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集

　　第五集
　　
　　1景阳镇“贵族歌舞厅”傍晚
　　[人物：韩东、晓华、马军、白鸽]
　　
　　[景阳街上的“贵族歌舞厅”，招牌上霓虹灯闪烁，门口的音箱播放着叮叮嘣嘣近似疯狂的音乐]
　　
　　[韩东和晓华来到歌厅门口]
　　韩东：“你等一下，我去买票。”
　　晓华：“他们俩来了吗？”
　　韩东：“我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会来的，咱们先进去。”
　　[韩东去买了门票，和晓华一同走进歌厅]
　　
　　[马军和白鸽已经先来了。在一个可坐四人的茶座里，马军和白鸽偎在一起坐着]
　　
　　[看见韩东和晓华进来，马军站起来招呼他们]
　　马军：“韩东，晓华姐！”
　　[白鸽只活动了一下把身子坐正。在白炽灯下，白鸽的脸显得很白，涂着口红的唇、纹黑了的眉和淡淡的眼影使她的脸看上去异常妩媚，刚烫洗过的秀发披散着]
　　[韩东和晓华在茶座坐下]
　　
　　白鸽：“晓华姐！你上哪儿去了，好几天没见？”
　　晓华：“上哈尔滨去了。”
　　[马军给韩东和晓华面前各放一罐饮料]
　　
　　马军：“上哈尔滨干啥？”
　　晓华：“散散心。那小子还上店里来吗？”
　　马军：“谁呀？”
　　晓华：“那个罗什么，罗川？”
　　白鸽：“你走了以后他又来过两天，后来知道你真不回来了，他没指望了，再也没来。”
　　马军：“你走了好几天，咋也不跟小姨说一声，她肯定生气了吧？”
　　晓华：“生气呗，我还生气呢，谁叫她整这事儿呢。”
　　白鸽：“小姨还不是为你着想吗？”
　　晓华：“得了吧。”
　　韩东：“你们的公司开张了吗？”
　　白鸽：“开啥张呀？他就礼拜天才来一下，平时也来不了，就我自个儿。”
　　马军：“执照已经领了。”
　　白鸽：“要我说，马军就别在那干了，带死不活的，混个啥劲呀！”
　　韩东：“别，再怎么说那也是铁饭碗，旱涝保收。”
　　马军：“我也是这么想。我给领导提建议了，印刷厂再买两台印刷机，彩印的，国庆节出特刊就用得上，以后还能出广告赚钱。如果过了节真不出报了，印刷厂也就撤了，我再下来也不晚。”
　　晓华：“对，这样好。”
　　韩东：“看来你们是真要单干了，可是生意咋样，好做吗？
　　白鸽：“不好做，得顾三头，一头得买出来，一头得卖出去，中间还有个运输问题。运输也麻烦，先在青河装小火车，到了镇上的大火车站再从小火车倒到大火车上，哪头顾不上都不行。”
　　马军：“自提的好办，他们都带车来，直接装车。”
　　韩东：“内地上林区来买木材的不是挺多吗？”
　　白鸽：“是不少。可是人家不一定买你的呀。他们也知道往山里跑自己找货源。现在放开了，随便买卖；买的多，卖的也不少；谁的便宜买谁的，谁给的钱多卖给谁；完全是市场经济。”
　　韩东：“那也得有点关系吧？钱还能不给自己的熟人挣，瞪眼让给别人？”
　　白鸽：“那就看谁有本事了，竞争嘛。”
　　
　　[舞曲响起来了]
　　马军：“你俩先坐着，我们先去跳一个。”
　　[马军起身拉着白鸽的手走下舞池]
　　
　　[和极富弹性的舞曲响起的同时，屋顶灯熄灭了，舞厅变得暗淡下来。吊在天花板上的球形彩灯旋转起来，把变幻不定的彩色光束洒向每一个角落。和大门口明亮的灯光相反，舞厅里光线幽暗。人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也无法交谈，只有一心一意地投入到歌舞中去]
　　
　　[这是一支快三步圆舞曲，跳舞的人都旋转得很快。白鸽今天穿的浅色毛衣在这些黑虚虚的人群里非常醒目，而她那苗条的身材更为出众。她很善于跳旋转的交谊舞。舞动起来的时候，她的苗条身段显得更为婀娜，线条流动起来，呈现一种动态的美。马军舞技娴熟，白鸽与他配合默契。两人一进一退，一旋一转，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马军萧洒、自信。白鸽也十分投入，把漂亮的身段和优美的动作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遇到了知音，陶醉在欢乐的乐曲和愉快的舞蹈中]
