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容我醉时眠
作品名称:萍归何处 作者:许我凤冠霞帔 发布时间:2017-08-22 23:13:04 字数:5777
杨光伟一口气把李岚扛上六楼累得确实够呛,他把李岚平稳地放在主卧的大床上,然后去到浴室取来毛巾,浸上温水替李岚简单擦拭了一下绯红的脸颊和滚烫的双手,再把空调开到适宜的温度,给她盖上薄被,便去厨房煮醒酒汤了。
待他重新回到卧室,酒精作用下的李岚已经呼呼大睡。杨光伟坐在床头的位置把她扶起,让李岚的上半身靠在他怀里。
神志并不怎么清醒的李岚躺进一堵厚实的、好似有些熟悉的胸膛中,她费力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依稀看到同样是一只貌似熟悉的大手托着一只碗,耳边仿佛还有个温温软软的声音在说道:
“乖,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喝了就不会难受了,乖啊!”
嗅着鼻端一股似曾相识而又久违的气息,李岚本能地张开嘴,乖乖地喝下那碗黑乎乎的东西。
杨光伟把那只空碗放置于床头柜上,慢慢地抽身出来,再把李岚的身子轻轻地放平。一沾枕头的李岚嘤咛几声,再次进入酣睡甜甜的梦乡。
杨光伟蹲在床角边,用手指在李岚那张发烫的脸颊上轻柔地摩挲着,专注的目光贪恋地流连在她秀丽的眉眼、高挺的鼻子、弧度上扬的嘴唇上。这是杨光伟和李岚离婚两年多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噢,李岚,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再也不会惹你伤心了,原谅我吧!我亲爱的老婆!
杨光伟眼角的一滴热泪滴落在李岚热热的面颊上,梦中的她轻蹙一下眉头,舔舔嘴唇,再度沉沉睡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李岚醒来,她摇了摇晕晕乎乎有些发胀的脑袋,起身打开房门。下一秒,她定住了,见蜷缩在沙发上睡着的杨光伟,李岚一时百感交集,凝视着眼前这个让她爱过也恨过的男人,她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泪花。
本就睡得不是很沉的杨光伟好似感觉到一双目光的注视,他睁开眼睛,对上李岚爱恨交织的双眸,霎那间,四目相对,空气静止。
李岚在杨光伟的眼睛里看到羞愧,看到悔恨,当然还有一份恒久弥新的、坚实的爱意。杨光伟则在李岚此情脉脉的眼中读到欲语还休的挣扎和纠结。
“呃,李岚,你醒了,头还痛不?锅里已经熬好了绿豆粥,我这就给你盛去。”杨光伟搔搔头发,尴尬的表情过后难为情地吞了几口口水。
李岚怔在原地,对昨晚的种种情形严重断片,她试图努力地拼凑起一些零碎的记忆,猛地,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秋萍,秋萍呢?秋萍哪儿去了?”
杨光伟有些好笑:
“瞧你紧张的,她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昨晚上你们两个都喝得烂醉如泥,我正打算先把秋萍送回家之后再接着送你。却又正好碰上许桐之,他说他顺路,所以就让他送了。”
“许桐之?许桐之!”李岚喃喃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呢?”
醉酒后的秋萍可不像李岚这样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了事。可以说,她们两个的醉后风格可谓天壤之别。
身形高大的许桐之直接把瘫软如棉的秋萍从车里打横抱出来,然后上楼。他以为平时性格温婉沉郁的秋萍醉酒后应该会很安静,应该蒙头而睡才是,可是,事实与他所想截然相反。娴静的秋萍却一个漂亮地转身,来了个大大地逆袭,倒不是说她怎么闹腾,怎么吵闹,而是她一个劲儿地、稀里哗啦地哭泣着!那哭得才叫一个肝肠寸断、惨绝人寰!
