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上雪NO.15

　　枪声响了……龚白雪手中的喇叭从手中跌落在雪地上，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纂成了拳头，仰起头冲着幽暗的空中长长地喊了一声，凄厉的声音像一只受了伤母狼，充满了哀伤与绝望。
　　龚白雪像发了疯一样奔跑到谢一凡藏身的地方，洁白的雪地里，谢一凡仰面倒在雪地里，热血已经融化了身边的白雪，染红了碧绿碧绿的苔癣，在落日的余晖的映衬下，血色一样的红，那么的刺目。
　　谢一凡头发略有些凌乱，白皙的脸庞上一道道新鲜的伤痕刚刚结痂，微笑残留在嘴唇上已经凝固，他把最美的一面留给自己，让自己体体面面的走了。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即便走私毒品最终获得了成功，也许会在谢一凡那颗骄傲的心灵上，埋下一抹永远擦不去的伤痕。
　　几只又红又大的野果子从谢一凡的口袋里滚落出来，淹没在厚厚的积雪上，龚白雪弯下腰身缓缓地跪在雪地里，拣起一颗红彤彤的野山果，轻轻地放在鼻翼下，一股沁人的香甜，一下子勾起了小时候的记忆，眼泪禁不住乱飞，在泪光中龚白雪吃着野山果，谢一凡安静地看着龚白雪，嘴角溢满了笑容与满足。
　　“一凡，地上冷吗？”龚白雪以膝盖当步，爬行到谢一凡的跟前，伸手把谢一凡从雪地里抱在怀里，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谢一凡的脸上。
　　可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在轻轻地刮着。
　　“你说话呀，不要不理我，你一直不是挺能说的一个人吗？”龚白雪呜咽地冲着谢一凡低吼。
　　“你答应我的，要在紫霞山上盖几间茅屋，再弄一个篱笆小院，院子里种几垄蔬菜，再种上一垄我喜爱的紫色蔷薇，白天我们一起听灵隐寺的晨钟暮鼓，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你说过的这些你都忘了吗？当时，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哭了，因为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说到这里，龚白雪的有些嘶哑，泪眼朦胧中还在遥想谢一凡说话的样子。
　　“一凡，我现在好后悔呀，不该在那个时候对你说我要嫁给你，才让你下了挺而走险的决心，你一心想给我最好的生活，可是你问过我吗？”龚白雪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可是你一直活在一个名利、浮躁的世界里，我要的也很简单，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只想你做我的苔癣，我做你的雪花，今生今世永远不分开，你走了，雪也就化了。”
　　“唉！天不遂人愿，这么多年，我们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散了……你留下我，让我怎么办呀……”龚白雪越说越难过，说到伤心处，竟忍不住大声地哭泣起来。
　　夜色慢慢地降临，山顶的寒气也越来越浓。看着龚白雪伤心欲绝的模样，缉毒大队大队长曾响明不忍心打断她，可是再晚一点下山的话，山高路滑势必给下山会造成很大的危险。想到这里，曾响明走到龚白雪的身后。
　　“龚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他选择的这样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他认为这也是一种最体面交代。天马上就黑了，再不下山就麻烦了。”
　　听了曾响明的话，龚白雪悲拗的叹了一口气，冲着怀里的谢一凡说：“一凡，我们回家吧，山上风大雪寒。”
　　听了龚白雪这么说，曾响明松了一口气，冲着身边两名缉毒警怒了努嘴，两名缉毒警会意地走过去，从龚白雪的怀里接过谢一凡的尸体，放在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曾响明看了看龚白雪一眼，对着身边的另一名缉毒警说。“小陆，你负责龚姑娘的下山安全。”
　　“是，曾队。”曾响明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全体队员喊一声：“全体都有，现在开始下山，天马上黑了，山路陡峭难行，山上又有积雪，大家一定注意安全。”
　　缉毒大队的队员们抬着谢一凡的尸体，缓缓下山去了。
　　
　　谢一凡的葬礼很简单，除了一些直系的亲属，也就没有什么其他人了。龚白雪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参加了谢一凡的葬礼，以谢一凡妻子的身份，在龚白雪的建议下，谢一凡的骨灰埋在了紫霞山脉的山腰下。
　　让人意外的是郭世雄也来了，在墓碑前行了最隆重的大礼，然后抚摸着谢一凡的墓碑溘然泪下。
　　“一凡，我对不起你呀！为了铲除黄稼轩，没想到却害你一条性命。”说到这里，郭世雄有些哽咽。
　　“一凡，你太要强了，当初你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是故意冷落你，是想让事态能够进一步激化，让黄稼轩及早地露出他那狐狸的尾巴，黄稼轩没有沉住气，没想到你也没有沉住气，你觉得黑土休闲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内疚你自责，觉得愧对于我的重托，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弥补一切的损失，才上了黄稼轩的当，决定了最终的铤而走险。”郭世雄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有了悔意。
　　“都怨我，当初如果我要是把我的目的告诉你，你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知道吗？当初在大理的时候，我之所以选择你，就是想用你聪明的智慧打败黄稼轩，逼着他对黑土休闲山庄动手，好趁机揭露他的黑幕。”
　　“唉！你输在你的自信与面子，你想证明给我看，证明给剑川镇所有人看，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去找我？”郭世雄面容戚然，说到最后越说越有些激动。
　　“一凡，你放心地走吧，你的父母我会替你养老送终，你的弟弟妹妹，我会让帮助他们继续完成学业，上最好的学校，直到他们各自成家立业。”
　　风，轻柔柔地吹，吹起树叶哗啦啦作响，仿佛是谢一凡在为自己的罪过忏悔。
