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这个春天不平静（下）

　　于光亮仍旧笑着，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我感觉良好地说：“看来你还挺关心老师的。”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心想：我是关心孩子！张老师那个人还是不错的。
　　于光亮说了这一句后没再继续揶揄我，接着又说起了他儿子的病：“医生说是急性肝炎，还好发现得早。”
　　在我的心里肝炎应该是大病，又是急性的，我吓了一跳，语气中带上了一点着急：“现在没事了吧？”
　　于光亮说：“医生说发现得早，现在已经稳定了。”
　　我“哦”了一声，放松了心情，真诚地说：“那就好。”
　　听我们在这儿说个没完的曲尚聪，站在一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这时候忍不住了，悄声说：“郝牵萦，你们在这儿聊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尴尬地看了看于光亮。于光亮这会儿通情达理地说：“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我们现在住在传染科，恐怕还得住几天。有时间过来耍吧，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看了看曲尚聪，想了一下，说：“好！于老师，那我先走了。”
　　于光亮“嗯”了一声，向路边移了两步，摆了摆手。我和曲尚聪赶紧向前走去。
　　沉默着走出了十几步，我和曲尚聪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于光亮已经将身子转向了西边，正目送着我们两个离去的方向。
　　我忽然有点可怜他，朝着他挥了挥手，笑了笑。
　　我再转过身时，曲尚聪已经率先转过来了。她小声笑着说：“他是你的老师吗？我怎么看他看你的眼神很暧昧，眼睛放光。你都走出来这么远了，他还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我感到热血上涌，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冲动之下，气急败坏地使劲推了曲尚聪一把。曲尚聪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路基石上。吓得我赶紧将手向她拉去，还好，我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我跟着晃了一下，我们俩才站住了。
　　曲尚聪站直了以后，甩开了我的手，跳到路基石上，长吁了一口气，才拍着胸口，翻着白眼，装模作样地说：“我说郝牵萦，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你怎么还想着杀人灭口啊？”
　　看她没摔着，听她还在那儿没句好话，我追过去要打她。她却“嘻嘻”笑着往前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在她的脸上比划着羞我：“不要脸，师生恋！”
　　我又羞又气，死命往前撵去，一边撵一边口不择言道：“你还说，你还说！看我撵上你不把你扔那个臭男人怀里去！”
　　曲尚聪看我真急了，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笑嘻嘻地说：“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急成这样吗？”
　　尽管知道曲尚聪是在开玩笑，也看出她停下脚步等我是表示已经“投降”，可我撵上她以后，还是忍不住在她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她怎么可以将我和于光亮联系在一起！
　　曲尚聪夸张地“啊”了一声，身子往下一蹲，双手捂在脸上。我心里一惊，正准备蹲下身子问我是不是打疼她了，却见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随后竟“咯咯”地笑出了声。
　　害怕曲尚聪随之而来的“打击报复”，我先发制人，假装还在生气，一顿脚、一扭身朝前走了两步，说：“都快要黑天了，你自己在这儿发花痴吧。”
　　曲尚聪“噌”地站了起来，追上来搂着我的肩膀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好像还真的生气了呢？你的这位老师对你不好吗？我看你们聊得挺热乎啊。”
　　我知道今天不跟曲尚聪说点什么，她的好奇心只能是越来越重。我捡着我觉得能说的跟曲尚聪一路走一路说。当然，我没有说我跟金一诺的事。事实上，我跟金一诺在学校时虽然单独约过几次，可我那时候真的问心无愧，我真的不知道其实那就是谈恋爱。而于光亮针对我，给我制造的压力也跟金一诺没有半点关系。
　　当我说到于光亮无中生有，说我跟宋延德谈恋爱时，曲尚聪插嘴说：“我怎么觉得你们的这个老师一方面像个封建卫道士，一方面却又在拼命为你保媒拉纤呢？”
