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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十

作品名称:烈焰      作者:张克鹏      发布时间:2017-05-24 19:03:19      字数:8581

  九
  
  高天宇从汽车站出来,找了一个营养快餐店,要了半张饼和一碗胡辣汤,打发了一下自己的胃,就开始实施他的进城计划。他进城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山旺,真找不到,找到甜甜也行。他搭了辆“面的”先到县规划局大门口。前些年与他一起参加过通讯员培训班的马富军,现在是规划局宣传科科长。去上海前,他们还经常见面。最近几年,不断在微信上打招呼。
  高天宇站在规划局大门口,给马富军打了一下手机。打通后马富军很热情,一会儿就从大院里气喘吁吁地跑来接他。高天宇看到马富军,有点认不出来了。
  高天宇说:“老弟发福了!”
  马富军说:“可不是,人到了该胖的时候,喝凉水也上膘!”
  两个人说着笑着到了马富军办公室。
  马富军从抽屉里拿出铁观音茶,朝他晃晃说:“上等的,一般人我不这样招待他!”高天宇眼尖,看了看那盒子,知道马富军说的是实话,心里很感动。心想:“富军还真把自己看成弟兄了!”他想说两句感激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得体,于是,笑笑说:“哥虽说没有见过太大的世面,但哥绝对不傻!是弟兄,骨头烧成灰还是弟兄!”
  马富军朝他笑笑,把茶叶放进杯子里一点,又放回原处。到饮水机前,将茶冲洗后,倒上热水,放到高天宇面前;又坐回原处,拉开抽屉,拿出一盒黄鹤楼牌香烟,抽出一支,递到高天宇的手上说:“哥,不瞒你!兄弟这点工资,吸不起这样高档的烟!八十块钱一盒,四块钱一支!一个朋友送的,不收,打朋友的脸!”
  高天宇说:“是!是!”
  高天宇把烟点着,含在嘴上,眼神透光透亮,心花怒放一般。几天来心中的那种压抑感一下子全没了。
  没说几句话,高天宇就把话题扯到了老虎岭被挖,祖坟风水被挖断这件事儿上。说得脖脸绛红,义愤填膺,马富军也对这种行为恨得咬牙切齿。
  马富军说:“现在有些村主任素质低,胆子大!来到上边装孙子,回到村里当老子。他们为了挣钱,啥都不说,啥都敢挖!啥都敢干!啥都敢破坏!根本不把国务院的政策法规放眼里!什么生态环境、饮水污染,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接下来,高天宇又把派出所处理的那场事儿说了一下,马富军一听更来气。
  马富军说:“现在好多地方都成了有钱人的天下,这局面一定得改,再不改,他们就成乡绅、恶霸了!”
  高天宇边点头边问道:“咱们县城新建的小区有几个?”
  马富军说:“想买房?”
  高天宇说:“不,找人!”
  马富军说:“小区多着哩!有建好的,有正建的!”
  高天宇说:“建好的!住进人的!”
  马富军默数了一下说:“紧挨城区的有八个!”
  高天宇又问:“和名人沾边的有几个?”
  马富军又默数了一下说:“三个!你找的这个人是乡下过来的,还是……”
  高天宇说:“是乡下过来的,是我们的村主任!”
  高天宇有点憋不住,就把山旺和甜甜的事儿说了出来。
  马富军说:“我弄不清楚你和这个山旺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高天宇说:“一句话说到底吧!当初没有我的帮助,他当不了那个村主任!我给他立的是汗马功劳!我手上有他的承诺书,白纸黑字在我的箱底压着。那个山根,就是靠着他发财的,是他跟前的一只哈巴狗!他吐口唾沫,山根就得赶快去闻闻!”
  马富军说:“你给他打手机呀!”
  高天宇说:“打了,他不接!他一定不知道我的手机号!”
  马富军说:“这事儿他也为难!俗话说得好,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
  高天宇说:“他怕得罪他,他就不怕得罪我?”
  马富军说:“老兄,现在的人,讲的是实惠!他得罪了你,顶多你不理他;他得罪了你说的那个山根,恐怕还不仅仅是他不给他钱花,他有没有短处在山根的手里攥着还说不清哩!”
