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集

　　1、劳动服务公司仓库
　　[人物：韩东、小方、徐丽]
　　
　　[韩东宿舍旁边的一间大房子，是劳动服务公司的综合仓库，几排货架上存放着零配件、工具器具、五金电料、劳保用品、办公用品等。韩东和另一保管员小方正在盘点物品]
　　
　　[徐丽来到仓库]
　　徐丽：“东哥！”
　　韩东：“丽丽，你来了，领料吗？”
　　徐丽：“是呀。”
　　韩东：“领什么？”
　　[徐丽从口袋里掏出一迭料单]
　　徐丽：“好多样呢，你看。”
　　[韩东接过料单]
　　韩东：“领这么多，你拿得了吗？”
　　徐丽：“你们不是给送吗？”
　　韩东：“行，先提货吧。”
　　[韩东把料单交给保管员小方]
　　韩东：“小方，你给她把料提出来，我去开车。”
　　小方：“好的。”
　　徐丽：“东哥，我跟你一块去！”
　　韩东：“你不在这提料吗？”
　　徐丽：“不用，她给我弄好就行了。”
　　韩东：“你也不清点了？”
　　徐丽：“不用，没问题！”
　　韩东：“走吧。”
　　[徐丽跟韩东来到仓库的停车场，两人同时上了车]
　　
　　2、韩东的汽车驾驶室
　　
　　徐丽：“东哥，反正小方她提料也得半天呢，咱们先出去转一圈吧？”
　　韩东：“上哪儿转去？”
　　徐丽：“随便！只要上大公路就行。”
　　韩东：“你要干啥？”
　　徐丽：“不干啥，我就愿意坐汽车，还愿意看你开车，正好现在有空，走吧！”
　　[韩东犹豫。徐丽催促]
　　徐丽：“走吧！一会儿就行。”
　　
　　[韩东开车出了仓库，上了蚂蚁河大桥，向青河的方向开去]
　　徐丽：“东哥，太好啦！”
　　韩东：“开车有什么好看的？”
　　徐丽：“好看！我还喜欢开车呢。东哥，你教我开车吧？”
　　韩东：“你就那么喜欢开车，一个女孩子？”
　　徐丽：“对，就是喜欢！从小就喜欢，就想长大了当司机。”
　　韩东：“等你真当了司机就不喜欢开车了。”
　　徐丽：“不可能！我现在已经进三产了，大集体。我要在这里把车学会，将来下岗了就去开出租，也算多了一个挣钱的本事。”
　　韩东：“你想的倒挺长远。”
　　徐丽：“不想长远点不行呀，你看现在这形势，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晓华姐在青河干的咋样？”
　　韩东：“还行吧。”
　　徐丽：“她每天都回来吗？”
　　韩东：“一个礼拜都不准回来一趟。”
　　徐丽：“你上青河去过吗？”
　　韩东：“去过。”
　　徐丽：“那里咋样？”
　　韩东：“大森林呗，还能咋样？”
　　徐丽：“想办法回来呗。”
　　韩东：“回来干啥？我还想上她那去呢。”
　　徐丽：“上她那去？”
　　韩东：“是呀。”
　　徐丽：“不可思议！”
　　韩东：“有啥不可思议的？我这也是大集体。”
　　徐丽：“可她那是个体户。”
　　韩东：“个体就个体，挣钱就行呗。你想上青河去看看吗？”
　　徐丽：“我不想去。”
　　韩东：“那你出来干啥？就为了看我开车？”
　　徐丽：“哎，东哥，这一段路上没车，你现在就教教我吧！”
　　
　　[韩东减速，靠路边把车停下来]
　　韩东：“你真要学？”
　　徐丽：“真的！”
　　韩东：“你不去领料了？”
　　徐丽：“不是小方在给我领呢吗？她还早呢！我先学一会儿。”
　　韩东：“你过来吧。”
　　[韩东和徐丽下车调换了位置重新上车]
　　
　　韩东：“你从来没动过车吗？”
　　徐丽：“没有。”
　　韩东：“其实很简单。我先把要领给你说说。”
　　徐丽：“好吧。”
　　韩东：“上车坐好了之后，左脚踩住离合器，右脚踩住油门，不要踩得太紧。右手拧电门钥匙，这是打马达，马达一着火，发动机就起来了，这时左脚慢慢地往起抬，右脚轻轻地加油，等离合器完全合上了，车就往前走了。你先试一下。”
　　
　　[徐丽照做了。结果汽车拱了一下就熄了火]
　　
　　徐丽：“咋回事儿？”
　　韩东：“没关系，你离合器抬得太猛了，刚学的时候都这样。记住，在你抬离合器的时候要轻要慢，当你感觉到要合上的时候就踩住，别松开，右脚轻轻往下踩油门，慢慢加油，油门踩到一定程度，发动机不会熄火了，这时左脚再完全抬起来，车子就能走了。你再试一下。”
　　
　　[徐丽又照做了一下，汽车果然慢慢走起来]
　　
