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坚实的第一步！

　　第二章：
　　向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里兰兰声音低沉，听上去心情很差，连语气也是冷冷的。兰兰让他下午六点到幸福路上的咖啡厅去见一下面。尽管向毅心里非常厌烦，但他还是咬着牙答应自己会准时到达。
　　不用问，准是荣英在收到他的辞呈后告诉了兰兰，让她劝诫自己回心转意、“迷途知返”。收起手机，向毅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在很多时候简直就是她父亲的“复读机”，经常在自己面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荣英在单位对自己说过数以百遍的“宝贵经验”。
　　不管是在湖中泛舟时，还是在公园里游玩时，只要找到机会，她就要把那些已经被嚼得没有滋味的道理再翻出来。有一次向毅实在无法忍受，就从餐桌上拿起一根薯条塞进了兰兰嘴里，无奈地说：“我已经记住了，小复读机！”
　　被食物堵住嘴巴的兰兰毫不客气地朝他瞪了一眼，随后就不再理他了。
　　向毅推开了那家咖啡厅的门，一股咖啡和各式甜品的香味扑面而来。向毅和兰兰第一次出来约会就是在这里，是兰兰挑的约会地点。向毅却也很喜欢这里，咖啡厅装饰得既有情调，又不过于奢华，洋溢着古典朴实之风，而这恰恰是向毅所喜欢的风格。这时的咖啡厅里顾客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分布在几个位于幽静处的位置上，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向毅环顾了一周，发现兰兰早已等在那里了，她坐在咖啡厅靠里边的一个角落里。
　　今天她身穿一件淡蓝色长裙，紧挨着身体放着红棕色皮包——这还是去年她过二十九岁生日时向毅送给她的。兰兰正默默地小口喝着咖啡，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眼睛注视着位于她对面的那个座位，似乎正在想些什么。
　　向毅迎面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记得你上次说不想再来这儿了，怎么又约着在这儿见面？”
　　“是啊，”兰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声音冷冷的，嘲讽地说：“我总是会想起一出是一出，喜欢突发奇想，不是吗？”
　　向毅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他不想回答，更无心和她吵嘴，因此并没有理会，只是叫来不远处的一名服务生，要了一杯拿铁咖啡。
　　“你辞职了？”兰兰强压着怒火，看着他问。
　　“是，”向毅的语气很干脆，“不想再继续虚耗时间了。”
　　兰兰看上去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作出来。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知道这样一个工作有多少人苦苦争取却得不到吗？你知道你放弃了一个怎样的生活方式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一口气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钟头，向毅却只是喝着咖啡，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直等兰兰数落得没有力气了，他才缓缓地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我想选择一种新的生活，并愿意为此付出你预先告知的那些代价。很抱歉，我辜负了你父亲和你的期望……我想了很久，”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们分手吧，你应该找一个更合适的。”
　　兰兰听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从没想到过他会这么说，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震惊：“你……你……”
　　“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只可惜我们对幸福的理解差别太大……以后希望还能做朋友，再见！”说完，向毅起身离开，把震惊愤怒的兰兰自己留在了咖啡厅。
　　向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他常去的一个运动场。他把背包扔在了场地边缘的栏杆下，又脱下外衣，开始在宽敞平坦的跑道上疯跑起来。从学生时代开始，每当感到有压力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时，他都会来到运动场，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力度疯跑，一圈又一圈地连续奔跑，一直跑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疲惫不堪地倒在跑道旁边的空地上为止……
　　这种迎风飞驰的感觉让他有一种腾空而起的轻松感，看着身边的一切飞速后退，他就会感到说不出的快感，压力似乎一下子都释放出来了，之后就会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透亮了。一口气跑完了两千米，满头大汗的向毅已经用尽了力气，他躺在运动场中央的草坪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自己的心跳剧烈得可以听得非常清楚。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很稀疏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星光。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这个时间还没到家父母肯定要着急了。想到这里，他才强迫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好东西朝家走去。
　　推开家门，他发觉家里没开大灯，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光。家里异于往常的寂静，向毅心里感到奇怪：难道父母已经睡了？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换好拖鞋，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之后轻声走进了客厅。
　　原来，父母都在客厅，身材略显发福的父亲正戴着花镜坐在沙发上看当天的《C市日报》，表情和往常一样严肃，甚至更加严肃了。向毅从小就与父亲有些生疏，父亲年轻时参军入伍，常年驻扎在偏远的边疆，很少有机会回家探望，更不要说关心向毅的成长了，整个童年向毅一直都是由母亲照管。即便是父亲有机会回家一次，也通常只有两三天时间的假，随后又匆忙赶回部队去了。一直到向毅上初三那年，父亲才退役回到家乡，进入C市一个机关单位工作，近几年刚退休。向毅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严肃、古板，简直有一些不近人情，再加上多年不在一起生活，父子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平时几乎都不会主动对话。
