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重相逢（中）

　　一瞬间，我有一种被剥光了的、赤裸裸的感觉，羞愧难当。赶紧用手使劲捉住他的手，用我残存的全部力量将他的手往外拽：“说什么想我呢？如果是真的想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去看我呢？难道你现在有了什么事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吗？我今天来一是有好多话想问你，还有就是我更想知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也许只有在家修理地球了。没学好数理化，也没有个好爸爸，我还能怎么样呢？”
　　“没学好数理化？你……”脑子里神经元飞速地工作着，心情复杂地瞥了一眼有些意兴阑珊的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辣辣的。因为，我没有追究他到底是不是真因为没有学好，而是问出来了我更关心的话题，“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我想知道我们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唉！”他略微愣怔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你能想象林妹妹和宝哥哥一起修理地球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怕我拖累了你？难道我们……”脸上的热意褪去，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抬起头看向他，惴惴不安地问。
　　“怎么这么说？现在倒是我怕连累了你。我现在已经只能在家种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有信心养活你？”
　　“谁说我要你养活了？昨天听说你可能没有参加高考，昨晚我睡不着也想过。我就按照我们曾经商量过的，过几天我到仙林中学去复习，你没有实现的目标由我来实现。这样，我们既可以改变我们的社会地位，我也可以不拖累你。等我毕业以后，你是愿意在家里也好，到我的工作地找个临时工作或者合同工作也行。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够一生恩恩爱爱。”
　　“哈！”他一声嗤笑，“如果你考上大学，你还肯嫁给一个农民吗？”
　　“农民怎么了？我父母就是农民，我也从来没有瞧不起农民。我们俩现在的关系，难道还能因为我们之间谁的地位改变就改变不成？况且，我之所以想考上大学，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不会拖累你。如果没有你，我还考什么大学？我还拼个什么劲呢？”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天，你要我置身于何地？你以为那样现实吗？”
　　“怎么不现实啊？我们俩已经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早已经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你没有做到的由我去做到很正常啊！难道只允许你考上了养我，就不允许我毕业以后跟你一起为我们的小家出力？一诺，你放心。你安心等着我，我一定会考上大学。而我考上大学的唯一目的就是咱们一家人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复习了吗？”
　　“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复习呢？不，我已经心灰意冷，这辈子绝不会再到学校里去复习了。”
　　“我今年到仙林中学预选时他们学校的校长亲口许诺我，我今年可以到他们学校去复习，这个你是知道的。咱们一起去不好吗？”
　　“别跟我说复习的事了。哪个学校我也不会再去的。”他断然拒绝道。
　　“那好，这个事咱今天先不说了。你已经回家这么长时间，之所以不去看我，难道就是因为不好意思见我？”
　　“你以为还能是什么？你以为我不想去看你吗？可是，我弄成这样，我怎么有脸去看你呢？”他拿出了手，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好了，咱们今天好不容易见了面，先不说这些好吗？”
　　“我可以不问你为什么没有去参加高考，可我总得知道你怎么打算的吧？难道如果我今天不来看你，你这辈子就不再见我了吗？难道你要把我们的以前一笔抹掉吗？那我们俩的事怎么办呢？难道这些事关我们前途的事情不重要吗？在你心里什么才是重要的？我们不说这些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说这些。有了你今天来看我，我知道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我的心当然在你这儿！孙悟空刚一出世还是一只野猴子的时候，就知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呢。难道平日里我们信誓旦旦的那些话是说着玩的吗？”
　　“唉，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差点活不下去。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不说这些了！”他挥了挥手，好像要把眼前的什么东西赶走似的。我刚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制止住了我，转而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咱们先说点高兴的、轻松的事。我记得你就快过生日了。等你过生日那天，我去找你。这样在以后的这几天里，我慢慢再想一想。等我们再见面时，我们再一起好好讨论一下我们以后的打算好吗？”
　　“你还记得我生日？”我有一种被他放进心里的感觉，一高兴，一时忘了我今天来的目的了。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看到他不愿意提，我也就就此打住了。来日方长呢，我何必好不容易见面却惹他不高兴呢？
