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2-2

　　我开始打扮自己，清理我凌乱又花白的长头发和胡子。两年多没有理发和刮胡子的我，现在像个疯老头子。长时间没有运动，我比过去臃肿了不少，摸着身子到处都是赘肉。我每天天还未大亮，我起来跑步。一直跑到海边，沿着环岛路跑上十公里远。回来后，给儿子们准备早餐，打扫卫生，把自己清理的干干净净。
　　我也特意去了姚南平理发店，让老姚师傅帮我把两年来没有剪的长头发理短，理成了一个小平头。把我两年来没有剃的胡子剃的干干净净。从一个流浪汉似地老男人转变成了一个清新中年，我有点认不出镜里的自己了。我能回到老姚师傅的店里理发，老姚师傅是有些惊喜的，两年多了他早就盼着我来了，我不来他心里堵的很，觉得少了些许什么，这是老姚师傅的原话，真假他自己最清楚。
　　我又回到几年前那个爱穿着打扮的顾宝来。经过几年的沉寂，曾经那个长得还不错的顾宝来在镜子里显得有些苍白。老姚师傅一边用毛刷扫着头发渣子，一边调侃我，“老顾，看你这两年在家里捂得皮白肉嫩像唐僧，我都想吃你几口了。”店里就我和老姚师傅，没有外人的时候他胆子大，整个人有点为老不尊的感觉了。
　　难得回归到现实的我，看着镜子里小清新的自己，也有些得意，学着他的语调轻佻的笑着回复老姚师傅，“真喜欢我啊，那就给你吃几口吧，长生不老。”我一动真格了，老姚师傅就焉吧了下来，变得规矩了，骂我风骚。
　　老姚师傅不会真吃我几口。他顶多就用他那凉冰冰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一把。老姚师傅很花色，以前每次来理发他都要跟我说为什么我会长得这么好看，会不会很多女人想睡我。也会跟我讲暧昧的骚气的话来调戏我，我有几分虚荣很享受被一个老男人这么拐弯抹角的夸赞我，心里美滋滋的。我们也就嘴巴上占便宜，他并没有真正不懂我的心，我不是那种花心的人。人家想睡我，我未必会去睡人家，因为我是老实人。我没有告诉他，我每次就笑笑，丢下一股子神秘，我风一般的出了门，然后得意洋洋的扭着我的一对大屁股在街上招摇过市。没错，我就是扭着我的大屁股。我一直来都有一对大屁股，这是我的标志。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都没有几个有我屁股大。我的屁股是浑然天成的，从年轻时候起就有了。我不是胖子，更不是腰间盘突出，我只是屁股大，饱满丰腴，天然浑成，标准的前凸后翘型，十个人看了九个都会羡慕流口水的身材。
　　老姚师傅跟我开玩笑，都是习以为常了，没有什么大惊小怪。我付钱走出去，走了没有多远我又返回去了。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儿子顾同辉在跟他女朋友学理发，为何当初不问问老姚师傅带不带徒弟。我那时也没有想那么多，都随儿子自己去了。现在想来，老姚师傅的才是好手艺，他的店需要传承才对啊。他孤家寡人，没有一子半女的，又还没有带一个徒弟，以后找谁传承去啊。
　　我回到理发店。老姚师傅在清扫刚才从我头上剪下来的头发。我推门进去，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低下头去了。我说，“老姚师傅，你带不带徒弟啊？你这手艺不带个徒弟，以后失传了多可惜。”
　　老姚师傅停下来，站直了，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说，“不带，我还能干的动活呢。现在还没有考虑带徒弟，怎么了，你会突然跑回来问这个。”
　　我跟他解释着说，“是这样的，顾同辉在跟他女朋友学理法，当时我心情不好没有过问。刚刚想起来了，他干嘛不找你老人家学手艺啊，你这才是手艺活呢。你看你也有一位置正空着呢，你一个人占着这么大的店面多浪费啊。”老姚师傅店里有两个理发的位置，两把老式旋转躺立的椅子摆放着，正好是缺一个师傅。
　　老姚师傅依旧冷冰冰的说，“不收，我还在还不想收徒弟。就是你要来学，我也不收。”
　　我有些失望的说，“没事，我是随意问问。我是特别喜欢你这样的理发店和手艺活，才想到让顾同辉能不能转到你这里来拜师学艺，把你精湛的技艺继承下来。”我说完也就退出来了。我知道他这个人，说了不收就不收了，说再多都没有用。
　　老姚师傅年纪也不小了，六十岁上下的人。他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杨晓娥的远房亲戚，按辈分该喊他表叔。可我从来没有喊过他表叔，我只喊他老姚师傅。老姚师傅没有结过婚，估计连女人都没有亲近过。因为我自来到这座城市起，我就在他的理发店理发，从来没有见过有女人。以前是老房子，后来跟我们的一样翻修过，扩大了。二十多年了，没有见过他跟女人在一起过，也没有女人找他过。我来到这座城市起只看到他一个人生活。杨晓娥讲过，老姚师傅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过世，跟着爷爷长大，年青的时候去学了理发。我来之前他爷爷过世，后来他一个人守着他的理发铺子，一干几十年。从以前的老屋到现在的新屋，他没有远走过，一直守候在这座村子里。
