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落选（上）

　　今天是4月27号，星期四。当初报名时就说好了考完试一个星期看成绩，今天一大早我就骑着自行车到了教育局。招生办的吴老师告诉我，我在仙林中学考的，成绩也到仙林中学去看。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我没有通过高考预选。
　　教导处的老师很热心地给我查看了我的预选成绩，我看到我考了477分。这个分数对我来说不算高，也不算低。我知道卷子批得是公平的，没有因为我是“外来户”就区别对待。
　　这次县教育局把我划分到仙林中学参加预选，预选的成绩也就按照他们学校的分数线划定。这次仙林中学的预选通过线是483分，也就是说我比他们的最低线还低了6分。
　　这个成绩与我去年高考的成绩差不多，也就是说这一年里我天天打着学习的幌子，可成绩却没有进步。当然也没有忘记，属于原地踏步走的状况。
　　换个说法，这一年我唯一的收获就是金一诺了。
　　金一诺？如果他知道我竟然连预选都没通过，他会怎么想我呢？他今年考上大学后会等我吗？
　　教导处的老师就在我的眼前，我的思绪竟然有那么一瞬又飘到了金一诺的身上。当然教导处的老师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许他还会认为我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我赶紧调整思绪。我是多么希望批卷的老师一时失误少给我判了6分啊！6分，难道我是跟“六”犯冲吗？人家都说六六大顺，我怎么又一次死在这个“六”上呢？
　　大约是我泫然欲泣的伤心样子触动了教导处的这位老师的善心，也可能仙林中学的每一位老师都这么人性化。这位老师跟我说：“你差的分数不多，要不你去找找校长问问？赵校长人很好，说不定他会让你参加高考呢！”
　　我实在是不想比金一诺晚一年参加高考。说实话，按理说我俩的关系现在应该更稳定才对，可实际上我对他却越来越没有信心。从医院回来后，他也到过我们家几次。叫我伤心的是他竟然从来都没问过我一次是不是还好，没有关心过我一次身体养得怎么样，也没再提我们的将来。虽然这几次每次我妈妈都在家，可我们处在两个房间，按照金一诺的花样迭出，他完全有能力表达出他要表达的想法啊。可他一次也没有，连在小纸条上暗示一下都没有。就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够放心他先我一年考上大学？
　　现在，教导处的老师给我指了这条路，不管走不走得通，我都要试试。
　　离开教导处，在敲校长室门之前我在心里背了好几遍台词，又给自己猛地打了一通气，这才鼓足勇气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室内马上传来一声：“请进！”
　　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全都用来敲校长室的门了。进去以后站在校长面前——在校长室里应该就是校长了吧？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那气质、那风度也很像一位校长——我局促地叫了声“赵校长”，脑子里背了好几遍的台词就全没啦。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子白净、清瘦，四五十岁的样子。他冲着我点了点头，笑着说：“来了！那里有椅子，自己搬一把坐下说。”
　　他没有否认自己是校长，那应该就是校长了。看他和善的样子，我仿佛见到了任老师，刚才的慌乱、局促慢慢没有了。我尽量简单、清楚地把我的身份、我参加仙林中学的预选情况跟他讲了讲。
　　“你说你考了477分？”赵校长耐心地听我说完，问道。
　　“嗯。”我底气不足地回答，“比分数线低了6分。”
　　“你是说你这一年都没有到学校里参加系统的复习？”
　　“没有。不过，我有时候能得到西王母中学的复习提纲。”不知为什么在赵校长面前我竟然连这个秘密都说了出来。
　　赵校长直截了当地否认了我的学习方法，他说：“提纲有什么用？没有老师系统地讲解根本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你比我们学校的分数线是低了6分，不过考虑到你根本就没在学校里进行系统的复习，你的成绩已经算很不错的了，这一点我首先要给你肯定。你不要泄气，你的这个成绩与咱学校的分数线比是差了几分，可是咱们学校的分数线比咱县其他大多数学校都要高一大截子。你的这个分数如果放在你原先的学校应该还是比较高的，完全可以参加今年的高考。刚才教育局下发了各个学校的分数线，你们学校今年预选的分数线才443分。”
　　我一听这话心里有了点底气，尤其是赵校长都直接跟我说“咱们学校”了呢。我满怀希望地问：“既然这样，赵校长，您可不可以破格给我次机会，让我参加今年的高考呢？现在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我一定拼了命地学。”赵校长没有接话，拿起桌子上的一部电话说：“解主任，你把刚才去你那儿查分数的那个外校考生的卷子拿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赵校长对仍然站在他面前的我说：“到了老师这儿真的就跟在自家长辈面前一样，必要的礼貌是要有的；可没有必要紧张，自己搬把椅子过来坐着咱们好好谈谈。”见我只是羞涩地一笑，他也笑起来，“看来我还有点像校长的样子。怎么，我过去给你搬一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一把椅子搬到靠近他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教导处的那位老师就拿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我赶紧站了起来，赵校长给我介绍说：“这是咱们学校教导处的解主任。”
