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一次月考（下）

　　月考成绩按照总分从高到低张贴在教室一进门的墙上，也就是最南边那排课桌靠着的墙上。最前边那张桌子上的同学轻轻一歪头就可以看到。
　　尽管很少有同学在人多的时候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尽管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连彼此都认不全，可我依然有一种被钉到了耻辱柱上的感觉。
　　小学时我们的成绩榜是张贴在村民每天出入的大队屋的过道里的，来来往往的大人孩子都能看到；初中时是张贴在宣传栏里，走过路过的老师学生都能看到。那时候我的名字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我固然从来没有骄傲自满、沾沾自喜，可也从来没有想过排在后面的同学的感受；甚至，在小学时，每个班考了最后一名的同学，他（她）的名字上还会被用红笔画上一个对号，当时，我们俗称叫“坐红椅子”……到了高中我的成绩下降了，可在全校还是能排到前五十名的。现在，我在班里的名次竟然……
　　每一次从榜单前经过，每一次眼睛的余光扫过，我的脸都烧得脑门上似在火上烤！
　　我这分明是倒数了啊！
　　我羞愧难当，然而心底的傲骨却由此被激发了出来。
　　月考过后，我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投入到接下来更加紧张的学习中。
　　公布分数以后，我自己主动地找时间总结了一下这次月考的经验和教训。当然，主要是教训。
　　这次月考我唯一得到老师表扬的课程是语文，准确点说是语文中的作文。语文老师给了我全班作文的最高分。
　　在评卷的时候语文老师说，我这次的作文很好地掌握了议论文的结构，每部分内容繁简得当、结构严谨，拟题醒目、新颖、舒畅，给人一种见题就知其旨的感觉；他夸张地表扬我，我的行文条理非常清楚，一看就是那种掌握了议论文文体特征，很会写作文的学生。美中不足的是，作为支撑起论点这个灵魂的骨架的论据陈旧没有新鲜感，好像是脱离社会很久了……
　　应该说语文老师对我的评价相当中肯，他对我的这篇考场作文的点评好像是看到了我过去几年的生活……
　　高中三年我已经养成了固定的写作模式，一个题目到手，几乎不用过多地思考，脑子里固定的写作模式就会让我按照一定的步骤开始布局谋篇。而去年我也真的几乎是脱离了社会……
　　然而，语文老师对我的肯定并没有激起我心中对于语文的热爱，反而让我下定决心在未来的九个月里“放弃语文”。当然，我并不是真正的放弃，而是尽量压缩学习语文的时间。以我现在的语文水平，即使用更多的时间可能提高的分数也不会很多；可将同样的时间用在我以前薄弱的学科英语、数学上面，我相信成效应该大得多。
　　我拿出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重新列出了我去年各科的高考成绩，和这次月考的成绩一一对比、分析。
　　首先，语文是一门基础课，可又博大精深。我的基础知识应该每次的得分率都出入不大。我想作为重头戏的作文我的成绩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我的汉字写得不算难看，可也绝对说不上好看。这也许就是在每次考试中，如果是自己的老师批卷，我的作文都是高分，只要是外校老师批卷，我的作文成绩绝对不会太高的原因。所以，我的语文要想在高考中取得很高的分数非常困难。
　　想想就有道理，高考中每位阅卷老师一天不知道要批阅多少篇作文，每一位考生的水平又是良莠不齐，要想入了阅卷老师的法眼，让老师在自己的试卷上多停留一点时间，尽量给出一个公平、公正的分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更何况要求他们像自己的老师一样了解自己学生的水平呢？况且，高考作文题目肯定是以前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的，是否能够写得顺手本身就存在着不确定性。我想，在高考中，总分占40分的作文，我要得到28分到32分（相当于百分制中的70分到80分）应该是有把握的；可是再高的分数应该很难，再低也不大可能。所以说，我现在即使愿意花费大量精力在语文上，恐怕也是讨不了好的。
　　这样分析下来，明年高考时，我的语文成绩再差，也会跟去年持平，甚至会有三分五分的提高。不过，这个提高不在我的目标之中。
　　去年我失分最多而且能够提升的是数学、化学、政治、英语。
