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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第三

作品名称:他是我的男人      作者:张贤遇      发布时间:2017-07-02 06:58:55      字数:3362

  魏栖雁
  
  2016年3月21日,下午
  
  下午4点15分,学生准时下课,一天之中最后一堂课,上完就要送他们回去了。我长吁一口气,感觉有点累,但想想每天都是这样,不禁摇头莞尔。我想学外国人那样耸耸肩,又觉得学不过来那种自然,于是作罢,我深知那不是我的强项。
  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推推搡搡,又吵又闹。我任由他们,一句话也不愿多说,我没了力气,况且我又不是班主任。我不比他们的班主任,在他们当中有威信,大声说话有震慑力;有时我被逼急了,放出狠话,他们也爱理不理,甚至一哄而笑,差一点把我惹哭。
  但我今天是值班老师,我必须把他们护送到校外的停车点,全部上了校车,才算完事。
  七年前,我通过考试,应聘到了这间之前叫腾飞,现在叫智腾的私立学校做了一名教师。这是我出来之后的第二份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私企做办公室文员,这第二份工作才是回归我的本门专业,我是在老家一所师范院校毕业的。毕业之后在本地找不到学校接收我(像这种刚毕业的师范生,教育部门告诉我排在前面的还有几百号人),只能出来找工作,即使不对自己的专业,那时候也要尝试。
  那时工作实在不好找。我记得有一次穷途末路,凌晨一点还在街上晃荡,幸好一位喝醉酒的前校友经过,发现我并好心收留了我,才避免夜宿街头。那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如同昨日,更如同一处人生的污点,时不时在心窝之处投下惨惨的阴影——我到现在都不敢面对那一位好心的前校友,虽然那已经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虽然我心里满存无尽的感激之情。
  其实我也做了两年的班主任,是刚开始的那几年,四年级的班主任,但到后来,我死活不愿再当。当时,校长找我谈了好几次话,我的解释一直是说我的性格使然,我这样的性格天生带不好学生,真的。我十分诚恳地对校长说,即使您让我多教几个班的课,我也接受,我就是不愿当这个班主任。教课我只需要用心,当班主任却是要时时刻刻地操心,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强项,我连自己一个人都操心不了,目前还是单身狗一只,怎么操心得过来一个班的学生?
  就像现在,要我把这五十多名学生护送到设在学校外面的校车停靠点,虽然是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我也觉得头大、头疼。不仅仅是他们一路上不休不止的吵闹令我头大、头疼,我更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或某一群突然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令我始料不及,令我措手无策,令我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果不其然,当所有学生来到指定地点,学校广播却报告有某路校车要晚点15分钟的时候,隔着扭来扭去的人丛,我看到有几名学生开始偷偷溜出队伍,迅速向远处街道拐角的一个便利店跑去。
  我懒得去看,懒得去发现,一来是因为那几个学生不是我班上的学生,不是从我所带的队伍里跑出去的;二来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小孩子的嘴最难管住,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是有心无力,我办不到。
  有一个跑去的学生我是不可能不认识的。她留着短发,跑步的姿势和神态却是一个女孩,太过突出太好辨认了。她是我前夫的女儿,叫冯蔚琪,这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她在四年级6班,班主任是我的同乡刘老师,但除了这些,其他别的又好像不怎么知道了。我在学校里很少和她接触,也几乎没和她说过话。她也一样,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她爸爸的前妻。这个角色很尴尬,我深知其中的含义,所以尽量不去触碰,这个我能做到,也一定是要做到,否则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必将不得安宁。
  但我还是要远远地注视着,留意她们去了之后什么时候回来。我眼睛始终朝那个方向望。进去没多久,她又出来了,站在便利店门口往大街上望。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一个身材非常棒的女人,正从前方人行道上走过。我默默评估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的年纪,而她已经迅速冲了出去,迎着那个女人说了什么,还朝她身上吐口水。
  这突然的一幕令我十分惊讶,紧接着我看到她被那个女人抓住了,还被扇了两个耳光。我想那个女人肯定是被贸然激怒了,才会这么狠狠地扇她耳光。而她竟然一点也不畏惧,一点也不觉得耳光打在脸上有多疼,很快就从那女人手中挣脱出来,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朝那女人劈头盖脸砸过去。
