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孩子的天塌了

　　如果没有妈妈分享的快乐，那孩子会无比失落；如果黑暗中醒来，没有妈妈在身边，孩子会无限恐慌；孩子心的冷暖，莫过于委屈、无助时，没有母亲安慰、呵护；孩子最大的伤痛、苦难，就是母亲“走”了，抛下未成年的他们，母亲过早倒下了，孩子心里的天就塌啦————
　　
　　
　　转眼刘茵上高二了。这时期，刘立业退了休，让刘威接了班，去外地卫校上学去了，刘威要经过几年的专业学习，才能回来当医生。刘佳经人介绍，嫁给了县城里一个出租车司机。
　　到了冬天，张淑兰的咳嗽更严重了。刘茵星期天又回到家里，看见妈妈的病情很重了，她返回学校对老师说道：“老师，我妈妈病了，家里只有我最大，我得回去照顾、护理妈妈。”牛老师知道了这个情况，准假给她。回到家里，刘茵见妈妈躺不下，就拿了枕头立着让妈妈把头趴在枕头上。张淑兰长期在硬炕上坐着，屁股已经很厚的老茧。刘茵曾经对妈妈说：“姐姐结婚时，她家那个沙发很软的，如果把沙发的腿拿掉，把上面的座放炕上，给妈妈坐应该很软的，应该舒服。”最终还是被张淑兰挡住了说道：“你这个孩子，不能拆你姐的结婚用的新沙发呀。”
　　医生来到家里，给张淑兰点滴，刘茵见这时妈妈坐起来已经费劲，就对她说：“妈，咱们背靠背坐着，你靠着我。”张淑兰靠着刘茵点完。刘茵每次和妈妈背靠背坐着时，刘茵后背明显感觉到妈妈喘气时气管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晚上刘茵也不能睡实，张淑兰总是张着嘴喘气，口干、渴，时不时的就喊着刘茵道：“小茵我要喝水，我要喝水”刘茵赶紧起来给妈妈倒水。
　　一次深夜，刘茵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原来是张淑兰心疼刚睡着的刘茵，没有叫她，自己撑起倒水，结果没等下地，就已经咳嗽起来。刘茵赶紧起来心疼对她说：“渴了你叫我，妈，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让你好起来。”刘茵从妈妈点滴无力坐起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这让她很恐惧。刘茵接着说道“过去我不懂事，总惹你生气，以后听你的话，在也不惹你生气了，现在看来，不管是谁说你不养奶奶，都是错怪了你，你身体真的是不行了。”
　　张淑兰道：“傻孩子，妈还真生孩子的气呀，我有你们这些孩子，以后就是我死了，你们兄弟姐妹多，互相好有个照应，我就放心了”
　　刘茵困了，就喝点凉水，冬天的凉水喝进就不困了，能挺一阵子，用这种方法，已经很疲劳的心，用凉水激起，强迫自己不睡，这样熬着。
　　张淑兰也睡不实，看刘茵没睡，就和她说起话来：“睡不着，我就想了很多事情，脑子象过电影一样，我这一辈子，小时候没妈，在叔叔家长到出嫁，我觉得欠叔叔的，你老舅树军结婚时，那时，咱还住在高家子呢，那年打苇帘子挣得钱，我给你哥准备褥子面，被面都给你老舅了拿去了，等你哥结婚的时候，我去生产队借钱，会计说，你家挣工资还没钱，笑话咱，你说咱家这么多口人的用度呢；睡不着，想得就多，我又想到刚嫁到刘家时，那些年受的累，你爸总不在家，我和你大娘排班做饭，一起干活，岁数小，胆子小，你爷爷一发脾气，你大爷一发脾气，是不是我的活，我都干了，十六岁，还没长好呢，你看现在十六岁的孩子，能干什么，那时我已经顶起一大家子的家务活了。