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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作品名称:碎片儿 (小说)      作者:陈亚珍      发布时间:2017-08-19 21:03:07      字数:6710

  引言
  
  一坐上归途的汽车,我的眼睛立刻蒙上一层厚厚的雾,继而变成水,无止境地淌着,淌着……
  妈妈,我走了!
  我走了!妈妈……
  我这样在心里反复跟妈妈告别,但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目送我一会儿。
  我提着硕大的提包出现在家门,妈妈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只说:
  你来了?
  我惊愕地瞥了妈一眼,我来了?!妈为什么不说我回来了。却说我来了呢?难道这不是我的家吗?
  我坐在凳上,妈坐在床上,相对无言。我真想发自肺腑喊一声妈,可我久已没有这样喊过,别口。
  时钟在毫无内容的墙上有节奏而永无止境地嘀哒,嘀哒,时间在尴尬中一分一秒地延续:我一次又一次地涌动着要和妈说些什么的欲望,可一次又一次地被惶惑、怯懦、不安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悲哀地想,也许我和妈再也无话可说了?历史的长河已流过了数十载,岁月的风沙无情地磨出了历史的骨架;可深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份感情创伤却未能愈合一丝一毫?我试图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一看妈,我希望能以目光传递给妈强烈的信息,我这次下了最大的决心回来,是要寻找失却了并且属于我的那份亲情!我催促着自己抬起头来,快点,再快点,看一眼母亲是很难的事吗?眼下我这颗全省耀眼的女企业家明星该是有足够的勇气了吧!然而,我的目光却脆弱无比,我几次,几十次地抬头欲看母亲,却终于是被母亲的威严、矜持、面无表情的神态折断,折碎,折得慌乱而不知所措。我奇怪,我居然不敢用坚定的目光直直地看母亲一眼。由此看来我与母亲无法交流。
  我的心血流如注了。我怕就要呜咽。酸楚一次又一次地顶上我的眉骨,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强忍着压下。我希望妈能看我一眼,哪怕一分一秒一瞬间……我要夺回这块营地,我要拥有这份属于我的天然的亲情,我必须战胜心理上的障碍再打一次仗!不错,我一生都在打仗:生存仗,思想仗,感情仗,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使我走向了成熟,但成熟并不等于不需要“营地”不需要亲情,相反,需要得更强烈。有人说,拥有了金钱便拥有了一切,可我拥有了名誉、地位、金钱,但却没有亲情,我不甘心,我永远不甘心!我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母亲,母亲有所察觉,母亲有些局促不安,母亲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母亲依然端庄娴淑,母亲五十多岁头发就全白了,白得很美很宁静,母亲属于那种凄楚典雅的老妇人,看上去依然惊世骇俗。我的心跳加快了,热血直往头上涌,我就要冲破岁月的厚壁,跨越一切障碍投人母亲的怀抱,永远永远地融人,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夙愿!当我鼓足劲儿就要投入时,却又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拽住了,一声脆生生的童音:
  姥娘我回来了——
  “回来了”三个字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
  我和妈同时寻声望去,一个打扮得花蝴蝶似的小女孩站在门前,小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白里透红的脸蛋像春天盛开的桃花瓣鲜活鲜活的招人爱。我正看得出神,接踵而至的是姐姐。姐姐笑盈盈的脸,一见我,先是微微一怔,随之笑意倏然消失……
  我全身的热量顿时降到零点,好似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妈一见小女孩似乎终于找到了解脱的机会,兴冲冲地迎上去连声说:
  回来了,回来了。俯下身在女孩脸上亲了又亲。
  姐姐对妈的举动大概习以为常,并未有丝毫的感动。
  冰女人似的母亲一时间变得有血有肉有感情了。我痛苦地别过脸去,心里充满了嫉妒之情。
  姐姐还是那么孤傲不凡,一双眼睛给人以灵活、尖刻、富有穿透力的感觉。大概她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双眼睛里,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使你永远也看不透她深藏在眼底里复杂的内涵,那神态永远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统帅欲。这种力量来自于她的天性,来自于她的习惯。她易怒,易感,爱闹脾气,独断专行,惟我独尊。这是她小时候给我留下的印象。但她仗义,坚定,具有顽强的个性,对自己认准的事物,总会以不屈不挠的精神去维护。
  她目光僵硬地盯着我:二妹来了?这次敢不敢多住几天?边说边朝外望望:呀,你一来爸就杀鸡,要不要咱也沾点光?