　　韩东：“眼睛向前看，两手把住方向盘，油门要踩稳，慢点走。”
　　
　　[徐丽兴奋得叫起来]
　　徐丽：“太好了！东哥，我会开车啦！”
　　韩东：“小心点！靠边，不要往中间去！”
　　徐丽：“知道！”
　　
　　韩东：“对面有一辆车过来，咱们先停下。”
　　徐丽：“怎么停？”
　　韩东：“左脚把离合器踩下去，右脚踩刹车，在油门旁边。”
　　[汽车停下来]
　　
　　韩东：“再给你说说挂档，刚才挂的是一档。这个车有四个档，你就先用一档，一档最慢。在你把马达打着以后，先把排档挂上，然后再开车。再试一下吧。”
　　
　　[徐丽把汽车发动起来，慢慢地在路边行进]
　　
　　徐丽：“东哥，怎么样，我会开车了吧？我会了吧？”
　　韩东：“算会了吧。不过真开起来要注意的事情还挺多的呢，以后慢慢练吧，今天光练习一下发动、起步、停车就行了，这是最基本的。”
　　徐丽：“好吧。东哥，谢谢你！你真好！”
　　韩东：“你再往前开一段咱们就回去吧。你领的料可能都弄好了。”
　　徐丽：“行！开到前边岔路口就回去。”
　　
　　3、林业局财务科
　　[人物：马军、吴振兴]
　　
　　[马军来到财务科，将一分报告交给吴振兴]
　　
　　马军：“科长，要请一笔款。”
　　吴振兴：“请坐。什么款？买印刷机？”
　　马军：“对，买印刷机。”
　　吴振兴：“怎么想起买印刷机了？”
　　马军：“不是现在想买，早就想买了。去年不是提了个报告吗？还申请了银行贷款，银行也批了。”
　　吴振兴：“对，贷款已经批了，局长也同意了，那就买吧，什么时候用钱？”
　　马军：“如果钱没问题，我马上就去订货，可能三两天之内就得汇款。”
　　吴振兴：“行。你订上货之后，把收款单位的帐号地址和具体钱数告诉我们，我们直接给他们汇过去。”
　　马军：“好！那就这样，谢谢科长！”
　　吴振兴：“不客气。”
　　马军：“再见！”
　　吴振兴：“再见！”
　　[马军起身离去]
　　
　　4、劳动服务公司仓库
　　
　　[保管员小方已经把徐丽领的材料包装好，一个大纸箱，一个大编织袋，放在仓库门口]
　　
　　[韩东开车回来，和徐丽下车走到仓库来]
　　徐丽：“这都是我的东西吗？”
　　小方：“是的，你点一下数吧。”
　　徐丽：“不用了，谢谢你，帮我装上车吧。”
　　[韩东过来和小方一起帮徐丽把东西装上车。徐丽和小方道了再见，上车跟韩东离去]
　　
　　5、林业局财务科出纳室
　　[人物：赵小兰、袁德富]
　　
　　[赵小兰和袁德富边工作边聊天。赵小兰在记帐，袁德富在装订会计凭证]
　　
　　赵小兰：“你这个礼拜回家了？”
　　袁德富：“是呀，上礼拜不让回嘛。”
　　赵小兰：“家里挺好的？”
　　袁德富：“挺好。他们上我家调查去了。”
　　赵小兰：“调查啥呀？”
　　袁德富：“就丢钱那个事呗。他们怀疑是咱们内部的人干的，特别怀疑咱们俩。可能也调查你的家了。”
　　赵小兰：“那个事还用调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别说咱们俩，就算全林业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硬把那保险柜给撬开，谁行？不用说偷偷摸摸的，就算大白天，明告诉他，你给我撬开，给你一千块钱奖金，谁有那个本事？”
　　袁德富：“真的！那么粗的铁销子硬是给别弯了，得多大的力气？”
　　赵小兰：“光有力气也不行！还得有工具，专用工具。”
　　袁德富：“太可怕了。也不知道他们破案了没有？”
　　赵小兰：“他们不是要咱们提供人员名单吗？都有谁到出纳室来过。”
　　袁德富：“来的人多了，谁记得谁是谁呀？”
　　赵小兰：“所以就把临时工的工资发放表给他们复印了一份，全有了。”
　　袁德富：“凭这个就能破案？我看够呛。”
　　赵小兰：“上哪儿破案去？偷了钱早就远走高飞了，还在这等着你来抓？”
　　袁德富：“这些人也太可恨，害得咱们人心惶惶。我都不想在这干了。”
　　赵小兰：“你想上哪儿？回县城去？”
　　袁德富：“不，回县城也找不到活，我想上三产。”
　　赵小兰：“三产？大集体？”
　　袁德富：“是呀，你看，局里的马部长，还有他的儿子马军，白主任的女儿白鸽不都在三产吗？”
