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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迷雾寻踪(一)

作品名称:人性之光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7-06-18 08:13:23      字数:4861

  【他不知道正在酝酿一场灾祸,也许,生活就该给他这样或那样的磨砺。】
  
  【一】
  雪,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了,但是天空还是哭丧着脸。
  大年初一小城十分热闹,传统上是郊区的农民首先给城里的领导和“老大哥”拜年。一大早鞭炮声、锣鼓声此起彼伏,他们各带着自己的小节目:采莲船、荷花灯、蚌壳精、赶驴……每到一处受拜的单位就要出来用鞭炮迎接。电厂是个大单位,当然不能错过,李主席就在营业股的门前迎接了一拨又一拨,把寻找周卓英的事暂时放一放。他心里明白,周卓英不会出什么问题,如耿石和王小曼所说,她一方面是“避婚”,一方面是“求婚”,她决定放弃陈秉华有耿石的因素,如果有轻生的念头她放不下耿石。这事就让已经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先别惊动,反正“过会”只是一上午,他还是向前来值班的赵慧琳厂长做了汇报。
  耿石哪里睡得着觉,去年春节那是想家心里难受,发了几封信心就踏实了。今年春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觉得肠子都快绞断了。去年“过会”他不知道,今年知道了也没心思去看,更没有心思去参加迎接,就这么一会儿楼上,一会儿楼下,一会儿后院,一会儿大门口地来回走动张望。白天是赵厂长领导值班,李主席和王小曼一起简略地向他说明了一些情况。他知道这时耿石正在绞肠子,就倒背手站在后院操场边的一棵樟树底下看。耿石看见了赵厂长,几次想开口又咽回去。赵厂长笑嘻嘻地拦住他:
  “小耿啊,你在锻炼身体啊?”
  耿石站住脚,看了赵厂长笑容可掬的样子,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说:
  “赵厂长,给您拜年!”
  “彼此彼此,新年过得还好吧?”
  “好个——”不知怎的,耿石此时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想撒娇。赵厂长又问:
  “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吧?”
  “嗨,您不知道——”他欲言又止。
  “你的事情我什么不知道?就像现在,我一直用眼睛看着你。”
  “周卓英从我屋里走出去,现在她人不见了。”
  “哦,你怎么就知道她人不见了?”
  “到现在没找到。”
  “小城地方虽然不大,但随便在哪里扎一个人,你往哪里去找啊?”
  “可是……”
  “那是你心里太着急,是在院子里走走呢?还是到我屋里去烤火?”……
  厂长办公室就在厂部办公楼的一楼。据说曾是葡萄牙开设的一家“慈善医院”,后来发现和山上的一家“圣母堂”联手残害儿童被取缔,房子归公就交给了电厂。电厂虽小但在全市属第三家大企业,第一家要数港务局,第二家要数“美孚”和“德士古”联合开办的石油公司,第三家就属电厂了。主楼的房间不多,但很特殊,两层楼里各有大房四间,靠走道的是门,靠走廊的是落地窗,落地窗上都有百叶窗,每间屋子里都有壁炉,屋顶嵌着浮雕。中间的走道很宽,可以放下一张乒乓球台。正房外围的走廊有两米多宽,横着可以放下一张床。电厂接管后就把走廊夹成了八间小房,楼下的做办公室的套间或是小仓库,楼上的作为寝室。为了不从办公室穿过,将楼上办公室中间夹了一条夹道,其中的一间是吴承南的休息室,对面的一间就是耿石的寝室。赵厂长身兼党支部书记,本来应该在吴承南的办公室里办公,为了和厂长们一起办公方便就搬到楼下。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咱爷俩好好聊聊。”赵厂长进门对耿石说。
  “咱爷俩”?耿石听了打了一怔。从年龄上讲,他理所当然是自己的父辈,从同乡讲都是河北人,也许可以攀上关系,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耿石的顶头上司,在这心事重重,“倍思亲”的节日里,听了这句话,耿石顿感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屋里的炭火是刚生起来的,赵厂长一边夹出冒烟的木柴一边往上面加炭,继续说:
  “昨天团年都和谁一起过的?”
  “还有谁?王德怀和李铎民呗。”
  “跳舞了吧?”
  “是的。”
  “听说你们把王小曼给气哭了?”
  “没有啊,她昨天晚上值深夜班。”
  “所以你们就把她给气跑了。”
  “谁告诉您的?”
  “还有谁?王小曼呗!”
  耿石笑了,赵厂长真逗,他哪里像领导和群众谈话啊!耿石的心情立即平静下来,对赵厂长说:
  “这丫头,在领导面前告我们的状啊!”
  “告状倒不是,刚才她和李主席到我这来,随便说的。”
  “周卓英的事您都知道啦?”
  “知道了一点,你别着急,咱们今天不谈这事。”
  “不谈这事谈什么呢?我的心里堵个疙瘩。”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王小曼?”
  “您问她干嘛?”
  “你的部下呗。”
  “还不错。”
  “我喜欢这小闺女,挺机灵的。”
  “可是王德怀不喜欢她。”
  “嗨,各人有个人的看法,说不定正是喜欢才说反话。”
  “赵厂长,您提这些做什么呀?”
  “随便聊聊嘛,有什么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您是让我也随便?”
  “不随便我们就谈不拢了。”
  “这么一说您真把我的话给逗出来了,那我就说了?”
  “说吧,说吧,今天主要听你的,我不插嘴,把你来厂以后所有的心喜心烦一股脑跟我说说。我一个人怪闷得慌,你也睡不着觉,咱爷俩就来个畅所欲言,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你的疙瘩就解开了,我的闷也解了。”
  耿石的确有很多话要说,但无人说,王德怀和李铎民不好说,余主任和车间的师傅们不能说,王小曼和周卓英更是说不到一块儿。他觉得心里堵得慌,表面上的开朗和内心的压抑不是一码事,正像厂里的平静和内里的复杂不一样。虞厂长的保守就不说了,吴承南只不过是党支部的组织干事兼团支部书记,但是身为一个党的形象代表,散布的都是一些腐朽堕落的东西,什么名誉、地位、金钱、美人……好像是他一手遮天。要不是开讲了技术课,厂里几乎没有任何活动。生产骨干的文化素质普遍比较低,使他工作起来很吃力……以及他的理想抱负、今后打算、思想感情、个人问题……一股脑抖落了出来。
  “还有吗?我可是一字一句都在认真听着。”
  “您这么说我反而讲不下去了。”
  “讲,没关系,上午讲不完还有下午,下午讲不完还有以后。我不说和你是老乡,大老远地来,只身一人扎在这是非堆里,作为领导我不能不对你关心。”
  耿石感动得流下泪来:“我真没想到您让我的心里打开了窗户……”
  “你看这样好吗?你讲的都是心里话,我不给你作评价,只给你归纳一下,我也好心里有数。”
  “我是有嘛说嘛,思想是乱的,所以讲得很凌乱。”
  “我给你归纳有这么几条,首先你有理想有抱负,应该肯定,但是你对厂里有意见,集中在吴承南身上。你的心思有一大块,集中在入党问题上。入党问题又涉及到个人问题。你有一个女同学和你好了三年,分配时两个人都没表态,这位女同学去年入了党,来信明确了态度,你打算等你的入党问题解决了再做回复,将来把父母也接来,就在小城安家。这些想法本来都很好,现在让周卓英插了一杠子,把你的心思搅乱成一锅粥。是这样吧?”
  耿石嘿嘿地笑了:“厂长归纳的非常精到。”
  “不是我归纳的精到,是你讲的精到。人人都说你能说,你会说,今天我算是亲闻了。”
  
