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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有菜园就是家      作者:蒺藜秧      发布时间:2017-07-24 18:30:11      字数:5275

  小金喜事儿不断。面试成功了,他这就去生命科学园上班。面试回来那天,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他看到自己的菜地里不知道被谁撒进一些点心渣儿,薄薄一层。他首先想到了老卢,问了问,果真是老卢,他在顺沙路一个垃圾桶里看到有一大包点心渣,就弄了过来。“点心渣可是好肥料,比豆饼花生饼薄一点儿,比一般的肥料差不了多少,关键是性儿好,没害。”
  小金认为老卢大爷说的对。点心渣是淀粉、蛋白质和食糖、油脂等等制成的,人和动物吃了长营养,植物吃了也长营养,这是老天爷的大道理。撒在地里,浇上水,用不了几天就沤糟了,就成了上好的有机环保肥料了。小白菜们,我们对得起你们吧,抓紧发芽,抓紧长叶片吧,这土壤又肥又壮,可口着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小金却没有睡懒觉。他八点左右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偏斜着照进房间,照在白白的地板砖上,小金感觉到一种清凉、安静和轻松,有了工作,种了菜,和小黄似乎和好了,看样子小子并没有故意和谁上劲。小老百姓,如此生活,不亦乐乎?
  他懒洋洋起床,也不想做早饭,在屋子里磨磨蹭蹭。他租住的这间屋子是标准间,面积不大,也就十来平方,卫生间还占去了一个角落。不过,小金的家伙什很少,除了公寓配备的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个低桌,小金自家的家具只有一件组合布衣柜。东西少,倒也不显得逼仄。小金喜欢自己这间小屋,尽管是租住的,毕竟是自家的私密空间。
  小金站在窗前,看着绿油油的白杨树在晨风中无声摇曳。突然,他想起了自己的菜地,想起了虫卵一样肥肥的菜籽芽,我说呢,星期天也忘了睡懒觉。他没顾得洗脸,就穿着短裤,趿拉着拖鞋,欣喜地走出房间。
  一夜的工夫,小小的一片菜地已经绿茵茵的了,一簇簇、一片片的小白菜纷纷张开子叶,每片子叶都像一个不规则的心形,子叶中间,皱皱的叶芽正在吐放。的确撒得不够均匀,好几片地方的菜苗挤在一起,
  小金蹲在菜地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的地盘。蚯蚓也已经安生下来,倒出了一堆堆儿的土粒,天然的肥料。上次翻土的时候,小金还担心把蚯蚓铲死了,至少把它们的窝儿给刨掉了,这不,它们已经重新造好了新窝儿,整块菜地已经成了一片动植物和谐相处的生态乐园。小草们也已经发芽,它们比小白菜长势更猛,不少小草已经长出了一厘左右的嫩秧子。小金摩挲着一根嫩黄的不知道名字的草,可不能把它们拔掉,它们也是一个性命儿,这里本来就是它们的家。不怕它们和小白菜争养分水分,勤浇浇水,足够它们一起喝的。再说了,又不是上市卖,管它小白菜长成啥样。
  菜地里还长着几疙瘩青中带些微红的野菜,北京人叫它们青末根儿,发音如此,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儿。以前,小金不知道它们可以吃,他春天来到南沙窝这边,有一天在野外散步,看到有当地村民在挖野菜,小金走过去了看了看,才知道这种野菜可以吃,清热败火。小金老是觉得自己体内天生火气大,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吃祛火的菜。他就掐了一把青末根儿叶片,喜滋滋地回到公寓。他按照挖野菜的当地人教的吃法,洗净,浇上香油、酱油。尝了尝,没啥滋味,除了苦苦的就没有其它味道了。后来,小金又吃了几次,每次都是掐一把叶片,不像其他人那样连根拔掉。每次掐野菜叶,小金都要想,我天生就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我都舍不得把一株野草的小性命连根拔掉呢!
