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作品名称:七彩军娃 作者:南庄隐士 发布时间:2017-09-02 15:46:03 字数:5083
林子玲被逼得走投无路,被迫在吕副主任给她准备好的离婚书上签了字。这样以来,她保住了孩子的政治生命和自己的军籍,但自己还是被安排在家属制药厂刷瓶子。
“妈妈,你的手怎么了?”细心的太梅看着妈妈被水泡肿发白的手问道。
“孩子,被药水泡的。”林子玲没当回事,敷衍了一句。
“妈妈您不疼吗?”太梅心疼地接着问。
“好闺女,妈妈不疼。”林子玲为了不让女儿替她操心,故意说不疼。
“妈妈,您休息吧,做好饭我叫您。”太梅拿起傲雪送来的豆角到外边的水管去冲洗。
吃过晚饭,林子玲对太梅说:“今天妈妈做了一件对不起您父亲的事,但这事不是我情愿的,是被他们逼的。”
“妈妈,您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什么事了,你是被逼无奈。”太梅今天已从宝华姐哪里得知,妈妈已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孩子,妈妈是为了你们兄妹的前途着想,所以……”林子玲心酸地说道。
“妈妈,您不用说了,您的良苦用心,我和哥都知道。”
“知道就好,但我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林子玲内心充满了矛盾和自责。
“妈妈,您别想太多了,明天还要刷几百个瓶子哪,好好休息吧,我到傲雪家去写作业了。”
“好闺女,你去吧,写完作业就回来。”
“知道了。”太梅背上书包走了……
两天后的晚上,营区大礼堂放着电影,不允许孩子们看。北行、抗美和弟弟北营避开值勤战士,悄悄地爬上礼堂的窗户上,从窗帘的缝隙中窥视着银幕。
“什么影片?”北营问道。
“刘少奇访问印尼。”
“哥,你下来,让我也看一眼。”北营在下边急得团团转。
“又不是打仗的故事片,是记录片,你不愿意看。”
“那你还看得那么带劲。”
“大家都说刘少奇夫人王光美长得漂亮,我还没看到哪,看到后我就下去,你再上来看。”
“那好吧。”
北行站在窗户台上,聚精会神地窥视着礼堂内的银幕……
“哥,来人啦。”北行听见弟弟传递的信号,马上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都下来,捣蛋鬼!”值班的两个战士,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北行和抗美跳下一米多高的窗户台,逃出了包围圈。而北营跑的过程中打了一个趔趄,当场被值勤战士“擒获”,双方发生口角。
躲在下水沟的北行,听见“劈哩吧啦”的打架声音,迅速率其他伙伴重新折回来,采取两个打一个的战术,不一会就把值勤战士打跑了,救出了北营。
“咱们快跑吧,不然的话,会吃大亏。”
“为什么呢?”
“你们想想,值勤战士吃了亏,能甘心吗?”北行心眼多,想得周全。
“跑吧。”大家撒开脚丫,向远处跑去,就在他们跳下水沟不久,看见七八个战士齐唰唰地来找他们。
“好悬呀,就差这么一丁点。”抗美直吐舌头,开始佩服北行的智谋。
“哥,你俩都看了,我还没看呐。”北营心里有点委曲。
“弟弟,别急,一会就让你看。”
“执勤战士还在,我怎么过去看呀?”
“一会他们就会走,知道吧,他们是流动哨,需要四处巡逻。”
“哥,有你的。”
“北行,我想拉屎,你们等我一会儿。”
“跑得远一点,别把我们熏着。”北行囊桑了他一句。
抗美跑到大礼堂后边的墙根,迫不及待地把裤子一脱,还没蹲好,“扑哧”一声,一股大粪汤从肛门流了出来,差些拉到裤子上。“真舒服。”抗美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拉完的感觉。
“谁,蹲在地上干什么?”
“管天管地,还有管拉屎放屁吗?”抗美仍然闭着眼睛,不想放弃这美妙的瞬间。
“这事我就管了。”
一束强光把抗美从享受中拉回:“你这人,怎么随便用手电筒照人,一点礼貌都不讲,没素质,讨厌!”
“你说谁讨厌,把你的眼睛睁开,看看我是谁?”
抗美提上裤子,睁眼一看,打了个激凌:“唉哟,我的个妈呀,于叔叔呀!”
“谁没素质,赶快把屎给我送到茅房(厕所)去!”
