集会,自然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以为是张俊杰和润彩闹矛盾呢,润彩才会嚎哭的你那么凶。小月幸灾乐祸地咒骂着张俊杰,只要张俊杰过得不舒坦,她就觉得解恨。
“小月!小月!”从屋里传出男人沙哑的叫声。小月听到了,但并没有应答。她知道男人叫她干什么,一上午没吃东西肯定是饿了。伺候瘫痪的男人大半年了,小月早已失去了耐心。她之所以还能伺候他衣食起居,主要是心怀愧疚。躺在炕上犹如活死人的这个男人,毕竟是他的丈夫,而她的心思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用过。
张俊华之所以瘫痪,归根结底还是她造成的,这个小月明白。
屋里的男人叫了几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落寞地闭上了干裂的嘴唇。生不如死,他忽然有些羡慕路永年的永世长眠和生前的风流来。小月是他的老婆,却爱着别的男人,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当初小月同意嫁给他时,他是多么地欣喜若狂。那个他在静平街上不止一次见到过的女子,像花一样的女子,曾在他心里烙上了深深的印,那时的她美丽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曾经让他以为是最大的成就和幸福的东西,到头来却是酿成他人生悲剧的根源。
小月在院子里站了好久,思绪杂乱。活了大半辈子了,她从未想过活着和死去问题,此刻却不由得思绪翻飞。小月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迈步向屋里走去。躺在炕上的张俊华听见脚步声,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见进来的人是小月,又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就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眼泪悄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知道小月就在屋外,只是懒得搭理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