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问罪（1）

　　谣言风波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吴格升迁了，风风光光地上任，体体面面地接受别人如火如荼地献媚或祝贺，可这顶绿帽子恐怕今生今世该戴得稳稳当当了，而给他戴帽子的是他的校长也是他的恩人，人生若此，岂不可悲可笑！
　　天气竟然变得阴晦起来，阴云虽不是那么浓厚，但太阳被完全吞噬了。冷风卖力地呼呼地吹着，高大威猛的法国梧桐庞大的树头被刮得摇晃不止，并发出尖利低沉的啸声，校园中间旗杆上的国旗还没有去掉，似乎就要被风撕裂了似的，发出凌厉的扑扑啦啦的声响。
　　气温骤降，寒气逼人，校园里非常宁静。学生都坐在教室内上课了，在校老师要是没有什么事儿，也不愿意外出和寒冷较劲，和自己过不去。
　　高校长办公室大门紧闭，空调唔唔地工作着，室内的温度调节到了恰到好处的地步。如果说室外是寒冷的冬天，室内就是暖意融融的春天了。
　　昨天夜里，吴格和狐朋狗友又喝多了，吐得满床满地都是，屋内臭气熏天，秀娥气不过，偷跑到学校，和高校长恩爱了半夜，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带着疲倦的快乐回家。
　　和秀娥缠绵了一夜的高校长，心中充满了乏力的快感，起床到外面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回到了校长办公室。他脱去外套，穿着比较单薄的衣服，坐在办公桌前，他想做些事情，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作为了中心学校的大校长，他不代课，如果没有上级主管部门的检查，几乎过着神仙般的无所事事的日子。在这校长一把手负责一切的时代，遇到什么事情，他说一句话，发个号令，自有那些官瘾十足，喜欢显摆，或是对他献媚讨宠的下属，像乖孙子似的屁颠屁颠地做得好好的。虽然坐在办公室内，但学校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脱他的掌控，特别是涉及到经济利益问题，大大小小他都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哪个胆敢说个“不”字，他也要瞅着机会，念念紧箍咒，让人家头疼。
　　他想到那些副校长，虽说都有后台，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对着干，他常想，别以为你们有靠山，老子也不是吃素的！老子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也不会让这些野心家轻而易举地扒拉下来！再者说你们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当校长的分量！
　　高校长很有自信，校长的位置非他莫属，就算他是一堆狗屎，这个校长也是他的！
　　想到得意处，高校长嘿嘿地笑了起来。心想老子就剩下一天到晚过酒瘾了！他叹道：“神仙啊，神仙！”
　　说起来爱好，高校长除了喜欢官儿和钱，还有就是女人，还有就是吸烟喝酒，还有就是和一些哥们斗斗地主，垒垒城墙，再有就是喜欢上网。
　　高校长胡思乱想了半天，伸伸懒腰，抬头环视了一圈这间办公室。后后墙摆放着个大书柜，里面装着几百册关于学校管理方面的书籍，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看那些玩意，简直就是活受罪，哪里有钱和女人好玩啊！哪里有上网好玩啊！文雅的东西只能作为装点门面的饰物，可不能成为它的奴隶！他的思想可谓是与时俱进了！
　　既然现在无事可做，干脆上网看看！
　　高校长闲着无聊，就喜欢网上丰富多彩回归自然的黄色网站，那可是他的最爱啊！此时他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黄色网站，美女们袒胸露乳的模样，勾住他的心扑通扑通得跳个不停，沉入想象的世界里了。
　　脸上带着色迷迷的微笑，恨不得贴到荧屏上，乖乖，看看她们凝脂的皮肤，曲线蜿蜒光洁平滑的胴体，弯弯的眉毛，黑亮亮的眼睛，小巧红艳艳的嘴唇，平坦的肚腹，还有那……看得高校长耳热心跳，神魂恍惚。
　　高校长是个爱思考的领导，此时他拿秀娥和网上的这些美女作了个比较：如果说秀娥是丰硕的肥美，这些娇娘则是一种纤巧的健美；秀娥美在丰满，这些妖精则美在线条。这都是上帝创造出来蛊惑男人的宝贝。他闭上眼，想象着和这些美女共度巫山，共播云雨的消魂的情景，那真是天下最美的盛宴了。可惜自家的黄脸婆高萍萍却上不了台面啊！
