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路惊魂(下)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8-08 18:41:27 字数:4670
我一边往前使劲蹬车,一边支楞着耳朵收集着各个方向传来的各种声音,尤其是从身后和通向各个村庄的岔道,我更是做到了一看、二听、三通过。整个人就犹如刚刚逃离鹰爪的小兔子。
走近驻辇地村时,我先是看了看路北通向驻辇地村的那条村间沙路,感觉没有危险才继续往前骑行。
路上行人依然不多。我差不多走到驻辇地村口的时候,从驻辇地村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位老人。老人一边在虚空中甩着马鞭,一边乐呵呵地唱着什么。马车慢慢悠悠地向我走的这条省级公路驶来,人车离得还远,只能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伴着北风,一阵阵地传来。只能听出声音是喜悦的,却听不清他唱的是什么。
驻辇地村的这条通村公路与我走的这条省级公路形成一个“丁”字形。可是从这个路口开始,省级公路有一个较陡、较长的斜坡。这个大斜坡从驻辇地村口开始,一直通到另一个村庄。在斜坡的最高处,公路的走向由正东正西改成略微偏向东北。今天刮的是西北风,对我的车速影响也变大了些。
我从家里出来时是中午,虽说在路上有所耽搁,但我下午两点之前应该能赶到学校。骑着自行车爬坡是很累的,现在有老人、马车与我做伴,我不想再多费劲,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子慢慢往坡上走。
推着车子走了能有二十多米的时候,那一人、一车、一马离得我慢慢近了许多,老人的歌声开始由断断续续到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的脸“唰”地一下子热了起来,“呼呼”的北风也吹不散一个劲往脸上、头顶直涌的热量——那个老人唱的不是好歌!
我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跨上自行车,鼓足劲往斜坡上蹬。坡陡、风大,无奈之中我不得不弓起身子,选择走“之”字型路线。可每次往北走“之”的一笔时,我就更加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歌声暂停,那个老男人嘴里发出“嘚”的一声,随即响起一声清脆的马鞭声。趁着“之”字的一笔拐到路南、能够远离那条此时不要脸的村路更远些的时候,我扭头向那一人一马看去,那老男人赶着马车颠着碎步开始朝前小跑起来了!
我吓坏了,使出吃奶的劲向坡上猛骑。如果我骑的是下坡路,那我肯定早就连滚带爬了。现在,我只能双脚胡乱用力,将脚踏往前、往下使劲地踩;心,却慌得好像要颠出来一般。
即将上到斜坡⅔处时,我身后传来那个老男人戏谑的声音:“大妹子,你别跑!听我再给你唱一段。”
我不敢再回头,只知道蹬得再快点,再快点!
那个老男人“哈哈”地笑着,说:“大妹子,慢点骑就行了。哈……”
很怕他沿着斜坡追上来,我无论怎么用力都跑不过马儿不是?
“哈哈”的笑声越来越远,我扭头往后面看时,却见那一人一马,已经朝着我来时的路颠着小碎步远去了……
我“呼,呼”地重重地吐了两口长气,刚才扭头时还略显挺拔的背部往下一趴,差点瘫软在车座上。我连跌带跳地下了车,又“嘘”了几口气,才开始有精神推着自行车慢慢地、沿着剩下的那段上坡路向前继续走。
这个老头,岁数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上了斜坡,拐了个弯,望着向北延伸的公路,我犹自惊魂未定地想。
这条向北的公路是一直往北通向安泰县城的。从这里开始,进城的人不再需要拐弯。不过,这段路很长,过了这个村一直到安泰县城之前公路两边再也没有村庄。
上了坡顶,我扶着车子站着略微歇了一歇。刚打算跨上车子,一辆公交车从我的身边开过去了。我想,张瑶嘉的哥哥应该就在这辆车上。
我立马骑上车子向安泰县城骑去。当然,我是撵不上公交车的,却突然感觉好像前面有人开道了一样,心里熨帖了许多。
风,还是很大,而且几乎变成了迎头风。所幸从这儿开始,公路已经变成了柏油马路,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很少再有刮起的风沙迷住眼睛。
一辆蓝色的东风半挂厢式货车从我的身边开过。我没有在意,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蹬车。
忽然,那辆车在我前方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个男子从驾驶室里出来,爬到了后面的车厢里。我正奇怪这么冷的大风天,这个人不在驾驶室里安安稳稳地待着,爬到车厢里吹什么冷风,就见那个人站到了车厢的后部、靠近车厢后挡板的位置面向着车尾站住了。
那辆车重新启动的时候,我已经又向前骑行了差不多能有二十多米,与那辆车的距离很近了。那辆车以比我骑自行车还慢的速度慢慢地向前开着。我离着那辆车差不多能有五六米的时候,站在车厢里的那个男人突然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动作:他从他的裤子里掏出了他小便的东西,一边扭着屁股,一边向车厢外面撒尿!