　　谢一凡走了，留给古镇人的是一声叹息。人生百味，情最浓；人世繁华，淡最真。一步有一步的风景，一程有一程的醒悟，不论时光如何流转，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就是对美好的追求，对真情的渴望，给自己一份淡然。
　　小镇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淳朴的民风，龚白雪依旧还在古镇的地税局上班，只是自从谢一凡走后，再也没人看见龚白雪笑过。每逢周末龚白雪总会抽上一天时间去紫霞山脉半山腰看一看谢一凡，陪谢一凡说说话，听一听晨钟暮鼓，或独自一个人去紫霞山脉看着苔上雪出神。
　　
　　第二年的春天，大理宣传部安排一名年轻人到剑川古镇来采风，主要对剑川古镇的文化遗产进行编撰和整理，小伙子进驻到剑川古镇文化站后，便进行对古镇的周边环境摸底排查，并且在大理的诸多杂志上刊登了关于剑川古镇的论证文字，小伙子不仅文笔犀利，而且文风老道泼辣，论点也标新立异，总能用峰回路转的笔法，给读者一份柳暗花明的惊喜，古镇上的人都说他的文字像谢一凡。
　　龚白雪也曾欣赏过他的文字，在欣赏之余不禁又黯然神伤，勾起了对谢一凡的思念。
　　周末，龚白雪例行到紫霞山脉，龚白雪一袭白色长裙，漫步在林荫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野花香味。
　　就在龚白雪快要到谢一凡目的的时候，看见谢一凡的墓碑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衫的年轻人，从神态上看竟有几分与谢一凡相似，依旧是一张白皙文静的脸庞，唯一不同的地方鼻梁上多了一个眼镜，更显得温文尔雅。
　　龚白雪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竟然傻傻地站在那里，年轻人似乎也看见了龚白雪，先是一愣，他也不敢相信漫无人烟的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了一个白雪公主般的姑娘。
　　“你是……？”龚白雪走进前冲着年轻人问，眼里依然是一片迷茫。
　　“我叫杨公页，是大理宣传部安排我到剑川古镇来进行文化遗产编撰和整理的。”年轻人似乎还没有从恍惚中缓过劲来，回答龚白雪的话，脸竟然不知道啥原因全红了。
　　“杨公页……？”似曾熟悉的名字。“哦……”龚白雪一下子想了起来，就是被镇上人们传说文字与谢一凡十分想象的那个作者。
　　“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杨公页笑着问。
　　“没有呀？”龚白雪的依旧很平淡，看不出任何表情，谢一凡走后，她发现自己不会笑了。
　　“很多人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都会觉得很奇怪，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从事文字编辑的，他们也希望我将来也继续走他们的道路，能够写出更好的文字，多写一些真善美的东西，恰巧我的辈份中又有一个‘公’字，所以他们就给我起名叫公页，和在一起就是一个‘颂’字，我又姓杨，就是希望我能够写出传扬正能量的文字来。”杨公页还是微笑着解释自己的名字。
　　“很好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龚白雪赞扬了一下杨公页的名字，对于他在这里，还是忍不住很好奇。
　　“我听镇文化站站长苏站长说有一个谢一凡的人，说我的文字跟他很相像，我很好奇，打听到他的墓地，便过来看一看，顺便祭奠一下。”
　　“哦，这个样子呀？你们真的很像。”龚白雪淡淡地说。
　　“你是龚白雪？”杨公页问。
　　“你怎么知道？”龚白雪有些诧异。
　　“我初到古镇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谢一凡和你的故事。”杨公页微笑回答。
　　“原来是这样？”龚白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她有些恍惚了，杨公页不外貌与谢一凡有些相像，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那么相似，难道是谢一凡冥冥之中安排这场巧遇。龚白雪禁不住望着墓碑上谢一凡的照片，白灿灿的阳光透过树隙间散落下来，斑驳的光影在谢一凡的照片上移动，龚白雪仿佛看见谢一凡笑容很灿烂。
　　“如果不打扰的情况下，我可以知道关于你们的故事吗？”杨公页似乎有些顾虑，尽管如此还是问了。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写一篇关于你们的故事。”杨公页害怕龚白雪误会，就赶忙追加了一句。
　　“没事的，你不用解释。”龚白雪语气平淡地说，就好像再说起一件陈年的往事。
　　阳光和煦，春风洋洋，龚白雪和杨公页站在谢一凡的墓碑前，平淡地说起她和谢一凡的故事，龚白雪有几次讲到苔上雪的情节，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杨公页从口袋中掏出纸巾递给她，同时也忍不住偷偷擦拭了自己的眼角。也不知道龚白雪讲了多久？她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她感觉又回到了以前，谢一凡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说一些耳熟能详的人和事。
　　夕阳西下，故事讲完了，杨公页和龚白雪缓缓地走下了紫霞山脉，漫步在熟悉的古街道，转过一条小巷，从一家店铺里传来了一首刘菲的《苔上雪》，音律中有淡淡地哀伤。
　　乘一叶扁舟，入景随风，望江畔渔火。
　　转竹林深处，残碑小筑，僧侣始复诵，
　　苇岸红亭中，抖抖绿蓑，邀南山对酌。
　　纸钱晚风送，谁家又添新痛，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
　　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遥想多年前，烟花满天，你静静抱着我，
　　丝竹声悠悠，教人忘忧，若南柯一梦。
　　星斗青光透，时无英雄，心猿已深锁，
　　可你辞世后，我再也没笑过。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
　　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
　　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
　　歌词逐字逐句在深巷中飘荡，凄美的音乐又一次勾起了龚白雪的眼泪，风在吹，泪在飞，二胡悠扬，词在深巷一圈一圈晕开，就像某些情绪在腐烂中逐渐的升温发酵，然后夹杂一股呛人的味道直冲鼻翼，不禁让人悲从心起。
　　花开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