  我差点要捂住眼睛,不敢直面石头被砸出去的严重后果。但是谢天谢地,我没看到那个女人被伤到,没见到头破血流的样子,而她已经迅速跑回来了,安然无恙回到队伍里去了,留下那个女人神情怔怔地站在那里,朝我们所在的这个方向望。
  我猜测她是在孩群里寻找冯蔚琪,但是校车来了,校车挡住了她的视线,而我却看见留着短发的她上了一辆校车,坐到位置上去了,我怦怦直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校车开走了,载着冯蔚琪她们开走了,那个女人还站在那里,向我这边望,有几次与我刚好对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却想知道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冯蔚琪要冲过去骂她,朝她吐口水,朝她狠狠地扔石头?冯蔚琪认识她吗?答案肯定是的,但冯蔚琪怎么会认识她?她一个在校小学生,怎么会认识她?她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我看见她转身离去,我的视线也随着她的背影游移过去。她一直向前走,再没转身回头看,不知道我的视线在后面紧跟着她,到了一个划有斑马线的位置,横穿公路去到对面,进入一条岔道,直行几十米,进了临街的一个店面,才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抬眼看那店面的招牌,是“梦之魅休闲中心”。
  不经意间,我心窝里面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像一片小小的云,不知道它从哪里浮过来,也不知道它将向哪个方向浮过去,只静静地待在那里,有时小,有时大,有时亮,有时暗,变来变去,令人捉摸不透。
  我回我的宿舍去。我在外面租房子住。就在学校后面,大概四五百米远,步行大约十五分钟时间。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谈不上好不好,舒适不舒适,只觉得已经很适应。房东没什么说的,心地很好,看我一直在他这里租住,从不加我房租,每月只收我房租250元钱,其他水电费都免了。我知道同地段同条件的其他房子,有的已经要到450元了。这也是我在这里住这么久,不愿换房子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样一栋三层楼,独门独户,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镇郊小洋楼看起来是旧了点。墙面污黑,墙砖有些已然脱落,门叶有裂缝,窗户生起了锈,只有一个公共洗手间,还必须跑到一楼去,如此等等,若是换作眼光挑剔的租户,必然会有所嫌弃。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仍然喜爱住在这里,因为它让我暂时远离了人世间的各种喧嚣,以及复杂多变的人心带给我的诸多难以适应的不测。
  房东一家住在底层,二层空着,三层由我和其他三个房客共同支配,顶层是天台,可以晾晒,也可以种些花草。房东说了,随我们自己愿意。他们一家四口大多数时间只在底层活动,而且好像总是轻手轻脚的,很少听到大声的喧哗从底下传来,就连晚上看电视,他们也像是控制在最小的音量。
  多好的房东啊,我经常忍不住在心底默默为他和他的家人祈福,祝福他健康长寿,祝福他的家庭永远这么和和睦睦!
  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么称心,这么如意。
  有时候,天色将暗未暗的黄昏时分,或者月亮刚刚升起,月光淡淡,十几米开外看不清人脸的情形之下,会有不速之客闯入,闯入本来属于我们的私密空间。通常是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从远处的康宁路驶过来,经过栽有两排行树的乡道,绕过我们这栋楼房后面的菜地,在拐角处的路旁停下,离我们这栋楼房也就五十米的样子,不走了。之后,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从车里面钻出来,车门轻轻地在身后关上,车门口的位置站住了,前后左右观察了一会,发现周围和附近再没有其他人了,才转过身来,朝我所在的三楼这边望。
  来者正是我的前夫。曾经是我的男人,但现在不是!
  这个身影我是太熟悉了,没有谁比我更熟悉这个身影了,也没有什么比这个身影在我心里烙下更深的印记了。他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那里,不会鸣车子的喇叭,也不会走近来在楼房底下叫我。他很识趣。站久了他会点起一支烟,像是外面的天空下有点冷,他需要这样一支香烟为自己的身影取暖,忽明忽暗的烟火在渐渐变浓的暮色中,比他身影的轮廓还要引人注目。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的身影出现,他非常希望我的身影出现。
  但我是不会出现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出现的。我宁愿耳朵里塞满了附近菜地和池塘里的蛙鸣,以及远处鱼塘里增氧机的嗡鸣,我也不会走下楼去,将自己呈现在他的面前。五年了不曾,以后我相信也不会。
  半个小时之后,我知道,他会默默地开车离去,一如我默默地从房子里走出来,站在阳台上,听附近菜地和池塘里的蛙鸣,以及远处鱼塘里增氧机的嗡鸣……
  当然,还有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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