　　母亲则是满面愁容，叹息着在客厅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家里一派无比压抑的氛围。向毅走过去打了招呼，取来湿毛巾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汗珠：“爸，妈，你们没吃饭呢？”
　　“吃饭，吃饭！你弄出了这么大事我们能吃得下去吗？”母亲大声责怪道，可语气里更多的却是对儿子的担忧。
　　“我怎么了？”向毅在父亲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明知故问。
　　“多好的一份工作，你说辞职就辞职了，你知道我和你爸为了你能进单位费了多少心吗！”母亲用力拍打着沙发背借以发泄心中的不满，“还有，你今天抽了哪门子疯，要和人家兰兰分手？刚才你荣英叔叔打来电话，说兰兰回到家把自己锁进房间里一个劲儿哭呢，你说，你让你爸把脸往哪儿放！”
　　听到这里，父亲才从报纸后边抬起头，透过老花镜不动声色地望着向毅，语气平静地说：“其他的都别说了，你一会儿赶紧给兰兰打电话好好道歉，然后再跟你荣英叔叔好好承认错误，就说你一时冲动犯了错误，过后想想知道错了，明天一早就去把辞呈收回来。当兵时我和他在一个连队共处了好多年，了解他，他是不会和你计较的。”说罢，他又低下了头，继续读他的报纸。
　　向毅听完，一言不发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这是父亲努力控制着情绪在和自己耐心商量，父母都迫切地期望自己能够“回头是岸”。然而，向毅这次是下定决心的，因此他别无选择，只有让他们失望了。
　　见他不回答，母亲更加急切了：“怎么还不去？你没听见你爸刚说的话吗！”
　　良久，向毅终于坚定地说：“这个电话我不会去打的！”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这句话引起了父母多大的震惊，屋子里被惊得愣了半晌。父亲再次抬起头，目光严厉地望着他，严厉的眼神中倒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你……你刚说什么？”母亲简直不相信向毅竟然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了他们苦口婆心地规劝。
　　“我说我不会回单位的，”向毅再次说道，“我不想再这样毫无希望的留在这里混日子，一直耗到退休，最后才发现自己赔进去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梦想甚至是自己的一切，只能空叹虚耗光阴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想去干什么？”母亲追问。
　　“找一个可以真正展现自己、历练自己的舞台，靠自己的能力去大干一番。”向毅回答得毫不含糊。
　　“大干一番，大干一番！”母亲更加恼怒了，“我看你就是整天吃饱了撑的，只知道白日做梦！”
　　“我做的不是梦，是梦想，”向毅回答，“人有自己的梦想，这难道错了吗？我还年轻，想出来闯一闯，为什么就不行呢？”
　　“那要是你碰壁了呢？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如果我失败了，”向毅咽了口唾沫，很坦然地摊开双手，“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年轻也还输得起，那就坦然地承认失败，之后再重新开始，我认为最可怕的并不是失败，而是明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不敢去尝试。”
　　“你这是舍近求远，肯定是要摔跟头的！”
　　向毅不想再同情绪激动地母亲争论了，他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说：“人一辈子总是免不了会摔跟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追求的你们不会理解，但是我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些你们给不了我，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说完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整整大半夜，客厅里的台灯一直亮着，不时传来母亲的阵阵叹息声和父亲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向毅离开后，父亲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倒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刚才向毅同他母亲争辩，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说实话，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儿子并不了解，通过刚才向毅的话语，他却深感惊讶，他一直把向毅看成一个听话、平庸的乖孩子，却从不曾想过这孩子竟有着颇高的人生追求。“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心里暗想：“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母亲满面愁容，抬头对向毅父亲说：“你看这事怎么办呢？”
　　“随他去吧，你想太多也没用，讲得再多人家也听不进去。人嘛，总要受些挫折的。”他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不算太晚，我去给荣英打个电话再解释一下，顺便劝劝人家姑娘。”
　　向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自己在单位的这六年时光，回忆着自己的领导、自己的同事以及自己所做的那些工作，在心中反复询问自己：“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将来会后悔吗？”
　　他又想起了刚才母亲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突然感觉到自己终于已经脱离了父母为自己规划的人生轨迹，这固然是值得高兴的；然而他也不禁感到了迷茫——今后自己将去往何方是难以想象的。很久，他终于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一大早，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硬生生地把向毅从睡梦里吵醒了。他有心不去管它，可这不知趣的手机却越响越欢。无奈之下，他只好睡意朦胧地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以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打来的。
　　“喂，我说……前些天跟你说的事你没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