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操场上

　　接下来的几天，忙着写考试总结，忙着听别人交流学习经验，忙着想心事，也忙着用“等下次……”来安慰自己。
　　这次期中考试，郝舒梅竟然取得了上高中以来最好的成绩，名次在级部“噌”地一下子向上蹿了一大节，让我羡慕不已。
　　为了自己的成绩也能够提高，自从学校张挂了榜单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跟舒梅软磨硬泡，让她传授“真经”。谁知，每次她都神神秘秘地拒绝：“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直到昨天晚饭后，在我又一次追问时，她才贼兮兮地告诉了我。
　　她成绩“进步”的真实原因让我大失所望，也哭笑不得。怪不得她会拿“不可说，不可说”来敷衍呢，那原因还真是不好说啊。
　　我做梦都想不出，现实生活中还真的有这样的“揠苗助长”。
　　这次期中考试，刚来了几个月的杨春雨固然成绩不错，连他的两个“小跟班”成绩也是前所未有地好。让人一时间都怀疑，他们考试前吃了灵丹妙药。
　　却原来还真有“灵丹妙药”！唉，太气人了，学生哪好这样做啊！郝舒梅这是认识了个什么人呀？那个杨春雨，我就说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嘛！
　　郝舒梅他们几个成绩“提高”的原因真是令人羞于启齿！
　　郝舒梅跟我说，这次期中考试的题目是全安泰县统一命题的。可是杨春雨原先所在的那个学校却是比我们学校提前一天考试……
　　于是，杨春雨的一个铁哥们不但在他们考完第一天打电话把考题透露给了他，第二天全部考完后，更是直接开车来西王母，把他们已经考完，我们却是第二天要考的试卷连同参考答案一起带了来……
　　郝舒梅倒是自觉，没等我说她，就一个劲地保证“下不为例”……
　　中午，在回教室的路上，我见到了化学老师。我想跟他说说他要的那篇考场作文的事，可却不知怎么开口。
　　本来想等着语文老师用完了给我，可考试完都一个星期了，他却提都没提还给我的话。我想跟他要，又怕他心里说我好不容易得了个满分，就不知道姓什么，没等给我就忙着要；可如果不要，我又怕王老师说我，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亲自开口跟我要，都一个星期还不给他。
　　唉，两个我都敬爱的王老师，您二位可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今天上午下了语文课，趁着有同学在问语文老师题，我先到了教室外面。王老师出门的时候，我鼓足勇气拦住他说，化学老师想看看我期中考试时写的那篇作文。语文老师说，他把我的试卷放在衣服口袋里，他妻子给他洗衣服时洗烂了，已经没法辨认。
　　我心里非常失望，不但没法跟化学王老师交待，我自己也很舍不得那篇文章。这叫我怎么对王老师说呢？
　　不好再拖下去了，我本想停下来等等化学老师，等他到了近前再假装不期而遇，然后装作随意的样子跟他解释一下。我知道，表面上他肯定不会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高中三年，各位任课老师要么只教不多长时间就换了人，要么就是教的时间虽长我不敢与他们交往。只有化学老师一直教了我三年，我也非常佩服他的为人和学识。当然，化学老师对我也很好。现在，我很怕失去王老师的信任。
　　也许，他只不过是随口说说，根本就没有把这当回事。如果我为了这么点事，正儿八经地到他办公室去找他，又怕他心里笑话我急于表现自己。说不定他说要看看，本来就不过是为了鼓励鼓励我呢，我却拿着当了一回事，不是给个棒槌就当针（真）了吗？
　　我犹豫着，慢慢踱着步儿往回走，没想到化学老师竟然突然叫住了我。我的心“嘣嘣”直跳，赶紧在心里想着要说的话。原来，他是让我到四班去给他叫个人。他果然没把那篇文章当回事，否则他怎么会不问呢？王老师的记忆力可好得很，他绝不会是忘记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了语文老师的话。我怕以后更解释不清。
　　“真可惜，你不能重新写一遍？”
　　“没有考场上的那种气氛，没有当时的那种心情，我不可能再完全写出那种味道。”
　　“太可惜了。满分的作文连我上学时都在内，这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在自己的身边听说，怎么不好好保存着呢？”
　　“说不定我们语文老师就是特意鼓励我的。我写的再好，怎么会挑不出一点毛病呢？若说40分的作文题，老师给我打三十七八分倒还有可能，我实在是没想到语文老师竟然给了我这么高的分，应该是名不副实的。”
　　“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们语文老师只是为了鼓励你，他或许会给你打个三十八九分，绝对不会给你打满分的。既然你们语文老师破了例，就说明你的这篇作文写得确实无可挑剔。”
　　“老师，您不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我只是觉得可惜。”
