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6-1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领着杨同辉去走了一些亲戚。顾同辉送小田回店里后就没有回来过夜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头过夜。我知道顾同辉的心思，他想让我早点做爷爷，不想我这么闲得慌给我找活干，帮他看孩子。
　　拜完亲戚杨同辉跟着一帮子同学玩去了。我独自回来，路过看到蛋糕店的门开着便朝里张望了一下。张敏香一个人坐在店里玩手机，抬起头看到了我，在店里大喊，“大叔快进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我停下脚步走进了蛋糕店。我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红包给她，她接过去脸色笑得像一朵玫瑰花。打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一直都令人喜爱着。这长大了，更是令人喜欢。这读过大学的人，脸上气质都不一般，连那笑意都带着学问。
　　张敏香接过红包，顺手把椅子搬过来让我坐。我没有坐，就那么站着打量蛋糕架子上的模具。张敏香见我不坐，站在我身边跟我说，“大叔等下你拿个蛋糕上去，是我刚才做的，特意给你做的，可好吃了。”
　　我很好奇张敏香为什么要给我做蛋糕，忙着转过眼神看着她，问她，“你怎么想到要特意给我做一个蛋糕？是你遇到了什么好事？”她父母不在，我又接着问她，“你爸妈去哪里了？你爸还说今晚回来一起吃饭的。”
　　张敏香转身进了柜台，说，“我们昨天去亲戚家过年了，在打麻将呢，他说过了要晚点回来跟你们一家子吃饭。我亲戚那边也不好玩，一个人闲的无聊我先回来了，动手做了两个小蛋糕。一个我自己吃一个留着给你。我知道你口味独特还挑剔，特意给你做了一个榴莲芝士蛋糕。算是给你拜年了，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们一家子的照顾。”
　　说话间，张敏香打开了冰箱。一股子浓烈的榴莲醇香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弥漫在我的身子里。我对榴莲的钟爱，还得归功于杨晓娥。是她一次次把榴莲的美味灌输给我，才有了后来对榴莲的痴情。杨晓娥说过，如果真的爱她，那要先爱上榴莲。我爱上了杨晓娥也爱上了榴莲，从此两者都无法自拔。发展到后来三天不吃榴莲心里痒痒，跟杨晓娥抢榴莲吃，吓得她在外面把榴莲吃光了才回家。
　　闻着要命的幸福味道，我很是被这个小姑娘感动。只是不知道何时起，她竟然知晓我这么奇特的口味，还知晓我是一个挑剔之人。是我信息泄露还是她有意打探？我怀着疑惑问她，“你是怎么晓得我爱吃榴莲口味的蛋糕?”
　　“我们一家子人在这里十来年了，你对我们一家子也那么好，我怎么不能知道一点你的事？比起前两年，你最近变化蛮大，打扮的精神穿的那么好看，是不是要重新工作了？还是有女朋友了？”张敏香很俏皮，不但不说实话，还反问起我来了。
　　“没有工作也没有女朋友。只是想开了，过好一点，不能再那么过下去了。你顾同辉弟弟找到女朋友了，打算让我当爷爷。都当爷爷的人了，总的要有一个新面孔拿出来示人。”我如实告诉张敏香。
　　“他才多大点？我都还要一年才毕业，他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张敏香表示出了惊讶。她不惊讶才怪了。过去还小的时候，天天跟顾同辉在一起玩，还被我把他们两个配对在一起，现在她还在念书他却打算要孩子了。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也够快的，一转眼间她已经大三了，再过一年毕业出来参加工作，又开始为这个社会贡献一份力量。
　　“你后悔了吧，当初嫌弃他那么能吃。不过他也配不上你，你这么高学历又漂亮，找个好男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不用着急，得慢慢找，找个各方面都好的男人。”看她一脸惊讶表情，我有些洋洋自得。那时候，她嫌弃他那么能吃，才不要嫁一个饭桶一样的男人。现如今，两个人差距这么大，她想嫁都不太可能了，顾同辉也没有那个条件来接受她。
　　“哪有那么好找？我到现在都还没谈过男朋友。我们同学都谈了又分又谈，都找了几个了。”张敏香一边给榴莲蛋糕打包一边用忧郁的神情跟我说着话。
　　“没有也挺好，学校的一毕业各散西东谈了也等于白谈。还不如毕业后找一个直接就能结婚的，那才靠谱。”看到张敏香一脸忧郁，我又安慰她。
　　“大叔，你现在既然还没有女朋友，等我毕业嫁给你好不好？我可喜欢你这样成熟的大叔，有男人味，看着有安全感。”张敏香埋着头打包着蛋糕，忽然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出了一些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这些猛然间窜出来的话，闪电般打在我的身上，我凌乱着身子，灵魂都要飞出去了。我有些晕晕乎乎，不敢相信张敏香会说出这些无聊而又惹火的话来，这不是找打吗？大过年的日子里，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对一个老男人这么讲话，不把老男人给吓得晕死过去。我感到了尴尬和心跳加速，一阵慌乱从心肝滑过。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儿媳妇一样看待，猛然间把矛头对准我，我真的是无法招架了。被她那锋利的明晃晃的长矛震慑的屁股尿流。在酒店工作过二十年，见过无数个面孔，也带领了无数个员工一起征战。也曾经面对过一些女子的调戏和表白，对那些我都处之泰然。到如今，本该沉稳的年纪里却被一个女孩子打败，我不得不暗叹自己年岁已高。