  “敢不敢”就这样一带而过,但说得剜心刺肺。横在我大脑里的那根神经又一次断裂似地疼痛。“我一来爸就杀鸡!”这话对我来说是多么辛辣的讽刺。看来我就没有资格享受一次父女之间的天伦之乐?我咧咧嘴苦笑,无言。
  姐姐对我履行了她独特的“礼节”之后,进得门来和妈攀谈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谈得自然,和谐。但是,只要你用心体察,这和谐中回避着一种时时可能出现的尴尬,而这种尴尬恰恰是因了我在其间!因此,我更加无所适从。
  小女孩不住地看我,那眼睛和姐姐的一样厉害,竟使我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我奇怪,在这个家我居然怯懦得无法对付一个孩子的目光。
  孩子偏着头好奇地问:你是谁?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心一动,孩子的问话给了我无限的亲切感。我说我是二姨,你就叫我二姨吧。
  孩子依然不住地打量着我:二姨?小眼睛骨碌碌一转:那你就是我妈的二妹?可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你呀?不过,我有三姨、四姨,中间就是缺了个二姨。这些年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呀?
  我的心立刻如潮水般汹涌翻腾,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攒了十多年的泪水,竟被一个无知的孩子不经意将“堤坝”一脚踹开,而长流不止……
  孩子紧追不放,惊愕地盯着我:你哭啦,是我说错话了吗?你很伤心是吗?
  我拼命压抑着泪水使劲地摇摇头:没有,不是。
  孩子执拗地:那你为什么哭?我想,凡是爱哭的人总是最伤心的。
  我不能回答孩子的问题,我泣不成声了。
  妈和姐姐停住攀谈看看我,面有难色。
  姐姐把将女儿拉过去:你怎么多嘴,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孩子不屈不挠地辩解:妈,客人来了应该先跟客人说话,这是你教我的。可你和姥姥只管说话不理二姨,是你们不礼貌惹哭了二姨,还怪我多嘴?
  姐姐和妈对视一眼,然后看看我,神色有些尴尬。
  我尽量装傻,却终于是没有装像。
  窗外响起老母鸡临终前绝望的尖叫,有力的翅膀扑棱棱地拼命挣扎着争取最后生存的权利。然而终是被残酷的屠刀宰断喉管静下来。我禁不住朝窗外望去,肥嘟嘟的老母鸡早已两腿一挺倒在血泊中。父亲的手上沾满血迹,神色中满含着征服后的快意。我知道这是父亲为了女儿做出了这种残酷的决定。顾此总是要失彼的。望着母鸡我不能不想到它一生的沧桑,当它终于脱壳离开母体的时候,它是带着怎样的天真面对这个世界的,它将自己交给了岁月,它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一生的心血付出,许是生了许许多多的蛋吧,养肥了别人,消耗了自己,末了还要死在主人的屠刀下,没有人为它讨个公道,没有谁对它产生丝毫的同情。临终前的嘶叫,该是它之所以成为“鸡生”的悲哀和哭泣?它是不是很孤独?它是不是在找母亲?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眶……
  父亲提了一壶滚烫的开水将母鸡放在盆子里褪毛。小弟摇晃着脑袋,吹着口哨走进院里,故弄玄虚地惊叫:
  爸,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把您苦心经营的老母鸡给杀害了,怎么舍得?
  爸闷闷地回说:你二姐来了,杀个鸡油嘴滑舌啥!