  【二】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赵厂长起身开门,见是厨房的胡师傅,他手里用木托盘端来了饭菜,说:
  “赵厂长,吃饭了,今天食堂吃两餐,值班工人都吃过了,我给您热了热。”
  赵厂长愣了一会儿,把腿一拍:“呦!瞧这爷俩聊的,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说着转对耿石,“来,小耿,咱爷俩边吃边聊。”
  胡师傅把托盘放在桌上,在往外端菜的时候对耿石说:“我不知道耿技术员也在这儿,我再端两盘来。”
  “够了够了,这些足够了。”赵厂长说。
  “食堂有多的,都是昨天留的,再加两样。”赵厂长问今天工人们怎么吃,胡师傅说,“今天是每人三盘随便端,没做汤。”
  耿石站起来说:“我自己去端吧。”
  “不用了,你们先吃着,这就来。”
  胡师傅出去了,赵厂长拿出一瓶酒对耿石说:“我就这点爱好,今天特地带了一瓶好酒,正愁没人陪着喝,你就陪我好好喝两盅。”
  “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也要喝,酒喝个高兴,今天是大年初一,又有好菜,为什么不喝?”
  还没等赵厂长把酒瓶打开,胡师傅又端来了三盘不重样的菜,赵厂长说:“哈哈,丰富丰富,像个过年的样子。”
  耿石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我屋里吃饭,李铎民的小钢精锅还在我屋里,我把火盆架子也拿来,索性就索性了。”
  耿石欢天喜地往外走,赵厂长在他的背后说:
  “看这孩子,高兴的。”
  耿石来到楼上,拉开了房门,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周卓英坐在翻到的方凳上,正在炭火上用小锅煮菜。耿石前脚迈过门槛,后脚又停住了。周卓英看见耿石出现在门口,抬起了低垂的头,朝耿石微微一笑。
  耿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看了看,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所谓微笑只不过是撇了撇嘴。床上放着一个大背包,鼓囊囊的,旁边还有一个小铺盖卷。他明白了,她这是要到厂里来住。
  他重新回到厂长办公室,觉得自己受了捉弄,你既然自己要回来,何必深更半夜冒雪跑走呢?早知道你会回来,我又何必昨晚折腾大半夜?
  赵厂长见他沮丧的样子便问道:
  “你这是怎么啦?你拿的小锅呢?”
  “周——周——周卓英——她——她回来啦……”
  “哦,她回来啦?现在在哪?”
  “在我屋里。”
  “你快去呀,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再逃走你就难找了。”
  “就是为难了……”
  “有什么为难的?你只记住欠我一顿饭就行了,以后还我一杯酒,现在去把她安顿好。”
  “我该说些什么呢?”
  “你什么也别说,听她的。”
  “她带来了铺盖行李,看样子是要住在厂里。”
  “房子是没有的,你就把她安排在值班休息室,让王小曼照顾。”
  他又退出厂长办公室,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赵厂长把他送到门外,见他想回来,手背朝上向他摆了摆:
  “那么多棘手的事你都能解决,这事就难住你了?去吧,去吧!”耿石转过身去,赵厂长又自言自语在他身后补了一句,“唉,一道难迈的门槛啊!”
  
