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绣花(上)
作品名称:窗外雨潇潇 作者:山雨歇 发布时间:2017-06-07 13:28:04 字数:3446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期待的日子是飞速的。
郝舒梅走后的这一个星期我不再患得患失,过得比上个星期轻松多了。每天就是读书、做题。翻一会金一诺给我送来的资料,看一会课本印证基础知识;再翻一会他给我送来的资料,再看一会课本提高我对知识的理解水平;然后,做题巩固这些知识……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东西,早饭后就开始学东西。我尽量让他的笑脸隐身在心灵的深处,只在晚上临睡前写日记时才容忍自己天马行空地好好想他。这几天学的东西犹如那棵有名的泰山迎客松。迎客松是把根系深深地扎进了山岩,那些我用心学了的东西是扎根在了我的脑子里。
不过,星期天一大早我所有的坚持都化成了泡影,我的心里又开始像揣了一个小兔子一样蛄蛄蛹蛹①地——他今天会来吗?总不会两个星期都见不到他吧?
实在是心烦意乱,根本就学不进去。
我到我妈妈的房间拿起绣花针,借以平静我的心神。
这几天妈妈正忙着收晚茬的玉米,她一大早就出门了。
我妈妈不让我下地,她说玉米种的不多,权当我现在还在学校里念书。
我心不在焉地紧一针、慢一针地绣着,一个不小心,针一下子扎到了手上,热烈的鲜血立刻弥漫了我的手指头肚。怕给妈妈弄脏绣活,我又回到我的房间躺着瞎想。
“两个星期不见,想我了吗?你妈呢?”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就响了起来。
听他一来就是这么赤裸裸的话,我又羞又喜,忘了埋怨他把我吓了一跳,娇嗔道:“什么时间来的,像小猫一样,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
“谁走路没有声音了?是你想得太入神吧?是在想我吧?”他依然笑嘻嘻地追问这个问题。
“我在想一个数学不等式的证明呢,某些人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真的假的?想哪个不等式?我可以变成那个不等式吗?”
“行啊。有本事你就变好了。如果高考时的数学题都是你变成的,我说不定会考120分呢!”
“真的啊?你已经这么了解我了?那好,你让我看看你刚才在想哪个题,我现在就变给你看。”
“把你能得你。”我将他扳着我肩膀的手轻轻拍开。
“我怎么就不能?某些人都有本事把人想成数学题,我怎么能不配合呢?”
“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我知道斗嘴斗不过他,再说下去他还不知道要把我领进哪片高粱地里呢!
“怎么?叫我揭穿不好意思了吧?”他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不见了,“不逗你了,我上个星期天没来,这么长时间,你把我给你带来的资料都复习完了吧?”
“那当然了。”我有点小得意,“你再不来我就没有东西学了。”
“我还以为你会没有心思学呢。”他竟然是这种反应。
“一开始本来是没心思学的,可上个星期天郝舒梅回来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如果明年你考上我考不上,我们两个就没戏了。”
我发现,我现在在他面前差不多就是个白痴,他说什么我几乎都顺着他的思路走,说话也不经过大脑。
“那当然,我可不想好不容易飞出农门还要被你连累。所以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学习。”他说着,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其实他说这话连半点错都没有,可是我的心还是变沉了。随之也表现在脸色上了吧?
“你呀,难道听不出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吗?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只要你把心用在学习上,凭你的聪明一定会考上的。假使你明年真的考不上,不是还有后年吗?我等着你就是。怎么就又生气了呢?”他坐在我身边,手臂又攀上了我的肩膀。
“谁生气了?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只是想想有点怕而已。”我露出了一个笑脸。
我可舍不得他好不容易来了,我们俩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你怕什么呢?”
“你不怕吗?”我反问他。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我害怕明年的高考结果,我也怕未来的不确定。一诺,你说,你对我真的是真心的吗?你将来不会变了吗?”
“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的,我为什么一个星期不来就如百爪挠心呢?你摸摸我的心,你听听她是不是在为你而跳?你以为光是你想我?我的心你还不理解吗?”
我的鼻子酸酸的,怕他说我没出息,赶紧揉了揉鼻子,等略微平静些,才期期艾艾地问他:“舒梅说,她说,她问我,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给我写过情书呢?”
这话可真难说出口啊。别人谈恋爱也是我这样,什么都不好意思说吗?