　　
　　[韩东和晓华在茶座里聊天]
　　韩东：“你做了件好事，成全他们了。你不走，白鸽不会来；白鸽不来，他们也成不了朋友。”
　　晓华：“是小姨成全的他们。”
　　韩东：“小姨本来是要给你介绍对象，没介绍成，反倒成全了他们，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
　　晓华：“这才叫缘分。”
　　韩东：“他们是不是早就好了？”
　　晓华：“肯定呗，要不也不会一块儿上饭店来帮忙呀。”
　　
　　2、林业局唐绍增副局长办公室
　　[人物：唐绍增、王升]
　　
　　[唐绍增正伏案办公，有人敲门]
　　
　　唐绍增：“进来！”
　　[王升推门进来]
　　王升：“唐局长，有时间吗？有件急事向你请示一下。”
　　唐绍增：“哦，王经理，你的事从来就没有不急的。什么事儿？”
　　王升：“这次主要是赶上过节了。有一批钢材，要在节前进来，可是资金不凑手，我想让局里帮忙解决一下。”
　　唐绍增：“又是一笔生意？”
　　王升：“是这样的。县里一个专门经营进口钢材的公司，有一批库存钢丝要卖出去，日本产八毫米低碳，每吨只要二千五百元，送货上门，运费从优。我算了一下，这些钢丝拿到手以后，拔一道就可以卖二千九到三千元，每吨可赚四、五百元。如果不拔，原货一转手每吨也能赚一、二百元。低碳钢丝又非常好卖，在本县之内就能出手。这真是一次很难遇到的机会。这种机会在市场上是根本找不到的。”
　　唐绍增：“他们为什么卖这么便宜？”
　　王升：“他们要预订明年的货，急于用钱。国外订货要在年前付款，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把这批钢材卖出去，收回资金订明年的货。”
　　唐绍增：“有多少？”
　　王升：“一千吨。”
　　唐绍增：“一千吨，要二百五十万？”
　　王升：“对。”
　　唐绍增：“你怎么不跟你们总公司要钱呀？”
　　王升：“我跟马总说了，他们那里没有钱，连周转资金都还没着落呢。”
　　唐绍增：“局里也没有那么多钱呀。”
　　王升：“育林基金不是有几百万吗？拿来先用一下。”
　　唐绍增：“育林基金是国家拨的专款，那还能动？”
　　王升：“这批钢材咱们年前就能出手，一出手就能还钱。”
　　唐绍增：“你为什么不向银行贷款？”
　　王升：“来不及。银行今年的贷款指标也没有了，要贷也得明年。我跟银行也说过，他们答应我一过年就可以给我办贷款。所以这笔钱归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贷出不去，也能用贷款归还。”
　　唐绍增：“王经理，看来我怕是爱莫能助了。”
　　王升：“别呀，局长！咱们不能眼看着到手的机遇从眼前溜过去。这笔生意一做成，我今年的利润指标就有保证了，也给劳动服务公司垫个底儿，要不然我们上哪儿赚钱去？”
　　唐绍增：“少借一点吧，多了绝对不行。”
　　王升：“借多少？”
　　唐绍增：“五十万。”
　　王升：“五十万，只能买二百吨？”
　　唐绍增：“这我已经是在犯错误，冒风险了。”
　　王升：“好吧，那就五十万。”
　　唐绍增：“你要跟马宝林打个招呼。我这是越俎代庖。”
　　王升：“没问题。我是先找的他，他能理解。”
　　唐绍增：“你到财务科去办吧，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王升：“好的，谢谢局长！”
　　唐绍增：“一过了年立刻就还！”
　　王升：“局长放心。”
　　[王升离去]
　　
　　3、贵族歌厅傍晚
　　[舞曲终了，马军和白鸽回到座位上来。白鸽很兴奋，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白鸽：“你们咋不跳呀？”
　　韩东：“等一会儿，先看你们跳。你们也不在小姨那里干了吗？”
　　白鸽：“我们本来也是临时帮忙，马军帮小姨的忙，我帮马军的忙。后来晓华姐一走，我们也就不干了。”