鸡叫就得起来做饭了，还得上地呢。那时候那个累呀，你大娘，干活慢，一到她的饭班，要是被你大爷骂或是打了，就罢工了，她的饭班，我还得接着做，哎，你二娘，人家不用排班做饭，你二大爷在前线，她和你姑姑一样，当姑娘养着，哎，也都过来了，”刘茵说道：“妈，您不知道爱护自己，您信守‘宁要身子受苦，也不要脸上受热，’也得量力而行啊，您年轻时候就透支了身体的能量，这些年您也透支了健康。”没等刘茵说完，被剧烈的咳嗽打段了·····
　　不能睡觉的夜晚，看着妈妈一天不如一天的夜晚，刘茵在心里想：我看过巴金的《家》，我们刘家又是一种类型的家，这个家族，对于我妈妈来说是不公平的，等以后我要把刘家也写出来。
　　
　　一天、俩天、三天，半个月过去了，刘茵明显的瘦了。白天背对背陪张淑兰点滴，扶着她下地，大小便，在给到出去。晚上不能睡实，随时等妈妈叫自己到水喝，上厕所。一天一天熬着，刘茵担心着妈妈的状况，加上睡不好，一次一次用凉水激醒自己的困意，刘茵这段时间，感到一阵阵心悸。
　　刘立业见张淑兰越来越重，要老大刘敏回来。张淑兰撑着说：“别让她回来了，老病了，熬过冬天就好了，她离着远，要分心，看工作在出差。”刘剑、刘佳先后回来了。这样，晚上有人轮流照顾张淑兰了，负责她喝水、扶她大小便，刘茵轻松了些。张淑兰病情也越来越重，由前期的气管炎转成了肺心病，到了肺心病的晚期---心衰了。
　　刘茵对刘剑、刘佳说道：“哥、姐，晚上不要很困的情况下，喝凉水，吃的凉的东西，一定记住了”。刘茵体验到了熬夜喝凉水带来身体上难受的滋味。
　　这一天，刘立臣一家，刘立新一家都赶了来，刘立臣见状，对刘立业说：“准备寿材吧，到时不赶趟。也告诉刘敏吧。”刘剑说道：“今天妈妈看着挺精神，你看坐起来了”，刘立臣说道：“这是回光返照，要不行了”，老大刘敏接到信，赶了回来。刘敏见到妈妈没有和自己说话，只是眼睛随着自己在转，刘敏心里明白，妈妈不行了，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刘敏哭了。
　　刘茵毕竟是孩子，看见刘强、刘剑从城里买回了木材，准备做棺材，她不痛快：“干什么，准备这个，”刘立臣说：“准备准备冲冲好。”
　　善良的张淑兰人缘很好，高家子的老邻居后院的艾淑芝、前院的齐嫂听立臣、立新媳妇回去说张淑兰的状况，都来看她了。她们见到这个光景，都流下了眼泪，艾淑芝说道：三嫂是个好心人啊，那几年挨饿，我们家成分又不好，有时就偷偷给我们孩子送玉米饼子。”齐嫂也说，“三婶是个好人，看俺家用盐水当酱，用大碗给俺家送啊，好人呢，”，齐嫂说道：“她不管对邻居是这样，你看要来个要饭的，她不是用碗，是用盆给呀，”你看她咋说,她说：“人要不是有一定的难处，谁也愿意低头跟人要饭啊，不还是有一定难处吗，有难了，能帮多少，咱就帮多少”。
　　艾淑芝对刘立业说道：“三哥，都说高家子东头老王大舅妈（候顶盔老伴）会扎，让她给扎扎，”刘立业心里知道，医院都治不好，她能行吗，但刘茵听到了，心里又象有了希望，就对艾淑芝说道：“婶，用一趟马车，我去请”，刘茵到了高家子，恳请人家道：“老人家，你给我妈妈扎扎吧，也许能好呢，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老者看看可怜的孩子哀求的眼神，来了，也扎了，可是，张淑兰还是没能转好。