  高天宇说:“我不管这些!他敢得罪我,我就敢把他给我写的承诺书拿出来,叫他丢人!”
  马富军说:“要是这样,兴许可以试试!”
  按照时间推算,马富军把山旺的居住地锁定在了一个叫“名人花园”的小区里。
  高天宇顾不上跟马富军再说那么多。马富军说中午用新鲜大虾招待他,他不听,慌慌张张地下了楼,搭了辆“面的”,直朝“名人花园”驶去。
  高天宇在“名人花园”的门口下了车,正要进“名人花园”的大门,却发现一个骑脚蹬三轮车收破烂的老人很像耙妞叔。老人头戴一顶带檐的呢绒帽,帽檐朝下弯着,遮着脸的上半部,只能看到他那红红的大鼻头和上下两片厚厚的嘴唇。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老人后,确定没有认错,便走上前说:“耙妞叔,你也来县城住了?”他不好意思说老人在县城捡破烂。
  老人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仰头看了他一眼,面带羞涩地说:“家里的地少了,在家没事儿干,来县城也找不到别的活儿,捡捡破烂,换个零花钱!都这把年纪了,我也不说丢人不丢人了!”
  高天宇说:“丢啥人哩?过去搓澡、擦鞋、扫大街是丢人活儿,现在人们的观念变了,只要挣钱,干啥活儿都是一份工作,都不丢人!”
  耙妞叔说:“你回来几天了?来这里找谁?”
  高天宇说:“你经常来这里吗?”
  耙妞叔点点头说:“基本上天天来。”
  高天宇说:“你在这里,见没见过山旺?”
  耙妞叔说:“没见过!但甜甜在这里,他肯定朝这里来!”
  高天宇一听这话,脸上像触电一样热了一下,若不是找山旺的事儿压着他的心,说不定他会蹦起来。
  高天宇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说:“甜甜住哪个单元你知道吗?”
  耙妞叔说:“我在这里见到过她,但不知道住哪个单元!”
  高天宇朝小区的大门里边看了一眼,脸上略带气愤地说:“我就不信等不上他!”
  耙妞叔说:“你跟山旺那关系,还用来这里找?你坐在家里给他打个电话,他还不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你?”
  高天宇听出来耙妞叔的话里带着挖苦他的味道。
  高天宇皱了一下眉头,感到没话可说。
  耙妞叔立马又说:“别觉得叔挖苦你,这号没心没肺的人,你压根儿就不该对他好!”
  高天宇说:“谁也没有长前后眼!”
  耙妞叔说:“你来这里找,恐怕也找不到他!他白天忙钱,夜里忙鬼!整天神出鬼没的。”
  高天宇说:“我就不信!一天等不上,我等两天。两天等不上,我等三天……早晚我会等上他!”
  耙妞叔低一下头说:“你这样急着找山旺,还是为了和山根闹的那一场事儿吧?”
  高天宇吃惊地问道:“你也知道了?”
  耙妞叔说:“现在有手机这玩意儿,啥事儿,眨眼工夫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高天宇点点头说:“是!是!他把我祖坟的风脉挖断了!”
  耙妞叔说:“你找吧!凭你过去给山旺办的那些事儿,山根把祖坟的风脉给你挖断了,山旺得给你出出这口气。这山根也太狂气了,让他多赔点!”
  也许是高天宇多想了,他听出耙妞叔还在挖苦他。这让他想起山旺和崔大春竞选村主任时,他与耙妞叔发生的那场争执。当时,耙妞叔是站在崔大春一边,高天宇站在山旺一边。高天宇发现耙妞叔夜里反穿着羊皮袄在大街上贴山根、山旺的小字报,就把这件事儿汇报给了山旺。山旺第二天夜里找人报复了耙妞叔。耙妞叔知道这事儿是高天宇透的风,就站在大街上,冲着高天宇发疯似的比鸡骂狗般骂了大半天,只骂得高天宇脸热心跳血压朝上升。高天宇知道自己做事儿不够光彩,伸伸脖子,就把一口怒火吞进了肚子里。
  十年过后,他没有想到,老虎岭竟然被挖成了这样,连自己的祖坟风脉也被挖断。虽说这件事儿不是山旺直接挖的,但他是村主任,村主任失职到如此程度,能说这里边不藏猫腻?高天宇听了耙妞叔的话,脸上阵阵发热,心底对自己当时的行为隐隐忏悔。于是,尽管他感觉到耙妞叔的话里有挖苦他的味道,也装出什么也没有感觉到的样子,在心底自我安慰道:“做人当有君子大度之风范!”