　　高校长胡思乱想，不提防身体的每个细胞随着想象早已骚动不安了，起了剧烈的物理变化了。忍住折磨，他狠狠地望着网页上那些光屁股的妖精，低声骂道：“都是这些婊子惹得老子色心蠢蠢欲动，要是有机会，看老子怎么治你们！”但发誓归发誓，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有这种机会的！他也觉得自己好笑，竟然像阿Q一样的用幻想解渴，真的很幼稚！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像擂鼓似的震天响。
　　高校长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按住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像做贼一样地站起来，紧盯着响个不停的房门，生怕这装有防盗门的门会被外面的人推开。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像做贼一样啊？高校长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可笑。我应该大大方方地开门，甚至理直气壮地质问敲门的人没有礼貌，随意打扰别人的休息。
　　高校长想到这，胆子不禁大了，向着房门走去……
　　咚咚咚……还没等高校长走到门口，急促的敲门声像擂鼓似的震天响。
　　高校长心中不悦，谁这么不开眼，竟然敢这样敲他办公室的门？他心中有气，抛开刚才的小心，大声责问：“谁啊，干什么，用那么大的劲？”
　　一阵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很低的声音像是对其他的人说道：“有人吗？”
　　一个女人很美的声音说道：“刚才还有声音！”
　　“谁？”看来不回答是不行的，人家已经知道了他在室内了。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敲门声依然像擂鼓似的响着，高校长再次问道：“谁啊？使这么大的劲干什么？”
　　“开门！”一个女人气愤愤的声音，是最先到来听到屋内有声音的女人。
　　“开门！”好像是个老太婆的声音。
　　“开门开门！”一个女人的的声音，听声音年龄不会太大。
　　不是学校的教师啊，谁呢？这么没有礼貌不要命地敲门。他也没有惹着这么多女人啊？莫非是秀娥，不会的吧，昨天夜里两个人还恩爱缠绵，死去活来，她绝对不会现在找他的，说不定她根本就起不了床了，高校长想到昨夜他们疯狂，还有种销魂的快感呢！再说要是秀娥，也不会来这么多人啊？莫非他和秀娥的事儿，让吴家人知道了，这也未可知啊？就算那事儿被吴格知道，吴格敢让他家里人来找他闹吗？估计吴格还得掂量掂量吧！但他心中还是怕起来！
　　不是秀娥，会是谁呢？老婆吗？也不该啊，虽说老婆在家，可是家中那个商店就够她忙活得了，她既没闲心有没有时间到这里来，因为她对他很失望。他还记得他在小学当校长时，多次在办公室和本地的一个年轻的寡妇偷情，被高萍萍逮住三次，虽然她没对外声张，但对他却失望至极。从那以后高萍萍和他连手都没拉过，但她却不和他离婚，声言要是他们离了婚，他的一切都不是秘密了……
　　难道是学生的家长，学生出了事故，来找麻烦的，一想到学生家长找麻烦，高校长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手脚也不由得冰冷起来。他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事儿，竟然招来女人找自己！而且还是几个女人！
　　高校长想到了去年发生的事儿了。记得去年秋天，两个八年级的学生一个姓钱，一个姓李，在课间休息时，因为反乱，互相推搡，叫钱强的同学跌倒而断了脚踝骨，双方家长在受害学生治疗费问题上争持不休，闹到了学校。学校最终拿出意见，双方家长对于受伤学生的医疗费分别承担百分之八十和百分之二十。可是两方都不认同，还拒绝找派出所处理。学校没有法，只好上报派出所，结果姓钱的左拐右拐，和派出所长扯上了关系，派出所处理意见是让致人伤害的姓李的学生家长承担了受伤钱姓学生全部的医疗费用——二千元二百元。姓李的学生家长到派出所交了钱后，心中不满，找到了学校，扬言学生在学校出事儿，学校就必须赔偿他所付出的二千二百元的医疗费用。学校当然不会买账了。李姓家长就三天两头到学校的大吵大闹。高校长对他说：“你要是对派出所的处理有意见，可以到派出所反映，这与学校无关！”李姓家长说道：“你要是不包赔我的损失，我绝不与学校善罢甘休！”
