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妈妈小时候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调皮地掀开每一个熟睡的眼帘，新的一年就这么来啦。
　　这是两岁的丁卡在外婆家度过的第二个跨年夜，第一次还抱在手里，现在会自己走路了。
　　当妈妈领着丁卡走进客厅，两个哥哥已经守候多时。异口同声地喊着“小姨小姨，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两双小手还有模有样地做起抱拳作揖的动作，很是滑稽可爱。
　　丁卡耳濡目染，居然也羞涩地模仿哥哥，合起小手，嘴里念叨：“红包红包”。
　　自然，孩子们得到了大批的红包，外公外婆的，舅舅阿姨的。开心，欢呼，笑得合不拢嘴。大宝和小宝哥哥的红包都被二姨收缴保管，只给了他们一些零碎小钱让他们自己支配。但是这已经足够他们挥霍了。
　　两个哥哥忙不迭地带丁卡到街上，去过一把有钱人的生活。擦炮，小烟花，上好佳，吸吸冻，牛奶糖，五花八门买了一大堆。大宝给丁卡的衣兜里塞满了糖果玩具，小宝则是给自己的嘴巴里塞满了果冻零食。满载而归，回到外公的门口，大宝小宝哥哥开始玩擦炮。丁卡在一旁看。
　　擦炮就像一盒大号的火柴。擦炮的一头涂了一层含有氯酸钾药料，盒子的两侧的纸面都涂有磷。当擦炮头和盒子上的磷面迅速摩擦之后，一股浓烈的硝烟味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赶紧把擦炮使劲向外扔出。往往是嘭一声应声落地，还有一缕青烟从地上冒出向空中升腾开去。两个哥哥玩得很熟练，丁卡则是远远躲开，小手捂着耳朵，有点小怕怕，但又很喜欢看。
　　“小家伙们，快回来吃饭了。”当大人的呼唤声传来，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屋吃饭。丁卡还不停地指着地面，“嘭，嘭”地模仿着鞭炮的音效，小手也不断作出鞭炮炸开花的动作。哥哥都被逗乐了。两个哥哥小心翼翼地护着弟弟爬上楼梯，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们是弟弟安全的称职守护者。
　　饭后，妈妈、二姨和舅舅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外面转悠。街上的地面铺满了鞭炮纸屑，厚厚的一层。就如踩在红地毯上，松软舒坦，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过了桥头，就是一口老井。这是一口上了年纪的水井。井口上方竖立着两根高高的木头桩子，木桩的顶端中间架了一个坚固的圆木横杆，支撑着一根圆滚粗壮的大长圆木，圆木靠水井的一头悬挂着打水的木桶，辫子一样绳索一直通到水井里面，木头的另外一端绑着一块大石头。大宝和小宝兴冲冲地跑过去打水玩。两兄弟一起使劲把绳索往下拉，木头的另外一端便向空中高高翘起来。慢慢地水桶碰触到了水面，但是水桶只是在水面飘啊飘，偏偏不往水里去。就像是一头倔强的水牛，怎么也不能把它的头按入水中。于是水一直就没有打成。折腾了半天，兄弟俩便失去了兴趣，突然就松了手，只听嘭的一声，刚才高高翘起在空中的木头尾巴重重地坠向地面，准确无误地砸落在长年形成的地窝窝里。而水井里的木桶也咻的一声，从大宝小宝的耳边划过，高高地跃向空中再跌落回来，前后左右晃悠不停。像是跟孩子们做鬼脸，嘲笑他们不会打水。
　　丁卡看着两个哥哥玩，也突突突跑过去抱住大圆木头，小腿熟练地往上一跨，坐在木头尾巴上等着玩跷跷板。
　　看着孩子们在玩，妈妈和二姨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打水的情形。那时候她们也比大宝高不了多少，两人一起从家里抬着水桶来打水。刚开始打水也是和大宝小宝们一样，没有成功。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尝试多次之后，慢慢掌握了窍门。先是一次能舀上来一点点，再又多一点点，渐渐地就能够一次打上来一浅桶水。在木头桩子的吱吱呀呀声中，一桶水打满了。两个女孩便一人一头抬水往家走。二姨总会尽量把水桶往自己这边拉拉，这样妹妹就可以少花些力气，肩膀就不至于那么生疼。两个人一路上晃晃悠悠，水不停洒出来一些，累了就要半路歇口气，揉揉娇嫩的肩膀。然后换一个肩膀，再继续抬着走。
　　外公外婆忙着摆摊做小生意，孩子们便帮着做家务活。抬水，生火，烧饭，做菜，一样样事情从生疏，手忙脚乱，到渐渐熟悉，有条不紊。本该享有欢快童年的孩子，早早地体会到了大人的艰辛，成了大人的左膀右臂。
　　“妈妈，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吧。”孩子们的呼唤把大人们的思绪拉了回来。大宝拉着丁卡的左手，小宝拉右手，两个哥哥无时无刻都保护着弟弟不要跌倒，还不停地给丁卡讲讲这个，说说那个，俨然是两个小导游。大人们慢慢地跟在后面，看孩子们像猴子一样，这边窜，那边跳。
　　老街的房子大多是泥土垒砌的垦，或是石块堆砌墙，弄堂都很狭窄，有些地方仅够一个人穿行。这个时候大宝在前，丁卡在中间，小宝在后面，像是探险一样，缓缓通过两个房子中间的罅隙。
　　以前二姨和妈妈也是穿过这个罅隙，就到了学校。
