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我的班主任（上）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老话说得真是不错。我的辛勤努力，加上对仙林中学老师授课方式的日益熟悉，到期中考试时，我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全班72名同学我考了34名，一下子前进了18名。这个成绩已经接近或者可以说达到了去年高考中专的录取线。
　　仙林中学的高考录取率自然还达不到50%，可毫无疑问的，复读班录取率肯定要高得多。
　　记得上次月考时班里的总人数是76人，这次期中考试少了4个人。这四个人应该是被自然淘汰，自己弃学了。我不知道这四个人都是什么时间走的，更不知道走的四个人都是谁。实际上，我还注意到班里总人数少了四个人，恐怕有的同学连人数的减少也未必注意到。
　　开学两个多月了，班里的人我还是认不全。以前总以为高三时的学习紧张，可记忆中还是有不少的闲暇时间的。现在，复读班的整体成绩明显比我们高三时要高出一大截子，可学习的氛围却明显更浓，紧张的程度也明显更高。说一句“复习班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应该一点都不为过。我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再过一次这样的日子，大家从早到晚想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然而，什么事情都不会是绝对的。宇宙中的具体事物及其变化过程都是有条件的、有限的、相对的，更何况是具体到我们一个小小的班级呢？七十多个同学，七十多个各种各样、有血有肉的同学，大家当然不可能都是完全一致的了。“绝对存在于相对之中”嘛……嘻嘻，看我会用哲学中的相对与绝对论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这是政治水平的提高啊，哈哈。
　　其实，我要说的是，在紧张的学习中，我们班有人恋爱了！而且不是一个，是两对，四个！
　　其中的一对是林菊英和我们班的程杰伟，另一对是我们班的任慧竹和谢季诚。
　　林菊英就是我来的第一天认识的同学之一，我们女生宿舍的舍长。程杰伟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任慧竹和谢季诚在班里倒不担任什么职务。不过听说任慧竹的爸爸是另一所高中的学校领导，只是因为那所高中在乡下，他们的高考录取率比西王母中学还低，这才让任慧竹到仙林中学来复习的。
　　他们三个人的成绩都还不错。这次期中考试任慧竹考的最好，在班里是十六名，林菊英最差，是第三十三名。另外两个男生都是二十多名。
　　他们四个的胆子可真大，谈恋爱都是毫不避人的。这几天已经发展到男生将饭菜票交给女生保管，四个人每逢吃饭的时候就凑到一张桌子上，女生坐在自己恋爱对象的身边，四个人对着脸一起进餐，周末也是公开出双入对。
　　曲尚聪偷偷跟我说，林菊英身上穿的那件呢子大衣就是程杰伟给她买的。
　　我暗自咋舌，好奇地问曲尚聪：“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出双入对老师不管吗？”
　　曲尚聪表现出吃惊的样子道：“你不知道？咱们学校谈恋爱的多了去了。只要你不影响学习，不影响别人，不闹得太过分，老师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连法律都不管的事人家老师会去管吗？”
　　我不想发表议论，只“哦”了一声，就结束了这次我作为好奇宝宝的经历。
　　曲尚聪却八卦地对我说：“文科复习班有个叫俞爱琳的，听说都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她的男朋友是她高一时的同学。那个男的都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她却还在我们学校复习呢。本来俞爱琳的家长认为她都这么大了，复习了这么多年还没考上，不打算让她复习了。是她的男朋友一直都在等着她，支持她，鼓励她；甚至因为俞爱琳的岁数大了，又年年高考，他对象还托人给她将岁数改小了。这件事咱们学校的好多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但是没有人笑话她，更没有老师去管她，大家反而都很佩服他们两个。”
　　我不由得心生羡慕，由衷地说：“真的很令人佩服，但愿苍天有眼，让这个俞爱琳今年能够考上。”
　　曲尚聪说：“是啊，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话题一转问曲尚聪：“这一段时间你见过赵校长吗？我怎么感觉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他的身影了呢？”
　　曲尚聪“咯咯”一笑说：“哎哟，正在说别人谈恋爱呢，你该不会惦记上赵校长了吧？你的口味够重的呀！人家赵校长大女儿都参加工作了，儿子也在咱们学校上初中了。你可别去破坏人家的家庭啊。”
　　我朝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使劲地瞪了她一眼，嗔道：“你就不学好吧！这种玩笑你也敢开？！赵校长对我有恩呢，你可别亵渎人家。”
　　曲尚聪又是“嘻嘻”一笑，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嘛。跟你开个玩笑的，也值得你恼？不过，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好久没有看到赵校长了。这一阵子都学糊涂了。”
　　我将唇角往上微微弯了一弯，说：“也是。每天早起晚睡，三点一线，真的没有时间注意到别的。”
　　曲尚聪笑着说：“为了明年能够考上大学，现在我们就是一台一台的学习机。能够有时间开个玩笑都觉得是个奢侈，你还想注意到什么？”
　　是啊，我也一再告诫自己说，在仙林中学的这一年我就是台学习机器。赵校长的恩情我记下了，这一生我决不会忘记，但不是现在。现在我要想的就是学习。