　　赵小兰：“你能跟他们比吗？上三产的都是什么人？两种人，一种是有靠山有路子的，就像马军白鸽他们那样的。他们作生意准能挣钱，因为有人供着他们。跟他们作生意的，不是冲他们，是冲他们老子去的，就是让他们赚钱。还有一种人正相反，是在单位不怎么被人瞧得起的，不求上进不务正业的，甚至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这些人的铁饭碗本来就不牢靠，而且他们碗里的东西本来也不多，不怕丢，丢了也不可惜。所以他们才敢豁出去，有的还真闯出来了，成了大款儿。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他那份工作，那几十块钱工资。所以他们说走就走了。你能跟他们比吗？
　　袁德富：“要是有办法挣钱，我宁可自己去挣钱也不守着这个铁饭碗。”
　　赵小兰：“你呀，还是守着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以为钱是那么好挣的？谁想挣都能挣来？得花大力气不说，还得冒风险。你以为在山沟里搞木材好呀？吃多大苦受多大累你知道吗？你没听说吗？有几个技工学校毕业生给分到青河林场了，他们不满意。不满意能咋的？上级有规定，技校生必须分配在青河以外，不许留在镇上。有个小子走后门到加工厂来推板车，结果被别人咬下来又回林场了。你说，他宁肯在镇上推板车也不愿在林场，为啥？还是镇上好呗，这谁不知道？你还不满意呢！”
　　袁德富：“现在不是号召上三产吗？好多人都在争取呢。”
　　赵小兰：“我看好多人就在那唱高调呢。都张罗着要下来，可真正下来的有几个？不但不下来还使劲往上挤呢，千方百计混学历，弄文凭，猛往上巴结，为啥？还不是为了有份好工作，铁饭碗捧得牢靠点儿？”
　　袁德富：“你说的也对。”
　　赵小兰：“咱们这样的要想挣钱，我倒有个好主意。”
　　袁德富：“啥好主意？”
　　赵小兰：“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要想挣钱，光靠这点工资是挣不了钱的，得用钱生钱，用投资挣钱。”
　　袁德富：“用投资挣钱？那也得有本钱呀！再说，给谁投资？”
　　赵小兰：“给那些作生意的人投资唄！作生意最需要的就是资金，而且越多越好，资金多了生意就可以作大。所以他们欢迎别人给他投资。”
　　袁德富：“也对，就跟入股一样，当股东，分红。可是上哪弄资金呀？”
　　赵小兰：“资金可多可少嘛，有多少作多少呗。”
　　袁德富：“嗯，有道理。”
　　
　　6、飞达金属制品公司厂房
　　[人物：韩东、徐丽]
　　
　　[韩东开车进来，和徐丽一起卸车]
　　韩东：“就放这儿吗？”
　　徐丽：“放这就行了，一会儿我就把他们要的东西给送过去。”
　　韩东：“这不是你们发过节食品的地方吗？大厂房！”
　　徐丽：“是呀，机器都在放着呢。”
　　韩东：“怎么还不安装呀？”
　　徐丽：“谁知道？这得问领导了。你说，在这干有啥意思？有啥盼头？”
　　韩东：“你把材料再点点数吧。”
　　徐丽：“不用，我就按小方发的数给他们，错不了。”
　　韩东：“那我就回去了。”
　　徐丽：“你进来歇一会儿吧，喝口水。”
　　韩东：“不用了。”
　　徐丽：“那谢谢你了，东哥！”
　　韩东：“不用谢。”
　　徐丽：“东哥，我请你吃饭吧？”
　　韩东：“不用。”
　　徐丽：“要不咱们晚上去唱歌？我请客！”
　　韩东：“不去了。”
　　徐丽：“唱个歌有什么？休息嘛，反正晚上也没事儿。”
　　韩东：“完了再说吧。”
　　徐丽：“那我还跟你学车！”
　　韩东：“行，我走了！”
　　徐丽：“好吧，东哥再见！”
　　[韩东开车离去]
　　
　　7、劳动服务公司仓库
　　[人物：韩东、小方]
　　
　　[韩东开车回来，下车，进仓库]
　　
　　小方：“韩师傅回来了？”
　　韩东：“回来了。”
　　[小方拿出一张纸交给韩东]
　　小方：“韩师傅，你看。”
　　韩东：“什么？”
　　小方：“在丽丽那些料单里夹着的。”
　　[韩东接过来看]
　　
　　[特写：这是写在一张很普通的信纸上的一封信，是用圆珠笔写的]
　　
　　徐丽旁白：“我最亲爱的……当你伏在我身上亲吻我的时候，弄得我一点都透不过气来，简直要昏死过去了。但是我爱。如果我要死的话，我愿意就这样死去......永远爱你的丽丽”
　　
　　[一青年男子与徐丽拥抱亲吻，然后一起向床倒下]
　　