　　“保媒拉纤？亏你想得出！”我“扑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曲尚聪却拿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你们的这个老师虽然可恶，可我看他对你还算挺好的。要是照你说的那样，你们学校跟我弟弟学校一样，有点小事就往家撵人，你们的这个老师要是把他的怀疑跟学校一说，你的麻烦就大了，就算没有证据不会被撵回家，你也会被弄得灰头土脸惹一身骚呢。”
　　说实话，以前因为于光亮给我造成的这些困扰，我就已经整天心情抑郁了，曲尚聪说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将她的话再在心里一咂摸，还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点头说道：“你说的还真有道理。也许是他没有抓到我的把柄，也许是他心里真的关心我，可是用的方式、方法不对。可不管怎么说，身为老师责任重大，老师的一言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学生留下深刻的影响。好的影响或许是激励一个学生前进的动力，可是负面的影响也有可能将一个学生打入万丈深渊，影响到一个学生的一辈子。我不是说我自己有多么多么优秀，可如果我高一时碰到的是我们现在的班主任，或许我现在已经坐在大学课堂上了。由于他的无端猜疑，由于他的捕风捉影，由于他的神经兮兮，由于他的为人处世，我高中三年至少有两年半是在抑郁中度过的。”
　　曲尚聪点了点头，说：“也不知道我弟弟的心情、人生观是否会受到他现在的这个班主任影响。”
　　我吁了口气，说：“也许于光亮对我确实是好心，可好心做错事一样会给学生的心理留下永远的伤痛。”
　　曲尚聪说：“其实有些时候，学生跟老师之间也需要沟通。”
　　我感慨地说：“应该的事情太多了。学生对老师大多数是畏惧的，老师在学生面前大多数有家长的威严，可是没有家长对孩子的宠溺、亲密无间，学生跟老师沟通本来就是不对等的，若是再摊上有的老师……”
　　曲尚聪点头说：“很少有学生不怕老师，也很少有老师会对学生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有耐心。”
　　我忍不住说：“其实，我找过于光亮两次。第一次是我知道他找人跟踪我的时候，我忍无可忍去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关心我，还搬出领袖的话对我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第二次是高中毕业后，我和宋延德一起去他家想跟他澄清事实。”
　　曲尚聪不屑地说：“你们傻呀？都毕业了还两个人一起去他家。你们根本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去解释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想起那天的情景，我自己也觉得我们两个人当时真的很幼稚。我对曲尚聪解释道：“我当时是真的不希望因为我让我的那位同学受牵连，在我的心里那个人很正派，很忠厚，明明从来没有的事我不希望于光亮误会他。”
　　曲尚聪笑着说：“说不定那个男生还很享受这种误会呢。”
　　我脑子里想起宋延德的面容，对曲尚聪说：“不，不会的。你没见过那个男孩，我觉得他是我们班最正直宽厚的人，他绝不会那样想。我对他也真的没有一点那样的想法。我那时候跟他一起去找于光亮，就是想我毕业了，你以后再也管不到我了，我有什么话也敢说出来了。我不能让他污蔑我那个同学那样的好人。”
　　曲尚聪往前跨了一大步，离开我能有一米多远，忽然笑嘻嘻地说：“我看你对他印象不错啊，反正也不在那个学校了，干脆弄假成真算了。”
　　我知道她又是在拿我开玩笑，气得牙痒痒道：“好东西应该与好朋友共分享。我觉得那个人很是忠厚老实，却又不乏机智灵透，干脆我把他介绍给你吧。”
　　曲尚聪笑嘻嘻地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我无奈地说：“我觉得他是好人不代表我喜欢他，我只是把他当成大哥哥一样尊敬。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你嫁给他不会吃亏。”
　　曲尚聪“嘻嘻”笑道：“你也不是坏人啊。”
　　我斜了曲尚聪一眼，说：“好了，咱俩就别在这儿自作多情了，这件事就此打住啊，不许再提了。你再打趣我，我就再不跟你说了。亏我还把你当成好朋友。”
　　其实，我知道曲尚聪就是嘴贱，在那儿插科打诨，完全没有出我丑的意思。我继续回忆那天的事情说：“你知道吗？我们两个人在他家吃了一顿食而不知其味的饭，想说的话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于光亮那天表现得非常和蔼，他的妻子非常热情、亲切……”
　　尽管跟曲尚聪诉了一路的苦，可第二天我还是去找了任丽卿，我们一起去看了正在住院的于光亮和他的儿子。不过，这次我和任丽卿都选择了空手。我知道我的礼物不值钱，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心思也去挑选一份。不知道为什么，任丽卿这次也直接选择了“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