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5-2

　　过年那天，顾同辉一大早带来了他的女朋友。一个看起来很清淡很朴素的女孩子。顾同辉介绍，她叫田莹，湖南人。她没有我印象中美发店里那些男男女女们的穿着打扮，没有稀奇古怪的发型，也没有浓妆艳抹的妆容，就那么清清淡淡简简单单的出现在我们家中。
　　初次见面，以后成不成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把礼物给她后，又给了小姑娘一个大红包作为来我们家的见面礼。女孩子嘴巴不是很甜，但很懂礼貌，双手接过红包，喊了一句叔叔，整个人就羞涩的不行了。她也给我带了一盒西洋参，让我补补身子。还给了杨同辉一款电子产品，把他高兴的当场改口喊了嫂子，把人家小田喊得脸红了一阵子。
　　小田从进屋子来以后就没有闲着，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指挥着顾同辉干活，打扫卫生，整理屋子。杨同辉也加入进去一起干活。还好我的屋子平时都在整理着，我不算那种邋遢之人，要不然可得把人家忙坏了。久违的热闹氛围随着小田和两个儿子的忙碌下又回归到了我们家中，也给我们有些冷清的屋子增添了年味，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漫过一股暖流。
　　从小田进屋那一刻起几乎没有停歇过，还承担起了年夜饭的大任。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但又不好驳了人家的好心情和好心意，我也就撒手让她和顾同辉去做。忙忙碌碌下来，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菜做好。小田很会做菜，一手湘菜做的色香味俱全，正合我意。
　　我开了两瓶辛开云送的红酒。酒香浓郁，口感纯正，是一款好酒。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小田主动说了一些她自己家里的事。她还小的时候父亲赌博欠债被人打死，母亲改嫁，继父待她不好。她自己十七岁出来开始学习理发，十年了，现在开了一家小店。出来十年，也有十年没有在家过年了，早都忘记了过年的滋味。小田就那么一边吃着饭一边轻轻淡淡的说着自己的身世，没有悲哀也没有忧愁。这大过年的，也不该悲哀和忧愁。
　　十年没有回家过年。这句话如被黄蜂在我的心里蜇了一下，我的心肝一紧随着生疼。我也是离开故乡的人，我深知那种离乡的滋味。逢年过节，谁不想与家人在一起相聚相欢？小小年纪背井离乡，没有了父母温暖的家，思念也就变得沉重了许多。心疼她，本该幸福的年纪却承载着别人看不见的哀伤。
　　十年了，十七岁出来，意思她比顾同辉还要大六岁之多。我不知道顾同辉何时变了，还清楚的记得很多年前楼下的张敏香，他是嫌弃她比他岁数大的，那怕是一岁也是大过他了。现在不但不嫌弃了岁数大的，还大了六岁之多。可见人的口味还是会随着自己的年纪变化而变化，到最后还会变得非常奇特。
　　顾同辉自己喜欢就好，我不用担心人家大了多少岁数。这年头，姐弟恋也是常见之事。大五六岁也不算什么，大十岁二十岁的都大有人在。天下法规也没有规定婚姻中男人的年纪必须比女人大，心中有爱谁大谁小都已经不是问题。
　　小田也是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的关爱，还独自出来打拼，是个不容易且坚强的姑娘。像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能懂得把握自己的方向，说明她也是一个聪明有个性的孩子。很多年轻人的家境跟她一样不好，走出社会以后便迷失了方向，堕落起来了，再也没有了一个正确的方向和人生的规划，破罐子破摔。像她这样能给自己定位和明确目标的年轻人实属难得，我当即跟顾同辉说了，小田这样的女孩子要好好爱惜，不要辜负了人家的感情。
　　顾同辉也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了，天塌下来也会顶着，会让小田过上幸福的日子，做她避风的港湾。听着顾同辉说的话，一股子自豪感涌上心头，儿子的心肠没有走歪。儿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作为一个男人需要的就是他这样顶天立地的胸怀，敢作敢当。两个人都不容易，我相信他们在一起，将来定会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从我过来人的眼光来看，小田是个懂事过日子的朴实女孩。不是那种拈轻怕重矫揉造作的女人，很适合性格奔放的顾同辉。像顾同辉这样奔放的男人，要是再找一个奔放的女人，估计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谁都没有着落，连家都会顾不上，日子过着过着就没有了结果。