　　仙林中学的数学老师跟西王母中学的数学老师课讲得都是一样棒。可仙林中学的这位老师待人更亲切些，少了西王母那位数学老师身上的那股子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或者说是高高在上）的味道。笔尖戳在纸上忽然凝滞了，我的脑子里出现了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的一幕：那次代数和立体几何是各自按照满分100分计入总成绩的；也就是说在那次考试中，代数和立体几何是被当成两门课计算分数的。可那次我这两门课的总成绩才120多分，而那次考试中我其他各科的成绩还不错（英语有初中的底子；与于光亮接触还不是很多，心里也很没有太多的郁闷）。尤其是化学105分的题我考了102.5分，物理100分的题也考了96分，语文更不用说了，是全年级第一名。
　　然而数学成绩却一下子将我的总成绩拉了下去。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鼓起勇气找到数学老师想要补课。他斜着眼瞅了我能有好几分钟，问我：“怎么补？你不是一天两天没来……”
　　那个言犹在耳的冰冷的声音刺得我心里一惊，笔尖在纸上滑了一下。我摇了摇头，赶紧将这一幕翻过。当然，现在我不需要找数学老师补课，各科都是从头讲起。现在我有了老师重新将所有重点内容全部讲授一遍的机会。
　　我一定要抓紧。我下了决心，我要努力理解、记忆老师讲解的以前模糊不清的知识点，课后多加练习。我的目标是在明年的高考中数学成绩比去年提高30分。我相信我这不是发烧说胡话，120分的题目从60多分提高到90多分，还有二十多分给我留着我可以出错，这个目标我一定能够做到。
　　化学的基础我还是不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我竟然也失了手。我相信经过今年一年的努力，我明年的成绩要比去年提高10分到15分。
　　英语我依然不敢设定太高的目标，但是考到75分，比去年提高10还是有希望的。
　　我这样一科一科分析下去，到了政治的时候我自己暗暗地苦笑了一下，这是所有课程中我最不喜欢的学科。我实在不明白，国家为什么要给我们从小到大设立这样一门学科。不喜欢直接导致了学习起来没有动力。这科我去年高考时只考了61分，比英语还差劲。可是这又是一门最容易提高成绩的学科，今年，我决不能再任由自己听凭着个人好恶了，我应该使劲在政治上下苦功，争取明年高考把政治这门学科变成给我往上提分的学科。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决定每天早自习的背诵时间就都分给英语和政治。明年高考政治的目标是81分，比去年高20分。
　　设定好目标，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总分有540多分了。现在高考的总分是710分，只要能够考到540多分虽然还是不高，应该还算是不错的，考所专科学校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也就是说如果我设定的目标都能实现，明年我就会顺利地考上大学，就算有些误差，考上大中专总是没有问题的。
　　我明年的目标就是考出去，将来毕业以后由国家分配个力所能及的工作，可以与金一诺一起承担生活的费用，不用拖累他。更高的目标我现在还不敢想。
　　有了目标，我又详细地制定了各科复习时间。为了能有更多的自主时间，我在学校安排的已经相当紧凑的时间外又给自己加长了时间。我给自己做出了硬性规定：每天必须早起半个小时，每晚至少晚睡半个小时。
　　仙林中学的校规也规定要按时作息。可是学生的早起晚睡，老师基本上采取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晚自习熄灯铃响过以后，也会有老师到各个教室检查，只要你出去上趟厕所，或者在教室里默坐几分钟，等值班老师进了他的值班室，学生再开灯学习，他基本上都会假装没有发现，不用担心会违反校规。这点是曲尚聪跟我说的。她说其实有学生早起晚睡老师都知道，坐在教室里学习总要比躺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学习强吧？事实上，从前段时间里我晚睡的经验来看，曲尚聪的情报应该很准。
　　曲尚聪习惯晚睡，她不早起；张瑶嘉习惯早起，她不熬夜。计划制定好了以后，我让张瑶嘉明天早起时叫上我。她答应了。
　　在宿舍里要想早起是不能开闹钟的，只能靠个人的生物钟。