　　老姚师傅长年累月不见太阳，不用被风吹大雨，保养的还不赖，皮肤比我的还要白皙。我很多时候都跟杨晓娥讲，很可惜这么一个有手艺的男人一辈子连婚都不结，还长着一张冷水脸。老姚师傅的脸终年冷冰冰的，严肃的很，像是谁欠他几百万。老姚师傅虽然一张冷水脸，但是他手艺好，找他理发的人可不少。店里就他一个师傅，穿得整整齐齐，环境也不错，干净，那雪白的围布一点污迹都没有，天天换洗保持着洁净。你躺在那儿不要赶时间，慢条斯理的给你理发，不满意可以重来，一套下来那个钱也就值了。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失手，基本上都是让你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理发店还是老式的装潢，老式的工具，可以推拉的旋转躺椅。理发，洗发，刮胡子，掏耳朵，全套服务。去他那里理发是一种享受，焕然一新的那种感觉，可美了。这里只理发和刮胡子修脸，染发烫发这事儿没有。发型也就老三样，分头平头大背头。收费也不便宜，理一个发是一般理发店的五倍价格。一些有身份，有闲钱的人都会去找他理发，舒服，理出来的好看。
　　二十多年了。我也没有少给他银子，支持他的生意。他从来不给我打折，一分钱都不会少我的，不过我还是乐意去他店里。每次去，那大师椅子上一座，晃晃悠悠的，时光静止了一般，好生惬意。他会冷冰冰的问你一些问题，然后用他冷冰冰的话语给你说一些荤段子，再用冷冰冰的话语跟你开个玩笑。你自己都会觉得是不是遇到鬼了，怎么会跟一个冷冰冰说话的人闲聊起来，还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问题在此，绝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跟他一句接一句的闲聊下去，不知不觉间头发也就理完了，恍恍惚惚，做梦一般的飘摇着。老姚师傅年纪大，可他思想不保守，什么新鲜的事物他都了如指掌。他胆子也大，什么都敢说，老脸的皮厚的跟城墙那么厚。
　　我最爱老姚师傅给我刮胡子。他用来敷脸润胡子的毛巾是高温消毒煮过的，然后放到蒸车里去保温。理完发了，咣当一声，他用力把椅子放倒，放平，让你舒舒服服的躺下来。然后热毛巾就上来了，带着一缕缕香皂的味道，在脸上敷上三五分钟左右。这个时候他则在旁边那荡刀布上打磨剃刀。剃刀是那种檀木手柄的，老旧的很，有历史的厚重感，令人生畏。他打磨好剃刀后，把凉下来的毛巾拿去，换上一条热毛巾盖住你的眼睛，再用剃须刷粘上水在香皂上刷几下，往脸上需要剃刮的部位涂抹一圈，泡沫出来了。接着，他冰凉的左手按在脸上，锋利的剃刀开始在脸上脖子上下巴上游走，发出唰唰的刮猪毛般的响声。一声一声的响声响到了骨子里去了，敲打着每一根神经脉络和每一颗细胞，整个人如同在云里雾里飘荡着。在刮胡子这件事上，我有做爱的感受，剃刀刮过每一寸肌肤仿若跟女人做爱到了高潮，那感觉实在是美妙的很，神情血脉喷张，直到剃刀在最后一寸肌肤刮过，我也就到了天堂。胡须剃好了，再用一条干净的毛巾再擦一遍，整个脸红光满面，跟着那股子精气神也就出来了，像个刚刚得到满足的新郎倌，那模样让人喜爱的不得了。
　　老姚师傅没有结婚，又时常调侃我，我有时候怀疑他有问题，是不是那个家伙事不行。跟他开过玩笑，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按他的意思，他就不想结婚，一个人挺好，自由自在没有人管束。当他调戏过我以后，我又猜想，他应该是喜欢男风，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他调戏我，我也不能这么肯定他。他见谁都这么一个调调，那就说不准了，或许他就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如果他真的爱男风，也不见他跟那个男人相好过。我倒还是乐意看他跟男人相好了，我能产生出不善良的画面。当然，有人跟他好，起码有个人照顾着，不用过得那么孤单。
　　我估计很难有人跟他好上，光他那张冷水脸，他屋子里可以打滚的干净，有洁癖般的男人，谁能受的了呢？话又说回来，人家看上他，他未必看得上人家。就他那准备一辈子单身的臭脾气，高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