　　马军：“她小姨的脾气是挺怪的，跟谁也合不来。我是为了帮她才在她那干的。我爸也叫我去。要不我也不会去。”
　　白鸽：“她小姨？难道不也是你小姨吗？”
　　马军：“对，也是我小姨。”
　　白鸽：“那不得了，你爸还是她姐夫呢，你去帮帮忙还有啥说的？”
　　马军：“是没啥说的。她起执照的时候，我还从我爸那里给她借了好几千块钱呢。这事儿她都不知道。“
　　晓华：“是呀，这事根本没跟小姨说，就说是我们几个人凑的钱。她要知道是马总的钱，她才不会要呢。”
　　白鸽：“你就说是你爸的钱，看她要不要？”
　　晓华：“那她更不会要了。”
　　韩东：“你们都走了，她那个饭店还能开吗？”
　　马军：“不卖炒菜，也不杀狗，改早点铺了。卖早点简单，熬大米粥，蒸糖包子，腌点咸菜，一个人也行。我给她找了个端盘子的小姑娘，不知道能不能干长。”
　　
　　歌厅小姐广播：
　　“现在请欣赏马军先生演唱歌曲《大花轿》！”
　　
　　马军：“该我的了！”
　　[马军去歌台拿起话筒。乐声响]
　　“
　　马军唱：“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呀，
　　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电视屏幕上穿三点式泳装的少女，随着歌声在表演，忸怩作态，骚首弄姿]
　　
　　马军唱：“春天里那个百花鲜，
　　我和妹妹呀把手牵，
　　又到那山顶我走一遍呀，
　　看到了满山的红杜鹃。”
　　
　　[坐在茶座的白鸽和晓华看着马军唱歌，不时发笑。韩东在一边沉思]
　　
　　马军唱：“我嘴里头笑的是吆呵吆呵吆，
　　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哩个啷，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哇，
　　我知道她等我的大花轿。“
　　
　　[白鸽和晓华大笑]
　　
　　马军唱：“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哇，
　　我知道她等我来抱一抱。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呀，
　　抱着那个月亮它笑弯了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呀，
　　抱着我那个妹妹呀上花轿。”
　　
　　[马军唱完，白鸽和晓华以及歌厅里的人同时热烈鼓掌]
　　
　　4、县城东方大酒店门前
　　[人物：王升、小宋]
　　
　　[王升的吉普车在东方大酒店门前停下。王升下车后对司机小宋说]
　　
　　王升：“你先到咱们公司的包房去休息，我去找个人，回头我来叫你。”
　　小宋：“我送你去吧。”
　　王升：“不用，不远。你先去休息吧。”
　　小宋：“好吧。”
　　[王升独自离去]
　　
　　5、县城“明星俱乐部”
　　
　　[王升走进“明星俱乐部”]
　　
　　小姐：“欢迎光临！请问先生需要什么服务？”
　　王升：“按摩。”
　　小姐：“请这边来。”
　　[王升跟随小姐走进按摩室]
　　
　　小姐：“请进。”
　　王升：“吴小姐在吗？”
　　小姐：“您是说吴春梅吗？”
　　王升：“她是叫吴春梅吧？”
　　小姐：“对，她在，请稍候。”
　　
　　6、县城东方大酒店
　　
　　[司机小宋在大酒店门前广场把吉普车停好，进酒店大门来到总台前]
　　
　　小宋：“请你给开一下门。”
　　服务员：“几号？”
　　小宋：“305，我们的包房。”
　　服务员：“你们不是自己有钥匙吗？”
　　小宋：“钥匙在老板手里，他忘给我了。”
　　服务员：“你的老板是谁？”
　　小宋：“王升。”
　　服务员：“对不起，得看一下您的身份证。”
　　[小宋拿出身份证。服务员作了登记，然后拿了钥匙上楼把305号房门打开。小宋进门便躺倒在床上]
　　
　　7、明星俱乐部按摩室
　　[人物：王升、吴春梅]
　　
　　[王升正在接受吴春梅小姐按摩]
　　
　　吴春梅:“老板是第一次上我们这来吗?”
