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一）

　　香儿跳湖后李明轩在杭州度日如年，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香儿。他害怕面对张秉升夫妇，去参加香儿的葬礼全程都不敢正眼看他们一眼，在公司里也尽量回避着与张秉升碰面。李云天听说了此事，立即派人送去了丰厚的丧葬金以示安慰。李云天知道香儿的死与儿子脱不了干系，只怕他在杭州的日子不好过，便告诫李明轩尽快搞到账本离开是非之地。
　　香儿去世后张夫人由于忧伤过度卧床不起，张秉升刚失去女儿夫人又病重，情绪难免受到影响，经常早早地赶回去陪伴夫人，对公司的事务渐渐疏于管理了。
　　这天晚上，李明轩突然接到张峰的电话，说已经搞到账本，李明轩喜出望外，立即让张峰送到了府上。原来张峰买通了一个刚进财务室的小职员，小职员趁公司这阵子混乱之际偷偷用印模印了财务主管的钥匙，并于下班后公司没人之时将账本拿了出来。李明轩不敢怠慢立即翻看了起来，发现账本里所记录的今年开年的帐与上报给父亲的数目的确有不小的差异，果然如父亲所料，张秉升隐瞒了部分收入挪为己用。为了不打草惊蛇，李明轩将账本拍了照，并让张峰马上原封不动送回财务室。
　　账本已经到手，李明轩也没有继续留在杭州的理由，李云天找了个籍口将他调回上海。李明轩虽也不想在杭州逗留，但一想到回上海就离苏梅更远了，心中又是惆怅又是迷茫。他不知怎样与苏梅继续这段感情，只怕以后与苏梅见面的机会更少，所以趁着回上海的间隙他又去小镇见了苏梅。苏梅知道李明轩要回上海也是万分难过，俩人执手相看泪眼，依依不舍。
　　“梅，我回去后还是会时常给你写信，一有机会我就过来看你。”
　　苏梅知道李明轩是在安慰他，哽咽地点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面颊。
　　李明轩温柔地替苏梅擦去眼泪，将她轻揽入怀，“梅，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如果你愿意，我真想抛弃李家的一切和你远走高飞。我们两个四海为家，或者寻一处世外桃源相伴终老可好？”
　　苏梅破涕一笑，“你又在发梦了，你父亲还等着你继承李家的家业呢！”
　　李明轩深叹一口气，将苏梅搂得更紧，“梅，我本无心商场，奈何生在李家！以前看那些公子王孙的故事，看他们感叹人在朝廷身不由己，现在也算有了切身体会！梅，我真怀念在英国读书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纯净，天空、校园、同学、先生，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没有这么多的你死我活。我也好喜欢和你一起在这里教书的日子，看着孩子们无邪的小脸，听着他们稚嫩的童声，这个世界突然变得简单美好起来。梅，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李明轩将头深埋在苏梅怀里，无奈中透着无助。
　　苏梅第一次见李明轩脆弱的一面，与生俱来的母性让她又爱又怜。她双手环抱住李明轩宽大的肩膀，将脸颊轻倚在李明轩的头上劝慰道，“明轩，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痛，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肩负着的不同使命，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苏梅又想到了云珠，“就好比云珠，我和她长得如此相像，命运却如此的不同。她从小吃过的苦我都难以想象，可这些却让她更坚强。我总觉得她娇小的身子里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即使千难万苦也会顽强地活下去。和她相比，你我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苏梅提到云珠，李明轩忽然想起前几天阿旺和他说起家里发生的事，赶紧直起身说道，“对了梅，最近接到阿旺关于云珠的消息，我……不知道说了你是否会……”
　　“云珠出什么事了吗？”看李明轩支吾的样子，苏梅担心起来。
　　“是……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和你说。我母亲……她一直不喜欢云珠，自从云珠进了李家的门，她总是挑云珠的不是。”
　　“是吗？”苏梅想起父亲从上海回来也提到云珠始终有心事的样子，看来她在李家过得并不好。
　　李明轩无奈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上次离开上海之前我还特地找母亲谈了这事，让她善待云珠，看来她并没有听进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旺说，前几天母亲突然找了个侦探调查云珠，说……说云珠是百乐门的舞女不是苏家的大小姐……”
　　“什么？！”苏梅如被当头一棒，她一直以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苏梅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云珠去冒这个险。
　　“那云珠她现在怎样了？”苏梅抓住李明轩的手，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李明轩拍了拍苏梅的手背安慰道，“梅，你别担心，云珠她没事。母亲找来的侦探也没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李明轩没提二姨太说云珠投毒一事，他不相信云珠会给父亲投毒，也为母亲为了争夺掌家之权而不惜诋毁云珠感到羞愧。
　　听李明轩这么一说，苏梅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她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这次云珠算是挡过去了，那下一次呢？万一二姨太继续调查云珠，会不会那么幸运再次逃过一劫？
