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有人探病(下)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续)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7-16 15:46:55 字数:3281
“我真没问她,她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在这儿难道不是我造成的?我让她们来看你笑话我倒挺有脸的吗?”金一诺好像有点气急败坏了,不过很快他又平静下来,说,“好了,我告诉你,也幸亏她们来了。我没想到会在这儿住这么久,我带的钱加上你的钱还是根本就不够。我正愁等你出院时怎么结账呢,她们等于是给我送钱来的。反正她们已经知道了,跟她们借钱总比我去跟我爸爸的那个学生借好吧?谭悦月也没钱,跟她一起来的她的那个朋友参加工作了。我是托她跟她朋友借的。”
“你……”我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他明显自相矛盾的解释把我给气到了。我正想跟他接着理论,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我觉得肚子里说不出具体哪个部位像被揪下来一块一样地疼。这次不但肚子疼,连脊梁骨好像也要断了似的疼。顾不得再质问他,我“哎呦”一声蹲在了地上。
金一诺慌忙蹲下来说:“怎么了?疼得厉害吗?这是孩子要出来了吗?我扶着你去找医生吧?”
我蹲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站不起身,一只手使劲地按着肚子,一只手勉强地摆了摆。
感觉一连疼了好几分钟,疼痛才戛然而止。说也奇怪,这疼痛说来就来,来时疼得人不知道怎样才好,可疼痛过去了却又好好地像没事人一样。而且,好像每次疼痛的感觉也不完全一样。这次就是来时突然,去时爽利,不像上次一样痛过之后还要丝丝拉拉地疼一会。只是疼的时间真的越来越长了,间隔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了。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截断了我发向金一诺的怒火。我的怒火就像我正经受着的阵痛一样,来时不知其可,可过去了我似乎也不想再回过头来追究。他说都说了,那个谭悦月认识了我又能怎样?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她。倒是金一诺,我看他回学校以后还有什么脸整天面对人家。
唉,金一诺能将这么秘密的事情,这么丢人的事情对一个同班女同学说,说明他们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不过,我不相信那个谭悦月看到我这样以后她还会再继续对金一诺有什么想法。
我慢慢站起身,拒绝了金一诺的搀扶。虽然不打算再追究,不等于我可以马上忘记,我可以一点都不在意。
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等着可以预见的阵痛——那种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程度越来越剧烈的阵痛。
现在每次阵痛的间隔时间还是比较长的。邻床的阿姨让我趁着不痛的时候赶紧吃点饭,好多积攒些力气。我笑着摇了摇头,对阿姨说“不饿”。其实,我肚子不疼的时候能觉出饿来,只是心里却又觉得被堵得满满的,很不好受,让我失去了吃东西的欲望。
天渐渐黑下来,阵痛的间隔已经缩短到每次不到十分钟了。那种疼痛真的像阿姨说的那样不是一般地疼。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阵痛了,心理上已经产生了反射,在每一次疼痛刚开始的时候,心先就紧缩了起来,然后是肚子、脊椎的腰部一起开始疼痛。那种疼好像能把人拉长、抽紧、撕裂。疼痛袭来时,我恨不得那一刻自己是个死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精力想任何事情了。我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几乎不怎么停歇的阵痛中了。
肚子和后腰还在疼痛,忽然我却尴尬地感觉到我想上厕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肚子坠胀得难受,好像马上就要便出来。我强忍着这又一波的阵痛,挣扎着跟金一诺说出我的感觉。
他把我的腿搬到床边,给我套上鞋子。我刚要下床,却又“啊”地一声跌倒在床上。
金一诺没再问我什么,果断地将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腿弯,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背后,抱起我就往外跑。到了女厕所门口他放下了我。这时候我的肚子疼得好像轻了些,那种坠胀感却越发地加重了。顾不得跟他说话,我有点踉跄地“跌”进厕所。
肚子还在坠胀,却怎么也蹲不出来。都能有十分钟了,肚子竟然没再扯心扯肺般地疼,只是在坠胀的同时有点丝丝拉拉地疼,像晚上睡觉时肚子受了点凉的感觉。
我继续蹲着,腿都酸了。突然,我觉得平时来例假的地方有东西向下面冲去,就像经期吃多了凉东西,大量的血块随着经血涌出一样。只是现在量更大,一瞬间好像有点拥挤不下、迟滞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汹涌而出。肚子里的坠胀感一下子没有了,肚子只是有点轻微地不熨帖的感觉。
我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意识回到了我的身上。
原来我不是要上厕所?刚才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感觉是从来例假的通道里出来的?是不是……就是“他”呢?想到这里,我顾不上考虑脏不脏,刚刚站起来的身子马上又转回头蹲下了。
厕所是那种老式的蹲坑,从口往下倾斜着向下,跟学校里的一样。厕所大约是每天都有人打扫,坑里相对说起来还算干净。我借着厕所门口柱子上吊着的电灯投射进来的光仔细地看去,在坑道里中间略微偏上的部分,有一团奇怪的东西。那是明显不应该属于这个坑里面应有的东西。我的心一紧,泪光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将身子蹲得更低。
那是一团半透明的、肉色的东西,却又略白,像裹在一个大气泡里。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那绝不是一个人,不过却又有点人的形状。中间略粗,像身子的样子,下面不像两条腿,倒像是人参的分须……
我想看得更清楚点,可灯光太微弱了;我想伸手把它捞上来,却怎么也没有那个胆量。
犹豫、努力了许久,我走出厕所。
金一诺正在相邻的男厕所门口转圈,看见我出来,他急忙走了过来。没等他问我,我急迫地跟他说了刚才的情形。
听我一说完,他立马问我:“里面有人吗?”