  【三】
  耿石一步一挨地走上楼,进了寝室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这是怎么啦?见我来了不高兴?”周卓英问。
  “不不,我昨晚一夜没睡觉。”耿石说。
  周卓英站起来,走近耿石,用手替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愧疚地说:
  “实在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说完她一头扎在耿石的肩窝里,又抽抽搭搭地啜泣起来。
  耿石扒开了她的手,对她说:“别这样,你先坐下,现在煮的还是夜里的那些菜吧?”
  周卓英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用筷子扒着锅里的菜:“我实在饿坏了,一直等着你,我想你也没吃饭吧?”
  “是的,是的,我也没吃。”
  “已经煮好了,边吃边下,饭就用饭盒热的,一块儿吃吧。”
  “好的,好的,一块儿吃,一块儿吃。”……
  
  原来,夜里从耿石的寝室走出以后,周卓英在茫茫覆雪的沙滩上朝下游走去,眼前是一片夜色朦胧,江面上起着西风,吹得江水拍打着江岸“啪啪”作响。她感到恐惧,一阵阵打着寒战。她竖起短大衣的衣领,很快飞雪落满了她的头发和双肩。也许,耿石要不是在院子里折腾了一阵子,他会追上她的,可惜时间错过了。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就像茫茫飞雪的黑夜,既寒冷又空荡。
  “难道我错了吗?”她在想。对陈秉华的痛苦,她也感到像针尖扎的一样疼痛,十二年的期盼就这么一风吹了。难道为了让他不痛苦,自己就该像妈妈和姐姐一样地做一辈子家务婆?或是做他家里的花瓶?爸爸在一次工作中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成了脑震荡,至今半清醒半糊涂的。为了贴补家庭生活,妈妈做磨芋豆腐卖,冬天里把双手磨得红肿,姐姐为了让她上学,承担起了妈妈该做的家务。他们都需要人心疼,需要人照顾,我若一嫁出去就会飘到重庆,一年回来一次还是两次?回家来也是做客,生我养我的地方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难道就丢了吗?即便在重庆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又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吗?她不否认爱上了耿石,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他不仅工作能力强,而且有学问,人长得又好,说话又好听,又能联系群众,又有一种忘我的工作精神。好像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他身上永远也使不完,和他一起工作只恨自己少长了一个脑子和两只手。他来自远方的大城市,一个人孤单单的,他图的是什么?看他工作累成那个样子真叫人心疼,难道他就不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吗?可是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恐怕不是一般的人。他不可能没有女朋友,又会是怎样的人呢?像我这样貌不出众语不惊人终日碌碌一无所长的姑娘,他会爱上我吗?不!不可能,在他面前我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他今天的态度,人家把苦水倒给他,心窝子都快掏出来了,可是他无动于衷,还要想办法把我撵走。我这不是走了吗?又往哪去呀……
  她用双手蒙上了泪脸,仰天大叫:“天哪!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耿石啊耿石,早不遇见你,迟不遇见你。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踽踽地走着,两条疲惫的腿还是把她拖回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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