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陷阱求生（上）

　　只听“哎呀”几声，灯光熄灭了，四下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生石灰粉尘。慧云叫道：“有刺客！”冯剑一跃而起，跳出棺材，把那少女也拉出来。白雪映照下，对方三人挡在门口，慧云正掀衣掏枪。情急之下，冯剑拽着那少女！闪进了里间。
　　邵盼头急叫道：“别打。”话音刚落，突然响起“砰、砰”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声，令人胆颤心寒。冯剑知道里屋肯定也呆不住，顾不得多想，打开地道，拉着那少女！一头钻了进去。冯剑爬行几步，感到快到陷阱，便停下步子，摸索着去开侧门，谁知慌忙之中，却找不到开关。洞外喧哗声越来越大，冯剑知道事急，对那少女道：“没屌法子，这儿是个陷阱。这陷阱上窄下阔，滑得很。井壁上有我挖出的脚窝。”把铁刺塞到她的手里：“用它插进石缝，不用害怕。我先下，跟着我下。不能在这儿等死啊！”摸到陷阱，手抠铁刺挖出的石缝脚窝，慢慢往下溜去。那少女知此时命悬一线，也把铁刺插入石缝，摸索着跟随而下。
　　冯剑嘱咐道：“下面有尖刺，掉下去就没命了。”少女道：“谢谢提醒，你也小心。”充满关切。冯剑不由得心里一荡，激动得差点晕厥过去。须臾，他隐住心神，手脚麻利地下到洞底，然后接住那位少女！少女顿感恶臭扑鼻，禁不住咳嗽几声，厌恶道：“我的妈呀！怎么这样臭呢？”冯剑顾不得理她，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上面的动静。
　　洞底虽说宽敞，但布满铁刺，两人只好紧靠井壁，相偎而立，都能听到对方心跳。须臾，冯剑问道：“我叫冯剑！你叫啥名呀？”少女道：“我叫孙倩靓！你叫我倩靓好了。”冯剑咀嚼了一阵，喃喃道：“倩靓、倩靓！你咋叫这么个怪名呀？”孙倩靓奇怪道：“啥叫‘怪名’啊？”冯剑解释道：“俺这儿的女孩都叫花、霞、云、妮、兰、翠的。倩靓！别愣嘴（拗口），不好听。”孙倩靓不屑道：“‘倩’表示美丽；‘靓’表示漂亮、好看！真是个榆木疙瘩。”冯剑不以为然道：“叫‘花’、‘霞’不更好嘛！‘倩靓！’那不是脱……”本想说“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刚说一半，突然意识到对方是位少女！此话不雅，赶紧刹车，硬是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孙倩靓好奇道：“快说，脱什么呀？”冯剑支吾道：“脱……我是说，叫啥不好，偏偏叫‘欠亮！’好好的，你欠啥的亮呢？要是叫俺奶奶知道了，准得气歪鼻子。”孙倩靓奇怪道：“这与你奶奶有啥关系呢？”冯剑解释道：“豆油那么贵，连黑搂（夜里）纺棉，俺奶奶都不舍得点灯，你却叫‘欠亮！’她能不生气嘛！”孙倩靓愣了半晌，冷笑道：“幸亏我没生在你家。”冯剑好心道：“叫花、霞、兰、云的，多好听啊！”孙倩靓怒嗔道：“我偏不叫啥‘花、霞、兰、云、妮’，忒俗气。”冯剑不服气道：“俺姐姐就叫冯秀花！俺那地方的女孩不是叫‘花！’就叫‘霞！’最不济的也叫‘臭妮！’没人说俗气呀！”孙倩靓知道跟他说不清，差开话题问道：“你姐姐今年多大了？”
　　良久，冯剑幽幽道：“她要是活着，今年二十六了。”孙倩靓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呼道：“你姐姐！她……她死了吗？”冯剑声音低沉道：“是的，俺姐姐……就是叫这家姓邵的给害死的。”孙倩靓轻轻道：“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冯剑恨恨道：“姓邵的一家吃人不吐骨头，知不道有多少人死在这个陷阱里了。”孙倩靓抓紧他的胳膊，急促道：“这……这里头还死过人呀？”
　　冯剑感到十分惊奇：“你是害怕吗？那你咋敢钻进椁（棺材）里呢？”孙倩靓不解道：“啥是‘活’呀？”冯剑道：“你刚才躺进去吠（睡）觉的木匣子，俺这儿叫‘椁（活），’就是棺材！盛死人用的。你知不道那里头有个死人吗？”孙倩靓浑身哆嗦成一团：“那里头……还有个死人？”冯剑更是吃惊：“是啊！你是真知不道，还是装知不道呢？是这家的娘死了。”孙倩靓身如筛糠，惧怕极了：“我……我听见里屋有动静，便……便钻进柜子里躲藏。我正奇怪呢！这家咋把盛衣服的柜子对……对门躺着放呢？柜前还点着一……一盏油……油灯。”