　　王升:“不，以前也来过。你不认识我了？”
　　吴春梅：“看着面熟，您贵姓？”
　　王升：“我姓王。”
　　吴春梅：“噢，王老板！我知道。”
　　王升：“你叫吴春梅，对吧？”
　　吴春梅：“对，王老板记性真好。”
　　王升：“你们这里有几个小姐？”
　　吴春梅：“有十来个呢？”
　　王升：“我就认识你一个。”
　　吴春梅：“谢谢老板。”
　　王升：“我以后来了就找你，行吗？欢迎吗？”
　　吴春梅：“太欢迎了！我是23号，你以后再来叫我的号就行了。”
　　王升：“好。你几岁了？”
　　吴春梅：“还几岁，我都二十了。”
　　王升：“二十？不像。”
　　吴春梅：“咋不像，显老是吧？”
　　王升：“不是显老，你根本就没有二十。”
　　吴春梅：“这有啥关系吗？”
　　王升：“没关系。你念了几年书？”
　　吴春梅：“初中一年。”
　　王升：“为啥不念了？”
　　吴春梅：“念不好，不想念。”
　　王升：“怎么念不好？家里困难吗？”
　　吴春梅：“家里不算富裕，也没不让念。我的成绩不好，总跟不上，觉得没啥意思。”
　　王升：“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吴春梅：“同学介绍来的。”
　　王升：“你觉得干这个好吗？”
　　[吴春梅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双手不停地动作着，过了一会反问]
　　
　　吴春梅：“你觉得舒服吗？”
　　王升：“挺舒服。”
　　吴春梅：“你们不是讲为人民服务吗？我这算不算为人民服务？”
　　王升：“算。”
　　吴春梅：“那你下次还来不来？”
　　[王升笑了一下没回答]
　　吴春梅：“既然是为人民服务，那你说我干这个好不好？可能有的人瞧不起我们。我倒没觉得有啥不好。我要是能念好书上大学，将来也能当工程师，像你一样当老板。可我不是那块料。我这样的在家就只能撸锄杠当一辈子农民，那还不如在这，多挣点钱，还能给家里贴补一点。请你翻个身。”
　　[王升翻了个身，仰卧着，能看到吴春梅的脸了]
　　
　　[吴春梅看着王升，妩媚地笑了一下]
　　吴春梅：“也不会把青春都耽误了。”
　　王升：“青春？”
　　吴春梅：“是呀，大家不是都讲奉献吗？我们也是有奉献的呀。”
　　王升：“你奉献什么？”
　　吴春梅：“奉献青春呀。”
　　王升：“给谁奉献？”
　　吴春梅：“谁需要就给谁奉献。”
　　王升：“是吗？现在我就需要你奉献给我，行吗？”
　　[王升抓住吴春梅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吴春梅向他俯下身去]
　　
　　吴春梅：“王老板，这里不行，咱们到那个房子去。”
　　王升：“哪个房子？”
　　吴春梅：“就在那边，现在去吧。”
　　王升：“下次吧。”
　　吴春梅：“下次你就不来了。你们这些作老板的，贼狡猾。”
　　[王升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王升：“不会的，我肯定来，今天是没有时间。”
　　
　　8、贵族歌舞厅傍晚
　　[人物：韩东、晓华、马军、白鸽]
　　
　　[正在播放一支慢四步舞曲。跳舞的人们缓慢地移动脚步，有人几乎就在原地轻轻地晃着，因而很适合交谈。韩东和晓华两人在舞池中]
　　
　　韩东：“你在哈尔滨玩了几天？”
　　晓华：“就待了两天。”
　　韩东：“怎么不多玩几天？”
　　晓华：“待不住。”
　　韩东：“为啥？”
　　晓华：“也不知道为啥，一个人待在旅馆里，觉得没意思。”
　　韩东：“不常出门，不习惯，想家了吧？”
　　晓华：“有点儿。我是跟小姨生气出去的，可出去了又有点想她了。”
　　韩东：“亲情嘛，亲人是离不开的，吵架归吵架，归根到底还是得一起生活。都上哪儿去玩了？”