　　吃过饭后，看着小田跟顾同辉两个人清理着碗筷，有说有笑的，我思绪又回到了过去，回到跟杨晓娥相亲相爱的日子。思念是毒药，想念的人肝肠寸断，被思念的人却逍遥的没有影踪，看不见也摸不着，只剩下浓浓的影子在脑海里飘。我赶紧躲进屋子里，关上门，一个人静静流泪。
　　晚饭后小田说要回店里去守店。顾同辉送她回去了。我说开车送他们一程，她说不用，骑单车就好，还能一路看看夜景。我从窗户上看着顾同辉骑着自行车载着小田远去，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又涌出了眼眶。为顾同辉，为小田，为杨晓娥，还是为我自己，不得而知，五味杂陈。
　　为了安全和环境着想，小城里早已实行了禁放烟花爆竹。还是有些人在偷偷燃放着烟火和爆竹。稀稀拉拉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给这座小城增添了一点过年的氛围。电视上的联欢晚会也没有什么看头了，女主持人华丽的服装和浓艳的妆容令人看着很遥远很遥远。千遍一律煽情的台词，古板又生硬，几副看了生厌的老面孔，泱泱大中华江郎才尽了。
　　杨同辉边玩游戏边看电视还要抢红包，都分不清他究竟是要看电视还是要玩游戏还是要抢红包，搞得像个大忙人。我在一百多人的杨氏家族群里发出了问候和祝福，发了十个大红包，再抢了几个，算是向大家传递了我也过了一个愉快的除夕之夜的信息。
　　顾氏家族群里我就没有露脸了，露脸与不露脸都一样了，这个群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讨论过正事，天天都忙着发红包和抢红包，抢来的红包都不够流量费用。远亲不如近邻，我记起了家乡的人，家乡的人却未必记得起我，除了需要经济支持寻求工作之时他们会想到还有一个我的存在，当我困惑难过的时候，也就只有附近的人能相互帮助得到了。
　　陆陆续续我的微信里也收到了祝福信息。信息内容基本雷同，有些用心一点的就多添加了自己的名字进去，偷懒的人就全盘复制。时间太长没有联系，很多信息的主人我也不记得是谁了。很多人都习惯改头像，换名称，把我的记忆改的稀里糊涂。
　　我也给大家群发发去了信息，原创的，“顾宝来恭祝您及家人新春愉快，祝愿您及家人在新的一年里顺意安康。有空了多来走动，彼此挂念，常祝福常鼓励，本人三百六十五天待机等候召唤。”
　　一个陌生人给我回复了消息，“顾总，这两年多给你发了信息都不回，都以为你写书写成了一个大作家了，就不跟我们这些粗人联系了呢。能看到你的信息，真的是难得啊。什么时候有空，约你出来吃饭。”
　　看着陌生人发来的消息，我很是惊喜和好奇。不晓得这个人会是谁，又会是谁呢？看着微信的头像，看不出来，翻看了一下空间也没有寻找到蛛丝马迹。我发信息过去问是谁，对方回复了三个字，崔红梅。看到崔红梅三个字，我一身热血沸腾起来了。
　　崔红梅是我过去在酒店工作时的一个销售经理。她是我离开酒店后为数不多常跟我联系的一个小姑娘。我离开酒店的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快五年了，估计也早成家是个大女人了。自杨晓娥出事后，我基本上断绝了跟外面的联系，谁发来的短信都没有看过。后来又换了一个手机，大家又喜欢改头换面，我就更不知道谁给我发过什么，也不知道谁是谁了。
　　崔红梅是一个精明又漂亮的女人，是销售部的佼佼者。她曾经开玩笑跟我说，“顾总，你要是没有结婚我都愿意嫁给你，才不管你多大年纪。跟你这样的帅老头子在一起，真的是一种梦想。”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我们在一起吃饭。她坐我对面，毫无掩饰的盯着我看，然后就跟我说了这一番话。
　　我是不会相信崔红梅跟我说的这一番话。我知道她是有意调戏我而已，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才看不上我。我只是当个老总，又没有多少钱财，没有什么可以贪图的，不值当。她的职位和这一番话都不知道跟多少个客人这么说过了。死的都能被她说活，走的能被她说飞起来，我既不愿意被她说飞也不想被她骗死。