  几株马齿苋吐出了椭圆形的小叶片,又肥又嫩。这是小金从小就熟悉的野菜,他老家叫马蔬菜,他吃过不知道多少次,几乎年年吃。母亲把新鲜的马齿苋洗净、控干,揉进玉米面或者白面里,蒸成菜窝窝,挺好吃,蘸蒜汁胃口更好。尤其拉肚子的时候,吃点马齿苋,立马儿就好了。因此,马齿苋在小金心目中是一种亲切的植物、亲切的野草。真不错,我在这北京郊区荒郊野外开垦的自家的小菜园里竟然天然地长出了几株马齿苋。
  小金心里甜酥酥的。
  小金轻轻微笑着,用手心轮番摩挲几株嫩嫩的马齿苋。马齿苋,显然是根据叶片的形状起名的,小金小时候见过马的牙齿,马齿苋的叶片的确像马齿。小白菜长大能吃了,马齿苋也就能吃了。马齿苋口感好,也没啥特别诱人的味道,却不苦不涩,甜丝丝。菜们,草们,野菜们,长吧,长吧,我这片小菜地就是你们的乐园!小金甚至想着,杂草应该也能吃,比如,焯一焯,凉拌,或者炒一炒,更可以把它们剁碎包饺子、包包子,掺进肉馅,尤其掺进肥肉馅,肯定也好吃。老天爷真有好生之德呀,造出了这么多的植物们,让人类和其它食草动物只要不挑肥拣瘦,就一定能够喂饱肚子活下去。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野地里随便一把草就能养活一个人。想到这里,小金感觉心里安然。他有过好几次这样的心思,他甚至曾经想到,也许不少北漂都有过这样的心思。看来,人是要受受苦的,只有受受苦,才能学会感恩上天的好生之德。
  小金圪蹴着挪动脚步,在菜地边来来回回两三趟,直到感觉光脊梁上有些滚烫,他才直起身,两条腿都酸痛了。抬头看看太阳,已经爬上了杨树梢头,一只还是两只布谷鸟“咣咣咣咕”“咣咣咣咕”地唱着情歌。这些可爱守时的小鸟。今天叫唤的这两只是不是昨天、前天的那两只呢?还真不好说,这种鸟叫声很响亮,数量却很少,尤其很神秘,几乎没人看见过它们的真面目。估计只是那么三两只,每天在高大的杨树上“咣咣咣咕”地你唱我和。会不会一直就是这三两只呢?小金的目光在公寓外边密密麻麻的杨树上逡巡,哪里有布谷鸟的身影啊!大自然多么不可思议!造物主多么神奇!
  回到房间,小金看看手机,已经九点了,好家伙,自己在菜地边蹲了个把钟头。小金莫名其妙地想到,如果我这么痴迷地干工作,说不定三两年就发达了吧?小金感到年轻的生活充满希望。
  小金哼着小曲洗漱完毕,兴冲冲地到公交站边的小吃摊上吃了早饭。挺可口,是他喜欢的豆腐脑和油饼,还喝了一杯豆浆。吃饱喝足,小金打着饱嗝儿,慢腾腾地回公寓。
  刚走进院子,小金就看到了小黄的货车,紫红色车厢像一座小山,像一个大恶霸,凶神恶煞地树在自己的菜园边。小金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过去。妈的,大货车的前双轮恶狠狠地轧进了菜地,还是在上次轧着的那块儿。上次,小金只看到了车辙,心里还不是那么难受;这次,小金亲眼看到足有他胸口高的黑色胶轮轧着自己那些刚刚长出嫩嫩叶片的小白菜,他气不打一处来。小金侧着身子,从一边的灌木丛中钻过去。黑色的胶轮上的马牙狰狞丑陋,小金看看它们轧着的一片儿小白菜,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盯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抬起脚,用力踹了胶轮一下。胶轮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趔趄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在灌木丛上。几根枝条划着了他的脸颊,他懊恼地骂了一句,钻出灌木丛,走到水泥路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小金心里很不好受,他觉得小黄那小子不可理喻,他想找小黄吵一架,至少找他理论理论。他扭脸看看四周,太阳火辣辣地,他感觉到整个后背像被火烤着。他动作迟缓地在原地扭了一圈。院子里空空荡荡,路边停着一溜小轿车。小黄仓库大门紧闭着。不行,我真得去找那个小乡巴佬说个明白,至少要让他知道,我姓金的生气了。先来后到,不错;刚开始掘地的时候,你说这个地方是你的,不能掘,我让步了;你让我把篱笆拆掉,我拆掉了;我给你说了,随便你轧,轧了也没事儿。可是,我让你轧你就轧?你还有没有人味儿?你一个鸡巴乡巴佬跑到北京靠贩卖擦屁股纸挣了点小钱,牛叉啥呀牛?乡巴佬进城吃饱肚子,真就觉得自己比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牛叉呀?垃圾!苍蝇!而且还是乡下垃圾乡下苍蝇!
