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该来的不来(上)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6-08 09:43:00 字数:3367
我的心被时光牵着,走得飞快。我盼望着,盼望着,不让自己的思绪闲下来。
这几天,我的效率出奇地高,更值得高兴的是,我的头一次都没有疼;而且,我用五天的时间复习完了他给我整理的两个周的课程……
周六的这天清早,趴在被窝里背了一首古诗,就给自己放了假。
本来还想再复习几个单词的,可脑子里天马行空,一个个字母全都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张笑脸——他的笑脸……
反正也学不进去,强行逼迫自己,我怕又会头痛——就这样给自己找着借口,穿好衣服,到门口溜达了一会儿。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我四奶奶屋后的一株大槐树全然没有了五月里槐花盛开时的得意与芬芳,干巴巴的叶子簌簌地抖着,不时地飘落到地上一片、两片……一阵微风拂过,它轻微地摇着头,叶子更是纷纷飘落,好像它有了什么心事,正抖落一声声叹息。
我觉得有点冷,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头微微地转动着,眼睛好似在逡巡四顾,余光却是忍不住往他平日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一眼。
心里忽然就忍不住笑话起自己:好性急呀!难道他会半夜里就往我家走?现在还是清晨呢。
如果,他昨晚回家了,从他家到我家应该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就算他昨晚宿在学校,天一亮他就往我家走,这会子也走不到我家呀;更何况,就连一向习惯早起的父母也是刚刚起床,他怎么会这么早就到了我家呢?
我一向不大到街上溜达,更何况是清晨,怕被人看出破绽,赶紧又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拿着一本生物书在那装模作样地看着……
爸爸到菜园里去了一趟,吃完早饭已经七点半了。我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又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金一诺还是没影。
我轻轻摇了摇头,如同那棵洋槐树那样无声地抖落着无奈的叹息:那么远的路呢,难道你希望他会土行孙的遁地法?身子一扭,就来到你跟前了?还是变成雷震子,翅膀一扇,就呼啸而至?
早饭后,父母都出去了,我心不在焉地随手拿了一本物理复习资料,拿起纸笔。然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都看了些什么,纸上留下的痕迹也如同天书。
再也顾不得他来了以后埋怨我了,我拿出他借给我的一本宋词翻了起来。
可是,往日爱不释手的宋词,今天却也觉得很是煞风景。
你看这阙《天仙子》(敦煌曲子词):“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无棱原上有仙娥,携歌扇,香烂漫,留住九华云一片。”
多么热烈的场面,况且还有能留住“九华云一片”的仙娥轻歌曼舞,何等景致?正想象着自己在他面前身披轻纱,轻舒双臂,飘飘若仙……
下阕却忽然一转“犀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
唉,一个人若是笑靥如花,却暗中偷擦泪眼,该是多么叫人难过呀?
不看这阙了,往下翻吧。张先的《诉衷情》——嗯,词牌好。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
嗨,这又是什么呀?怎么写的是一段横遭挫折的爱情吗?唉,都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却怎么又是惜春伤春的多呢?
我的心沉了起来。一诺呀,你将我的心绑架了。你是会将她与你的心揉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是将她撕裂、伤透,弃之如敝屣?你费了这么多心,得到了我的心,你的心可愿意交给我?
应该会吧?否则我又怎值得你费这么大的工夫?简直是斗智斗谋,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
可是,你那天为什么会随口冒出一句“我将来可不一定会娶你”呢?真的只是玩笑吗……
忽然间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看看表已经将近十点了。怎么会还不来呢?不会是学校今天又不放假了,他来不了了吧?可是,今天是国庆啊,举国同庆,学校又怎么会那么不近人情不放假呢?人又不是机器,即使高考前的日子再紧张,可也得给人喘口气的机会吧?可他又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来呢?如果是往常,这个点他也该来了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时间几乎是一分一秒数着过去的。
二十分钟之内我出去看了三趟,可是一趟比一趟失望:该来了呀,怎么会还没有来呢?会不会在路上心急摔倒了呢?不,不,当然不会,一个男子汉整天骑自行车怎么会摔倒呢?那,也许是先在学校写完作业才来吧?反正是今天放假也不急,总能见到的。
他那天巴巴地告诉我今天放假,就肯定会来吧?
让人看见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转像什么?