　　苏梅不敢再想下去，“不行明轩，不能让云珠继续在你家待下去了，她代我出嫁的事万一泄露了会给她带来麻烦。”
　　李明轩沉思了一会说道，“梅，这件事你先别急，我知道你担心云珠的安危，可是你让她现在怎么离开李家？何况她离开了李家不是更坐实了母亲的猜测？那样你就危险了，我不能让你承担这个风险。”
　　“可是云珠她怎么办？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
　　“梅，你放心，我这不是要回上海了吗？只要我在李家，我会尽全力保护云珠，她不会有事的。我母亲再怎样霸道，终归还是听我的。”李明轩又将苏梅搂住，温柔地看着她哄道，“所以不用担心了，好吗？”
　　李明轩的安慰让苏梅的情绪平复下来，眼睛里的焦虑不再，晶莹的眸子仰望着李明轩，像只听话的小鹿，顺从地点了点头。
　　看着苏梅，李明轩的脑海里忽然闪现香儿的影子，也是这样剔透的双眸，也是这样纯净的眼神。李明轩心中一阵痛楚，他已经辜负了一个女子，他发誓不能再辜负眼前的女子，他要保护她陪伴她直至永远。
　　李明轩回到上海第一时间就将胶卷送到了李云天办公室，李云天很是高兴，这么多年来对张秉升的怀疑总算有了证据，李云天想着是时候收拾杭州这个摊子了。
　　“父亲，您打算怎么做？”李明轩问道。
　　李云天思量了片刻说道，“杭州那边一直是我的心病，之前我拖着没动手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有了证据在手，不信我端不掉他张秉升的老窝。明轩，你做得很好，没有打草惊蛇。我打算马上派一个审计小组突击检查杭州的账目，到时候就算他张秉升有通天的本领也奈何不得。”
　　“父亲……”李明轩有些犹豫，“张伯伯他刚失去了女儿，您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
　　“妇人之仁！”李云天冷笑道，“这是一码归一码的事，我派人查他的帐与他女儿的事何干？我听说他夫人也病了，最近他是不是不常去公司？群龙无首，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趁公司混乱的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云天说着得意起来，“这个张秉升，这些年仗着他老丈人在杭州的势力为所欲为，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次我要让他知道我李云天的厉害！”
　　“父亲，张伯伯他当年也帮您打的天下，杭州那边的业务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才有了今天，所以我觉得……”
　　“怎么？才去了几天你就帮他说话了？幸亏他女儿死了，如果你真成了他女婿岂不是要帮着他一起来哄骗老子了？我真搞不懂你在国外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变得不是儿女情长就是妇人之仁？你这个样子怎么接管李家的家业？这上海滩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地方，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这种妇人心肠在上海滩混，早死了八百遍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送你出什么国，还不如跟在我身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李明轩没想自己替张秉升说几句话会招来李云天一顿责骂，看来父亲主意已定，张家和李家撕破脸皮是在所难免，便沉默着没再说话。
　　李云天骂了一会见儿子没再吭声气也消了大半，缓和道，“好了，你也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吧，明天一早来公司。从明天开始你正式上班，我会安排人帮你熟悉公司的业务，接下来你要分管一些部门，我会派人辅助你。还有，你大哥也会来公司上班。虽然今后公司由你主导，可他是你大哥，有他帮衬你也不是件坏事。我也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但是我希望今后工作归工作，不要让我看到兄弟争斗致使家业败落，你大哥那边我也会关照他。明轩，你知道一直以来父亲都是最疼你的，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知道了，父亲。”李明轩应道。
　　“好吧，你先回去吧。”
　　“好的，父亲。”
　　李明轩转身刚要跨出门，李云天忽然想到了二姨太的事又唤回他道，“对了明轩，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说了，是关于你母亲的。”
　　“我母亲？”李明轩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何李云天突然提到母亲。
　　李云天叹了一口气，“前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我一下子也没法和你说清。你母亲已经搬出了李公馆，不和我们一起住了。”
　　“母亲搬出去住了？为什么？”李明轩吃惊地看着李云天。
　　“我想这件事你最好去问她，我这里有她现在的地址。还有明轩，父亲有句话想告诉你，无论我和你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李家未来的继承人。”
　　李明轩不明白李云天为啥忽然和自己说这些，难道他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看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明轩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他也顾不得和李云天多说，立即拿了地址朝二姨太的住处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