　　韩东：“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方：“她这是写给谁的？不是写给你的吧？”
　　韩东：“别瞎说！”
　　小方：“如果不是给你的，就是那个人的了。”
　　韩东：“哪个人？”
　　小方：“机关的一个干部。”
　　韩东：“谁呀？”
　　小方：“你可能不认识，党办的。”
　　韩东：“党办？”
　　小方：“党委办公室。”
　　韩东：“不知道，不认识，管她呢，撕了吧。”
　　小方：“别，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处呢。”
　　[小方接过那张纸，叠起来塞进口袋]
　　
　　8、牡丹江至哈尔滨的快车上
　　[牡丹江至哈尔滨的快车在急驰。马军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窗外在沉思]
　　
　　9、哈尔滨火车站
　　[马军从出站口出来，站在广场前向四周张望了一会，然后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10、哈尔滨市道外区某公共汽车站
　　[马军从车上下来，向左右看了一下，朝某一街区走去]
　　
　　11、哈尔滨市前进印刷厂
　　[马军来到前进印刷厂，在门卫房登了记，向厂办公室走去]
　　
　　12、前进印刷厂厂长办公室
　　[人物：苗凤山、马军]
　　
　　[厂长苗凤山在办公，听见敲门声]
　　
　　苗凤山：“进来！”
　　[马军进门]
　　
　　马军：“苗厂长！忙着呢？”
　　苗凤山：“嗨！小马！你怎么来了？”
　　马军：“来看看你。”
　　苗凤山：“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坐火车来的吗？”
　　马军：“坐火车，挺方便。怎么样，挺好吧？”
　　苗凤山：“挺好。你好久没来哈尔滨了，忙什么呢？”
　　马军：“有什么好忙的？我前天来过一次，没跟你说。”
　　苗凤山：“你咋不跟我说？干啥来了？”
　　马军：“来看看，想买几台设备。”
　　苗凤山：“买啥设备？”
　　马军：“印刷机。”
　　苗凤山：“那更应该跟我说了，印刷设备我这现成的呀！”
　　马军：“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苗凤山：“怎么，你们要成立印刷厂了？”
　　马军：“我们印刷厂早就有了，好几年了。”
　　苗凤山：“是呀，我也听说你们早就有印刷厂，现在要扩大了？”
　　马军：“嗯，不是要扩大，是要撤消了。”
　　苗凤山：“要撤消了还买设备？”
　　马军：“扩大肯定不会再扩大，会不会撤消还不一定，看这形势是有点悬。”
　　苗凤山：“那怎么还要买设备？”
　　马军：“我是想，要是有好设备，活儿干好了，说不定还能把厂子保留下来。现在机器好不好买？”
　　苗凤山：“好买呀！只要有钱，啥样机器都有。”
　　马军：“得多少钱一台？”
　　苗凤山：“那得看是啥机器了，几十万几百万的都有。”
　　马军：“要套印的。”
　　苗凤山：“现在都是套印的。”
　　马军：“多少钱一台？”
　　苗凤山：“我说了，多少钱的都有，看你要啥样的，还得看你有多少钱。”
　　马军：“对。我们现在有一笔技改贷款，一百万。我就想把这一百万花出去。”
　　苗凤山：“好一点的机器，一百万也就能买一台，差一点的可以对付两台。”
　　马军：“一台就显得太贵了。”
　　苗凤山：“你们老林家还在乎这点钱？”
　　马军：“老林家不在乎我在乎。”
　　苗凤山：“你们是多大的报？”
　　马军：“四开的小报。”
　　苗凤山：“小报买一台四开机就够了。”
　　马军：“太小了。”
　　苗凤山：“那就买两台吧，一台四开的一台对开的。”
　　马军：“都能调色？”
　　苗凤山：“那当然。”
　　马军：“得多少钱？”
　　苗凤山：“要是就想花一百万，那就照一百万来买。”
　　马军：“一百万买两台？”
　　苗凤山：“是，两台，四开对开各一台。”
　　马军：“行，就买这两台，你帮我联系一下。”
　　苗凤山：“没问题。快下班了，走吧，到家里去。”
　　马军：“嫂子在家吗？”
　　苗凤山：“她下班晚，现在可能到不了家。”
