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脸红不是情做怪
作品名称:胡杨花(小说)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08-02 14:30:41 字数:3419
秋雨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寒冷中倒下去,又像一具僵尸一样被人架了起来。
“掐人中。”有人在喊。方正林一条腿半跪着,另一条腿支在秋雨的脖跟处,形成一个支点,身子与头部自然成了一个弯曲,他的大拇指使劲地摁在秋雨的人中上。
“这样不行要把头放平。”说话中几个人又把秋雨放平。
秋雨的身子在发颤,抖得像筛子似的,面无血色,方正林的手也在抖,而且比秋雨抖的还要快,在抖动中秋雨渐渐地平静下来。
“秋雨!秋雨!”呼唤声淹没了雨声、洪水的响声,每一声中都融着揪心,几十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正林的那只颤动的手。
秋雨慢慢地睁开发涩的眼睛,眼角挂着泪珠,有气无力地说:“扶我起来,我没事的,真的。”
秋雨醒过来压在大伙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王建华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就在秋雨被方正林架上起的那一时刻,他还在指责:“是谁让她跳下来的,是谁?简直是胡闹。”
没有人理会王建华的狂怒,好像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种事是男人干的,听好了,这是战场,与女人无关。”他的这句话显然说过了,马上引来了非议,特别是苏曈站在岸上嚷了起来:“时代不同了,我们女人也是半边天。”
王建华很快做解释:“我说的是今天跳水的事,不是别的事,万一被凉水闹出个什么毛病来,我是怕你们嫁不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嫁不出去。”苏曈不饶人紧追不舍。
“和平年代咱们一定要保护好生力军,我说的没错。”
“你就泡在水里别上来。”苏瞳生气地把自己手里提着的沙袋扔到王建华身上,砸得王建华东倒西歪。
秋雨没有在意王建华所说的,她勉强撑了起来,江梅扶着她走了两步,她觉得头晕目眩身子轻飘飘的。秋雨竭力想抓住一个可以依靠的支撑点撑住自己,她不想倒下,更不想在众目注视中倒下去,她越是这样激励自己越是无法挽回,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是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
江梅扶着的手越来越感到沉重起来,她的身子随着秋雨的身子倾斜而倾斜,方正林跨前一步,扶住秋雨另一胳膊:“秋雨你怎么了?”
秋雨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人在说什么,她想回答,可是嗓子口被堵住了,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个字也难嘣不出来,就像一把面条一样要倒下去。
“来人,帮一把!”方正林再一次半蹲着,江梅、金铃一看就明白,迅速把秋雨架起来,但秋雨太沉了,两个人使了大力也没有把秋雨架起来,苏曈一下子急了,在后面捎了一把,秋雨的身子落在一身泥水的方正林的脊背上,方正林一使劲站起来沿着大堤往前跑。这一段路不长,就是窄,杂草众生,平时也就是浇水班的浇水时走出的一条小道,也走不了两个人,现在方正林背着秋雨就在这条道上吃力地小跑着,这不仅需要力量更多的需要耐力,方正林走不了多远就粗气大喘,跑的速度渐渐地慢下来。
秋雨像似在做梦自己好像漂泊在天一色的海洋上,风很大,浪很高,一会儿被掀上浪尖,一会儿沉到低谷。又好像自己在围着一团火取暖,火势很大,温暖渐渐地驱使着寒冷,一股热流渐渐地在胸前升腾,她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自己是怎么了?
“你停下,把我放下来。”秋雨终于说话了。
“你醒了,你知道你差点把我们吓死了。”
“真的对不起,你说我今天是怎么了。”
“秋雨,别想那么多了。”
“快,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江梅,你快让他停下来。”
“秋雨,刚才你都昏过去两次了,在坚持一会,就到路口了。”
“方正林,你停下,我命令你停下来,要不我跳了。”秋雨在方正林身上挣扎着。
“秋雨,你听我说,你现在身子很虚,就别逞强了。”
“方正林,我求你了。”
“方正林,你是个死人,非要背着不放。”江梅现在心里有一种不安,既然秋雨自己要下来再说了这一段路完全可以自己走,再说秋雨她自己再三要求要自己走,你还背着干什么。
这次方正林真的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你真的行吗?”