　　高校长气急了，说道：“你要是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我们就报警！”
　　那位姓李的学生家长，二话不说，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他身上打得紫一块青一块，脸上还被挖了一大块，鼻子被打得直淌血。最后还是一位老师报了警，派出所及时赶来，把姓李的学生家长弄到了派出所，这件事儿才算了结。
　　当然姓李的学生家长在派出所也没少受罪，等那个学生家长出了派出所，也被不知名的年轻人狂殴了一顿，几天都下不了床，生活不能自理。
　　遇到学生家长枉顾黑白，不讲道理的事情有很多，每一次都让人气炸连肝肺。因此一想到学生家长，高校长就感到害怕。
　　高校长下了床，怯怯地问道：“谁啊？什么事儿？”试图从声音上听出来人的身份。
　　“开门！”女人依然只有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已经被气冲得满满的。
　　高校长根本听不出来人的身份，没奈何，心里七上八下地打开了房门。
　　门口并排站着三个女人：马妤暄、梓姗的大娘郑洁和梓姗的奶奶尹奶奶。
　　妤暄眼睛想要冒出火来，可以把他烧焦了；郑洁是个白白净净的中年妇女，尹奶奶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她们也都是怒视着他。
　　高校长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来意，顿时后背直冒凉气，愣在那里了，半天没有反应。但他后悔得要死，妤暄眼中装的都是怒火，是即将燃烧的怒火！
　　要是任凭这些女人叫，他就是不回应不开门，说不定她们已经回家了，可他竟鬼使神差地开了门，心道这都是劫数啊，是躲不过去的！
　　气氛十分严肃和压抑！
　　高校长只有强装笑脸，问道：“陈梓姗妈妈，有什么事儿吗？”
　　“我问你，吴格当官是怎么回事儿？”妤暄的脸上结了冰。
　　高校长心道害怕什么就来什么，看来还是不做亏心事儿好啊！但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招架了。想到这，他笑了，但是自觉得笑得很难看：“陈梓姗妈妈，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吴格老师又怎么啦？”
　　郑洁和尹奶奶婆媳两个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高校长，但她们那种种不说清楚誓不罢休的神态，让他心里怵怵的。
　　“我问你，吴格到教办室当主任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吴格对我们是造谣诬陷吗？像这样的人还能提拔吗？你给我解释解释，提拔吴格到底是啥意思？”妤暄声音很严厉，严厉得高校长心里直发冷。
　　郑洁大声说道：“高校长，我们是大老粗，有个理我们不懂！我问你，屙出来的屎能不能吃下去？”
　　这个女人说话太损了！但意思最明白不过了，提拔吴格就等于给吴格翻案正名，推翻了先前学校对他所有处理，也就坐实了先前妤暄和张青铜的一切谣言。这不就等于高校长把屙出来的屎再次吞到肚子里吗？
　　“说话别难么难听吗？”
　　“难听吗？老娘这还是拣好听的说呢！”郑洁高声说道，唯恐天下的人不知道似的。
　　“这件事儿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跟你标上了！不死不休！”妤暄气得直哆嗦，双眼发涨，继而热泪长流，她哭了。
　　妤暄哭着说道：“高校长，你们杀人咋不用刀啊？这不是明明不想让我们活了吗？”
　　“当官的都是这样的德行！可耻！”郑洁骂道。
　　高校长毕竟是老奸巨猾的人，也是在官场上滚了多少年的人，虽胆战心惊，但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的，问道：“学校已经对吴格做出了处理，至于他到教办室当主任，那是上面的决定，学校属于下一级单位，也是没有办法干涉的啊！你们要是有意见可以找教办室，把怨气撒到学校，学校不是也太屈了嘛！”
　　妤暄哭得如梨花带雨，说不出话来。
　　“哭啥哭，有理讲理，哭人家就会心软吗？哭，你身上的污水能洗净吗？哭，还能把这些人哭死啊！”郑洁瞪了妤暄一眼。