我离着他那么近,他又是居高临下,简直就像要尿到我的头上一样。
我大窘,急忙低下头,伸出手挡住了眼睛。慌乱之中,我用来挡住眼睛的手竟然是右手,这是我的优势手。一阵西北风吹来,平日里从不单独握车把的左手一下子没把住,车头猛地向路边一歪,我吓得“啊”地叫了一声,放开了遮挡眼睛的右手,双手握住了车把。
车上的男子兴奋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淋漓不尽。
我很想抬起头骂他一声“不要脸”,可我却不敢抬头,也不敢骂他,反而使劲地低垂着头,凭着感觉往前尽量慢速骑行。
突然,在那个男人不要脸的笑声中,我听到汽车加速的声音。直到听不到笑声、车声了,我才抬起头,车已经跑远了,那个男人还站在车后尿呢!
我的心里异常憋闷,好想大哭一场。可不知怎么,我只是感到胸口沉重得像揣着一块大石头,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无精打采地向前骑,有点麻木了的感觉。不知道因为路旁高大乔木的遮挡,还是心情灰暗的原因,我觉得现在的天色不像午后的时光,却有点日薄西山的感觉。转着头看了看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阴天,只是有点灰蒙蒙的,像一张好多天没洗的脸。
前边一条伸向西边的田间小路上拐过来一个人。那个人骑着一辆男式自行车,没有东张西望,拐过弯到了我正走的这条路后,就目不斜视地与我分别在路的两侧逆向而行。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的视力还是出奇地好。隔着老远,只是扫了一眼,我就看清了那个人穿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脸色微黑但干净明朗。随着我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用特意去看,只是骑车时抬头往前一扫,那个男子帅气的五官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像安泰电视台的一位男主持人。平心而论,如果单论五官,这个人比金一诺要端正、帅气。
西装革履、帅气端正、目不斜视,还骑着自行车,这样的人肯定是没有攻击性的了。我彻底放了心,专心地骑着我的车子往北走。
就在我放松警惕不久,我们两人相距已经不足十米。本来我们是逆向而行,那个人突然将车把一转,车子在宽阔的公路上拐了个弯,变成了在我的内侧与我同向而行。
我用眼睛的余光略微斜了他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心想:公路又不是我家的,人家爱走哪边走哪边,说不定人家就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特意掉头回去呢。
这个想法只是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然而,还没等我想完,那个人在我的身边开始不停地按车铃。我虽然感到奇怪,可仍然一如既往地骑我自己的车。
“小妹妹,你这是要往哪儿去?”那个男人停止了按车铃,突然开口吓得我打了一个激灵。路上没有旁人,他显然是在跟我说话。
我心里一哆嗦,这么帅气且衣冠楚楚的男人应该不是坏人吧?可我又不认识他,干吗要告诉他?我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装作平静地向前骑车,可却加快了速度。
那个男人见我不说话,他也没再跟我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将他的自行车向我靠了靠,又开始按他的车铃。并且不厌其烦地按两下车铃叫一声“小妹妹”,按两下车铃叫一声“小妹妹”……
我心里开始慌乱起来,将车子蹬得越发快了。可是,我快他就快,我慢他就慢……
他的自行车是男式二八式,我的是女的二六式,车轮本来就比他的小,就算我跟他蹬得一样快也不可能超过他,更何况我凭什么可能蹬得跟他一样快?