“于叔叔,我拿什么把它送走呀,又没有铁锨。”
“我不管,你拉的屎,你想办法。不然的话,我把这事告诉你爸爸。”
“于叔叔,你可别,我去找东西。”抗美从不远处找来一块油毡纸,然后,把自己拉的屎,铲了起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端着屎,向茅房(厕所)走去……
夜深人静,抗美躺在床上烙大饼,翻来履去睡不着,脑海里不时出现一个女同学的身影。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就在上学的路上,几次与她擦肩而过,开始注意到她。她是于校长的“千金”,叫于欣玲,比他高一级。
反正睡不着,抗美索性爬了起来,在纸上胡乱写了起来:见到你第一眼就是心动,真的好喜欢你。反反复复,抗美写了,撕了,满地都成了碎纸团。
“我感觉,你离我很远,仿佛永远等不到你,偶尔看到你,感觉太美妙。我憧憬过,也怕后来没结果……”
抗美呀,抗美,你敢打敢冲的劲头那去了?让狼叼去了。他埋怨起自己的胆量,写情书不是自己的特长,不如竹筒吹火——直来直去。
第二天下午放学,抗美早早躲在校门口那棵大槐树下,等待于欣玲的出现。一等没来,二等没来,抗美此时的心,焦急得像火烧似的。
于欣玲终于出现了。
抗美鼓足勇气,横刀立马站在她面前说:“于欣玲同学,你好,我俩认识一下,行吗?”
“你是谁?”于欣玲被突如其来的情形吓了一跳。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吕抗美。”
“你找我有事吗?”
“交个朋友,行吗?”抗美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我跟你又不熟悉,干嘛交朋友?”
“一回生,二回熟嘛。”
“没兴趣,走开,我要回家。”
“天黑还早呐,我们再聊聊。”
“走开,再不让路,我要喊人了。”
“你喊呀。”抗美皮笑肉不笑地逗她。
“你要不要脸,臭流氓!”于欣玲埋怨起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将这么好的皮囊安在一个二皮脸的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骂得好,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哥,有人欺负我。”
抗美听到于欣玲的呼喊,忙转过头,但没人影。等他再转过脸时,于欣玲早已趁机跑了。抗美自语道:跟我耍心眼,你还嫩了点。
“太南哥,你给我出出主意呗。”抗美几次碰壁后,来找太南寻求良方。
“我给你一计,你可试一下。”太南对着抗美的耳边说了几句,抗美不住的点头。
时隔半月,学校篮球场上,正在举办一场激烈的女子篮球比赛,球场四周围满了人,其中有不少助威呐喊的男生。只见篮球场中间,一个俊美绝伦的女生弯着腰,篮球在她手下前后左右不停地流动,像是在寻找突破的机会,突然她加快了步伐,一会左拐,一会右拐,冲过两层防线,来到篮下,一个虎跃,将篮球送入筐内。伴随着她的最后进球,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我们学校赢了!”
那位女生接过队友的喝水缸子,仰起头将水灌进了嘴里,然后将外套披在身上,在众多男生赤祼祼的爱慕眼神下,走出了篮球场,往教室方向走去。
“于欣玲,我……”抗美突然冲到她的面前,双手呈上一封心形书信,紧张地看着她说,“我给你的信,回去再看。”
于欣玲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反常地接过抗美的信。抗美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的心跳声也因此加速,因为他是第一个成功把情书亲自交到了于欣玲手中的人,那是不是就代表她能与自己有亲密接触的机会了。
“吕抗美,你太荒唐了。”于欣玲在接过情书后,看也没看,直接撕得粉碎,摔在他的脸上,然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恰巧被陈太南尽收眼底。他十分气愤,但还是不时地开导抗美:“兄弟,咱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哥一定帮助你把她搞定。”
“太南哥,我好伤心啊,我好不容易让北行写的情书,顷刻让她给撕得粉碎,你说气人吧,我真恨不能削她一顿。”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太南哥,我听你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天晚上,北行的妈妈从药厂下班后,回到家里,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北行连忙问:“妈妈,你吃饭吧?我给你端过来。”
“北行,妈不想吃,躺上一会再吃。”
“你生病了?”
“没有,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我去叫宋军医,给你看看。”
北行并没领会到妈妈话中的含义,随口答应:“不用了,北行呀!你是老大,以后要学会照顾弟妹。”
“妈妈,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热饭。”
“孩子!你别忙活了,想吃的时候,我自己去馏,作业写完了吧?”
“早就写完了,弟妹也写完了,他们都睡觉了。”
接下来的日子,北行总看到妈妈脸上布满了乌云。
星期天下午,卧床多日的妈妈,对刚洗完衣服的北行说:“儿子,领着弟弟去洗澡吧。洗完后,到你宋姨家把妹妹接回来。”
“哎!”北行点头答应,便带着北营去澡堂洗澡。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句话竟成了妈妈的临终遗言。洗完澡,北行走出澡堂,准备去宋阿姨家接妹妹,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气喘嘘嘘对他说:“你是李北行吧?”
“是啊,阿姨你找我有事吗?”
