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虫公主之六

第六章：涅槃
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平妞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平妞儿终于又站到了那片茂密的森林里，站在那块唯一能够连接人世与地界的大岩石前。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头，依依不舍地向着森林外凝望。
“再见了，姐姐！再见了，楚俊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平妞儿咬了咬牙，终于又回头站到了大岩石前。她闭上眼睛，开始念动穿石咒。
一道光晕在平妞儿的周身弥漫起来，她慢慢地浮到半空，然后对着那块巨大的岩石俯冲下去。霎时间，她已经穿入岩层，奋力往下飞去。
穿行在黑暗的岩石层中，平妞儿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忐忑。兴奋的是，马上就可以见到奶奶和父王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啊，离开奶奶和父王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一切都好？忐忑的是，在人世间遇到了这么多事，该怎么跟父王和奶奶说呢？自己本来是要去人世安慰姐姐的，结果却竟然爱上了姐姐的心上人熊楚俊，虽然姐姐已经原谅了他们，但是，但是父王和奶奶知道了的话，会原谅我吗？他们会接受我和熊楚俊相爱的现实吗？
想到熊楚俊，平妞儿的心里又温暖起来。他的温柔体贴，他的潇洒帅气，他的一切一切，都让她为之倾倒。难怪姐姐会对楚俊哥那么痴情呢。想到姐姐那绒儿，平妞儿心里涩涩的。
可是，楚俊哥并不爱姐姐啊，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他也已经为此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痛苦，这对楚俊哥也是不公平的呢！不知怎地，熊楚俊噙满泪水的双眼忽然又浮现在平妞儿的眼前，令她的心里猛地抽了一下。我和楚俊哥才是真心想爱的，我要和楚俊哥在一起，为了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平妞儿越想心情越澎湃，划动着的双臂也变得越来越有力。忽然，她感到前行的速度慢了下来，双臂也变得格外地沉重，这时她才蓦然惊醒：已经进入地界了，而自己还没有变回人虫的形态呢！平妞儿赶紧集中精力，念起了变形咒。
终于回到地界的一刹那，看到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六条臂螯，平妞儿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些平妞儿曾经为之骄傲的、让地界所有生灵都羡慕不已的臂螯，此时在平妞儿的眼里，竟然都显得那么的丑陋，那么的累赘。要是我能永远拥有人类的形体该多好啊，那就可以永远跟楚俊哥在一起了。
平祖姥和那平君早已守候在地宫的门前，看到蝼蛄卫队们护送着泪眼婆娑的平妞儿出现在视野里，平祖姥迈动着有些迟缓的步伐，激动地上前把平妞儿搂进了怀里。“奶奶，奶奶。”平妞儿又哭又笑地，忍不住撒起娇来。
“平妞儿啊，你可回来了。叫我们怎么说你呢？你说是去安慰姐姐的，可你都干了些什么呦！”平祖姥的关切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
“我——”平妞儿欲言又止，她知道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事实上这次回地界来，她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她又不知该怎么说起了。
“把她带到秘室来吧。”站在一旁始终一言未发的那平君终于开口了。
密室里的陈设一切依旧，只是在中间那张沙发的边上又新摆了两张沙发。那个放置水晶魔球的柜子正柜门大开着，晶莹剔透的魔球散发着幽幽的荧光，把密室照耀得分外亮堂。看到这个魔球，平妞儿心中豁然明白了：一切都在父亲那平君的视野之中。
那平君径自走到中间那张沙发上坐下，回头对平妞儿道：“坐下吧，我和你祖母有话跟你谈。”
“唉，都怪我，真不该让你独自去人间啊！”平祖姥长叹一声，坐进了一旁的沙发里：“平妞儿啊，你和那个人类男子倒底是怎么了？他可是你姐姐的未婚夫啊！”
“不，楚俊哥并没有和姐姐正式订过婚，只是大家一直把他俩当成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而已。其实，楚俊哥并不爱姐姐，他对姐姐只是兄长般的关心爱护而已。而且，现在他们之间的误会也已经消除了！”
“那你也不该和他相爱，毕竟他和你姐姐有过那样的关系。平妞儿啊，人类的情感复杂着呢，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的，千万不要轻易的陷进去！”
“奶奶，我都已经成年了！再说我爱上楚俊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和姐姐的关系！”平妞儿噘着嘴强辩道。
“你！你怎么说不听呢！”平祖姥一边气咻咻地呵斥着平妞儿，一边向那平君投去了求助的眼光。可是那平君却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母亲的眼光，他用手抚摸着下巴，半晌，才终于开口道：“看来，这是命中注定的啊，母亲，您应该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要拦也是拦不住的。”说着他转过脸看着女儿：“平妞儿，那你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变成人类，父王，请您给我施加涅槃术，让我彻彻底底地变形成人类吧，我要永远和楚俊哥生活在一起！”平妞儿不假思索地冲口喊道。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平祖姥忍不住叫了起来：“你知道吗？一旦人虫彻底变形为人类，除了血缘亲人的鲜血，任何办法都无法再让你恢复原形了。而我和你父王都已经无法去到人间，如果你在人间生活得不幸福，就再没办法回地界来了！”
“不，有楚俊哥在，我不会活得不幸福的，奶奶您就成全我吧。”
“你干嘛非要彻底变成人类呢？保持你的原形，不是照样可以去人间吗？”情急之中，平祖姥不知不觉已经松了口：“别忘了，你是人虫公主，将来地界的王位得由你来继承！”