　　马军：“不去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饭得了。”
　　苗凤山：“也行，跟我走吧。”
　　[苗凤山收拾好东西，锁了抽屉，两人出门]
　　
　　13、青河林场的储木场
　　[景阳林业局所属青河林场，在景阳镇以北的大山丛中，距景阳镇十八公里，有小火车和公路相通]
　　
　　[林场的储木场，一垛一垛的原木堆积如山。小火车在楞垛之间穿行。有工人正在往小火车上装原木，也有人从汽车上卸原木]
　　
　　[白鸽独自一人在储木场的各楞垛之间转游，挑选木料]
　　
　　[白鸽指挥着一台卡车开过来停在她选中的楞垛前]
　　
　　[白鸽带着一台吊车和四个装卸工过来]
　　
　　[白鸽给装卸工和吊车司机每人递上一块糖]
　　白鸽：“师傅受累！货场里不能抽烟，先吃块糖吧，等装完车出去了再抽烟。木头我都挑好了，咱们这就装吧，早装早完！”
　　[工人们开始装车]
　　
　　[白鸽穿着红毛衣、紧身的牛仔裤和轻便旅游鞋，在楞垛爬上爬下，把挑好的木头指给装卸工，让他们往车上装]
　　
　　14、哈尔滨道外区某饭店
　　[人物：马军、苗凤山]
　　
　　[马军和苗凤山在喝酒谈话]
　　
　　苗凤山：“这一晃有半年多没见了吧？”
　　马军：“可不是，上次见还是在年初定货会的时候。”
　　苗凤山：“那次开会没听说你们要买印刷机呀？”
　　马军：“那次我是跟我们销售科的人来的，是卖木材的。”
　　苗凤山：“这次不是卖木材，是要买机器了？”
　　马军：“本来我也不是管木材的。我是印刷厂的。”
　　苗凤山：“对了，你是宣传部的，管报纸的。”
　　马军：“苗厂长，现在都说搞活经济，那你说，什么叫搞活经济？怎么才能搞活经济？”
　　苗凤山：“马老弟，你是搞宣传的，我是个工人，我没有你那么高的理论。依我看，这搞活经济就是变着法儿挣钱。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不管哪行哪业，谁挣着钱了谁就是搞活了。没挣着钱你就是没搞活。你说对不对？”
　　马军：“太对了！你这一句话比什么高深理论都说得透彻。搞经济不就是为了创造财富吗？创造财富不就是挣钱吗？要挣钱你就得搞活呀，不搞活你能挣钱吗？”
　　苗凤山：“不用说别的，你看这大街上吧，以前，文化大革命那时候，到处都是毛主席语录，公交车站那站牌上都是语录。再看现在，到处都是小广告，连站牌上、电线杆子上都是，都在拉生意，想挣钱呀，对不对？”
　　马军：“对呀，搞活了嘛！”
　　苗凤山：“还有罚款，以前没有罚款吧？现在尽是罚款，吐痰罚款，扔烟头罚款，卖假货罚款，交通违章罚款。罚款就得动钱，这也算搞活经济了吧？”
　　马军：“没错，也算搞活了。”
　　苗凤山：“不过这跟咱们也没啥关系。咱们一个小印刷厂有什么活不活的，还不就是那样？上边有活了就干，没活就待着。”
　　马军：“不对，咱们也得面向社会，自己上外边去揽活。现在不是计划经济了，给活就干，没活拉倒，全靠上边。现在没活得自己上外边去找活。没活干，挣不来钱你就别发工资，自负盈亏，上边不管你了。”
　　苗凤山：“我看这样更好，多干活还能多挣钱呢。”
　　马军：“可是没那么舒服了，那时候干不干活都有工资。”
　　苗凤山：“你买设备就是想自己多揽活？”
　　马军：“也有这个意思，但这还不是主要的。”
　　苗凤山：“还有啥意思？主要目的是啥？”
　　马军：“如果这个印刷厂还能存在下去，我自然要揽活干。如果印刷厂撤了，这几台设备我也得买。我得作两手准备。”
　　苗凤山：“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马军：“我跟你说吧。上边给我们批了一百万的技改贷款，去年批的，去年没用，今年还能用，如果今年再不用，那指标可就作废了。我是想无论如何也得把这指标用上，这是个机会，不用白不用。”
　　苗凤山：“所以你就想买设备？”
　　马军：“对。”
　　苗凤山：“可是万一你那个厂撤了呢？不是白买了吗？”
　　马军：“怎么会白买呢？我们的报纸有可能停办。就算报纸停办，我也得想办法把印刷厂留下来，不出党报出别的报嘛，还可以出广告嘛。我办成集体的，自己揽活，自付盈亏，不要补贴，不占编制，这还
　　不行吗？”
　　苗凤山：“对呀！这是个路子，还是一条改革的路子呢。就不知道上边能不能批？”