  这时,耙妞叔突然朝他挤挤眼睛,说:“好马不吃回头草,那是回头路上的草不嫩!草嫩,照样回头吃!”
  高天宇一听,脸色虽像拧了劲儿似的不自在,但还是憋着气儿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高天宇又问:“你天天在这里,就没有瞧见甜甜从哪个单元里走出来?”
  耙妞叔摇摇头说:“谁操那心哩?咱干这丢人的事儿,我怕她认出我,瞧见她也不敢跟她打招呼!”
  高天宇一脸无奈地再次朝小区里看一眼。
  耙妞叔说:“山旺和甜甜的事儿,你早就听说了吧?”
  高天宇说:“这次回来才听说!山旺真他妈的不是人!”
  耙妞叔说:“啥人不人的?人有钱了,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活一张脸,这样的人不要说他们有俩钱,就是把他埋到黄金堆里,我瞧见他也恶心!”
  高天宇觉得耙妞叔的话里带着看不起他的意思。
  高天宇极不情愿听到这样的话,他甚至听了这话就想骂耙妞叔这个糟老头子。他感到受污辱的不仅是甜甜,更是他自己。于是,他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耙妞叔的身上:“耙妞叔,你来县城不仅是捡破烂吧?咱那地方,在家随便扒挣一下,也不比捡破烂的收入差!”
  耙妞叔说:“你问到这里了,我也不背你了!我是为了告状才来捡破烂的!”
  高天宇说:“告状?告啥状?告状还用住到县城?”
  耙妞叔说:“我这状告得复杂!告到一般人的手下,全是扯淡,解决不了问题。我要见县委书记和县长!”
  高天宇说:“见着了吗?”
  耙妞叔说:“见着县长一次了,他们不好见。一个人一星期接访一次,轮流着。老百姓一听说他们接访,后半夜就去排队,结果,好不容易挨着说话了,他们又有事走了!见他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高天宇问:“您告谁?”
  耙妞叔说:“告山根那个龟孙歹毒,告山旺那村主任认钱不认理!告县城那几个小流氓作恶!”
  高天宇说:“他们咋你了?”
  耙妞叔说:“全他娘不是人的东西!老虎岭上有我二亩地,他们给我挖了,一开始说的全是人话,后来就跟我耍赖。老虎岭下边有我一亩好地,他们的车正好从我的地头过,他们不给我钱,我就浇地,让他们的车碾进去出不来!山根通过他外甥,找来县城一帮流氓孩,晚上闯进我家,打了我和你婶,还把俺家砸了个稀巴烂……我到乡派出所告状,派出所的人,嘴上说管,就是没动静!我到公安局反映,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人说,这事儿归乡派出所管,让到派出所说去!总而言之,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到啥时候这衙门都是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高天宇想:“这山根真成乡间一霸了!”
  高天宇说:“叔,这山根作恶也太多了!你告吧!需要写啥材料跟我吱一声!”
  耙妞叔说:“好!好!早知道你在家,我就不到律师事务所花那五十块钱了!”
  高天宇笑笑说:“可不是!”
  这时,一位胖胖的妇女大声喊道:“收破烂的,我家有几个破纸箱卖给你吧!”
  耙妞叔说:“好!好!”
  耙妞叔对那胖女人说罢,又对高天宇说:“你也别进里边找了,也别在这里等了。小区八百多户哩,找也不好找,等也没个准儿。你打一下我的手机,我把你的手机号存起来,啥时候我瞧见甜甜,赶快给你打手机!”