  三妹、四妹相继而来,听了爸的话,三个人对视一眼进了屋,大家对我的突如其来分明都有些吃惊。每个人都意外地盯着我:
  二姐来了?
  我强作笑脸一一应是,可我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凄凉。是的,大家都说我“来了”,却并不加个“回”字,莫不是我过于细心而大家过于疏忽大意吧?
  三妹身段窈窕,打扮入时。神态中透着一种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态度。那种冷漠是她独有的气质。她从不关心别人的事,只要不危害她的利益就行。她善于享受,这是她的习性。看得出她并没有更高的人生追求,随遇而安。
  四妹是个很腼腆的人,她性情温和善良,为人诚实厚道。她是个永远受人尊重的人。她从不惹是生非,从不争风吃醋。她愿意用双手把欢乐捧送给别人,将痛苦留给自己。她常常在一件事物竞争的关键时刻默默地退出“舞台”,做一个无关紧要的“观众”。不知她现在或将来会不会勇敢地去做一个“演员”。她最大的优点是不得罪人。如果两条“路线”、两个“阶级”重新划分的话,她一定是个中间分子。
  小弟鼓起眼睛戏谑道:嗬,二姐真洋气,牛仔裤,宽松服,看上去风流潇洒,蛮有点大家风度,想不到乡巴佬也……
  姐姐不动声色地拧了小弟一把。弟弟吐吐舌头收住口。这个小小的动作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姐姐和小弟最大的不同处是,一个含而不露,一个单刀直入。
  弟弟得了姐姐的暗示忙改口:听说二姐如今是女企业家,是“新潮流”服装公司的总裁,没想到二姐也竟会成了咱们家的一个人物。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今这年头,是大哥哭,二哥笑,知识分子坐了轿。我说“农二哥”可不可以慷慨一次救济一下“工大哥”小弟我,也办个公司什么的过过瘾?
  三妹埋头擦皮鞋,突然“哧——”地笑了:你一贯要求别人救济,可我怎么从不见你有办公司的动机?
  小弟不以为然地瞥一眼三妹:你还有资格说这话呀,我的救济簿上没你的名字,其结构大体是这样:大姐是不要也给,二姐可能是要要就给,四姐是逼逼就给,三姐是打死骂死也不给……
  小外甥女儿凑上去:舅舅,我还救济过你两毛钱。
  去——两毛钱还提。
  “哗”全家都乐了。
  我终于找到了参与的机会:小弟,办公司是件好事,二姐当然要帮助,不过,你搞什么项目?需要多少资金?我说这话的时候,从容自如,胸有成竹,骤然间找回了自我,尊严接踵而至。一种过来人的味道。
  小弟眉宇一挑,被我问得张口结舌。随即伸开一巴掌,言明是五万,却被姐姐狠狠地瞪了一眼压了下去。意思很明白,你有这么多姐姐还求人家,不嫌寒酸。可姐姐笑着说:别瞎起哄了,男子汉大丈夫没点骨气,也不怕妈在一旁听着心寒。你要能发财,当初也早不在这个家了。看你二姐人家多有志气……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这就是姐姐伤人的绝技。她历来是不动声色却能触疼你心灵深处最隐秘的地方。
  我知道我不能为离家出走辩解,我得忍着,我得权当什么也听不出来。有了这点短处,姐姐是不会允许我有什么尊严所在的,得要我永远存着卑微的心态。她就是这么执著。
  小弟不敢再提要钱的事。他听出了姐姐的意思,仿佛发财的人都不正道,何况是我?