唉,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不来呢?难道他今天不来了?会出什么事呢?他家里有事来不了了?大过节的他父母不让他出门?还是,还是……他真的跟同学到安泰县城去了呢?他到安泰去有什么事情呢?他跟谁去了呢?
随着时间流逝,我的心越来越沉……他为什么会不来呢?已经十一点了,他今天肯定不会来了。
我的心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我的脑子像有无数声音在一起抢着往里灌一样……
唉,上个星期天他临走时明明说好了今天一定来的呀。难道是因为上星期天我没有答应他……
那天,说到政治要换课本,我心里很不舒服。他让我复习数学,我也没心情。
他见我不高兴,故意歪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瞅着我说:“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
我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点沉重。”
他故意开玩笑说:“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怕我知道了你会绣花,害怕等将来咱们结婚时我让你自己绣一大堆嫁妆!”
我有些窘,将脸一下子埋进了手里捧着的资料里。
“我发现你上辈子肯定是一只鸵鸟。”他“扑哧”一笑,“好了,快别挡着了,你什么情况下是什么样子,我早就记在心里了。”
我慢慢放下了手里资料。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放下书本说了好多话。
他说:“你呀,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谁又会愿意学习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呢,还不是为了跳出农门?如果真考不上,以你林黛玉似的体质能种地吗?”
“难道考不上大学就一定得饿死?”我有点泄气。
“饿死倒不至于。不过我们辛辛苦苦地到这个世界上来一次,总希望自己过得好点,让我们的父母过得好点吧?如果在家种地,一切美好的愿望不就都白搭了吗?或者,你可以找一个工厂去当一名工人,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经受风吹日晒。我也知道你一向淡泊名利,所以咱也不说那微薄的收入,可生活在社会的最下层,整天让人呵斥着你能受得了吗?要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说,以你的高傲的个性,你能甘心被一个处处不如你就是比你关系硬的人管着吗?”
其实,这理他不说我也知道,更何况我还有上了三天班的经历。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他时老想着他,见了他大脑又不是自己的了,老围着他转来转去,要想冷静下来学习……我已经很难做到了。
说实话,现在我真的希望生活能够像录音机那样有个快进键,这样我就能将时间快进到考上大学之后了。哪怕能倒退到我上高一的时候也行啊,那时候心里知道有金一诺在等着我,我一定不会再傻乎乎地患得患失,一定会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争取高中一毕业就考上大学,也不用在这里再吃第二遍苦了。
换政治课本不过是一个诱因罢了。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好像被他看穿了心事,又觉得血往脸上涌。
“还犟嘴呢!你小尾巴往哪儿翘……”
他忽然打住了,他这个人善解人意,很少说让人难堪的话。我也乐得装糊涂。
“人家怎么翘尾巴了?我刚才是在想,你这样辛辛苦苦地来辅导我学习,我应该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的苦心。咱们复习吧。”我收敛了一下心神。
“今天算了吧。我看你的心早不在学习上了。”他将给我整理的资料摆放整齐,朝我咧嘴一笑,“哎,我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我抬起头看向他,突然发现他的脸色红得像喝了酒。我莫名其妙地跟着脸也开始热起来。
“算了,下次告诉你。”他竟然难得地也有害羞的时候。
“什么意思?干吗吊人胃口啊。”看着他羞涩的样子,我忽然很好奇。原来,我竟然也有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不是,还是下次再说吧。等十月一那天我们少学点,拿出两个小时专门聊天。”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快速地翻着。
“现在就跟我说说嘛!”我撅起了嘴,用撒娇的语气说。
这是我以前从来没好意思做出的“丑态”。
“昨晚我回家了,我听我父母说……”刚说到这儿,他又扭扭捏捏地停住了。
“说说呗,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又不会笑话你,何必呢?”怎么还跟他父母有关系了,不会是他父母发现了他的秘密,不让他再来了吧?
“好,我都说今天不说了,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他又是摸脸,又是扶眼镜,做了好几个假动作,方才放低声音蚊子哼哼一般地说,“昨天晚上,我无意中走到我爸爸妈妈房间门口,听见我妈跟我爸爸说,我是家里的独子,国家又只允许生一个,希望我将来能生个儿子……”
我的脸一下子像正被烈焰炙烤,怎么?怎么竟然谈到这个问题?怪不得他不好意思说。金一诺他才有多大?现在还在读书呢?他的父母怎么竟然就谈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