这样的阵仗,许桐之还是头一遭碰到,弄得他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故伎重施,沿袭上回一样的套路。同样地,他把秋萍紧紧地揽在怀中,像父亲对待女儿那样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脊。感受到这份别样呵护、别样疼惜的秋萍,在她的心里却莫名地升腾起一种异样的、她自己也弄不懂的情愫。于是乎,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驱使下,秋萍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许桐之的怀里,她哭得更伤心、更彻底了!好似要哭尽过去三十几年来生命中所有的苦痛和酸楚。
秋萍的声声抽噎如张张响鼓在许桐之的心房上撞击出阵阵强有力的回音;也似一把响锤重重地敲打着许桐之的心坎!伴随着秋萍的哭泣,湿了眼眶的许桐之除了更紧地搂抱住秋萍外,还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软语轻言地哄着那个让他心生怜惜的小女人。
很是奇怪,许桐之结结实实地拥抱像是一味良药,竟然奇迹般地治好了秋萍的眼泪。渐渐地,秋萍从大声地哭泣慢慢变成低低地啜泣。她把她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中,环在腰上的那双手也更紧了一些,鼻尖轻嗅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男性气息。那一刻,秋萍竟莫名地贪恋那个像父亲般的、亦是男人的怀抱带给她的从未有过的一份踏实和温暖。
许桐之,一个人生旅程走过大半截的男人,他何曾想到过他会这样沉沦在一个女人的眼泪中,沉沦在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经历,而又万分不幸的女人的故事中。而这个女人的年龄比他自己的女儿也大不了多少。不知出于什么,反正,那一刻,许桐之没有推开紧贴在他身上那具滚烫的身体,圈在秋萍背脊上的那双手也慢慢地向下移到了轻盈的腰肢上,一张温润的唇轻柔地吻住那排挂着泪珠、盈盈颤动着的睫毛,最后落在秋萍微微开启的红唇上。秋萍发出一声嘤咛般地叹息,仰起脖子,一双手臂在许桐之的腰上收紧......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精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容我醉时眠?容我醉时眠!
这事儿过去的第二天,秋萍就被李岚堵在屋子里秘审。
“快快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李岚一脸的坏笑,慧黠的眼睛在秋萍身上来回扫视着,试图想找寻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出来。
秋萍的面颊霎时飞起几朵红云:
“哎呀,你个死妮子,你明明猜出来了还多此一问,我看你是诚心想让我难堪不是。”
“哈哈哈!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我是为你感到高兴,真的!秋萍,你一个人太苦了、太孤单了。女人就像一朵娇弱的花,若没有男人的爱来浇灌的话,很容易就会枯萎凋零的。”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我和他怎么就会跨越到了这一步上头。”
“反正发生就是发生了,别去想那么多为什么,男女间的事情啊最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说到这儿,秋萍突然就来劲了,同样一双审视的眼睛的直勾勾地盯着李岚: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也被杨光伟的爱浇灌过了?”
“嘻嘻嘻!我这朵花儿独自在枝头傲然绽放着,至今还娇艳无比嘞,干嘛要让他摘了去。”
秋萍嗤之以鼻:
“切!我看你嘚瑟,孤芳自赏去吧!等哪天,你把他的耐性全给磨完了,他连看都懒得看了,更别说伸手去摘了。”
“哈哈哈......!
“呵呵呵......!”
第三天的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正在整理办公文件的秋萍接到许桐之发给她的一条微信:待会儿你到公司出门右边那条街第一个路口等我,我们一起去吃饭。
许桐之平稳地驾着车,缓缓地驶过C市的街头。秋萍坐在许桐之的旁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惬意地欣赏黄昏中的街景。
道路两旁一排排整齐的梧桐树令秋萍欣然陶醉,笔直粗壮的树干傲然挺立,密集的枝干错落有致,翠绿厚实的梧桐叶铺天盖地,像是从空中飘下来的云雾。记得《孔雀东南飞》中的诗句就是这样描写梧桐的: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阵阵凉风轻佛,秋萍摇下车窗,顿觉沁凉舒爽。而在微风中的梧桐树更加美妙绝伦,一簇簇,一丛丛的枝叶尽情摇曳,舒展着腰身,如同少女翡翠绿般的裙裾激情飞扬,随风舞动,更像是成千上万只绿蝶纵情地起舞翩跹。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给人呈现出了一种朦胧氤氲之美,宛如一位醉饮了琼浆玉液的成熟美妇似醉似酣的迷人美态。秋萍沉醉其间!其实,梧桐本是一种雌雄同株的树种,自古以来,梧桐在文人们的笔下也是爱情的象征。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秋萍不由脱口轻吟出了这句诗。
许桐之侧过脸来与秋萍的目光交集对视了一两秒,一抹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投射下来,打在秋萍的脸上宛如给她镀上一层迷人的金色。
“秋萍,你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子,却又如此的多愁善感。”许桐之感叹!