  高天宇说道:“好!好!叔,您也帮我操点心!您的号码是多少……”
  
  十
  
  高天宇一心想找到山旺,辞别了耙妞叔,他仍不死心,走进“名人花园”的门岗,问了一下门卫,门卫说:“不知道谁叫甜甜,也不知道谁叫山旺!”门卫把小区住户的名单提供给他,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门卫还告诉他:“住进这里边的人,都有大能耐。他们也许用的不是原来的名字。”高天宇说:“他们买房不需要自己的身份证?”门卫朝他笑笑说:“现在只要有钱,啥证搞不到?”他到里边转了一圈,转得筋疲力尽,头晕目眩,也没有见到甜甜。拍开几家的门,所有的人都用审视的目光对着他。他觉得在他们的眼睛里,他是一个小偷。他忍受不了那种陌生目光的审视和挑剔,加上浑身上下的疲倦,最后决定在大门口硬等。他蹲在大门口的一个墙脚下,一直蹲到夜里十一点半钟也没等到期待的结果。
  现在是夏秋天气,夜风特凉,加上他也是有了一定年岁的人,实在不能不遮不盖地在大街上度过这么一个寒夜。无奈之下,他一步三顾地离开,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饭馆,要了一碗稀饭和一个烧饼。吃下后,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他还要赶在翌日凌晨再到小区的门口守候。
  高天宇走进旅馆的小房间内,见洗漱还要到院子里,便索性拉开被子躺下。这时,他的大脑里再次回想起他和山根闹的那场事儿,他越想越感到憋屈和窝囊。最难受的时候,他甚至想大声地哭一场。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等找到山旺再说!”
  高天宇不知不觉地入睡了。
  第二天,高天宇五点半钟醒来,慌慌张张地穿戴完毕,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用一捧清水搓了一把脸,混沌的大脑立刻清醒了许多。
  高天宇走出小旅馆的门,眼前一片黑乎乎的。向远处看看,除了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车灯,什么也看不到。整个夜空就像黑棉絮塞着一样。高天宇想:“这夜可真黑!”
  高天宇感到脚下有种软软的黏黏的感觉。
  快走到名人花园大门口的时候,天色微亮。他这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地上铺着一层白乎乎的毛霜。高天宇想:“幸好我没有在这里过夜。”
  高天宇朝小区里仔细观察一阵子,没有新的发现,他依然蹲在昨天蹲过的地方。
  高天宇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区的大门口。
  小区大门口一直显得很平静,那一截黑一截黄的栏杆,一直在那里冷冷地放着。
  一直到早上七点钟,小区里除了晨练的人们,没有车辆从小区里出来。高天宇想:“看来这一夜我是盼瞎了!”
  就在这时,高天宇的手机响了。
  高天宇看了一下手机,见打进来的是一个当地手机号码,还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老实说,这两天他一直担心山根事件会给他带出点什么事儿来。他知道山根手里有钱,知道山根的本性,知道山根结交了县城一批专做黑活的小流氓,他担心自己被跟踪,遭了山根的暗算。那天,山根说出那样恶毒的话,他不能不提防。他定了定神,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想好假如是小流氓的敲诈电话,他应对的话。他谨慎地用手指在手机的屏幕上划了一下,里面立刻传来一种他熟悉的声音:“喂?是天宇哥吗?”
  他听出这是山旺的声音。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亲情和温暖。
  他的脑袋立刻嗡嗡直响。
  “是我!是你天宇哥,你是山旺兄弟吧?”
  “我是山旺!”
  “山旺兄弟,你在哪儿呀?哥找死你了呀!”
  “我在村里呀!我是村主任,不在村里能去哪儿?你去哪儿找我呀?”
  “我在县城!我打你的手机,你不接!”
  “你肯定打的是老号!那个手机号,我一般不接,整天找我的刁蛋人太多,管不完的刁蛋事儿!往后有啥事儿,就打这个电话!”
  就这几句话,立刻春风般把高天宇的心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信任,又原原本本地回到了高天宇的心上。
  “几年不见,想死你了呀哥!你回来了,不来村委会找我,去县城找我,你说你傻不傻?”山旺的话语责备中带着绵长的亲切之意。
  “找不到你,瞎找呗!”高天宇的话也动容动情。
  “你赶快回来吧!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兄弟,哥受气了呀!哥冤枉呀!”