　　有得必得有舍。
　　然而，要想放弃过去，结束过去，忘却过去，割舍过去，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又是一种多么艰难的选择啊！
　　何况，我从来不曾忘，我只是逼迫自己强行将他锁在心底的深处。今天本是随口问问，曲尚聪无意中的一句“你还想注意到什么”勾起了我对他的思念。林菊英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在我的心头一闪一闪的，俞爱琳的爱情故事更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不是羡慕他们，我只是想我心里的那个人了。
　　两个多月以来，我使劲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现在他一下子弹了出来。金一诺，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从我去看你到我的生日的那半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女人是怎样从“你家的罪人”变成了你的入室之宾？你我恋爱的时间真的没有那个女人“说”的那样长，可刻骨铭心的爱情，点点滴滴串在一起可做天梯的，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怎么就忽然间在你的心里烟消云散了呢？
　　我在你的心里已经烟消云散了吗？怎么你的音容笑貌在我的心里越发清晰起来了呢？
　　从来不曾搁浅的思念瞬时苏醒，流失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汇集，碰撞，壮大，思念的薄纱已经被风轻轻撩起，落在了眉头心上。一时间我对鲧治水中所用的“水来土掩”的堵水之法失败的原因有了深刻的领会，将一个曾经日日夜夜挂在心头的人，锁进心底只能给他蛰伏的机会，让他在那里生根、发芽、成长、壮大啊。
　　他的壮大撑痛了我的心。
　　然而，我的心事却不能跟任何人说，甚至今年我连日记本都没有预备一个。没有他的日子需要记忆吗？为他而奋斗的日子舍得浪费吗？然而，我的思绪如同教室外面凄冷的风，绵长而尖锐。总觉得我的心情像发酵了一样，需要重新揉搓、降温。我不敢告诉人、不能告诉人，甚至连写一篇痛快淋漓的散文，来表述一下我的心情的胆量都没有。我只能偷偷摸摸地、隐晦地在笔记本的一个角落里填了一首《满江红》：
　　一年一度春光好，莺飞草长。最可恼，时光飞逝，秋来春老。落红早已埋荒草，枝头紫李涩且少。心雨落，芳恨谁人晓？情纷扰。
　　徨无计，珠泪流。欲去时，又回头。秋叶黄，将将去枝离愁。芳心早随蜂作蜜，几度徘徊孤影瘦。惟愿明年早聚首，可能够？（《满江红》）
　　从食堂打饭回来，在路上与曲尚聪瞎聊引起的心波荡漾，到吃饭时还未曾消逝。一顿食而不知其味的午饭过后，借口还要写点作业，让张瑶嘉先回了宿舍，我在教室里好一阵伤春悲秋，才算暂时压下心头的隐痛，将那个刚刚被放风的、在这个学校里见不得光的人影，又强忍着心痛暂时地、重新把他锁进他原先待着的角落。
　　
　　现在，我们班每天打饭也分了值日生。每一行桌位的同学，从前到后的所有同学作为一个大组，前后相邻的两张课桌坐的四位同学组成一个小组，每天由一个小组负责打饭、打菜。
　　今天轮到我和曲尚聪以及我后边的两位同学一起值日。
　　一下午、一晚上我极力地排挤着那个人的身影，不断地对自己说“还有八个月，就剩下八个月，高考完了我马上就可以去看他”。然而，他一直也不肯好好地、静静地待着，以至于到第二天我的心还是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去年高考落榜后，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最终选择留在家里；今年同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选择回校复读。
　　忽然就忘了那个差点让我痛不欲生的生日，忽然心里就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
　　秋天了，叶子开始渐黄渐落。走在秋季的五彩斑斓中怎能不想念五月的花海？那个季节很温馨。现在，这个季节也该满满的都是收获……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他不是个狠心的人啊！他曾经以他父母的名义发誓，决不会负了那个孩子的牺牲。那个孩子还在不知道哪个地方等着呢，等着再来与我和他结缘。他不会忘记的，不是吗？
　　金一诺，你好吗？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我不能允许你就此一言不发默默地离去。
　　去年比这早些时候，回校复读的你去寻了在家凄楚的我；现在在校复读的我也要为你做一次这样的事，至少我要告诉你，我在等你……
　　怪不得有人说：女人永远不会理智地分析她周围的一切事物，她的善恶是非标准会随着境遇、心情的改变而变化着。
　　短短的一天一夜我心里的念头变了又变。一会儿我觉得我应该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夜幕降临，我又觉得我不该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嘲笑我的机会……
　　我好希望他能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那就是跟我开了个玩笑，他那只不过是与人合局给我的一次考验……
　　
　　终于，到第二天午睡时，一只躲在室内尚未感受到秋风气息的小虫的优雅的鸣唱，就让我辗转反侧、浅睡即醒，脑子里不时地吟诵着：
　　孤单对愁眠，秋虫叫声烦。不见良人入梦来，只尝泪淡咸。提笔寄深情，铺笺手战战。泼洒墨水揉碎笺，心怎跃笔端？（《卜算子》）
　　午睡结束的时候，本该精神奕奕的我却感到病了一般。我浑身无力，很久没有疼过的头又开始沉重得如同要被外力压裂，又如有内力要将其挤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