　　舅舅那时候还没有上学，在家里又没有人照看。二姨就会带着小舅舅一起上学，让他窝在座位底下不要出声。因为一旦被老师发现了，肯定要被轰出教室。舅舅很乖，安静地躲在课桌下，没有一丝动静。前面几天都是风平浪静，老师丝毫都没有发现二姨的课桌下猫着一个小旁听者。但是，终于有一天，舅舅不小心转个身，碰到了桌子，一声刺耳的响声惊动了老师。当老师满腹狐疑地过来，他看到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略带一丝恐惧，紧盯着他。
　　老师没有半点怜悯，大喝一声：“居然带弟弟来教室，给我出去！”
　　二姨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上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舅舅一起到街上玩去了。而在课桌下猫了半天的舅舅，憋屈的很。一旦到了街上，成了一个刚出笼的小鸟，尽情享受自由奔放的快乐。
　　妈妈的好多同学都来自乡下农村，他们路途遥远，就要带饭到学校吃。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令人羡慕的事情。她也非常希望能够带饭到学校吃，尽管家里到学校只需要走几分钟。有志者，事竟成。有一天，妈妈终于鼓足勇气跟外婆说，我也要带饭到学校吃。而贴心的外婆竟然就同意了这个请求，妈妈别提有多开心了。
　　带着外婆精心准备的菜，口袋里还揣着从摊上钱盒里摸来的几个零钞，要到学校吃饭喽。嗯，在学校里，和其他农村的同学一样吃饭，这饭就是香。
　　学校里食堂还有包子卖。妈妈特别馋，口袋里的几个零钞都贡献给了包子师傅。尝过了喷香的包子，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妈妈的脸蛋越来越胖，圆鼓鼓的像个大苹果。亲戚朋友便干脆都叫她胖子了。胖子妈妈还会偷摸带着舅舅，到学校买包子吃。一个包子，你一半我一半，吃得满嘴冒油。舅舅也尝到了包子的甜头，胖子妈妈只要稍微一向他使个眼色招个手，他就心领神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往学校跑。那个时候从来不敢奢望奶糖巧克力，在这个小镇上也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子女才有可能吃到。妈妈舅舅们只有远远地在一旁看着咬手指头的份。那时候就连吃到一颗硬糖都不容易。现在普普通通的包子在那个时候就是最顶级最美味也最能填饱肚子的零食享受了。就是现在回忆起来，都能够非常清晰的闻到那浓香从鼻尖飘过。
　　大姨那时已经上高年级了，她很奇怪这个胖子妹妹为什么总有包子吃。有时候就会跟踪到食堂，逮个正着。于是见者有份，要求分包子吃。尽管有千百个不情愿，胖子妹妹还是勉强分了点包子给姐姐。吃了一次亏，胖子妹妹便学乖了。每次再有机会去买包子，都要四面八方打探清楚，当百分百确定大姐不在周围出现，才飞快奔向食堂。买了包子也不敢慢慢享用，三下五除二便吞下肚子去，生怕大姐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在逼仄迂回的小巷弄堂里，大姐和胖妹斗智斗勇，一个死守苦等，一个巧妙腾挪。对于美味包子的争夺和保卫，其中的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绝不亚于谍海深深、机关算尽。不管姐妹们之间如何你来我往，激烈争夺，但是属于弟弟的一份始终都有保证。弟弟只需要跟着，不需要站队，偶尔被要求站岗放哨瞭望倒是有的。所以，有姐姐的弟弟是幸福的。日子很是清苦，也正因为苦，才更能够强烈体会包子的甜美！
　　小镇的旁边有一条大河，河上有一座桥。河边是一条小水渠，水流缓和，水清见底，可以看到水草随着水流轻轻舞动。偶尔有一群小鱼逆水而上，若丢一个石子下去，它们就呼啦一下四散逃窜。胖子妈妈小的时候喜欢在这水渠里戏水。每到夏日炎炎，和小姐妹们一起，穿着花格裙子噗通一声跳进水里，顿时清凉无比。四肢胡乱扑腾，水也不深，走几步，浮一下，再走几步，又漂一段。不知不觉就游荡到妈妈们洗衣服的地方，叭嗒叭嗒的捶衣声混合着咚咚的泉声，可以飘到小镇的每个角落。
　　看着孩子们的小脑袋如一群水鸭一般漂浮过来，妈妈们一个个笑骂开来。孩子们便像一群受惊的小鱼，慌乱地四处散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继续朝水渠的远处逃去。
　　这条清澈的小水渠，装满了妈妈、阿姨和舅舅小时候的欢声笑语。
　　眼前，大宝小宝和丁卡都好奇地趴在水渠边，看水里不时有小鱼游过。大宝、小宝便去捡来石子，丢向鱼群，看鱼儿惊慌失措的囧样。丁卡就在一边乐得手舞足蹈，开心可以如此简单。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得到的快乐，往往比靠物质财富堆砌的快乐来得更加纯粹，让人毫无负担，心旷神怡。
　　这也许就是经济越发展，物质更富有，但幸福感却与日俱减的根源所在吧。也难怪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向往回归田园，起一间小屋，种几垄瓜果，养几只鸡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当孩子们靠近自然，他们的心也归于平静。成长就会有烦恼，小河流会把烦恼都带走，只把欢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