　　“小丫头，你是不是喝酒了？还是冷坏了发高烧？怎么尽说胡话？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我红着脸，怒气冲冲的朝她低吼。在这里，我还没法大声。一大声，准招来路人的观望。我真的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早知道她会说这些话，打死我也不会踏进店里来跟她说话。
　　“没有，我好着呢。其实吧，告诉你也无妨。我爱你有五六年了，一直暗恋着你，希望读书出来后能嫁给你。其实很早就想跟你说了，想抚慰你的伤痛，就是没有机会。这两年看着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我都替你着急。那天看到你换了一副面孔出现，一下子杵在了我的心肝里。我觉得该找机会跟你表白了。大叔现在你单身，我也没有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张敏香对我的低吼竟然毫不惧怕。抬头看着我，红着一张尴尬的脸继续说着我不愿意听的话。现在的年轻人，思想真奇特，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我倒吸了两口凉气，我紧张的身子在冒冷汗，我原本就容易出汗，她的这么一刺激，我的腋下后背裤裆大腿都在流淌着汗水。
　　“不许你这么胡思乱想。大叔是个老头子了，要做爷爷的人了，没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没有工作，又没有事业，嫁给我只能去讨饭。我可不想拖着一个大美女去讨饭，丢死人。你把思想放端正，不要对一个老头子有念想。”我板起面孔朝她继续低吼着。我适时调整凌乱的状态。现实告诉我，必须镇定，不要被一个小女子给打的趴下来了。我同时也咬牙切齿的捏紧拳头，我很想伸手过去一拳打她，以此来释放我对她的不满意。
　　“我思想端正的很。你讨饭我也愿意跟着你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有一种特别想亲近的感觉，特别想，特别想，就是想嫁给你的那种想。”很显然我的低吼是起不到作用了。张敏香也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都已经说出来了，干脆不吐不快吧，不把我给吐死是不罢休了。
　　“不跟你说了，蛋糕给我吧，我走了。等你爸回来，我得好好跟他聊聊，你的思想行为已经严重错乱，必须送去精神病医院。”我发现我搞不定她，威慑力不够。最好的方式是离开这里，逃避她，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个店里。我吓唬她，要把这事儿告诉张世良，让他来好好管教这个思想狂野的孩子。我等着他晚上回来一起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让他好好教训教训她，免得她误入歧途害了她一生。
　　“跟他说我也不怕。我就是喜欢你，他不能干涉我的恋爱自由。”张敏香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无可救药了。她在明目张胆的挑衅我，非要把我逼死不可。我真是倒霉死了，大过年的碰到这种事情。原以为她读书人会正常一点，怎奈她读书读傻了，一点都不正常。
　　“行吧，那我以后不再理你总可以了吧。好好念书，好好工作，找个年纪相当的男人过日子去。”我朝外移动了几步，转过头劝告她。对她，我是输了。我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会是这样子。在过去我年轻的那个时代，女孩子们可是含蓄的很。都是男人主动说出来，或者等着大人来说媒,挑破一下那层喜欢的纸以后,才会悄悄说爱慕的话。时代不同了，二十多年的进化过程，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思想。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我行我素，不依不饶的特征还真的就在张敏香身上体现出来了。这也难怪在微博上会出现那么多奇谈怪论甚至是骂人不打折的话，大部分还是这些年轻人所为，还是读过几年书，有些知识的人所为。读书把脑子给读进了水，这是现在大部分年轻人的现状。
　　“我不，我就喜欢你。我会等你，等你到白头。”张敏香的脸色也没有刚才那么红了，平淡了下来，语气也跟着不那么快速紧张了。
　　“你不用等了，我已经白头了。再白头，就是秃顶了。你这么一个女孩子读了这么多书，怎么就读傻了呢？老男人有什么好，一身腐朽味道，老气横秋，各方面都退化了，让你吃苦。”我一边说一边移步到门口。我害怕此时有个人进来听到我们的说话，丢人。要是懂事的人还好，不懂事的人还以为我一个老头子想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我乐意，我就喜欢你身上的那种味道，喜欢你的老气横秋。”张敏香朝着我的后背把话传过来。她真的完蛋了，不进精神病医院对不起她自己。
　　“再见，傻孩子。祝你好运。”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这已经不是一个蛋糕店，而是一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蛋糕，大叔，蛋糕拿走。”张敏香见我真的走了，大声的喊叫着。就如我刚才没有进来前她看到我时那样大喊着。
　　我转回头，又进了店里，提了蛋糕就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连谢谢两个字都不想说。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榴莲蛋糕。天大的事，先把蛋糕吃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