  “我知道,你回来把情况好好给我说说,谁欺负咱了,你带着我去找他!他妈的谁欺负了咱,咱叫他血债血偿!”
  高天宇说:“兄弟,咱惹不起人家呀!人家有钱!”
  山旺说:“扯他妈的蛋!有钱怎么了?巴掌村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有钱人的天下!村委会也是政府!村委会永远是主持公道的!有钱,他也得做守法村民!”
  山旺的不几句话,把高天宇说得血脉贲张。他想:“这才是我心中的山旺,疙瘩妞说的、耙妞叔说的,那都是流言蜚语!那都是对山旺兄弟有成见的人编出来的!”
  “好!好!兄弟,我现在就搭辆‘面的’回去!”
  高天宇边合手机,边举目四望寻找“面的”。见一位红色的“面的”正从远处亮着红灯朝他奔来,他便朝着那辆“面的”连喊带摆手。
  “的——的——我要打的——”
  红色面的在他面前停下,他拉开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到巴掌村多少钱?”
  “五十!”
  “这么贵?三十行否?”
  “没商量!你同意,咱就走!不同意,下车,活儿多着哩!”
  高天宇想:“去他妈的吧!五十块钱算个屁?见山旺兄弟要紧!”
  “走吧!”
  司机踩了一下油门“面的”一下子窜了起来。
  高天宇坐在车上,反复地回想着山旺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越想越激动。他想,山旺从小就是讲义气的哥们儿。记得有一年,他给一家耐火材料厂代销耐火材料,销到广西一万多块钱的货。结果,对方借口质量有问题想赖账。高天宇先是一个人不停地去讨债,不仅债没讨回来,路费盘缠又花进了几千块。再后来,他又带着人去讨。跑了三四趟,照样讨不来。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打官司。结果,人家跟当地公检法的关系好,官司打赢了,法院不执行,气得他干瞪两眼没办法。再后来,他把这件事儿说给了山旺,山旺说:“别气了,咱想个办法把钱赚回来!”高天宇想:“你说得轻巧,咱这里离广西几千里路,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再想办法,除非你把神仙请得动!”一天,山旺突然对高天宇说:“哥,咱去要你那钱!”高天宇问:“跟谁去?”山旺说:“咱俩人!”高天宇摇摇头说:“上次我们去了五个人也没有讨回来,咱俩人去,好狗咬不出村,去也是白去!”山旺笑笑说:“要是去打架,咱去一百个人也不行!咱得智取!只要你听我的,那钱咱准能讨回来!”高天宇说:“只要能把钱讨回来,你让我干啥都成!”
  第二天,山旺让高天宇准备一个像样的包,包里用旧报纸装满。高天宇问准备一包旧报纸做啥?山旺只说有用,并不说明做啥用。高天宇想:“这山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高天宇提一包旧报纸,两个人三天两夜到了广西。他们先去侦察了一下欠债人的办公地点,山旺又看了一下这里的往来路径。两个人便就近住进了一家旅社。吃过晚饭,山旺对高天宇说:“把报纸掏出来,一张一张叠,叠成一百元人民币那样大,然后压在一起,像压砖头一样压得死死的。高天宇想:“这家伙,骗吃骗喝也不用跑这么远呀!他让叠这些报纸顶屁用?”山旺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对高天宇说:“哥,你不就是想讨债吗?我叫你咋做你咋做!”