“快……快……快去医院。”
“怎么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此时此刻,北行和北营跟随护士向医院跑去,心里并没感到接下来的事情有多么严重,只觉得护士表情怪怪的。
到了医院,北行和北营被带到院长室,他俩都认识院长,北营和院长的儿子一个班。
“北行!你妈妈患了急病,我们正在组织抢救。”院长叔叔沉痛地告诉他和弟弟。这声音就像一声劈雷,炸蒙了北行。顷刻之间,北行唏嘘起来,北营哇哇大哭,吵着闹着见妈妈。
“孩子!别哭了,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到急救室去看看,一会你爸爸就来。”院长叔叔推门而去。北行紧跟着出去,被刚才的那位护士截了回来。
时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院长陪着爸爸走了进来,北行和弟弟扑到爸爸的怀里痛哭流涕。
“首长!都怪我们救护技术不高……”院长叔叔作着检讨。
爸爸打断他的话语,哽咽地说:“这事不怪你们,你们都尽力了。”然后对孩子说:“走!我带你们去看妈妈最后一眼。”
北行和北营看见躺在急救床上妈妈,喊叫着扑向妈妈,声音凄厉,悲痛欲绝。
爸爸当着众多部下有些失态,心里的堤岸一点点在坍塌,哭泣声从胸腔里忍不住地向外扩张,哭得让在场的声音都停息下来,让所有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部下看着他,看着他们的首长,看着一个悲痛欲绝的丈夫,北行看着一个泪如泉涌的父亲。
北行自责起来,假如不去洗澡,妈妈就不会走了;假如爸爸回来,妈妈还能走吗?假如自己像个女孩子心细一点,对妈妈的反常之举有所察觉,妈妈也不会离开人间;假如……世上没有后悔药,北行后悔一辈子。
“孩子,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走了?”
“不知道。”
“爸爸讲给你听,你还记得吗,当你问姥爷叫什么,什么成份,你妈妈都没回答。”
“记得,填写入团志愿书时,妈妈不让我填姥爷的名字和成份。”
“是啊,成份很重要,你姥爷解放前就失踪了,跟我们无任何来往。但这件事却成了你妈妈的心病。我开导她几次,可你妈就是钻牛角尖,抛下你们,自己去了天堂。”北行打小就没见过姥爷,也很少听别人提起过他,说他跟主子跑到台湾去了,说他让人民政府给镇压了。
爸爸擦去脸上的泪水,接着说:“前些日子,大院传爸爸在支左中犯了错误,被隔离审查,其实这些都是谣传。这几个礼拜没回家,主要是战备太忙。”
北行还是一知半解,姥爷的事,怎么能像一座沉重大山,重重地压在妈妈的心头,让她撒手人寰,疑点重重……
妈妈去世的第二天,姥姥和舅、姨连夜乘火车赶了过来,参加再简单不过的追悼会。
“北行,你妈妈是怎么走的?”二姨询问外甥。
“一个叔叔说,妈妈因病去逝的。”
“孩子,你信吗?二姨不信。”
不信又能怎么办。司仪用哽咽的声音朗诵悼词:李芹同志一生是正直、善良、朴实,为了家庭和部队药厂无私奉献了宝贵的一生……
突然,北行从父亲旁边走到装着妈妈的水晶棺,他与妈妈隔着一层玻璃,却是分明的两个世界,他的眼泪犹如打开了闸门的河流,滚落的泪珠汹涌澎湃。他兀自站在冷风里,像木雕泥塑般的,一动也不动,仿佛自己和妈妈的心肠上面系了一条绳索,哭一声,一牵动,牵得他心肠阵阵作痛。
北行对妈妈的死因有所耳闻,妈妈是喝“敌敌畏”死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的离去,北行脑海里还是个迷,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都怪院里那些不负责任的家属扑风捉影、添枝加叶乱传小道消息……
“李芹,我苦命的姐姐,你怎么这样狠心哪!丢下孩子们你不管,到天堂去享福去了。”二姨的话,引起了老太太心酸,干瘪的嘴巴木木地移动。
老舅在一旁捅了二姨一下,告诉她少说两句,别在老太太的伤口上撒盐了。
几天后,北行的二姨和老舅回东北了。姥姥留下来,挑起照顾他们子妹三人的担子。
“北行,李阿姨的死,我们一家人都很难过,我妈让我给你捎一句话,节哀顺便。”太南悲痛地对他说。
“太南哥,谢谢阿姨了。”
“多好的阿姨啊,就这么走了。”抗美说着说着,硬咽了。
“北行你也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人生的道路还长着呢。”太梅望着眼前失去亲人的北行触景生情,虽再劝北行,自己却流下了眼泪。
“谢谢你们来看我,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北行嘴上这么说,但浓重的悲哀,笼罩他的心头,他的心冷得发颤。
“太梅、抗美,我们走吧,让北行自己安静一下吧。”太南强忍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但眼泪如断珠流了下来。
“北行节哀,抗美咱们走!”太梅接过话茬,泪水从眼窝里涌出,像两眼小泉,一滴,一滴,不断线儿。一向不知哭是啥滋味的抗美,也被大家的哭声所感染,他嘴唇哆嗦着,眼里蒙上一层泪花,但他竭力咬住嘴唇,像是要咬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