　　“嫂子，我……”妤暄悲咽着说。
　　郑洁没有理妤暄，对着高校长，“事情发生在你们学校，我们当然要找你了！今天要是说不好，我们还真的不走了！”
　　“你们都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应该知道学校的难处啊！教办室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校长怎么能问得了？你们这不是逼老公鸡下鹅蛋吗？再者说，那件事学校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们非要找学校的麻烦，也只好随便吧！”高校长真的拿她们没办法。
　　“你威胁我们？”郑洁厉声嚷道，“我告诉你，我们一群老百姓，还真的不怕威胁！我看闹大了，对谁的影响大！别以为当个狗屁校长就了不起，就想以大欺小，我们还真的不在乎！”
　　“你一个校长咋说话啊！啥叫随我们的便？”尹奶奶说着上前，用手点到了高校长的脸上，“你不是欺负我们老百姓吗？拉出去的屎，竟然还能吞下去，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
　　“老人家，说话要讲道理，要文明！”高校长气得乱哆嗦。
　　“哦，你跟我老婆子讲文明，你们做事儿咋就不文明呢？”奶奶嘴角尽管不是很利索，但是说话很在理。
　　“我们怎么做事儿不文明啊？你别胡搅蛮缠！”
　　“姓吴的高升到底是啥意思，你这个校长不是榆木脑袋吧？”尹奶奶再次点着高校长的脸质问。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现在高校长根本就没有理，也就无法说得清了。他现在只有一个主意，就是把她们打发走！
　　正在他们争争吵吵的时候，下课铃响了。
　　下课了，学生和教师一见校长办公室门口有人吵闹，大家不约而同地向这里涌来，人们先是旁观，后来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陈梓姗开始没有注意到这里，也随着人流向这里走来。等她看清楚了和校长争持不休的是自己的亲人，急忙挤了过来，说道：“妈，奶，大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梓姗，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管，站一边去！”郑洁爱怜地对陈梓姗说道。
　　“大娘，你们在这里吵，学生们怎样看我啊！”陈梓姗生气地对大娘说。
　　妤暄泫然泪下，看着女儿，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不知道对女儿该怎样说清楚这件事儿，其实生活碾压下早熟的陈梓姗，也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内情，不过出自一个孩子的自尊和脸面，实在不愿意亲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腾。
　　郑洁心疼妤暄和陈梓姗，见妤暄气得只有哭的份儿，对陈梓姗说道：“孩子，你不懂！我们要为你妈妈讨还公道？”
　　“大娘，我懂！我们要怎样讨还公道？”
　　“要学校给我们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学校还能给我们什么说法？”
　　“陈梓姗同学，吴老师调到教办室不是咱学校的责任，可你的妈妈非要找学校说理，你说咱学校又该找谁说理啊？”校长看到陈梓姗的表现，大致明白了她的态度。
　　“妈，大娘，奶奶，你们都回去吧！”
　　“梓姗，没说清楚，我们不走！你要是嫌烦，就到教室里去！”妤暄虽然珠泪盈眶，但是已经能够控制情绪了。
　　“妈妈！”
　　“孩子，听话吧！”妤暄伤感地望着女儿。
　　“梓姗，你妈心里苦啊！”郑洁说着也流出了眼泪。
　　高校长趁机对陈梓姗说：“陈梓姗同学……”
　　陈梓姗知道高校长的意思，但是她没有搭理高校长，对妈妈说道：“妈妈，你们要是不回去，我就回家！”陈梓姗使出杀手锏，而这一招正中妤暄的软肋。
　　妤暄听到了女儿的话儿，泪如泉涌，大声哭道：“梓姗，你这不是要妈妈的命吗？你让我咋办啊？”
　　“你们走不走？”陈梓姗含泪问妈妈。
　　妤暄望着女儿，一咬牙，说道：“娘，大嫂，咱们走！”
　　目送着妈妈走远了，陈梓姗抽抽噎噎地哭着跑向教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