秋萍嘴角莞尔,继续看向车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
知道秋萍喜欢吃火锅,许桐之当然投其所好,他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一家火锅店的停车位上。
秋萍和许桐之相对而坐,他们坐了一张四人位置的小桌。
隔着中间升腾起的阵阵热气,许桐之把一块烫好的毛肚搁进秋萍的碗里,并以一种商量地口吻说道:
“秋萍,要不你就不去公司上班了,行吗?”
“怎么,你觉得影响不好?”
“之前吧,我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朋友关系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毕竟我们......我做不到那么坦然相对了。”
“是啊,人言可畏,我们这样不正当的关系肯定会被人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呃,倒不是说惧怕人家什么异样的眼光,而是心里觉得不是那么光明磊落和理直气壮了。”许桐之干掉一杯酒后向秋萍扬了扬手里的空杯,问:
“你要不要也来点?”
“你就饶了我吧,前天大醉一场,到现在胃里还不怎么舒服嘞。”秋萍端起茶杯喝下几口茶水:
“怎么?你不担心你的家人发现吗?”
“我家属她不会说什么的,我想她应该会默许我们这件事吧。”
“哦?”秋萍诧异:“这到新奇了,试问,在这新社会有哪个做妻子的能不介意自己老公的婚外情呢?”
“我家属陈秀莲比我大几岁,记得之前也跟你提过的,她没上过一天学,早些年,我们都在农村,在当时那个时代背景下,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要考虑志趣相投啊兴趣爱好啊什么的因素。反正,那个特定年代下,造就出许许多多的婚姻悲剧根本不足为奇。”
秋萍貌似有些了解了:
“所以,你们之间连最基本的共同语言都没有,更遑论夫妻间的交流沟通、心灵契合了。”
“对,在家里,她差不多就只是一个保姆的角色。”许桐之仰起头又一杯酒下肚,声音中似乎透着一股多年以来压抑的几多苦闷,“她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因为感念她这么多年的任劳任怨,辛苦付出,我对她从没产生过抛弃的想法,也从没在外沾花惹草过,始终如一地苦苦守着这个家。”
“但是,你事业上再怎么成功,也弥补不了你心内的那份空虚和寂寞。只不过,这些年你把这份不完满的遗憾和知音无觅的惆怅都深藏着,对吗?”
“秋萍,冰雪聪明如你,你能洞悉一切。其实,从我们认识的时候开始,我是特别欣赏你的。因为有逸轩老弟的关系,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小妹妹亦或我的小女儿般对待的。在前天晚上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还能那样!”
提到熊逸轩,秋萍心里揪疼了几下。好在许桐之又给她夹来几筷子菜,她连忙接过才掩饰了过去。
“谁会想得到,我们之间竟然会发生这种戏剧性地转变呢?”秋萍喃喃道。
“你知道吗?秋萍,现在的你,就仿佛在我的血管里面重新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使我的整个生命泛发出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活力和动力,你唤醒了我所有沉睡的细胞,你让我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你让我找到了恋爱的感觉,而且还是初恋的感觉,我觉得我过去的大半生都白活一样。”许桐之越说越激动,脸上神采飞扬,熠熠闪光。
秋萍笑说:
“好了,老许,瞧你夸张得。”
“真不是夸张,秋萍,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除了我不能给你婚姻的那张纸以外,我会尽我所能地让你过好的。”
“命吧,也许真是命,看来我命中注定就只能做人家娥皇女英中的之一了,连算命的都说我这辈子只做得了别人的小妾,不是吗!再说,一纸婚书于我而言又有多大的意义呢?想当初,正是因为那张纸的绑架才让我在婚姻的炼狱中承受了十年非人一般地折磨。”秋萍幽幽地说道。
“秋萍,只要你不介意什么外在的形式,在我心中娥皇女英都只你一人,唯你一人!”