“在学校里时,我是想写不敢写;现在,你想听什么我可以亲口说给你听,没有必要写。我刚才问你是不是想我了,你那脸都羞得快赶上五月里枝头上石榴花的颜色了。如果我再给你整出一封情书来,我下次还能进得了这个门吗?我倒是想写,你要吗?”他这样解释说。
“只要你心里有我,不用写。”我心里很想说我想要,可是嘴里却是害牙疼一样哼哼唧唧地这样说。
“你放心。我心里没你有谁呢?”他好像给我吃定心丸。
可是,我发现,每当说到这类话的时候,他几乎都是用反问的语气。
也许,这是他说话的习惯吧,他也不好意思明说呢——我替他辩解道。
“你今天怎么来这样早呢?这要几点起床往这儿走?往下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还是晚点来,等太阳出来了再往这儿走?”
“我正当血气方刚呢,怎么会冷?不是希望早点来见到你吗?”
“嗯。”
“你不用担心我,我愿意早点来。倒是你的身子弱,一早一晚要注意保暖,一不小心感冒了,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
我们俩还从来没有这样坦诚地用语言表达这样的话呢。我的心好像变成了加热棒,我的血液里好像加了适量的醋,热热的、酸酸的鲜血在我的心脏、大脑里往来奔突。我觉得浑身酸软,几乎就想被他拥在怀里。可是……
“告诉你个好消息。”他笑着说。
“什么好消息?”我的心又浸到蜜罐里。
“下个星期只有六天。”
我一下子坐了回去,心里非常失望:“真能骗人。你以为我是傻子?这种连小孩子也骗不过的谎话也拿来对我说。”
“下周六过十月一。”
我一听,“哧溜”一声溜下炕,跑到我妈的房间一翻日历:“哇,还真是!”
我兴奋地跑回来,他已经从他的车筐里拿来了这两个星期给我整理的资料。顾不得看那些东西,我真想搂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我不好意思那样做。不过,我仍然掩饰不住喜悦地问他:“你十月一肯定会放假,是吧?”
“我放假你高兴什么?我十月一跟同学约好了到县城去玩两天。已经有同学怀疑我每个星期天都出来干什么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我觉得我的心忽悠一下子,就像海绵掉到了水里。
“是真的——那才怪呢。你看看你,心能不能别这么实在?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思跟同学出去玩?我现在是在复习班里,星期天我干什么才不会有人操心呢!唉,你这个傻姑娘,我真不知道如果我真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你不会的。”我的心又飘了起来。他刚来的时候说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呢,那不是一个热恋中的男孩才会说的话吗?我可真经不起他这样一冷一热地逗我。
“傻瓜,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不过,我现在确实没有在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这次他没用反问的语气。
“只是……喜欢?”尽管觉得难以开口,还是鼓足了勇气。郝舒梅让我抓紧他,可说到这个问题,我还是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以后想要知道真相,就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看我听话地抬起头,他说,“你该知道我的心。否则我发神经病,整天想着往这儿跑?这年头还哪有雷锋?”
“这么说,你十月一可以来了?”我的心忽上忽下,这会儿脸上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还用说吗?我现在恨不得常驻联合国——把你这儿当成联合国。老天,快点让高考结束吧,让我们两个都顺顺利利地考上。”没想到平常在我的心里、眼里那么稳重,只偶尔透出一点狡黠的金一诺,竟然也会祈祷老天,他镜片后的眼睛热辣辣地看着我,“我来了你就这么高兴?”
“人家在说你呢。怎么又牵扯上了人家?”我羞涩地笑了下,眼神又不好意思地飘忽了起来。有些东西真的是不容易学会的。让我像郝舒梅那样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不行。
今天他还在这里,中间再隔五天他就又可以来了。我的心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可却怕被他含情的目光瞅化了,赶紧将他拿来的资料抓在手里翻了起来。
“呵,速度够快的!”他笑我说,“古人说一目十行,你是五指一轮,一个星期的东西就翻完了。”
“一边待着去!”我卷起几张试卷作势要打他。
“太狠心了吧?我辛辛苦苦给你整理的资料竟然成了你虐待亲……竟然成了你打我的武器?”
虽然听他迅速改变了用词,可我知道他本来要说的是什么。脸一下子成了刚出锅的虾子。见我不说话,他又笑嘻嘻地说:“不是要打我吗?俗语可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哦,这么久你还从没有今天的这个动作呢。怎么,到底是爱还是恨呢?”
“你,我不跟你说了。”
见他今天的话老是在这上面打转,我的脸恨不得埋进资料里去。我都忘了人家一来时,我还鼓起勇气跟人家说要情书呢!
“你呀,就没看见你这样喜欢害羞的。不就是一个玩笑嘛,更何况我还有没说出口的呢。真是枉我教了你这么久。”他竟然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唉,我心里明明是喜欢他对我好的,可是,他这样说,我的心为什么要“咚咚”地跳个不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