　　“现在我就算忘了我父母的生日也不会忘了你的生日呀。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的生日呢？不就是这个月嘛。”
　　“那你准备到时候怎么去找我呢？”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本来也打算过趁着你的生日去跟你父母表明身份呢。只是我现在已经只能是一个农民了，我怕你父母根本不会答应我。”他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目光一暗。
　　“怎么会呢？我父母从来都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再说了，我的心完全都给了你，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会让我改变。”我的身心哪一样又不是他的呢？
　　“难道……”他欲言又止，“算了，咱们今天不说这些了，好吗？”
　　“嗯。”我不愿让他难过。
　　想想也是，这两个多月中我还以为他整天在学校学习，只是没有机会见到他，我都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他身受劫难，岂不是比我还要难过？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他本来是那样聪明、骄傲的一个人，从今以后却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想想都是不敢再往下想的。
　　“这些天真的想我了吗？”他竟然马上又改变了情绪，猴了上来。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真是的，一不说正经的，他就来这些不正经的。
　　“那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他的手又不安分起来。
　　“一边待着去，怎么越来越大胆了，就不能有点正经的？”我扭捏道。
　　“你看人家谁谈恋爱是一本正经的呢？”他笑嘻嘻道。
　　“我又没看见别人谈过。”
　　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前从没有注意这些事。就是一开始跟他交往，我都没想到我那是在谈恋爱。
　　“你呀，整天说想我，怎么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又推三阻四的呢？”
　　“难道见面就要做那些事吗？”我觉得脸又开始发烧。
　　“哪些事？”他逗我说，“你已经十九了，人家都说‘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怎么就不懂呢？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说到“装的”二字他的脸已没有方才的光彩。
　　“你说什么呢？我装什么了？我只是不明白，见了面在一起说说话不好吗？为什么你非要做那些现在不应该做的事呢？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想着寅吃卯粮呢？”
　　“难道你从来就不想？”他奇怪地问我。
　　“我想什么？”我是真的不明白。
　　“难道我上次没有让你舒服？”他嘴角含着奇怪的笑。
　　“舒服？你说什么呢？”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我却一时没往那方面想。我还真的不是一般地迟钝。
　　“我明白了。”他说着，用手在我的脸上、唇上轻柔地一遍一遍抚过。“我明白了，上次是你的第一次，而且你又是仅仅因为不忍心我难过才答应我的，你自己没有动情，所以你没有感到舒服。是我不好，我上次太自私了。今天我一定好好地表现，我会让你欲仙欲死。”
　　他的手像羽毛扫过，他的话轻柔地像雾润过。虽然我还不太明白，却知道他说的应该是哪方面的内容了。我的双手连同他的手一下子被我按在了脸上，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我实在是还没有准备好，等……还是等结婚那天晚上……”
　　“送上门的鲜肉谁会不吃呢？”
　　“你！你说谁是送上门的鲜肉？”他怎么竟然这样说我？我是“送上门的鲜肉”？这话怎么那么难听？我羞涩之中也有点生气，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用词不当。我是说像你这样水灵灵的一个人，又是我整天日思夜想的，现在活生生地就在我面前我怎么能忍住？”他说着，将我的脸扳向了他。
　　“我，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我想象不出他的感觉，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嗫嚅道。
　　“你是想我才来看我的不是吗？我也想你。所以……”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不明白，昨天晚上辗转反侧，恨不得立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尽管我心里非常想念他，担心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我来了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不是我想的哪样？那么你是哪里想我？”
　　这个毫无疑义，我马上回答：“我心里想啊。”
　　“心里怎么想？”他在我耳边呢喃。
　　“就是，就是天天想着见你，想跟你在一起。当我听说了你竟然没有参加今年的高考时，又是难过又是担心，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你的眼前，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告诉你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要太难过，所有的困难咱们一起解决，所有的苦日子咱们一起度过。”谈到这些，我说话总算利索了起来。