我一愣,说:“没有。”里面总共有三个坑位,中间就垒了一道半腰深的小矮墙,有没有人一眼就可以看到。
“你在外边等着我,有人来就叫我。”他这样说着,话音未落,已经冲了进去。
过了没多久他就出来了。不用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必然也是没有什么收获。
“先回去再说吧。”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腰上,问,“还要我把你抱回去吗?”
想到先前他是从病房里守着那么多人直接把我抱出来的,脸一热,低下头轻轻摆了摆,说:“不用。现在我已经不那么难受了。肚子还有点不舒服,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回到病房,他主动跟邻床阿姨说了大致的情形。阿姨听完后说:“那就是生了。”
听了这句话,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略想了想,我跟他说,我还想再出去看一次。他没拒绝我,就在病房里满病房地打听哪位带着手电。
拿着借来的手电,我刚要跟他一起出去,邻床阿姨把她头上戴着的围巾解了下来,递给我说:“围上吧。生孩子这个事很奇怪,没生出来前痛点、累点,感到这也不得劲,那也不得劲,可那时候你还是个正常人;一旦生出来了,人就突然变得娇贵起来了。外面凉,围上围巾别让冷风吹着头。”
我心里一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赶紧伸手使劲捂住了口鼻,假借着围围巾的动作将满满的感动捂回了心里。
冲着阿姨感激地一笑,我系好围巾,跟在金一诺后面往外走去。
到了厕所外面,我先进去看了看,里面还是没有人。我打着手电往坑里照了照,可是,那一团已经往下滑了。金一诺借来的手电电量已经不多了,勉强发出一点光,效果看起来跟原先差不多。
我关上手电,满心失望地走了出去。
金一诺问明了情况,说:“不行,我要去够上来,不能让‘他’在那里边。”
他正准备进去,这时候有个女的朝这个方向走来。我赶紧走进去,站在那个坑边假装上厕所。刚才的那个女人果然走了进来。她还没出去,又有人接二连三地来上厕所。一直来来去去地差不多有十来个人,才不见有人进来。我走出去对他说:“现在里面没有人了。”
依然是我在外边等着,他拿了手电进去。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出来了,哭丧着脸说:“已经进去很深了,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够不到。”
我很难过。不用问,我知道他也很难过。我们都没再说话,沉默着走回病房。
走到床前朝着关心地向我们看的阿姨挤出一个也许比哭还难看的笑,把围巾还给阿姨,说了句道谢的话,便爬上床一句话也不想说,蒙着头躺下了。
一开始还能听到金一诺跟同病房里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拉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好像把刚才的事已经忘记了。当然,病房里的人也没人会有心思说什么笑话。后来,我自己又天马行空地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去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病房里又进来一个病号,可病床已经满了,不知道为什么安排病房的人竟然将那个新来的病号安排了跟我一张床。我有点奇怪,这个人又不是什么危急的病,为什么不等着明天再来,而要大半夜的来住医院的病床呢?两个人一张床当然不得劲,我皱了皱眉头,却没好意思说什么。
这一夜,金一诺坐在小方凳上,在我的床头边趴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