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子嫣的诘问

　　第二天一大早，戈峰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办公室，发现钟静箐已经坐在了她的座椅上。
　　戈峰朝钟静箐招了招手，强打着精神问她：“你昨晚也没睡好呀？”
　　“没有呀，我昨晚睡得挺香呀！难道在你看来，我现在没什么精神吗？”钟静箐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显然是故意在戈峰面前抖擞抖擞精神。
　　“睡好就ok!”戈峰朝钟静箐夸张地点点头，然后朝自己的座椅重重地坐了下去。
　　屁股刚黏着座位，戈峰就感觉座位上有什么其它什物。他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张字条。展开一看，竟然是子嫣娟秀的字迹：“老师，今天下午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戈峰眉头微皱，问钟静箐：“钟老师，刚才子嫣同学来过办公室吗？”
　　“来过呀，说昨天把作业本忘记在了你的办公桌上，特意来拿作业本的。要是你早来三十秒也就能在办公室遇到她了。”梅花回过头来看了看戈峰，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来过办公室呀？”
　　“你看看这个吧！”戈峰走上前几步，把子嫣留下的字条递给了钟静箐。
　　钟静箐看了看字条，冲戈峰莞尔一笑，取笑道：“帅锅老师就是深受美女喜爱。”
　　戈峰却笑不起来。他无力地摇摇头，说：“你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吗？”
　　“会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还真对这样的漂亮小女生有非分之想不成？”钟静箐还在故意取笑戈峰。
　　“钟老师，我是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她妈妈周六要结婚这事情而使她有什么心理疙瘩。”戈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要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再说，遇到这样的事，即使有点心理疙瘩也是正常的。她在这个时候能够主动来找你，说明她信任你。”钟静箐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四下无人，就压低嗓子说：“她一定是知道了你和她妈妈过去的事。或许是想动用你的力量阻止她妈妈的婚事呢。”
　　“我和她妈妈的事她早就知道了。”戈峰一五一十地回答。“为了阻止她妈妈的婚事，他曾主动找过我了。这一次，或许还有其它的事儿。”戈峰推测道。
　　子嫣究竟是为了哪门事要约见戈峰呢？其实戈峰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他不便说给钟静箐听而已。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戈峰提前来到学校门口等待子嫣。见子嫣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戈峰迎上去，用手指了指八角楼方向，示意子嫣往前走一点。子嫣推着自行车追上了戈峰，与戈峰并排而行。但令戈峰感到奇怪的是，见了戈峰，子嫣竟然一直闷不做声。
　　“子嫣，你约我出来有事吗？”戈峰打破了沉默。
　　子嫣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是为了你妈妈的事吗？”戈峰继续问。
　　子嫣又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吭声。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们上次找过我，说过你妈妈和紫瑶爸爸之间的事。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但有些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就拿你妈妈结婚这事来说吧，我们除了尊重她的选择，除了祝福他们，作为旁人，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戈峰一脸的无奈。
　　“作为旁人？你是旁人吗？”子嫣突然停下脚步，侧着脸，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戈峰。
　　“子，子嫣，你这话什么意思？”戈峰似乎听出了子嫣的话外之音，本来就有点心虚的他显得更不自在了，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戈老师，不，戈爸爸，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子嫣一脸苦笑。
　　“子嫣，你刚才叫我什么？”戈峰感觉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没错，子嫣刚才叫他“戈爸爸”！戈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顾不得路上车来人往，伸出手把子嫣那扶着自行车龙头的手紧紧地拽住。
　　“快放手！”子嫣几乎哭出了声来。她甩开戈峰的手，推着自行车就走。
　　戈峰呆呆地愣在那里，直到子嫣走出了好远，他才急急地追了上去。