　　“你呀，”他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问问就行了？跋山涉水地跑了来就为了看看我？跟我说声别难过，咱们大不了从头再来？”
　　“我说不出来。可是我心里……”我是这样想的，也许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可是那也得慢慢说呀。
　　“难道你就真不希望我给你？”他又搂紧了我。
　　“给我什么？”我的脑子又缺弦了，竟然问出这样脑残的问题来。
　　“就是今年元旦的那天我给你的呀！我就不信你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的高考，现在的你都已经差不多要给我生下孩子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你，你怎么又来了？”伤心羞愧之余，我更不明白那种事情有什么好，值得他不惜提到那个无辜夭折的生命。
　　“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差点死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你，我实在是很想……我知道也许是我发急了，你的情商真的还不到十九岁。可是，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吗？我现在就想要，答应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只好挣扎着说：“你就不怕你妈妈回来看见？”
　　“我妈早就想抱孙子了，她才不会这么快回来呢。答应我吧，我现在真的很想。”
　　“呸，明明是你自己……却怎么竟然这样说你妈呢？”他为了那个，竟然连他的妈妈都出卖了。可是，我就是从心里不能接受，“你，你说你要在我的身上打上属于你的印记，我，已经答应你了。”我被他抚摸得没了力气，喘息着说，“现在，不要这样好吗？我们还没结婚，又是光天化日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呀，你怎么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呢！你知不知道，我这么长时间忍得很辛苦？我为了你，她那么追我，我都没答应，偏偏你就这样别别扭扭的！我就不明白，反正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为什么整天就会推三阻四呢？人家不过比你大一岁，为什么人家就那么热情似火呢？”
　　他还在喋喋不休，我的泪却一下子流了出来，心也好似传出破碎的声音。
　　“她，你说的她是许艳吗？你不是跟她已经断了吗？”他果真是有个人的！
　　“是她。她说她后悔了。这次她主动在我面前勾引我，我都没答应她。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他竟然这样直接！这就是我苦苦煎熬了两个多月的结果？这就是我爱了两年的人？这就是我为了他宁可不要“他”的人？我就感觉有点不对，他竟然是真的在外面招蜂引蝶！
　　“你！”尽管伤心失望得要死，我却还是不想他太难堪。可是要我相信他的话，我却也没那么傻。不是吗？我早就觉得他在我面前有些不正常。憋了半天，我还是忍不住说，“你不是老是说你很想吗？现在的你血气方刚，她主动勾引你，你会不动心？”
　　“我怎么会不动心？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吗？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这么不堪？”他生气地吼道，甚至脸都有点变形。
　　“对不起，我不该猜疑你。”我满腔的悲愤被他简单的一句话就吼了回去。我真的从来没有见到这样愤怒的他。
　　“其实，其实，是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降了下来，“我知道我自己的性格是禁不住诱惑的，所以我老想着跟你生米做成熟饭，这样对我自己也是一种约束。不过，你放心，对于她我是绝对不会的。我恨死她了！”真是自相矛盾的话。
　　“为什么会恨她？”我隐隐猜到。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吗？如果不是她天天不要脸地追求我，如果不是她整天去学校闹腾，我又怎么会捞不着参加高考？”
　　“是她害得你没有捞着参加高考？她为什么要这样？”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到学校闹，到我家闹，让我对她负责任。”
　　“你父母怎么说？如果你没有对她怎么样，她怎么会要你对她负责任？”我的心的裂纹开始扩大。
　　“她早就到我们家跟我父母说她是我的人了，她家也托媒人到我们家求过亲了。可她是我们家的罪人，她害得我没能考上大学，我父母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不会接受她了。”
　　“是吗？”我的心如同浸到三九寒天的冰水里，彻底地凉透了。许艳她可真能下得了手，竟不惜自曝其短，竟然会不顾脸面作为女方却托人向男方求亲！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了，泪汩汩涌出眼眶，顺着腮边滑落。
　　“牵萦，牵萦，你别哭，我知道错了。这次我没有答应她，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求求你原谅我吧！你不知道，也许是血气方刚吧，我有时候非常想，可是你却总是不答应我，所以，所以我有一次没经得住诱惑！”他惶急地说。
　　“诱惑？都是别人的错是吧？是我没有答应你，是别人老是在诱惑你……哈哈，你到底准备把我放在哪里？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不答应你不是为了你好吗？不是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习吗？我不答应你不就是为了你能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吗？哈，诱惑……”我脸上挂着泪，凄楚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