　　曾经的我还给她们培训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客人高兴开心，愿意来消费就好，什么好听什么爱听给他们说什么。为此，我比谁都清楚，什么人的话都可以信，销售员的那张嘴里出来的话是信不得的，听听，娱乐一下极好。她也是那么一个人，她跟我说什么情啊爱啊的我对此毫不为意。
　　我们在一起工作有两年多时间，她也没有少调戏我这个良家男人。大家相处的也算是融洽，从来没有逾越过轨迹，各自走着各自的路子。在我离开酒店后的日子没多久，她也离开了那家酒店。我还跟她保持着联系，我跟她说过想呆在家里写书，当一名自由自在的作家。后来不知道谁说过，她跟着一个老头子混在一起，做了人家的小情人，逼着人家给她买了两套房子还买了一套车子。最近两年我中断了大家的联系，也就不晓得她混成了什么样子。
　　我满怀歉意的给崔红梅回复，“对不起美女，原来是你。这两年家里出了点问题，你嫂子走了，家里乱得一团糟。我不是有意不回复你的信息，很多消息我都没有看。换了手机和电话，过去的人也没有联系，其实也蛮想念大家和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就有空，我是一个大闲人。作家梦还在梦里，还没有成真。”
　　崔红梅许久才回复我，“不好意思啊，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还真应该出来叙叙旧了，这么久没有见面了，再不见见面说不定以后又少了谁呢，趁着我们都还活着，多出来走动走动。我现在拖着一个孩子，也清闲的很，随时都有空。”
　　我想了想，给她回复，“那年初三吧。你再联系一下过去的同事们，有空的都出来。”
　　我们就这么约定了见面的时间。放下手机，感叹时光的流逝。转眼间我离开酒店都那么长时间了。时间都去了哪里？我又做了什么？看不见时间远去的方向，也拿不出像样的成绩。虚度了美好光阴，徒增了一把年纪和哀愁。
　　十一点钟，我准备睡觉时，辛开云给我发来了拜年的信息。还向我倾述，这个年过的没有滋味，没有了老公年不像年节不像节，虽然外面热闹，可他的内心孤独的很。想到别人家一家子团团圆圆，难过的滋味涌上心来。
　　辛开云的倾述使我得到了共鸣。我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何尝不是想念我的杨晓娥。此刻的杨晓娥，不知道在那个世界，不知道是否过的安好。二十多年来，习惯了有她的日子，没有她的日子一切都乱了调调，那种祥和美满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了。我们没有想过大富大贵，没有需求生活过得有多精致，我们只求和睦相处平安健康，但造化不弄人天公不作美，老天爷把杨晓娥收走了，丢下我孤独于人世间苟且的活着。
　　我给辛开云发了几句算是鼓励的话。大年夜里，别人都在跟家人欢乐着，而我却和辛开云打开视频闲聊着，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相互鼓舞。闲聊的同时，也打开了我坚守的底线，同意把店面租给他。我告诉他，如果需要，我愿意参与进这个项目。
　　听到我说愿意参与进来并把店面租给他，他高兴的给我接连发了几个红包。我领了一个，剩余的退回去了。他又调皮的跟我说，“帅大叔，明天我请你去泡温泉，顺便我们洽谈一下合作事宜。”
　　我婉拒了辛开云的邀请。我认为不用那么着急。这大过年的日子，我不能跟一个小男人去泡温泉，避免口舌。这两个男人去泡温泉，还是大年初一的日子，怎么想怎么奇怪。我跟他说大年初三才能有空出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饭。那天刚好要跟崔红梅见面，干脆就一起吃饭，再把他们介绍认识，拓展一下人脉。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人脉。有了人脉关系，什么事情都好做，说大一点就是有了关系能把天都给弄下来。这几天翻阅了一些商业信息，资源共享，资源整合，资源利用，这几个新兴的商业词汇正在商业圈中流行着，也被大家应用着。如果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发展，所有的努力白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