这话听起来好熟悉吖!是了,熊逸轩不是也说过相类似的话吗?到头来呢?......
承诺,承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为什么男人总能很轻易地跟女人信誓旦旦地许诺呢?殊不知,永远不知道有多远,未来也是不可预知的未来。想起曾经钟思成的承诺,熊逸轩的承诺,秋萍心里难受得想哭!
夜半,一段激情在许桐之从嘴里吐出几声满足地闷哼后落下完美的帷幕。
许桐之揽紧秋萍,附在她的耳边邀功似地轻问:
“秋秋,我觉得我还没老,是吗?”
秋萍的脸上还伴有一团余韵的红晕,蜷在许桐之的怀里,手指在他的胸前来回地画着圈圈:
“是,老许并不老,生猛如小伙子嘞!”
“那是因为我的秋秋,才激起我的雄风斗志啊!”
“为什么叫我秋秋吖?”秋萍笑问。
“我喜欢这么叫你,这样显得亲昵嘛!”许桐之宠溺地揉了揉秋萍的头发,并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老许,如果你的儿女们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你当会如何呢?”
“秋秋,你看你,你就是想得多,操心得多,这样容易老。你放心吧,他们各自有他们的工作,又不在我的公司里,怎么可能会知道呢?”许桐之说完这句起身从他的皮夹中抽出一张卡递给秋萍:“给,这卡你先拿着。融资公司那二十万丢了就丢了吧,以后可不准你再为钱的事怄气了,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呀!”
秋萍推辞:
“不用,老许。目前我还可以维持,有工资什么的,再说,琬琰把‘云轩’经营得还不错,我每个月都有分红的。”
“别拒绝好吗!秋秋,听我说,我绝没有污辱你的意思,我既成为了你的男人,就该无条件地承担你们母女俩的一切费用。想一想,你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多不容易呀!嘉韵的古筝、书法,你的社保,房租,以及你们的吃穿用度等等,这些加在一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那柔弱的肩膀怎么能承担得了呢?至于‘云轩’的收入,我建议你暂时一分都不要动,全给嘉韵存起来吧。”
秋萍轻咬下唇,谁说不是呢?这些现实的生存问题就是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有时气节在它面前不也得乖乖地甘拜下风吗?
许桐之重新回到床上,再度把秋萍拥进怀中:
“对了,秋秋,我想明天上午带你去看看房子,要看到适合的话就买下来。”
“买房子干什么?”
“你的心思可瞒不住我的,你不一直都想把嘉韵的监护权要过来吗?”
“不得不佩服你呀老许,洞若观火。”
“可是,据我所知你如果想跟你前夫协商此事的话应该行不通,不然,你们离婚的时候,他就不会使劲儿拽着这张牌不放了。我想若不通过法律的手段,你应该很难达成这个愿望。”
“跟那个疯子协商比之与虎谋皮还难,所以,根本不可能的事嘛。我真的搞不懂,他明明不喜欢女儿,却还非要强挣过去。”一想到这茬,秋萍就气愤异常。
“我估计,他是想用这招牵制住你,逼你复婚吧。”许桐之意味深长地说。
“就他?白日做梦!”
“所以啰,如果你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话,法官就会考量现在你有这个能力护养女儿长大成人,这样一来你在法庭上的胜算就会多了几层把握。”
秋萍的眼眶潮湿起来:
“谢谢你,老许,连这些,连我的心愿你都替我考虑到了。”
“秋秋,不许你再说这么生份的话,你的以前我虽然来不及参与,但是,在你以后的生命中,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幸福的!”
你的以前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是吗!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