  翌日八点钟,两个人带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一前一后进了欠债人的办公室。刚坐稳,欠债人骑着牛一样大的250摩托车,威风凛凛地进了大院。那年头,250摩托车正吃香。山旺朝摩托车看了一眼,高天宇并不知道山旺看摩托车一眼的用意。按照山旺的安排,瞧见欠债人,高天宇先对山旺做了一下简单介绍:“李总,这是我们的陈总,昨天来广西清了一笔款!”说到这里,有意地憋了一下那包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然后接着说,“我想过来看看您!”欠债人也装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中午别走了,咱们喝两口!”山旺说:“一看李老板这面相,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厚道人!”欠债人笑着说:“哪里!哪里!”欠债人边说边从袋子里朝外掏烟。山旺一边与欠债人打着哈哈,一边打着250摩托车的主意。山旺对欠债人说了一连串的奉承话,从天庭说到下巴,从坐相说到站相。欠债人早已被山旺吹得晕乎乎的。这时,山旺便把话题转移到了250摩托车上。“李总,这摩托车的性能咋样?最近我也想买一辆。”说着,示意高天宇把叠好的报纸朝欠债人的面前一放。欠债人看一眼那叠得整整齐齐的“钱”,脸上的戒备意识即刻消除。山旺说:“李老板,把货先放你这里,让我试试这车的性能咋样?”李老板说:“可以!可以!注意点安全!”山旺给高天宇使了个眼色,高天宇骑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山旺蹬着摩托车,开始跑得很慢,等到驶出一段距离后,山旺一踩油门,摩托车飞也似的跑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高天宇才彻底明白了山旺叠报纸的整个用意。高天宇坐在摩托车的后边,紧紧抱着山旺,身上不住地淌汗……
  这件事儿让高天宇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还会害怕。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高天宇才感受到了山旺的胆识和义气情怀。想到这一切,高天宇更加相信山旺了。他想:“山旺允许山根挖老虎岭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山旺相信风水,高天宇也相信风水。山旺当上村主任不久的一个夜晚,他们两个人在山旺家商量过这件事儿。那时候,高天宇的爷爷还健在,他的父母也还健在,他和山旺还合着一个祖坟。山旺说:“我请了一个风水先生把咱村认真瞧了瞧,风水先生说,咱村有史以来不安生的根儿,就在这个老虎岭上。一边是老虎岭,一边是羊头岭,老虎见了羊,哪有不生吞食之心的道理?”他当时也认为风水先生说得对,他点了点头说:“那是一座岭,只有神仙才能改变了它!”山旺说:“一有机会,我就生法把它削了!”他想,山旺也是嘴上说说大话,现在不是大集体年代,可以挖山填海。现在是个体经营年代,谁能把它挖了?愚公移山,那只是一个神话!后来高天宇的爷爷去世,祖坟上没有地方了,高天宇就找了一个风水先生,想给爷爷找一个好茔地。他领着风水先生转了一大圈,最后定在了老虎岭的下边。风水先生说:“这个穴,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一定起效!”高天宇望子成龙心切,早把山旺说过的话忘到了后脑勺。后来,儿子顺利考上国家“一本”高校。再后来,又顺利地谋到了一份他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工作。他觉得,这一切都缘于他爷爷的这个好茔地!但接下来,他的妻子生病了。之后,他听说老虎岭的虎腰被挖断了……再往后发生的事儿,让他不堪回想。
  高天宇想:“这山根也太可恶了!既然他已经把风脉挖断了,你就是用刀把他剁成肉馅儿,那风脉也接不起来了。这个坟地是彻底不能用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山旺让他多赔点钱,然后再选一个茔地。往后离不开山旺的事儿还多着哩!选茔地离不开他,索要赔偿费离不开他!对于山根,我不能明着讹他,但也绝不能轻饶他。就山根那股疯狂劲儿,这一回,我要不压他一下,日后他肯定会加倍疯狂!得了便宜还卖乖!第一步,想想应该让他赔多少?选茔地钱一万块,这不能算多!北京、上海那些大的风水先生,出场费一天就是几十万块,咱不找恁大的风水先生,但起码不能找街头巷尾那些下三烂,至少也得找个出场费五六千块的。一个老人的骨头,挖挖起起捡捡拼拼,再压压埋埋,三千块钱不算多!四个老人,一万两千块,加上选茔地费一万块钱!还有买茔地的钱。现在耕地权在一家一户,谁的地也不让白埋!选在本村还好些,若是选在外村,村里要收钱,农户要收钱,这笔钱少说也得两、三万,总共算下来,六万块钱没有多大宽余。这是个实数,山根这人狡猾得很,我得给他说点虚头。我说八万块,看他咋说!”
  高天宇还想再朝下想,司机提醒他说:“师傅,巴掌村到了!”
  高天宇说:“再往前走一点,右转弯五十米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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