　　冯剑见她竟不识棺材，心中起疑：“你咋连椁（棺材）也不认得呢？”孙倩靓紧靠冯剑身上，轻轻道：“要是认识，吓死我也不敢往那里头钻。我和姐姐！都是在丰县华山上的尼姑庵里长大的。听师父说，我和姐姐都是弃婴，是师父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活了十六岁，这是第一次下山呀！”冯剑问道：“你们哪儿的人！说话都像鸟叫吗？”孙倩靓不禁大奇：“啥叫‘鸟叫’呀？”冯剑道：“你说话的口音，和俺这儿不一样的。”孙倩靓得意道：“我说起家乡话来，你更听不懂。”冯剑心道：“没想到华山话还挺难懂。”又问道：“那你咋跑到这儿来了呢？”孙倩靓道：“来找我姐姐孙倩杰的。”冯剑道：“你姐姐上这儿治啥来了？”孙倩靓道：“你别问了，我也说不清楚。”冯剑蓦地想起来，问道：“你姐姐是不是长着张圆脸，鼻梁上有些麻皮雀（雀斑）啊？”孙倩靓抓住他的手，急促问道：“是啊、是啊！你见过她吗？”冯剑道：“当然见过，就在这儿！”孙倩靓大惑不解道：“就在……在这儿？”冯剑道：“是啊！就在你的脚边。”孙倩靓惊讶道：“啊！难道是真的吗？”冯剑道：“一点孩（假）没有。”孙倩靓壮着胆子，伸手一摸，果然发现脚边有人！孙倩靓问道：“你带火柴了吗？”冯剑道：“带着呢！”掏出火柴划着，一丝亮光照亮了四周。孙倩靓仔细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井底布满密密麻麻的锋利铁刺，几具尸体横卧其中，有的已腐烂殆尽。一具尸体被铁刺洞穿，血液凝聚成块，脸色煞白，已经死亡。孙倩杰就俯卧在这具尸体之上，身上有几处流血。孙倩靓啜泣起来，抱起姐姐低呼道：“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孙倩杰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火光突然熄灭，四周一片黢黑。孙倩靓急声叫道：“快点、快划着洋火。”冯剑紧盯上面，嘘道：“小声，上面有动静了。”孙倩靓倾耳一听，果然隐约从上面传来声音。两人直直地立着，全身绷紧，一动也不敢动。就在这时，只听“吱”地一声，陷阱铁盖被人打开，透来几丝亮光，随即出现几个头影，并传来邵和坤的问话声：“有人进去吗？”邵盼头道：“看不清楚，可能掉陷阱里了。”慧云道：“先查地洞里头，万一钻进大厅，可就麻烦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井口“啪”地一声盖上了，几声脚踏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孙倩靓有些急躁，声音微微颤抖：“冯剑！咱们都赶紧出去呀！”撕下身上小褂，摸黑给姐姐包扎伤口。冯剑则紧盯洞口，也不吭声。
　　孙倩靓急切地问道：“咱们怎么办呢？”冯剑安慰道：“看样子没事了，我上去找根绳子。”孙倩靓急得哭了：“这不是费话嘛！你上哪儿去找绳子呢？”冯剑为难道：“你说咋办呢？”孙倩靓问道：“就没别的出口吗？”冯剑道：“既然是陷阱，咋可能另有出口呢？”孙倩靓道：“你不是进来过吗？”
　　冯剑道：“我也是中计掉进来的，两个脚上还有扎的血窟窿呢！”孙倩靓问道：“那你上回是咋从这儿逃出去的呢？”冯剑不耐烦道：“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嘛！是顺井壁抠着石缝爬上去的，这会背着你姐姐！咋往上爬呢？只有一个办法，我先上去，找到绳子，再来救你和你姐姐！”孙倩靓顿时勃然大怒：“你是说，把我姐姐丢下不管吗？”冯剑很委屈，悻悻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说过把你姐姐板（丢）下不管了吗？我是说：‘我先上去找根绳子，再来救你和你的姐姐！’你耳朵里……”他本想说：“你耳朵里锥（塞）驴毛啦？”突然意识到不妥，硬生生地把下半句憋了回去。
　　孙倩靓偏偏追问道：“快说，我耳朵里又怎么啦？”冯剑语塞，支支吾吾。孙倩靓强词夺理道：“你就是不想救我姐姐！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一开始你就没安好心，把我引到陷阱里，不是害我嘛！”
　　冯剑顿时叫起撞天屈来：“天地良心！我要是存那个坏心，天打五雷轰！叫我一辈子欣（娶）不上媳妇！”孙倩靓不屑一顾道：“除了会发誓，还有什么本事呀！鬼才相信你呢！”冯剑叫道：“孙倩靓！你咋不讲理呢？要是不下到陷阱里来，你早叫他们逮住了。再说，要是不下来，咋知道你姐姐在这儿呢？”孙倩靓诡辩道：“找到姐姐又出不去，和没找到又有什么两样啊？”冯剑直气得七窍生烟：“净是些歪理，女人真是难缠。”孙倩靓道：“就是你想害我！”说到“害我！”竟然委曲地抽泣起来。
　　冯剑顿时慌了神：“我又没打你！你分耻（抽泣）个啥熊劲？”孙倩靓哪里理他！照哭不误。冯剑央求道：“姑奶奶！别再哭了。”孙倩靓索性哭出声来：“偏哭。”冯剑喃喃道：“我怕你中不？好男不跟女斗。”孙倩靓抢白道：“你也不是啥‘好男！’”冯剑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须臾，冯剑见她哭声低了，陪着小心道：“你说我这法子不行，你说个好的。上刀山下火海，姓冯的都认了，谁叫我爱管闲事呢！”孙倩靓赌气道：“别净捡好听的说，不用你管，我自己就能把姐姐背上去。”说着把姐姐搭在肩上，昏迷中的孙倩杰痛苦地呻吟起来。
　　孙倩靓是个女孩，背负一人已是气力不加，哪还有力气往上攀登。冯剑叹口气道：“你哪背得动呀！再说，这是陷阱，爬到半截，掉下来可就没命了。别瞎逞能了。”就在这时，陷阱盖忽然被人打开了。孙倩靓、冯剑大惊，赶紧屏住呼吸，生怕弄出声响。一人拿灯往下照着，良久说道：“看不清楚。”正是邵盼头！慧云道：“打几枪再说。”邵盼头依言，往下放了两枪，子弹打在尸体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