　　马军：“大方向对，他就应该批。”
　　苗凤山：“那样最好，比你现在强。”
　　马军：“所以我就来找你，请你帮我联系一下，买两台设备，照着一百万来花。”
　　苗凤山：“没问题。”
　　马军：“这事国庆节前一定要办好。我们报纸国庆节要出特刊，彩色的。咱们先把特刊印好，以后怎么办咱们就管不着了。我先回去了。机器买好之后直接给我发过去，钱我也给你直接汇过来，我就不再来了。还有，你得给我派个人，帮我安装新机器。”
　　苗凤山：“放心吧，我一切照办，耽误不了。”
　　马军：“我走了，你买单吧。”
　　苗凤山：“好。服务员，买单！你不到家里去坐坐吗？”
　　马军：“下次吧，再见！”
　　苗凤山：“再见！”
　　
　　15、青河林场储木场
　　
　　[白鸽指挥着装卸工和吊车往卡车上面装木头。她注意到有个小伙子总是盯着自己，她想起了小姨的“围城饭店”]
　　
　　回放
　　景阳镇围城饭店
　　[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从北街开到了饭店门口。它那横冲直撞的架式和震耳欲聋的声音引得饭店里的人一齐伸脖子往外看]
　　
　　[停车以后，从拖斗上跳下两个年轻人径直往饭店门口走来。拖拉机手赵春盛关了车随后也跟了进来]
　　
　　[他们三人进了门环顾四周寻找空位。这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就是现在的这个装车工]
　　
　　[白鸽立刻来到他们跟前殷勤地打招呼]
　　白鸽：“三位师傅来吃饭吗？请这边坐。”
　　
　　[她走到里边靠窗子的一张方桌前，随手用抹布抹了一下桌子，摆了一下桌旁的方凳]
　　白鸽：“就在这吧，这里靠窗户，一边吃饭还可以观景。”
　　[三个年轻人显然很满意，高兴地在那里坐下来]
　　
　　[赵春盛在给白鸽劝酒]
　　赵春盛：“咱们有言在先，小姐既然敬酒不吃就只好吃罚酒啦！”
　　[白鸽为难地在围裙上搓着两手。两个徒弟在旁拍手叫好。赵春盛说着一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搂住白鸽的脖子就往她嘴里灌]
　　[白鸽情急地站起来发出一声尖叫：“妈呀——小姨！”酒自然没灌进去，全泼在白鸽身上了。她头上那块拢头发的小花手帕也掉在地上]
　　回放完
　　
　　青河林场储木场
　　[原来他就是在小姨的饭店里和赵春盛一块吃饭的那个师弟。他年纪很轻，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还存留着稚气，连胡茬还没生出来。不和赵春盛在一起，他好像变了个人，那种流里流气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
　　
　　[白鸽凑到他跟前]
　　白鸽：“小伙子，你姓啥？”
　　师弟：“姓王。”
　　白鸽：“咱们好像见过面，是不是？”
　　[白鸽这一问，他立刻红了脸，显然也想起了饭店那件事，觉得很不好意思]
　　
　　白鸽：“你师傅干啥呢？”
　　师弟：“哪个师傅？”
　　白鸽：“就是开手扶拖拉机的那个，是叫赵春盛吧？”
　　师弟：“他不是我师傅。那天是临时跟他出了一趟车，到镇上拉东西。他还在青河劳动服务站开拖拉机呢。”
　　白鸽：“你和他是好朋友吗？”
　　师弟：“谁跟他是好朋友！”
　　[白鸽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白鸽：“没啥，我随便问问。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我帮个忙，替我喝几杯酒，啊！”
　　[师弟忙着挂绳子，没抬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白鸽说完转身走了]
　　
　　16、青河小火车站饭店
　　[人物：晓华、饭店服务员]
　　
　　[青河小火车站距青河林场的办公区以及储木场不远，都处在大山的包围之中。火车站里停着小货车和小客车。站外有旅馆和饭店]
　　
　　[在饭店的一张大圆桌前，晓华在跟饭店服务员定菜]
　　
　　晓华：“我们一会儿来吃饭，有座位吗？”
　　服务员：“有，几个人？”