  小金胸口憋闷,他向楼道口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自己的菜地,一片绿茵茵,一片淡黄、微绿的生机。他的心里又酸了一下,火气更大了。他又看了看小黄的仓库,一溜三四间,他似乎能够闻到卫生纸那种漂白粉的气味儿,不好闻。再看看小黄的大货车,足有一丈高,足有三丈长,威风凛凛,像个不声不响却藏着一肚子坏水的恶霸,而且还是乡下恶霸。妈的,这年月就时兴乡下恶霸,时兴土鳖暴发户。小黄,你是欺负老子是大学生,是斯文人士,斯文人士在你们这些土鳖暴发户眼里不就是菜鸟雏鸡呀!土鳖,老子这就找你这个暴发户拼命!我不在乎你,我内心看不起你!你自己也知道我内心看不起你们,你们在老子面前娘胎带的自卑!
  小金心里一边暗骂,一边紧紧咬着牙。正要上楼,他却又站住了。他又抬头看了看太阳,阳光还是那么灼人。他看看楼道口,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磨磨蹭蹭地又回到了菜地边。他低头茫然地盯着菜苗,好像仅仅这一会儿,菜苗又长大了许多,已经看得出蔬菜的模样。
  这么鲜嫩的菜苗你也轧,你也轧!乡巴佬,暴发户,土鳖,你是畜生啊?你是阎王爷啊?你比古惑仔还厉害啊?你比古惑仔还害怕的那个某某某还厉害呀?轧吧轧吧,老子让你轧!让你轧个够!直到轧得你个土鳖暴发户自己腻味了,轧得你个王八蛋自己手软心发酸了!
  小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甘地,就是那个光着脊梁的干瘦老头儿。老卢都比甘地肉多。
  小金觉得自己很无辜,觉得他的小白菜苗很无辜。他看看四周,还是不见一个人,院外的杨树上,布谷鸟“咣咣咣咕”“咣咣咣咕”地叫着。小金突然偷偷地哭了起来。我给你小黄说了,这是咱们的菜园,等菜长大了,随便你吃,咋着吃都成。可你还是要轧。你不就轧了一分米,少了这一分米,你的车就停不下了?小黄啊小黄,那天你阻拦我掘地,不让我扎篱笆,看见你个狗杂种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乡巴佬。乡巴佬跑到城里,就喜欢耍牛逼装大爷,好像不欺负欺负别人,你就不是一个进城的乡下大老鼠!
  小金站起身,抓着一片灌木叶,他揪下来半片,把它抓在手里,慢慢地揉搓着。
  小黄,乡巴佬,你就是个乡巴佬,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进了城,你就是开着卫生纸批发铺,一年能赚二十万,抵得上我两年多的工资,你也是个乡巴佬。乡巴佬进城,要么出苦力,要么就卖卫生纸卫生巾,当然了,大多数是坑蒙拐骗,除了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你们干不了别的!妈的,你看看你的车轮,不就轧进一分米,差了这一分米,你的车就停不下了?你这个乡巴佬土鳖暴发户就是靠着占人家一分又一分发家的。
  小金手里攥着碎树叶,看看四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大多数年轻男女租住户还在睡大觉,只有几个老年人带着小孩子在院子深处一个楼道口坐着,小金能够听到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老年男女偶尔的呵斥声。
  就差这一分米?差这一分米你小黄就不停车了?乡巴佬!