　　晓华：“兆麟公园，太阳岛。”
　　韩东：“好玩吗？”
　　晓华：“没啥意思。”
　　韩东：“主要是你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不顺心，心情好了就看什么都好了。”
　　晓华：“也可能吧。”
　　韩东：“这两天你好像瘦了。”
　　晓华：“早在山上的时候就瘦了。”
　　韩东：“山上的日子苦是苦点，可也挺值得留恋的。”
　　晓华：“有什么可留恋的？”
　　韩东：“留恋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晓华不语]
　　
　　[马军和白鸽在茶座里聊天]
　　白鸽：“你在欣赏他们跳舞吗？他俩很合适，是不是？”
　　马军：“什么很合适？”
　　白鸽：“跳舞呀，你看。”
　　马军：“这慢四根本转不起来，就适合说话，谈恋爱。”
　　白鸽：“你说他们在谈吗？”
　　马军：“那还用问？不谈恋爱谁上这儿来呀？”
　　白鸽：“他们俩平时好像没啥来往。”
　　马军：“咋没来往？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就挺好。”
　　白鸽：“是吗？也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他俩比咱俩还大呢。”
　　马军：“你说咱们应该帮帮他们吗？”
　　白鸽：“现在还用得着吗？都什么年代了？不过给创造一些条件是必要的，就像今天这样，跳跳舞，唱唱歌。”
　　
　　[舞曲终结，晓华、韩东回到茶座里来]
　　
　　白鸽：“晓华姐，怎么样，挺好玩吧？”
　　晓华：“是呗，比在山上强多了。”
　　白鸽：“比你们那个山上强多了，比我们这个山上也强多了。”
　　晓华：“林场的生活也很寂寞，是吧？”
　　白鸽：“可不是吗。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到处漆黑一片，太可怕了。出门不远就是树林，树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藏着，不敢出门，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待在招待所里看电视。你跟小姨那时候连电视都没有，那日子是怎么过的呀？”
　　晓华：“半导体呗，听听样板戏。”
　　白鸽：“原来我们在镇上住，也不常来跳，现在到了青河就特别想跳了。不到林场也不知道镇上的好处，现在可知道了，还是镇上好。”
　　马军：“晓华姐，你就不再跟小姨干了？”
　　晓华：“不但不帮她干，连家我都不想回去了。”
　　白鸽：“你们断绝关系了？”
　　晓华：“也不见得断绝关系，反正从现在开始我自己独立生活，也不可能在家待一辈子嘛。”
　　白鸽：“好！我们支持你。那你现在干啥呢？”
　　晓华：“啥也没干，待着呢。”
　　白鸽：“跟你爸说说上科室去不行吗？学个会计也好嘛。”
　　晓华：“都想往科室里钻，就那么两个会计，多少人都想学。连劳动服务公司我都不想去，没意思。”
　　马军：“是没啥意思，一个大集体，所以我根本就不到那里去。”
　　白鸽：“干脆，跟我们上山里搞木材去吧，愿意不愿意？”
　　[晓华没说话]
　　韩东：“你们在林场主要和谁打交道？”
　　马军：“主要是和邱科长，他是管供销的。”
　　晓华：“他不是科长，姓邱,名叫邱克章，都管他叫邱科长。”
　　马军：“现在是股长，供销股长，还叫他邱科长。”
　　韩东：“这人咋样？”
　　白鸽：“老奸巨滑，和关里来的那几个倒木材的南蛮子拉拉扯扯，不清不白。那几个人把他抓得挺紧。他肯定没少捞好处。”
