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春季运动会那天(下)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8-18 15:40:03 字数:3130
王老师笑了,说:“老师首先得肯定你们的集体荣誉感。不过,我不管它荣誉不荣誉,只要你们一个个今年都能顺利考上大学,考上所正儿八经的好大学,那就是给老师争了光。学校运动会的这点荣誉就让他们争去吧。没道理别的同学在教室里争分夺秒地学习,却让你们几个人去运动会上给我拼荣誉。”
林志飞说:“老师,要不我们参加完自己的项目就回来?”
王老师说:“不用去。你以为去了以后你说回来就回来?行了,都听我的,咱班的体育成绩就是不好,一个运动员都派不出来怎么了?用句老话说现在就是刹马靠前了,你们的时间多宝贵?管它什么运动会不运动会呢,考上大学有的是跑的跳的机会。没看到咱学校的辛曦光,人家上了大学以后成了国家一级运动员,回学校来看看,连老师带记者都跟着忙前忙后,那才叫荣誉呢!等你们都考上大学,我也不用你们给我挣个几级运动员回来,能够在大学生运动会上争了荣誉拍张相片捎回来,那时候你们的王老师才打心眼里高兴呢!”
王老师一路陪送着我们回了教室。他再度肯定了我们几个的集体荣誉感,又教育我们说现在我们的一切精力都要集中在考大学上。
直到下晚自习,我也没有机会问高义伟关于宋延德的事。有了王老师的谆谆教导言犹在耳,有了高义伟说的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早知道晚知道区别真的不大的铺垫,等我坐回到教室开始学习,我真的把宋延德的事忘到脑后了。
现在高义伟和我基本上每个晚上都很晚才回宿舍。今晚下晚自习后,不愿意熬夜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高义伟从后边拿书碰了我一下,说:“郝牵萦,你出来一下。”
我知道他是让我到教室外面去,一下子想起了宋延德的事,放下笔,随着已经率先向教室外边走去的高义伟向外走去。
在教室的墙外,高义伟跟我说了宋延德在医生跟前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原来,宋延德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去大医院看过,也到小医院找偏方治过,结果,有个医生说他是得了铁骨瘤。那时候宋延德还很小,他的父母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民,他的爸爸虽说当过兵也没有什么文化。他们听医生这样一说吓得要死要活的,就在那家医院动了手术。具体是不是那种病不知道,可宋延德病好后腿上就留下了一个伤疤。
我忍不住问道:“病已经好了,腿上留下个伤疤还影响考大学了?”
高义伟轻轻叹了口气说:“问题不是伤疤,是宋延德提到了铁骨瘤这种病。你听说过这种病吗?”
我摇了摇头,也不管高义伟看没看见,说:“我没听说过。不过,一听这个‘瘤’字还是觉得挺可怕的。不过,宋延德现在很健康啊,男子汉腿上留下点疤痕不要紧吧?”
高义伟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是没听懂,问题不是伤疤,是那种病。”他说着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因为他对着教室的灯光,所以他的表情全部都落入了我的眼里。我心里想笑,这个高义伟也太小心了,干嘛一副害怕吓着我的样子,难道我在他的眼里很小心眼吗?高义伟接着说,“咱们都不懂,宋延德一开始也不懂,否则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就不会瞎说了。因为这个倒霉的病去年没上成大学后,宋延德才从医生和医学资料上了解到铁骨瘤真的是一个挺可怕的病。”
这下子我听懂了,没再打断高义伟的话,他又接着说道:“铁骨瘤,自古以来就是很难治的病。这个名字是民间叫法,中医又叫它‘附骨蛆’,西医称之为‘骨髓炎’,是一种骨膜、骨皮质和骨髓等的炎症。是指化脓性细菌感染骨髓、骨皮质和骨膜而引起的炎症性疾病。尤其可怕的是有些病人得了这种病以后即使治好了也会反复发作,重症患者常常会危及生命,有时候不得不采取截肢保命的应急办法,而且手术费用昂贵。这种病到今天为止几乎就不可能彻底治愈,且复发率极高。”
听高义伟这样一解释,我心里充满了恐惧,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张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一条腿已经没有了的熟悉面孔。可很快我就使劲赶走了那个可怕的画面,说:“人家宋延德现在健康着呢!可见当年那个医生就是危言耸听,宋延德得的根本就不是那种病!”