　　我恭谨地叫了声：“解主任！”
　　赵校长又指着我说：“你们刚才已经见过了，这是郝牵萦。想必她的成绩你已经看到了。她是从西王母中学过来的，不管怎么说在家里一年，就算有人教，那个环境、气氛也不行。她竟然还考了477分。我觉得挺有潜力的。”
　　解主任说：“我也觉得她考得不错，这才让她过来找您的。”
　　赵校长让解主任退出后就开始专心地翻看我的考试卷子。我诚惶诚恐地坐在那里，内心很煎熬。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赵校长抬起头对我说：“我大体翻了翻，你的一些知识点还不扎实，但不糊涂。你今年真的很迫切参加高考吗？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你能很努力，再加上咱们学校送毕业班的这帮老师的教导，你或许会考上一所学校，但绝不会是好学校。你说呢？”
　　其实，我就是希望能跟金一诺一起考上，如果单纯为了我自己，考不考都无所谓。可我也不能把这些话都告诉刚见一面、地位高高在上的赵校长吧？我嗫嚅道：“我……”
　　赵校长笑了笑，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内心惶恐，心情一起一伏地问：“什么主意？”
　　赵校长说：“首先，我真的不是糊弄你。以你的成绩我可以让你参加今年的高考。可是你的底子毕竟有点薄，离高考也只有两个月了。你就算再努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觉得与其你今年参加高考，考上个不入流的学校，将来后悔一辈子。你看是不是这样？这两个月你先回家放松放松。等今年高考完了，学校招复习生你再来。咱们扎扎实实地学上一年，明年考个好大学怎么样？”
　　说得很好听，其实还是拒绝。我的心一下子沉落到无底洞里，脸上强行扯出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人家赵校长还给了我面子，浪费唾沫在这以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还能强逼人家去违反原则吗？我强逼得了吗？
　　连我自己都没听清我那个从嗓子眼里强挤出来的“嗯”字，正想点点头再补充一声，赵校长笑了起来，说：“很失望是不是？你还是以为我在糊弄你，就这样打发你回家？”
　　我能说什么？我尴尬地摇了摇头。
　　“郝牵萦同学，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我，我知道你不了解我。不过，我们以后肯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到那时候你就会慢慢知道我的脾气。我今天提这个建议真的是为你好。你可能在这儿想，我这个提议又耽误了你一年，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就会知道，在人的一生中，有时候用一年的时光换得一辈子的风光真的很合算。”
　　就在这时，有一位老师在半开着的门上敲了敲，赵校长对着那位老师摇了摇手，说：“李老师，你有事？先等一等。哦，你没什么重要的事吧？我这有个学生的事先处理一下。”
　　我站起身看到门外的李老师笑着说：“我没什么重要的事。赵校长，我先回去了。”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赵校长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把我撵走。我对赵校长说：“赵校长，要不您先忙着吧。”
　　赵校长说：“你坐，你坐。如果有事他就说了。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我的脾气，他们有事才不会跟我客气呢。”
　　李老师的脚步声渐远，赵校长重新拾起话题：“你的名字是你爸爸给你起的吗？好文艺的名字。”
　　我傻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校长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又回到先前的话题：“如果你真的愿意今年就参加高考，我可以给你机会。在咱们学校，从来都不是以分数作为唯一的标准的。有的学生可能成绩不错，分数也超过了分数线，可如果他胡作非为影响到了学校或者其他同学，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毕业生；如果一个学生仅仅是成绩差那么一点，可是却一心向学，那么学校和老师都会来鼓励他、帮助他。‘勤能补拙’！笨点或基础差点都没有什么，咱可以用后天的努力来弥补。”
　　我浮躁的心沉了下来，我渐渐地将赵校长的话听进了心里。如果不是怕打断他的话，我几乎就想点头称是了。赵校长却自己顿了顿，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咱们学校有不少是从你原来学校转过来的，农村的孩子真的都挺能吃苦的，他们每年的表现都不错。我们老师相信，他们今年也一定会考上个好大学。咱们现在不管别人，咱们回过头来再继续说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