　　马军：“那几个小子挺会来事儿，还搞美人计呢。有一回不知从哪弄来个小姐，也是南方人，说是他们公关部的，整天缠着邱科长，今天请吃饭，明天陪跳舞，把姓邱的整得晕晕乎乎的。后来你猜咋样？另一拨人一看有机可乘，也来插了一杠子，把小姐给拐走了，说是帮忙搞木材，把小姐带到不知哪个营林队去住了好几天。那几个小子一看不妙，怕得罪姓邱的，赶快把小姐给打发回去了。”
　　白鸽：“老色鬼！”
　　马军：“邱科长在林场领几个女的在家里看黄色录像让人告了，派出所把他抓去关了好几天，罚了三千块钱。林场谁不知道？”
　　韩东：“这么说，你们从邱科长哪里搞木材也不容易呀。”
　　马军：“那是。不过姓邱的也不敢得罪我们，毕竟都是老林家的人嘛。我们也知道他的老底儿。我们给他留面子，他也不能一点都不照顾我们。”
　　韩东：“对，抓住他的把柄在手里，引而不发，让他知道跟你们闹翻了对他没好处。森铁那边有熟人吗？”
　　马军：“调度姓阎，不太熟。”
　　白鸽：“叫阎松林。”
　　白鸽朝晓华说：“你小姨不是在林场工作好几年吗？她肯定认识的人多。”
　　晓华：“小姨那人太死性，跟谁也合不来，交不下个朋友，光认识有啥用？”
　　马军：“小姨在林场那几年，结了一次婚，就是这个阎松林吧？”
　　晓华：“是。”
　　韩东：“这人咋样？好接触吗？”
　　马军：“还行，挺随和。”
　　韩东：“那为啥还离婚了？”
　　晓华：“谁知道？”
　　白鸽：“你不是也在林场待过几年吗，你也能有熟人吧？”
　　马军：“她那时候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
　　白鸽：“那时候是孩子，现在可不是孩子了，说不定还能干大事呢。对了！你就来得了，反正马军现在也来不了，你也不想在劳动服务公司干，干脆上青河，公司的执照都有了，咱俩先干起来。等马军来了，咱们三个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公司了。怎么样？”
　　[晓华微笑不语]
　　韩东：“那边有地方住吗？”
　　白鸽：“就住招待所嘛。我们租了两间房子，他一间我一间，他那间是办公室。你去了咱俩住一间不就得了！”
　　韩东问晓华：“咋样？”
　　晓华：“行。”
　　白鸽：“太好了！啥时候能到林场去？”
　　晓华：“啥时候都行。”
　　白鸽：“我明天镇上有点事儿，你明天也准备一下，后天咱们一块走吧。”
　　晓华：“行。”
　　白鸽：“那好，一言为定，咱们后天见！”
　　晓华：“后天见！”
　　马军：“怎么，今天就算完了？”
　　白鸽：“完就完了吧，明天都有事，早点回去。”
　　马军：“韩东？”
　　韩东：“行，走吧。”
　　[说罢四人起身离开歌厅]
　　
　　9、林业局印刷厂
　　[人物：大班长、小郭、小周、小秦、马军、徐丽]
　　
　　[机器都已经停了。工人们收了工具洗了手，在那里聊天]
　　
　　小郭：“我说大班长，咱们走得了！还等啥？反正也没啥事了。”
　　大班长：“不行，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来小时呢，等干部走了咱们再走也不晚。”
　　小周：“我说哥们，咱们整天的在这维修机器，得修到啥时候算完呀？”
　　小秦：“咱们马厂长不是说要买新机器吗，这旧机器还修它干什么呀？”
　　小郭：“你听说要买新机器，我还听说咱这印刷厂要撤消了呢。”
　　小周：“撤消？为啥要撤消？”
　　小郭：“你想呀，咱们这个印刷厂就是为了印刷报纸的，要是不出报纸了还要这个印刷厂干什么呀？”
　　小秦：“谁说不出报纸了？”
　　小郭：“你看这架式呀，以前最红火的时候是每天出一张报，后来改成每周出两张报，再后来一周一张报，以后这一张报能不能出还不一定呢。”
　　大班长：“其实这报出不出也没啥大意思，上边发的报纸还不够看的？就咱们局这点事儿，还用上报纸？”