　　晓华：“七、八个人吧，不超过十个。”
　　服务员：“行，给你们留一个大圆桌。”
　　晓华：“先把菜点了吧，有菜单吗？”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晓华]
　　
　　晓华：[看菜单]“鱼香肉丝、炒肉拉皮儿、猪肉炖粉条儿、卤牛肉、西红柿炒鸡蛋、拌凉粉儿，总共几个菜
　　了？”
　　服务员：“六个。”
　　晓华：“就这些，不够再添。”
　　服务员：“要汤吗？”
　　晓华：“不要，来一大筒雪碧，两瓶白酒，景阳春。菜要快点做，他们一会就来。”
　　服务员：“好吧。”
　　
　　17、青河林场储木场
　　[人物：白鸽、晓华、检尺员、赵春盛、吊车司机]
　　
　　[在白鸽指挥之下，第一个车已经装完捆绑好，第二个车也快装完了。白鸽给四个装卸工每人塞了个红包。几个小伙子乐呵呵地说声：“谢谢。”“谢谢老板。”]
　　
　　[当她给吊车司机红包的时候司机却不要。她爬上驾驶室，在窗口悄悄跟司机说]
　　白鸽：“师傅你放心，这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每次装车我都给，这是加班费，合理合法。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他们不会乱说的。你要是不要，他们反而多心了。”
　　[说完把红包扔在司机大腿上，跳下了驾驶室]
　　
　　[晓华把检尺员带来了。检尺员手拿一把钢卷尺、一个纸夹子和一支圆珠笔。白鸽一见忙上去打招呼]
　　
　　白鸽：“你好师傅！这里不能抽烟，请你吃块糖吧！”
　　[检尺员连看也不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走到车前就开始检尺。他先量了原木长度，然后逐根量直径，量一根在纸夹子上记一下]
　　
　　[白鸽把晓华拉到一边]
　　白鸽：“这个人是谁呀，我咋不认识？”
　　晓华：“我也不太熟。没啥，都是供销股的。你放心，只会少量不会多量。他们也不在乎那几根木头，盈了不归他们，亏了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犯不着跟咱们过不去。”
　　白鸽：“给他塞个红包吧？”
　　晓华：“不用，那样反而不好。这里木头那么多，有点盈亏本来是正常的。你那么一整，就好像他们是故意的，给他他也不会要的。”
　　白鸽：“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把他叫上吧？”
　　晓华：“那行。”
　　
　　[一阵拖拉机响。白鸽一看却是赵春盛开着手扶拖拉机过来。她装着和车上的人说话躲到车后边去了]
　　
　　[赵春盛把拖拉机开到正在检尺的那辆车跟前，从拖拉机驾座跳下来，东张西望地朝这边走]
　　
　　晓华：“狗剩子！干啥呢？”
　　[赵春盛装作没听见不理会晓华，伸长脖子看检尺员检尺。看了一会儿，问师傅]
　　赵春盛：“这些木头有多少呀？”
　　[检尺员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依旧做他自己的事]
　　晓华：“你问哪些木头呀？要说这一车倒不多，顶多五六方吧。要说这一个楞场那可老了，少说也有几十万方吧。”
　　
　　[赵春盛还是装着没听见，并不理睬晓华。可是检尺员也没有理他的意思。他呆呆地看了一会，转身跳上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
　　
　　[第二个车也装完了。检尺员过来让白鸽签字。白鸽看了看夹子上记的数，签了字]
　　
　　白鸽：“车装完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检尺员：“不行，家里人等我回去吃，我还得赶快把记录整理出来。”
　　白鸽：“那就不勉强了，谢谢你！”
　　[检尺员转身走去]
　　
　　[白鸽问晓华]
　　白鸽：“烟带了没有？”
　　晓华：“带来了。”
　　白鸽：“给我一条！”
　　
　　[晓华从挎包里拿出一条烟。白鸽拿了烟追上检尺员]
　　白鸽：“师傅，这次既然不方便，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到那时候可得赏光呀！”