高义伟说:“应该不是。就算是,宋延德也属于已经彻底治愈了的那种幸运儿。小时候的事情真的不应该影响到他的将来。”
我叹了口气,说:“去年宋延德知道这事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地伤心、绝望?”
高义伟点头说:“谁说不是?去年夏天,他们家里连他上大学的行李都给他准备好了,可左等通知书不来,右等通知书也不来。你不知道,宋延德去年超了分数线二十多分,按理说考上是十拿九稳的事,落榜真的是不应该的。一直到九月初,宋延德家托关系这才查到落榜的原因,就是那个医生在他的档案上写了他得过铁骨瘤。”
我感同身受地说:“那宋延德和他的家里人岂不是要伤心死?”
高义伟声音低沉地说:“可不是。去年,宋延德的父亲一听这话急怒攻心,得了急性肝炎,在医院住院期间又查出了肾结石……唉!”高义伟说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初秋。
我觉得泪水已经溢满了我的双眼,还好是在教室外面,我又背对着教室里的灯光,不至于在眼中映出无数的小星星。大约高义伟也很难过吧,他的脸上满是不忍的神色。
我忘了掩饰自己,语带哽咽地说:“宋延德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咱们还没踏上社会,能说的也只有同学。他跟我们说说,我们至少可以安慰安慰他呀。”
高义伟顿了顿说:“其实我们男的受点挫折,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麻烦的是他的档案里有了这一条,恐怕他今年还会有麻烦。”
我心里一阵悸动:档案是要跟随一个人一辈子的,宋延德的事恐怕真的会很麻烦。我无力地问:“那怎么办?难道就因为小时候留下的一个伤疤,宋延德这辈子就都完了吗?”
高义伟摇了摇头说:“怎么会?总有办法的。其实,去年那个体检的医生就暗示过宋延德,只要宋延德的家里能够给他点好处,他就不会把宋延德的事写进档案。”
我生气地说:“这个医生怎么这么卑鄙?人家的病都已经早就好了,他还拿着这点来敲诈勒索!”
高义伟说:“宋延德去年也是不信这个邪,那时候他血气方刚,认为他都已经参加过一次高考了,第一年根本就没有任何事,这么些年一直也都健健康康的,就对那个医生说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行就找人复查,根本就没拿着那个医生的威胁当回事。可是,谁知道根本就没有人理你是不是真的健康,档案一投到报考的大学,人家接着就给你打回当地了。”
我悄悄地抬手摸了一下挂在眼角的泪珠,说:“这不是要坑死人了吗?”
高义伟点头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农村孩子要考上个大学真的很不容易。”
就像高义伟说的,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我问高义伟说:“宋延德现在还好吗?他在西王母中学复习的心情不会受影响吗?”
高义伟安慰我说:“你不要担心了。我们还小,只管读书就是了,那件事他的家里人会给他想办法的。”
我勉强“嗯”了声,实际上我也真的无能为力。
高义伟说:“怪不得宋延德不让我告诉你,你的心也太软了。心情受影响了吧?今晚还继续学习吗?早点回去休息吧,天天熬夜也受不了。今晚早点睡,争取明天一早醒来快快乐乐的。你放心,宋延德的父亲当过兵,他有几个战友能力很强,他们一定会为宋延德出力的。”
尽管高义伟这样说,我的心里还是不舒服,一想到宋延德遇到的倒霉事,我就在心里为他感到难过,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我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了。今晚不学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高义伟说:“我今晚也不学习了,我也觉得怪累的。”
回教室跟曲尚聪打了声招呼,我和高义伟一起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路上,高义伟问我:“下个周高考预选需要身份证,你的身份证在学校里吗?”
我还没从刚才的沮丧中回过味来,简单地回答说:“没有。”
高义伟问:“那你这个周回家拿吗?”
我说:“我家里没有人来给我送,只能我回家拿。”
高义伟说:“只能在家里待一晚,骑车子怪累的。明天你自己不用骑车了,我带着你吧?”
我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拒绝说:“不用了吧。你带着我你还不是一样累?”
高义伟说;“你那么苗条,肯定重不了,带着你就跟没带似的,累不着我。就这样说定了啊,明天我带着你一起走,回来时我在你们村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