　　第二天早上，张瑶嘉把我轻轻地推醒的时候，宿舍外面还是漆黑漆黑的。使劲地逼迫着自己睁开惺忪的睡眼，摸索着穿上衣服，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铺，轻手轻脚地打开宿舍的门来到室外。
　　“我们不洗脸吗？”我轻声问张瑶嘉。
　　“连个大学都考不上的人还要什么脸？”张瑶嘉揶揄了一句。
　　我尴尬地一笑，一时不知道怎样接话。
　　“你没看见我剪了短发吗？不洗脸、不梳头，等早饭前再回来洗一把，清醒清醒好上上午的课。”张瑶嘉没有让我自己在那瞎想，告诉我说。
　　黑暗中我吐了一下舌头。
　　张瑶嘉站在我的面前对着我看了看，说：“还行，你的头发不算乱，反而还有种蓬松美。今天早上就这样吧。今晚你提前准备好梳子，明天我叫醒你以后，你可以略微梳洗一下，这样早饭前就不用回来跑一趟了。不过，这样洗脸就不能在宿舍里洗了，要跑到初中部教学楼的东边，那里有一个室外水龙头。我们学校的墙外是一个工地，电灯整晚都亮着，可以照到那个水龙头。”
　　“你不去洗吗？”我问她。初中部的楼很高，老远就能看到，离着我们教室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希望张瑶嘉能跟我做伴一起去。
　　“我习惯饭前回宿舍洗。这样一起床马上就去教室学习，差不多能够多学一个小时。再加上早自习的时间已经学累了，正好回宿舍洗把脸清醒一下。”张瑶嘉的回答让我觉得很有道理，也微微有点失望。毕竟一个女孩子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教室里，总是感觉有些不大好。
　　“你也可以等天色放亮以后再去洗，或者你准备一条小毛巾，早上起来时在宿舍里用毛巾擦洗一下，只要不出声也行。”张瑶嘉提议道。
　　我点头说好，决定等以后就在宿舍里用毛巾擦洗一下，再来教室。今天我只能等天色放亮以后，到初中部那儿的水龙头那里洗脸了。
　　我们一边往教室走，一边轻声交谈着。忽然张瑶嘉问我：“一直也没有看到你擦化妆品，你从来不擦吗？”
　　清晨颇凉的空气里我感到了有点发热，我白白长了这么大个人，却连女孩子喜欢爱美的天性都没有。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习惯擦化妆品。”
　　忽然间就想到了那个黄上衣黑裙子，我心情一黯：不是张瑶嘉今日问起，我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到了该打扮的年龄了呢。那双没被金一诺看上一眼的高跟牛仔凉鞋，是我两年来唯一一次特意穿给他看的，而那个女人的那身打扮连我都觉得好看。
　　张瑶嘉没注意到我的走神，我听到她说：“你丽质天生，皮肤又这么好，真的根本就用不着擦化妆品。”
　　我赶紧收敛心神，谦虚地一笑，说：“你的皮肤才是真正的好呢，看起来比我的更细腻。”
　　张瑶嘉笑笑说：“我也是到这里以后才开始擦化妆品的。看到班里别的女同学都打扮，觉得不擦好像不合群。每天都要特意跑回宿舍一趟，麻烦死了。”
　　我趁机说：“是啊，每天多这一趟至少得拿出来20分钟，我看我还是不擦了，管他别人怎么看呢，反正我又不是来打扮给谁看的。”
　　张瑶嘉说：“嗯，我们又不是来让别人围观的，管他别人怎样看呢。从明天开始我也不擦了。这样早上起来就更简单了，悄悄地用湿毛巾一擦，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用担心会影响到谁，也不用再特意跑回宿舍一趟。一趟二十分钟，三天就是一个小时，一个星期就多出来两个小时……”
　　张瑶嘉夸张地计算着，我们俩说着话不觉就走到了教室门口。教室的门从外边锁着，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
　　我转过头瞅了瞅张瑶嘉。她没说话，走到一扇窗子前，敲了敲。一扇窗户打开了，露出一个男同学的笑脸，随后递出来一条板凳。
　　张瑶嘉接过凳子，说：“谢谢你！”接着转过头对愣在一边的我说，“今天早上拿教室钥匙的同学可能睡着了还没来，咱们爬窗吧。”
　　我略一犹疑，看张瑶嘉已经踏着凳子爬到了窗台上，从窗台上跳了进去。我学着她的样子踏着凳子爬上了窗户，靠着窗户的凳子那个同学没有搬，他递给我们的是别处的凳子，我踏着凳子跳到了教室里面。
　　什么形象？我这一年就是学习的机器。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男同学出去把凳子先递了进来，然后利用他人高腿长的优势，不用踏凳子就爬到窗口，然后轻轻一跃从窗台上跳到了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