　　老亲少友都来了，一直陪在身边的刘茵，渐渐地听不见张淑兰咳嗽了，坐了几年的她也能躺下了，蜷缩了几年的腿也能伸开了，原来咳嗽一直是干咳的，现在已经开始咳痰了。刘茵给妈妈接痰时看见她咳出的是黑色的痰，有几年没有见妈妈能这样躺着了，看着妈妈无声的躺着，还不咳嗽，刘茵以为妈妈见好转了。
　　刘立臣在催着快点打棺材。
　　可是刘茵看见妈妈大便失禁了，说明意识已经弱了，刘茵、刘佳帮妈妈换下了内裤，刘茵拿出自己干净的内裤换给妈妈。
　　第二天下午，刘茵领着七岁的刘琳站在房头，看见大哥刘剑从外面跟着人往屋里跑，刘茵问道：“哥，怎么了”，“说妈妈不行了”，刘剑边跑边说道。刘茵领着刘琳跟了进去。
　　这个场景刘家孩子终生不会忘：妈妈横躺在家里的炕上，有人正忙着给穿衣服。刘茵当时是脑袋一片空白，后来反应过来，抱着刘琳一起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喊着妈妈，这时的孩子们感觉天塌了，没有了妈妈可怎么活呀。刘剑是长子，妈妈咽气要留在身边，刘俊家离这近，刘俊媳妇就把刘茵姐妹拉出了屋，领到他们家去呆着。张淑兰的棺材油漆还没有刷完，尸体先停在家里外屋地下，怕孩子们日后害怕。
　　刘茵姐妹在刘俊家哭了一个晚上，刘茵已经熬了这么多天的夜，在加上哭了一晚上，很累很累。
　　妈妈死了，孩子就像感到世界末日到了。刘茵哭着想着：老天爷，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我回到了家里，能看到妈妈坐在那，或者立着枕头趴在那里就好。刘茵心里没底了，妈妈死了，心里空了。
　　第二天，天刚亮，刘茵领着七岁的刘琳回家了。看着小妹，刘茵心里更难过，她还那么小，怯生生地跟在刘茵的身后。要送妈妈了，让七个儿女和妈妈告别----不，是永别。看着张淑兰张着嘴，睁着眼睛，老者帮着整理遗容，帮张淑兰把眼和嘴都合上，那是张淑兰不放心这些没长大的孩子啊。刘茵看妈妈，她躺在刚刷好漆还没有干就冻了的棺材里，头发被勉强地挽成一个发髻。采用的是传统葬礼，这是张淑兰的遗愿，她被老者给换一件黑色大褂，躺在黄色里子，红色面子的褥子上，那是刘茵用眼睛给妈妈拍下最后留在心里的永恒的照片。
　　日后刘茵在日记里写到：妈妈一张照片都没留下，这是妈妈留给我们的遗憾，这么多年，想妈妈，只是凭着记忆。那时张淑兰操持这个大家，是没有闲钱去唯一的新华照相馆照相的。
　　看着站在棺材旁，一个比一个高点的没有成人的孩子们，刘立业哭了。刘俊媳妇劝道：“三叔，你别哭了，三婶没了，这些孩子都靠你了，你得保重，孩子们看见你哭，不会更哭吗。”
　　主事的在喊：“盖棺了”，木匠们在钉钉子，让孩子们喊妈妈躲钉，四个角钉钉子的时候，怕钉着逝者的魂呢，钉东面，要喊妈妈往西躲，钉南面，要喊妈妈往北躲。刘茵和刘琳一直在哭，那钉子把刘茵姐妹兄弟和妈妈阴阳俩隔了。大姐刘敏转过身告诉她们道：“不要哭，要喊妈妈躲钉。”
　　那刺耳钉棺木的声音，是钉在儿女们心里，那样的疼。
　　长子刘剑拿着灵魂幡子，站在凳子上，喊着给张淑兰指路：“妈，走西南大路，妈，走西南大路。”
　　要起灵了，刘剑跪在地上，随着起灵的喊声，把丧盆举过头顶，摔碎了，随着那个盆子落地，孩子们心也碎了，妈妈真的走了，再也看不见了，孩子们哭声惊天动地，下雪了，天也哭了，眼泪凝成了雪花儿，飘在雪地里哭着的孩子们的身上······
　　
　　刘剑扛着灵魂幡子，众人抬起棺材，上了车，拉向刘家在高家子屯旁的坟地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