　　[白鸽说完把烟往检尺员的怀里一塞，还不等检尺员反应过来就转身回来了]
　　
　　[第二个车也捆绑完。装卸工从车上跳下来]
　　白鸽：“车就这样吧！挺好，十二点多了，走吧，咱们吃饭去！”
　　
　　[白鸽来到吊车旁]
　　白鸽：“师傅，一块吃饭去！”
　　师傅：“我就不去了。”
　　白鸽：“那哪行！你跟大伙不是一样吗？这是加班，理所当然的。”
　　晓华：“食堂的饭点儿都过了，你上哪儿吃去？走吧！”
　　师傅：“好吧，我把车锁好。”
　　
　　18、青河小火车站饭店
　　[人物：白鸽、晓华、服务员、警察、赵春盛]
　　
　　[白鸽和晓华带着几个装卸工来到饭店。他们几个人刚坐下，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
　　
　　[饭店里烟雾弥漫，有客人抽的烟，也有厨房里飘过来的油烟。饭厅里的几张桌子全坐满了人。杯盘的碰撞声，豪爽的劝酒声和叫服务员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服务员给各桌上菜都把菜盘子举过头顶，一边吆喝一边使劲在客人间挤过来挤过去。客人们不住地往前挪板凳，东倒西歪地躲着服务员手里的盘子，免得菜汤滴到身上。都是为吃饭来的，饭店条件不好，人又多，这点不便也没人计较。小饭店不太讲究卫生，饭桌、门帘和服务员的围裙都是黑糊糊的。但是挺实惠，虽做不出美味佳肴，菜的量可不少，大盘子盛着，几个菜一上来，饭桌就摆满了]
　　
　　[服务员拿来一瓶景阳春。一个装卸工用牙齿咬开瓶盖，哗哗地把几个酒杯倒满。白鸽和晓华以雪碧代酒，杯子里不住往上泛白汽泡。白鸽首先举起杯子]
　　
　　白鸽：“今天各位师傅辛苦了，我表示感谢，给各位敬一杯。我不能喝酒，请小王代表，大家多喝一点。来，咱们先干一杯！”
　　
　　[几个人早已饥肠辘辘，一句客气话也不说，碰一下杯以后就大吃大喝起来]
　　
　　[忽然，晓华发现在饭厅另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认得是林场派出所的，便指给白鸽看]
　　晓华：“还有两个警察在这吃饭呢！”
　　白鸽：“是谁请他们？”
　　晓华：“狗剩子！”
　　白鸽：“妈的！这小子一贯狗仗人势。他在林业局告了咱们一状，说咱们贿赂邱科长倒卖木材。他自己要是没
　　有鬼请派出所的人干啥？服务员！”
　　
　　[一个服务员走过来]
　　白鸽：“再给我炒两个菜！”
　　服务员：“要啥菜？”
　　白鸽：“要俩便宜的，有肉就行，你看着办吧，快点儿！”
　　[服务员走了]
　　白鸽：“他请派出所的人吃饭，这本身就是贿赂。我还没告他呢。”
　　
　　[服务员端来了两个菜]
　　白鸽：“别放这，跟我走。”
　　[白鸽一手拿着装雪碧的杯子，一手拿着酒瓶，叫服务员端着菜跟她走到赵春盛那张桌去]
　　
　　白鸽：“嗨！你们两位也在，真的不知道，失敬！失敬！我点了两个菜给你二位助助兴，也让我敬你们一杯，
　　来，满上满上！”
　　
　　[白鸽把他们两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两个警察没想到白鸽会来给他们上菜敬酒，不免有点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
　　警察：“谢谢！谢谢！不敢！不敢！”
　　白鸽：“不必客气，来，咱们干了！”
　　[白鸽说着一口把雪碧喝了下去。两个警察也把杯中酒喝干了]
　　[白鸽又给他们倒满]
　　白鸽：“今天你们忙，我不打扰了，改日咱们再聚。来日方长，小妹我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加指教。好吧，你们慢慢喝。拜拜！”
　　[说完朝两个警察妩媚地一笑，摆摆手扭身走了]
　　
　　[赵春盛手里捏着酒杯，红着脸看着白鸽，准备着她也会和自己干一杯，没想到白鸽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他一下。待白鸽走了以后，他独自把杯中酒一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