  在场的人都僵住了,不再有人言语。为了打破僵局,我从旅行袋里掏出礼物,分别送给每一个人。父母为长辈先送,二百四十元一米的高级毛料各一身、姐妹们分别是一套羊毛编织套裙;弟弟是一双二百块钱的流行皮鞋。大家拿到手立刻哗然,高兴得不住地啧舌。
  三妹容光焕发,终于从冷冷的面孔上涌起了一缕暖意:不错,二姐不愧是服装经理,真会买东西。
  四妹看看姐姐,看看我,神色有些局促不安,看来她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我用目光鼓励她接受,四妹显出十分感动的样子接受了。
  弟弟跷起脚欣赏地打量着:就是不错,名牌皮鞋我还是第一次穿,让二姐破费了,不好意思。
  一时间屋里弥漫着暖融融的气氛,大家以我为中心,欣赏和评论着各自的礼物,并投给我感激的目光。我终于从深深的遗弃状态中摆脱出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的和谐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情感。我为自己给全家带来的愉快而满足。同时悟出一个道理,钱能买到自尊!
  然而,姐姐一动不动。见弟妹们那番兴致,气得脸色铁青,好似在忍受着奇耻大辱。
  妈妈脸上平和了许多,她的目光一会儿被三妹引了去,—会儿又被小弟牵了去。似乎在感受着天伦之乐的真正意蕴。看得出妈妈内心是满足的。
  爸忙着杀鸡,我没把礼物送到他手里。想他不会拒绝吧?
  外甥女儿倚在姐姐膝下,嘴哩嗍着指头,一双好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下子提醒了我最大的失误。我忙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票子递过去:叫二姨,拿着,让妈妈给你买新衣服。孩子睁大眼睛看母亲,手却伸了过来。
  晶晶——谁让你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不像话!姐姐厉声喝道。
  晶晶猛地缩回手,吓得“哇”地哭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进退两难。心里被“别人”两个字重重地敲击着。刚刚获得的那份慰藉,那份感动,顿然消失。好似刚刚牵在手中的风筝突然断线。
  姐姐站起来,神态冷峻,更有居高临下之势。但柔声细气,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容:二妹,我知道你有钱,甚至很有钱,钱能使你满身生辉,但是,钱不可能洗去你心中的污垢,钱不可能弥补你对这个家庭的伤害,钱更不可能收买了亲情!对不起,孩子还小,我不希望她从小就在亲情之间染上铜臭!说完借故撺掇着弟妹们出去了。
  我的心布上了乌云样的灰色。手中的钱翩翩飘落,我怔怔地僵在一边,半天找不到一点意识。
  母亲痛苦地喊了一声姐姐的名字,后又坐下。
  姐姐的声音传进来——
  没长脑袋是不是?一个个那样子,就要穷死了,有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嗡——”的一声,我如当头挨了一棒,终于是被这一闷棍敲出了些意识。我即刻闭住眼睛,力求不使那个咸涩的东西冲出眼帘。
  我的心仿佛被人血淋淋地宰割下来。
  果然,弟妹们不情愿地把礼物又送还给我,默然地散开去了。
  四妹同情地看了我一跟,无奈。
  姐姐履行了她的特权,傲慢地翘起下巴:二妹,谢谢你的好意,东西实在太昂贵,我们要不起。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我猛地站起来。我同样翘起下巴,姿态绝不亚于姐姐的傲慢,这是岁月教给我的!我一字一顿地回敬道:
  我很明白你的意思,姐姐,你接受不起的不是礼物,而是属于我的那份亲情!想不到你的这种傲慢与偏见一直统治着这个家庭,支配着弟妹们的意志。你不觉得太霸道了?说得透彻一些,你嫉妒我了,是我给弟妹们所带来的那点欢乐,而你却不能。眼下乡下人比城里人强这已成事实,你心理不平衡了吗?是的,你希望你永远是核心,所有的人都必须围着你—个人转。因此,我给家里带来的那点欢乐你都不允许。我知道对于我这次回家你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可我却整整准备了十年你明白吗?凭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该由我来承受!我是有了些钱,但不是为了收买亲情,是因为我有了这个能力慰藉我的亲人。我并非有损人之心,这不是我的为人。你把我看得太庸俗、太猥琐,太卑下了。你不要以为我没有道义,没有良知,没有感情。我有,我比你更强烈!可是,是谁把这份感情毁了的,是我吗?我愿意吗?岁月难道就没有告诉你些什么?告诉你,我这次回来不是乞求谁,是因为这也是我的家!我同样是父母体内血液的支流,我一样都没有比你少,我们是平等的!我还要告诉你,你们比我优越是因为你们乘了父母的树荫,乘父母的树荫荣耀的人才可怜!你说得不错,我是有志气,我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人的资助这是你的本意。可我就是靠自己的硬拼硬挣,受到了社会和许多人的尊敬。这你没有料到吧?对不起,我冒犯你了姐姐,既然你不允许大家接受我这份心愿,我也不能强加,谢谢你的直率!