　　子嫣在几个星期前与戈峰第一次碰面的那家报刊亭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戈峰快步上前，直愣愣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子嫣，是不是你妈妈什么都跟你说了。”戈峰问。这一刻，所有的愧疚都涌上心头，戈峰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子嫣迎着戈峰的目光，委屈的泪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不要我和我妈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你的亲骨肉还要去喜欢其他女人？”子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戈峰责问。
　　“子嫣，孩子，我对不起你们。”戈峰愧疚到了极点。一切之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戈峰不想申辩什么，事实上，他也不能申辩什么。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足够了？这就是你平时标榜的所谓责任吗？”子嫣的眼神里除了怨恨还是怨恨。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和你妈妈都是身不由己。”戈峰不敢正视子嫣的目光。
　　“你有什么难处？其他的我不想跟你说，如果你真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和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你就应该主动来认我这个女儿，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和我妈妈结婚，为什么还要这样遮遮掩掩，故意对我隐瞒实情？难道我妈妈赌气去跟紫瑶的爸爸结婚这事你没有责任？”子嫣连珠般地诘问戈峰。
　　戈峰难堪到了极点。面对自己亲生女儿的诘问，戈峰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回答。他只知道在自己心里默念道：孩子，爸爸对不起你。
　　
　　那晚原本是戈峰的晚修课，戈峰打了个电话给钟静箐，说自己有点事，问能不能跟她换两节晚修课。钟静箐当然是有求必应，爽快地答应了。末了问戈峰是不是由于刚才子嫣找他的原因。
　　戈峰连声说是，还叮嘱钟静箐晚修时多留意留意子嫣的举动。
　　钟静箐是明白人，听戈峰说到这里，就知道当晚戈峰要去见的人是谁了。
　　钟静箐猜得没错，戈峰连晚修都没上，急着要去会见的人果真就是梅花。
　　是戈峰主动联系梅花的。戈峰给梅花打了个电话，问梅花晚上有没有空，说是有事想与她面谈一下。梅花说好吧，帅锅老师主动约我，我若不应约那就太不知趣了。这样吧，你若不嫌弃，还是上我家来坐一会吧！
　　戈峰不太想上梅花家，就说，还是你出来吧，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坐。见戈峰不愿上自己家，梅花多少有些失落。但嘴上显得根本就无所谓：“你不来我家也好，我们俩现在都是名草有主的人，免得有人说闲话。”
　　戈峰原本是想约梅花去嘉荣商场旁边的那家“夜来香”酒吧里坐一坐。但梅花执意要在街上走走。戈峰只得遂了梅花的意。
　　其实梅花是要带戈峰到小金河边去坐坐。见梅花领着自己往小河边走，戈峰就明白了梅花的用意，心里顿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
　　“叫我出来是因为舍不得我吗？”梅花捡起一块圆卵石，身子微微一蹲，手臂朝后一摆，然后用力扬起手把手中的石块甩了出去。随着“咚”的一声，石块掉进了不远处的河水里。
　　“当然有点。”戈峰望了望被夜色笼罩着的朦胧河面，脑海中又浮现出十几年前与梅花在家乡的小河边飘水花的情景。
　　“别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今晚是为了子嫣而来的。”梅花亭亭玉立地站在戈峰面前，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衣角，一脸的淡然与坚决。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戈峰用脚轻轻地踢飞了一颗小石子，脸上多了几分严肃：“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把身世告诉了子嫣呢？这下可好，我在她眼里成了罪人。连你要和那男人结婚这事，她也把责任怪在了我的身上。”戈峰说出了月梅花出来的原因。
　　“我说帅锅老师，你这是在同我商量问题，还是在问我的罪？”梅花从戈峰的语气的听出了抱怨的意味，因此心里也有了些莫名的情绪。
　　“怪我表达得不够清晰。我哪是来问你的罪呢！我是想和你商量如何做子嫣的思想工作，如何安抚安抚她。现在子嫣显然无法接受我是她父亲这个事实。更何况，在这个时候，作为母亲的你不是和我而是要去和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结婚组成新的家庭。你说，她一个那么善感的小女孩，怎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戈峰用探询的口吻跟梅花说。
　　“唉，我也是有责任的。都怪我不该把一切都写在日记里。昨天晚上，我出去，跟朋友们一起喝了些酒，回到家有些醉意了。也许是心有不甘，我竟然又在家里独酌起来。在醉意朦胧中，我又翻出我的日记本，一边流泪一边龙飞凤舞般写起所谓的日记来。等我今天早上一觉醒来，才发觉因为醉了酒，那溅满酒花的日记本竟然被我遗忘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说到这里，梅花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了。
　　戈峰猜到了后面的情节：“子嫣偷看了你的日记？”
　　“是的，她今天早上去上学前特意来问我，说她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日记中有关你是她亲生父亲的那段描述是不是真的。唉都怪我太粗心了。”梅花长长地叹息着。