“不，我不要让大家知道楚俊哥娶了人虫做妻子，我不要像父王和母亲那样……”平妞儿任性地说道，态度竟是那么地坚决。
“这丫头真是鬼迷心窍了，你倒是说一句话呀！”平祖姥气得脸色煞白，却又说服不了平妞儿，只得无助地望着那平君。
“天意啊，母亲，就让平妞儿去吧，好在人间她还有一个姐姐，并不是孤单无助的。”那平君缓缓地说着，眼里竟然流出了热泪。
隔绝着地界与人间的紫河依然静静地流淌着，从河面上泛起的紫色光晕将黑暗的泥层照耀得分外的夺目，灿烂而又凄凉。紫河边的大岩石上，搭起了一个金色的幔帐，强悍的蝼蛄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着这座幔帐。
幔帐内，平妞儿搂着奶奶平祖姥，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而神情肃穆的那平君，则垂着首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奶奶，孙女不孝，不能再服伺您和父王了，你们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平妞儿从平祖姥怀中站起来，整了整衣衫，郑重地跪在了地上：“父王、奶奶，谢谢你们成全了我，请你们原谅孩儿的任性，待下辈子孩儿再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吧！”
“我的小宝贝……”平祖姥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那平君担心再拖下去母亲会承受不了，只得狠了狠心，咬牙道：“时间不早了，赶快开始吧，否则会耽误孩子上路的。”
“孩子，这一次的彻底变形，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你做好准备了吗？”那平君严肃地望着女儿，眼神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是的，父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无论多少痛苦，我都能承受住。”平妞儿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坚定地望着父亲。
“好，那咱们开始吧。”那平君伸手摸了摸平妞儿的头，在她额前轻轻地送上了一个祝福的亲吻。
平妞儿在岩石上坐下来，闭目凝神了一会儿，开始默念起变形咒来。雾气顿时在帐幔中弥漫起来，而且越来越浓，很快就将平妞儿的周身包围起来，她的四肢开始逐渐冰凉起来，并且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那平君看时机已到，向着女儿缓缓地伸出了双手，带着一种伤感的表情，他诵起了令地界所有人虫都敬畏不已的涅槃咒。这是地界魔法中的极端咒语，这种法术能将非正常状态下的人虫能量彻底耗尽，从而令犯下罪行的人虫永世不得超生，或者令变形中的人虫永远无法恢复原形。
两道刺目的赤焰猛地从那平君的指尖迸出，向着锁在浓雾之中的平妞儿射去，一阵令人心悸的噼里啪啦声顿时爆烈开来，正在变形过程中的平妞儿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颤抖着在地上打起滚来。
痛彻心肺的灼烧感一波一波地向着全身袭来，刚才还感觉冰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平妞儿，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火坑，臂上和腿上就像有千万根通红的火棍在轮番捅烫着，疼得她几乎快要窒息过去。
这时，耳边隐约响起了父王的声音：“孩子，挺住，千万不要迷糊过去，否则你就醒不过来了。”
不行，决不能醒不过来，楚俊哥还等着我呢，我一定能和他重新团聚的！平妞儿不断地鼓励着自己，周身的痛楚竟然慢慢地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平君终于收回了双手，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浓雾迅速消散，平妞儿好像从梦境中苏醒过来一般。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果然已经成为了彻底的人形。平祖姥再一次扑上前去搂住了平妞儿：“孩子啊，今后可都得靠你自己了，万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那平君坐在椅子中摆着手，催促道：“别耽误时间了，得抓紧上路。平妞儿，你要记住，你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力了，再过一个时辰，你就会彻底丧失人虫的法力，变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所以你必须在这一个时辰里穿越这道岩石层到达人间，否则你就会死在岩层中。”
平妞儿不断地诵念着穿岩术，以飞快的速度在岩石中穿行着。一开始她感觉还比较轻松，可是渐渐地，她的四肢好像灌进了铅水一样，变得越来越沉重，穿行的速度也逐渐缓慢下来。
前方却还是一片漆黑的岩层，几乎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冰冷潮湿的岩层，此时好像变得格外的腻滞而生硬，平妞儿每挥动一下手臂，都感觉是那么的吃力，岩层擦拭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摩擦的疼痛。
随着摩擦感越来越强烈，平妞儿身上的皮肤开始变得红肿起来，继而渐渐被擦出了血痕，刺痛一阵阵地传遍了全身。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忍着周身的剧痛，咬紧牙关向前划着。
岩层中的腥味越来越浓，除了原有的土腥味之外，平妞儿还闻到了一股清晰的血腥味，她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因为她的全身已经被岩层磨破，身上的鲜血正在不断地流失。
前方终于渐渐亮堂起来，已经疼得有些麻木的平妞儿顿时就像被注入了一针兴奋剂，浑身激起了希望的火焰。她知道，人间就在咫尺了，只要再坚持一下，自己就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堂堂正正地在人间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