　　小周：“现在的问题是要精简机构，精减人员。不出报了，那些编辑记者，还有咱们这印报的还要他们干啥？还不都得减了？”
　　小秦：“所以呀，我看咱们这个印刷厂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早晚得散摊儿。
　　小周：“关键还得改革，报纸也得改，不能总是老样子。改革就有出路，不改革死路一条。”
　　大班长：“精辟！”
　　
　　[马军从外边进来]
　　大班长：“厂长！你来啦。”
　　马军：“你们说什么呢？”
　　大班长：“没说啥，这不快下班了吗，闲扯呢。”
　　小郭：“听说咱们厂要撤，要撤就快点，咱们也好早点找出路。”
　　马军：“谁说要撤？”
　　小郭：“具体也没听谁说，不是都在精简机构嘛，就不知道咱们这个印刷厂会不会也给精简了。”
　　马军：“精简谁也不会精简咱们。全局不就一个印刷厂吗？”
　　小周：“那倒是。”
　　小秦：“到现在都不撤，也可能就不撤了。”
　　大班长：“不是说还要买新机器呢吗？怎么还能撤呢？”
　　小周：“要买新机器，那就不会撤了。”
　　小秦：“要撤也不能现在撤呀，这不马上就国庆节了，不管咋的国庆节还不出张报呀。”
　　小周：“对呀，还是双节呢。”
　　大班长：“什么双节？”
　　小秦：“国庆节、中秋节呀。”
　　大班长：“几号是中秋节？”
　　小秦：“就在国庆节前几天，紧挨着。”
　　小郭：“谁过中秋节呀？”
　　小周：“公家不过，老百姓可是要过的呀。”
　　小秦：“对嘛，要不怎么还发那么些东西呢。”
　　大班长：“要买新机器就得在国庆节前买，也好出国庆的报纸。国庆的报，肯定得是套色的。就咱这破机器，根本印不了套色。”
　　马军：“大班长说对了，国庆节就是要出报，还得是套色的。”
　　小周：“出不出报那得局里说了算吧？”
　　小秦：“马厂长就是局里宣传科的干事嘛！”
　　小郭：“厂长兼干事。”
　　小秦：“干事兼厂长。”
　　马军：“别管干事还是厂长，这国庆节的报肯定得出，还得是特刊呢！你们放心吧。”
　　大班长：“真要出报，出特刊，那就真得买机器，买套色机。”
　　
　　[徐丽走进来]
　　小郭：“丽丽回来啦？”
　　徐丽：“厂长在这！”
　　马军：“你怎么回来了？”
　　徐丽：“那边没啥事儿，回来看看。听说您要出去买新机器？”
　　马军：“你的消息挺灵通嘛。”
　　徐丽：“这样的大好事谁不知道呀？”
　　马军：“是要去，这不来征求一下意见嘛，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干？”
　　小郭：“愿意呀！还有谁不愿意吗？”
　　小周：“愿意！”
　　小秦：“没人不愿意！”
　　徐丽：“要上哪儿去买呀？”
　　马军：“要买就上哈尔滨呗。”
　　徐丽：“您准备带谁去呀？”
　　马军：“我自个儿就行了，还带啥人呀？”
　　徐丽：“您带我去吧，我给您当秘书兼会计。”
　　马军：“我又不是领导，还带什么秘书呀？”
　　徐丽：“您是厂长嘛，咋不是领导？”
　　马军：“咱们这个厂其实就是个车间，还是个小车间，比起人家加工厂的车间小多了。你们那个飞达公司怎么样？”
　　徐丽：“不怎么样，离投产还远着呢，机器还没安装呢。”
　　马军：“飞达行，那是真正的工厂，有发展。”
　　徐丽：“看不出有啥发展，我都想回来了。”
　　马军：“别！你先在那干着吧，这是个机会，不要轻易放弃。以后真要不行了再说，反正这边有你的岗，啥时候回来都行。”
　　徐丽：“谢谢厂长！”
　　马军：“谢啥！我走了。”
　　徐丽：“再见厂长。”
　　大班长：“买机器可得快点呀！”
　　马军：“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