“我说了,我行。”
方正林最终松开了双手,秋雨的双脚终于踩到了泥泞。“你看我行吗?”秋雨走了几步说道。也正是这几步秋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江梅与金铃的搀扶下向路口走去。
路口边上停着一辆马车,是专门送麻袋和木棍来的,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上面坐了几个先于他们到的职工,见他们过来便招呼他们上车。
车上的人拉着秋雨,秋雨一只脚蹬着马车的后吊绳上,一使劲便踩到马车挡板上,江梅金铃随后扶着也一同上了车。
一辆马车四匹马。三匹稍子马,一匹辕马。站在右边的棕红色稍子马伸长脖子啃吃着路边的榆树叶,另两匹也着急地凑了过去,抢着枝头的绿叶,有滋有味地爵着,辕马也想吃,却被死死地夹在中间,也只能看着它们在吃,不满意地用前蹄不停地扒着地上的稀泥。
方正林是最后一个上的车,他本不想上车,自己走着回去,但车上的江梅非让他上来。上面挤满了一帮子女人,他不愿意夹在中间,也不想听她们的悄悄话,但江梅一定要让他上来,就像命令一样不容拒绝,他只好在车尾的地方挤在边上。
方正林标准的山东后人。浓眉大眼粗粗壮壮的,这种粗并不是胖,而是他的肩宽比一般的人要宽三公分,平时穿上军装酷似将军的样子,一双眼睛尽管没有小时候那样大而明亮但长得非常有穿透力,躲在浓浓的眉宇下就像两只探照灯似的闪烁光芒,他的身板笔直仿佛腰上捆了一块钢板,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像一座塔,这种身板加上身高一米八的个头,从上学的时候就是被议论的对象。曾经有人议论过,这种身板不是干农活的身板,也不是做工的身板,天生就是当领导的身板,所以,方正林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当班长,也许他有了官瘾一当就当到知青下乡时。不过方正林从小就会干活,手也巧,脑子灵,学什么会什么,美中不足的是三岁父亲因车祸而亡,母亲改嫁,一家人全凭与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后爸一个月三十六元一毛二过日子,母亲很俭朴,平时给别人做点针线活或是帮别人带个孩子,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母亲的生育极好,连着生了三个男孩后,才没有了动静。方正林长到九岁时母亲终于又生了一个女孩,家中生活更加拮据,方正林就想参加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不说还能帮助家里一把,母亲说什么不愿意,就是砸铁卖锅也要把每一个孩子的学供出来,过去,我是想上学上不了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没有文化当一辈子睁眼瞎,到时候你们不把我恨死,再苦再累也要有知识。
方正林上学时就在江梅的身边转,刚开始时是在江梅的后面坐,上到中学时两人成了同桌,而且就这样巧合地一坐就是三年。三年间两人没有少闹矛盾,开始时划线而治,谁都不能越过三八线,但方正林长的宽,一写作业就会把江梅挤得只剩巴掌大的地盘,经常是老师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绅士风度,方正林总是说我不是故意的,每当这个时候江梅的脸一红什么也不说,方正林坐在江梅的后面时喜欢摸江梅的羊角辫稍,有几次他正摸着呢,江梅的头一斜,方正林没有来得及松手,把头发一下子拉直了,疼得江梅大喊起来,把方正林吓得低下头好久不敢正眼看前面,更气的是只要是方正林坐在外面,江梅来晚了方正林就是不起来让座,江梅只好挤着他的身子过去,一次,江梅来晚了,方正林作出一种姿态让江梅进去,江梅正要坐下,方正林的脚把凳子向后移了一下,江梅一屁股坐了个空,教室里一片喧闹,江梅红着脸,大骂方正林不是东西,方正林不以为然,我本来就不是东西,方正林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种搞笑他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所以,这种搞笑也就见怪不怪了,麻木了。闹归闹,不闹却不舒服,两人真的是不打不成交,成了地下工作者。吃了醋的女孩在班主任面前打了他们的小报告。班主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小李庄师专毕业生,两个小孩的母亲,听了这事,好像跟没有听见一个样,只是轻描淡写地在班上说:现在一定要抓紧时间学习,学习是第一要务,千万不要分心,更不能春天季节做秋天的事。
方正林当然心有灵犀知道老师在说谁,但他否认这一切,他的这个态度让江梅无法接受。在众多女生中江梅是最俏的,她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没有引起方正林的关注。不论怎么说江梅不想也不会消失在方正林的视线里。
方正林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反映迟钝,不是他不想谈什么恋爱,而是跟谁谈的问题,他不喜欢江梅的放肆的穷追不舍,到是喜欢秋雨的暗送秋波。
江梅与方正林恰好相反,她的确喜欢方正林,而且她给他讲保尔与冬尼亚的爱情故事,背《少年维特之烦恼》,她讲起故事来眉飞色舞,尤其是她的声音浓厚粗壮有一种男子汉的疯狂,时而低沉却又震撼无比,她在方正林面前缺少女孩子的那种清脆,哪种甜蜜柔声柔气。同时,她是一个善于保护自己的女人,只要是自己一亩二分地上种出来的庄稼就是自己的决不允许别人来采摘。
当方正林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情感漩涡左右时,他犹豫了,他拿什么去爱一个女人呢?一个不能给女人带来快乐与幸福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在女孩面前谈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