　　“你告诉她那是这真的？”戈峰问。
　　“难道我还能继续隐瞒下去，说那些都是杜撰的？”梅花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轻轻地抽泣。
　　“得到你的确认后，她当时是什么反应？”戈峰追问。
　　“还会怎样？捂着脸哭着出门上学去了。我只隐隐听到她哭着说什么要去找你算帐。没想到她果真去找了你。”梅花止住了哭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勉强地露出了一点笑容。说，她知道了真相也好，反正迟早一天要让她知道的。
　　“但问题是，以子嫣目前的状况，我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戈峰无不担忧地说。
　　“我看不会的。我比你了解子嫣。子嫣目前有点情绪是正常的，但这孩子足够坚强。她一定会慢慢接受这个现实的。”梅花分析说。
　　“问题是，在她刚刚知道自己的亲属父亲是谁的时候，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却要去与另外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结婚组成新的家庭，这对她的刺激也太大了吧！”戈峰解释说。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别跟那人结婚了？”梅花无力地摇着头。
　　“你跟谁结婚是你的自由。但你应该对子嫣负责，应该对自己负责，找个适合自己的人结婚才对。”戈峰说起了大道理。
　　“我说戈峰，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我和你结婚才是适合的？那你的钟妹妹怎么办？”梅花没有了之前的严肃，一脸坏笑地瞅着戈峰的眼睛。
　　“别说了，是你自己不愿意。”戈峰避开了梅花的目光，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集市上的万家灯火，像对梅花又像是对自己说：“其实，一切都是一个‘缘’字。”
　　“是的，我们有缘无分。”梅花说。顿了顿她问戈峰：“你约我出来就谈这些？”
　　“对，就谈这些。”戈峰双脚并用，话还未落音，就把几颗小石子踢飞到了半空中，接着听到“嗖嗖”几声，小石块坠落在了小河里。
　　“鬼才相信你的话。你是不是想问我该如何安抚子嫣？是不是想跟我商量子嫣究竟是归你还是归我？”梅花问戈峰。
　　“当然也有你说的这些考虑。”戈峰如实回答。
　　“我认为你应该主动去找子嫣再好好聊一次。让她知道你我这些年的无奈，让她体会到你我对她的真正关心和爱护。”梅花为戈峰指点迷津。
　　“问题是，现在她连我和钟静箐老师关系比较好这事都知道了。因此，在她看来，是我喜新厌旧，是我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你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连你和紫瑶爸爸将要结婚这事，她显然也把责任推到了我的头上。在她看来，即使不纯粹是为了她，我俩也应该重新和好——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才对。”戈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哈哈，你心虚了吧！连子嫣都会这么分析，你看看，你这个父亲怎么当的。”梅花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那么究竟该怎么办呀？这方面你的经验丰富点，教教我怎么应对这些难题吧？”戈峰哀求梅花帮帮忙。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推心置腹地找她聊一聊。看她愿意跟随谁一起生活。然后在慢慢跟她培养感情。”梅花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戈峰：“你是明知故问吧？”
　　戈峰无语。
　　梅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无不担心地问戈峰：“钟静箐老师还不知道你和子嫣的关系吧？这事她迟早一天会知道的。我个人认为，既然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就不该向她隐瞒这些。你得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期，把这事告诉她才对。”
　　“这道理我知道，但我开不了口呀！”戈峰有些难为情。
　　“你怕她知道你和我有一个女儿之后不理你吧？”梅花脸上闪过一丝窃笑。
　　“当然有点担心。”戈峰回答。“对了，你的那个对你好不好？你真的喜欢他吗？”戈峰冷不丁地问梅花。
　　“唉，难得你关心起我的问题来了。觉得还适合就行，都过来人了，早就不是谈爱情的年龄了，还计较什么喜不喜欢这样的问题呢！”梅花嘴上说得挺轻松，但戈峰敏感地从她的脸色的变化上读出了她此刻内心的波动。
　　“这么说，你和紫瑶父亲的婚事已经确定了？”戈峰心情极其复杂地问。
　　“定了。”梅花抬眼望了望外出朦胧的远山。
　　“那我祝福你！”戈峰认真地说。
　　“谢谢！到时你会不会来？”梅花问。
　　“当然回来。”戈峰肯定地回答。顿了顿，问：“那子嫣怎么办，她也跟着你去？”
　　“唉，这里放心，为了子嫣，我暂时还不会上他家去住的。”梅花苦笑。
　　“嗯，那谢谢你！”戈峰甚是愧疚。
　　明明应该属于自己的女人，却这样任其走向其他男人那里去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命运原本就要这样安排？戈峰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梳理自己内心的这份杂乱的惆怅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