　　“我另给您一篇吧。”话一出口，我后悔得真想使使劲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我怎么这么冲动呢？他是老师，不是金一诺，以为自己是李白、杜甫再世？我给他看什么呢？
　　给王老师找完人，回到教室，真想敲自己一顿。
　　晚上，下了晚自习，对金一诺说了我闯的祸。他想了一想说：“挑一篇最好的给他看看吧。”
　　“可写得好的都是带有感情的。”
　　“你上次发在校报上的那篇小说就不错，写的情真意切，内容也光明正大。不过，不给也行。你可以假装忘了，等他再提起来你再给他。王老师那个人挺好的，他不会给你难堪的。”
　　“这样好吗？”
　　“就这样吧，不要把小事复杂化。”
　　后来，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王老师没再提，我也就乐得假装糊涂。
　　“一诺哥。”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在静静的夜里我自己都恍若未闻。
　　我感到很累，是那种心理的疲劳。不敢奢望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只觉得叫一声哥哥，就好像自己真是个可以撒娇的小妹妹了。心里这样想着，似乎真就有了许多安慰。
　　“想什么呢？让你的小脑袋瓜闲一闲吧。今晚虽然没有月亮，可是天晴朗得很。一切影影绰绰的，很有韵味。考试完了还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到操场上去坐坐？”不知道是我的声音真的太小，还是金一诺真没听见，他自顾自地建议道。
　　“还有脸好好休息吗？”我收敛了一下心神。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当然了。过去的不管是好还是不好，只能说明过去。更何况你这次是真的进步了呢。稍稍地舒缓一下天天紧绷的神经，以后我们就应该把时间更多地花在学习上。我的意思是——在你心情好的情况下。如果你不开心，我一定陪着你，直到你开心为止。我现在真是矛盾：希望你开心，又希望你不开心。”
　　“我希望我开心的时候也有你陪着。”我在心里想。
　　我知道他说的“开心不开心”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说话？”他一转身，微弱的路灯光斜斜地在他的脸上闪了一下。我看见他唇畔噙着笑意，眼镜反射的光一下子照到了我的眼睛里。
　　“我听你说。”我心里猛地一跳，脸上尽量装出满不在乎的神色，语气也是像平常那样淡淡的。可是，眼睛的余光还是不会撒谎地、悄悄地在他的面上扫了一下。
　　“你真可爱。即使你的眼睛里有时也会有点阴翳，可她们还是那么清澈，没有被污染。我希望上帝让你的眸子永远这样清澈，你的心灵永远这么纯真，你的生活永远幸福，你永远是盛开在温室里的花。有人总爱说温室里的花经不起风吹雨打，可它们要远比自然界里的花娇艳。我希望你这一生一世都永远不要有风吹雨打。”
　　还以为自己装得很老道呢，哪知道还是被人一眼看穿。只是，现实中哪来这么多永远，像散文诗一样美好。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还是喜欢听。
　　他说这话时，我们已经并排坐在了操场的沙坑边上。大约应该是农历的月底吧，天上虽有群星在闪烁，可并没有月亮。这也好，既不会伸手不见五指，又可以不用将一切都暴露在亮处。周围的一切朦朦胧胧的，我喜欢。
　　我轻舒了一口气：“你在作散文诗呢！”
　　尽管还是一脸平静，我心里早已泪如雨下。我多想这就是我可以依靠的胸膛，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虽然，他或许更希望我这么做。
　　他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瞅着我。终于，我装不下去，任由眼泪潸潸而下。
　　他掏出手绢，犹豫了一下，递给了我：“牵萦，好好的为什么又流泪了？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不好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任由你一个人饱受委屈。好了，不要流泪，你会把我的理智冲垮的，我受不了你雨打梨花的样子。刚才，我就差点想吻去你的泪水了。”
　　不想让他担心，而且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我止住了泪，抬起头看着他，微微露出了点笑意。看我还是没说话，他忽然换了一种口气，眼睛里带着一丝闪着亮光的微笑：“如果刚才我真那么做了，你会不会再永远不理我？”
　　“不会，而且还会给你一下掌声。”看他那个含情脉脉却又小心翼翼的神态，我忽然也觉得脸皮发热，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就跟他开了个玩笑。
　　其实，我心里更怕他永远不再理我。
　　“真的？”他的声音好像被风吹动的波纹，颤颤的。
　　“真的。”看着那就要将我拥住的胳膊，我一下子跳起来，笑着说道，“那掌声是用我的手掌、你的脸制造的。声音肯定会非常清脆，还有极强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