  “咣咣咣咕”“咣咣咣咕”……院外的杨树上,一对儿雌雄布谷在嘹亮地唱歌。
  小金直起身,侧耳细听布谷鸟的叫声,一只是雌鸟,一只是雄鸟,雄鸟比雌鸟叫得响亮高亢。小时候,每到初夏小麦泛黄时节,这种神秘的鸟儿就会从南方飞过来,停留在村中最高大的几株大榆树、大杨树上,“咣咣咣咕”“咣咣咣咕”,不停地叫。他觉得它们很高贵——看不见身影儿、声音又好听的就是高贵的吧?这些高贵的鸟儿们呀,小金在三十岁之前从没见过它们的尊荣。好像是在刚到北京那年,他去八大处玩,八大处公园门口有一些卖放生鸟的,小金看到一只眼生的鸟儿,它长着素食鸟的翅膀,却生着鹰隼一样凶猛的喙。小金很惊奇,问卖鸟人,卖鸟人说,这就是来无踪去无影的布谷鸟。他是在一个暴雨天捡到了一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鸟,好在他做鸟生意,家里有一本鸟类图谱,比对了一下才知道这就是布谷鸟。小金打量着这种在他少年至今的心目中神秘的、高贵的鸟儿。他想摸一摸它,没想到,手还没凑近,尊神就冷不丁地啄了他一口,生疼生疼,火辣辣地,恶狠狠地。卖鸟人笑着说,它属于猛禽类。那个著名的成语鸠占鹊巢说的就是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就是那个夺人房屋的“鸠”。小金笑着说,别那样说,它可是鸟中贵族。卖鸟的中年人和一帮鸟贩子哈哈大笑:“它是流氓”!
  小金后来查阅过资料,不过,也只是迷迷糊糊记得,这玩意儿叫布谷,也叫杜鹃、子规等等,小老百姓可能觉得它的名字挺诗意挺洋气,实际上,这家伙儿名誉不大好,甚至很坏。它们爱装,特别是到了要产卵的季节,它们装成鹰隼那样凶巴巴的翔姿在高空盘旋,专门吓唬别的鸟。正在孵蛋的鸟被它吓走了,它就把自己的蛋下在人家窝里,让人家替它孵育。真特么的流氓,货真价实的流氓,就像现在的某些绅士和权贵。等到小布谷孵出来了,小龟孙崽子更坏,总是把它养母养父的亲生儿女顶出窝巢,自己独享亲爱,独享食物,独占窝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诗经》里都说到这种流氓鸟了。小金呀,你竟然把它们当成心目中高贵的神!
  小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娘希匹!死啦死啦地!”你还说人家小黄乡巴佬,你自己呢?听见“咣咣咣咕”心里就欢喜,就觉得头顶三尺有神灵有皇上,就觉得咕咕鸟是高贵的贵妇人,你才是个乡巴佬呀!
  小金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有些发烧。一分米,一分米啊!为了这一分米,你就这么生气,也忒没肚量了吧?
  小金掏出香烟,点上一支,叼着烟卷在菜地周围踅摸了两圈,心里轻松了一些。心里一轻松,心量放大了:嗨,不就是一小畦白菜呀?别当回事儿,不能因为一畦小白菜伤了邻居之间的和气。再说了,可能小黄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他轧没轧你的菜,他可能都没留意到。
  小黄,小子,乡巴佬,轧吧,轧吧!你有种就接着轧下去,每天都轧,看你能不能把我这片小菜园里的小白菜全都轧死!你要是不能全部轧死,你就不是个人物!我小金是什么人物?我是大学毕业生,是受过高等教育有教养的人,是脱离了你们这些大俗人动物本能性低级趣味的人,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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