我心慌意乱,这么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怎么也能做出这种道貌岸然的猥琐举动呢?真是白瞎了他那副好五官!
不过,他没再有什么额外的举动,反而略慢了一点,将车子错后了一辆自行车的距离跟在我的身后,嘴里也不再叫“小妹妹”了,只是还不停地按着车铃,一步不落地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俩先后骑到他出现的那条小路时,他又像先前一样没有下车,将车头一歪,向他来时的路一声不发地按着车铃骑远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一天之中,一路之上竟然五次惊魂,是什么时间开始世界竟然变得这么不太平了呢?不就是上个学吗?不就是二十多公里的路吗?唉,舒梅、锦蓉,我现在好怀念咱们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啊。
我下定决心,下次再回家时一定要找个做伴的,坚决不再一个人走这条路了,绝不能让今天的事情有机会再发生。
随着离安泰县城越来越近,我又有点好了疮疤忘了疼的感觉,心情慢慢放松了起来,毕竟都是有惊无险,我也不能老是让这种不好的情绪左右自己的心情不是?现在离着安泰县城最南边也就五六里路了吧?围着操场跑个六七圈的距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让我惊魂的事情了吧?
我正一边往前骑着车,一边胡思乱想,忽然,我的身后传来自行车链条“嘎啦、嘎啦”的声音。
这种声音一般都是那种旧自行车链条松了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这个声音追上我以后就那么吊在我的身后,听来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速度不紧不慢没有要超过我的意思。
我心里一松:终于有了做伴的了!
大约骑了能有五分钟,那个破自行车链条的“嘎啦,嘎啦”的声音依然在我的身后不徐不疾地响着。我心里终是有点紧张,不由得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长相没有特色的、跟我的岁数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骑的那辆自行车车漆都剥落了,身上的衣服也像他骑的车子一样旧。
原来是个大男孩。我放心地转回头来,任凭耳边继续响着自行车链条单调的声音。
已经接近安泰县城了,前边不远处公路的右侧出现了一条通村公路。这条通村公路连接的是安泰南边靠近安泰城的一个村庄,过了这个村再走不远就是安泰城了。像我这种视力,如果城边上此时有人走动,相信我都能看到。
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仙林中学我回来了!也幸亏这一路上有这些险情发生,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想到昨天去金一诺家的事。当然,刚刚想到的这一次不算。走近了仙林中学当然会想起他,我是为了他才到仙林中学复读的。
身后的链条“嘎啦”声忽然好像加快了些,我正想着反正已经到县城了,我也不再需要有人做伴了;可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套用旧小说里常用的一句话就是“说时迟那时快”,一直跟在我后边的那辆破自行车的前轮忽然冲到了我的身子左侧,一只手突然就由后边朝着我的胸前摸来!
我本能地惊叫了一声:“啊——”许是我的声音太尖锐、太高亢了,那个男孩的手还没来得及沾到我的衣服,倏地就又缩了回去。他反应倒也很快,车头往左一歪,车子在公路上划了半个圆弧,调转车头向来路“嘎啦,嘎啦”疾驰而去!
这时,我那尖利的、无梁可绕的尖叫声仿佛还在树梢上颤动。
那个男孩的动作那样迅速、连贯,就像事先演练过一样。
惊魂过后,想想那个男孩的恶作剧未成,却吓得落荒而逃的狼狈样我突然有一刻觉得很好笑,并且真的“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然而,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竟然能笑出这一声,我的心里明明是非常苦闷。不过,随即,我的泪就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这一路上碰到的事只要有一件继续下去,我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我不知道善良如我,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考验。偏偏我还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多少苦都要自己闷在心里。难道别人就不上学吗?为什么偏偏我走了一路就会遇到这么多事呢?这些事我唯有让它们烂在肚子里,丢到脑袋后。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被演绎成什么版本的故事呢!
想到已经发生的和可能发生的,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后怕不已!
大约是因为县城人多,也可能是已经过了中午到了上班时间,刚走进县城,我就发现好像人一下子都从家里出来了似的,县城里南来北往的到处都是人。可现在,再多的人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我再次下定决心:以后如果没有人做伴,我宁可不回家,也绝不再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