  我说得很快,容不得任何人插嘴,但我看得出大家都惊呆了。我信了,人的语言就是力量!过去我曾受着怎样的嘲笑和鄙视啊,但我都强迫自己咽下去。有人说,当一个人在最需要关心最需要爱的时候失去了这个机会,那么他一生都会去追逐这份感情。是的,迄今为止我整整追了半生。任何昂贵的东西,只要你想要就终归有一天能得到,惟独情感这东西却例外。这也许就是我此时此刻所悟出的道理。
  望着我曾经抱着无限的幻想,为久别的亲人所挑选的每一份礼物,万念俱灰。曾经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设计着与亲人相聚的每个情节,都彻底的粉碎了。
  太阳在云层里穿进穿出,苍白无力。秋风猎猎地撕咬着东墙边那棵嫩梨树。苦辱被欺的嫩梨叶经不住最后的残酷扫荡,在茎条断裂的刹那,不甘于最后的沉没,它呼啸着,怒吼着,呜咽着腾空而起,释放出最后的愤怒,显示了它孤立无援的力量与壮烈,在空中几经翻飞,终于沉没在大地,飘零在不可知的地方。
  我的心亦如落叶的惨然,但我并没有它最后的灿烂。它的凋零是自然生命的轮回,它的拼杀是昭示它去做冬天的美梦,养精蓄锐,伺待春天一到,便以更强烈的生命力呈献给大地,而我却是一份心愿彻底毁灭。
  我觉得很冷,通里彻外的冷,心里空空荡荡,一切都像静止。我的眼睛不再流泪,心不再滴血。爱没有了,恨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冷。我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将所有的“礼品”扔出院外。大家困惑地望着我。母亲站起来,却被姐姐一把拉住。
  父亲手提着白条鸡望着这一切。
  我旁若无人,坚定地擦着一根火柴点燃所有的礼品,礼品先是无奈地冒着黑烟,一缕轻风吹过,火苗“呼”地蹿了起来,舞蹈着许许多多的往事、伤痛和心酸……
  一切都同归于灰烬!
  父亲扔下手中的鸡,愤怒地: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母亲并未料到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神色痛苦而矛盾,她用眼睛不住地看姐姐,不知是责备,还是求援。
  姐姐如一尊冰冷的雕塑,眼睛一眨不眨,但她额头上的青筋突暴。看来,她对我的冒犯始料不及。
  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一股胶臭味四处蔓延,竟也惊动了许多看客。
  在嘈杂的人声中,我走完了寻找亲情的历程。那铺天盖地的烟雾亦如蒙在我心灵深处的黑布,永无开启之日。那渴望亲情回归的信念在这烟雾中彻底坍塌,我逐一扫视了全家成员,对弟妹们绝对的服从,我从来都怀着一种嘲笑,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的人是何等可悲!而统治他们的居然是个姐姐。我鼻孔一哼,头也不回地冲出院外……
  汽车风驰电掣地把我带向离妈妈越来越远的方向,白杨树在窗外迅速飞过,阳光在树的枝杈间闪闪烁烁,望着苍茫的原野,我的心疯狂地呼唤:
  妈妈——
  妈妈——
  泪雨倾注,述说着人生之苦……
  妈妈,请听我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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