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宅基风波之一

　　常丽华气喘吁吁逃回家，想想又是一阵后怕，要是刚才给姓丁的家伙得了手，那后果……只是就这样遭遇一场惊吓，不但让姓丁的“小揩油”了一把，还白白的两条名烟两瓶美酒成了肉包子打狗……这些也就算了，可宅基地的事该如何去办才好？常丽华前思后想左右为难，不禁长叹一声道：“嗐！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只是去求那个王八蛋也太……”
　　原来新街两旁宅基地的安排有两套方案，一套是从上往下。即在石桥乡行政事业单位工作的非农业户口干部无私房者由乡农业公司审核，情况属实便收取宅基费给予申请批复。申请者持有乡政府的批复后再往石桥村注册，并由宅基地所在生产队丈量安排。这便是“由上往下”的安排方案，因为全是安排在新街的街东一侧，所以也叫做“街东方案”。至于宅基地取得者付出的宅基费，乡、村还有村民小组如何处置，那是另一回事！
　　另一套安排方案是“从下往上”。本村民小组农业户口且符合条件者由村民小组提请村里安排，再上报乡政府审批。属于一种由下往上的安排。由于这一方案的宅基地都在新街的街西，便称之为“街西方案”。
　　王团长家老街上的老宅基原本三间三进，若是打算拆了重建新屋，按最新安排宅基的标准，安排两户虽然绰绰有余，不过安排三户却是太紧了。王团长一共三个儿子，如果小儿子王小满不落户常丽华家十多年，那么他老王家完全符合安排一处新宅基的条件。只是常丽华和王小满现有的住宅虽然是老瞿家的祖产，不过瞿乃荣与常丽华离婚时就已经说明归常丽华所有，所以“街东方案”也好“街西方案”也罢，认真起来他王小满常丽华夫妇没有一处符合条件！否则常丽华也用不着夜访丁经理吃了老大一个暗亏。不曾想到那个姓丁的“酒色财气”竟是个“四害”货色，这一去就像打麻将多摸了一张牌，没有“和”的指望了。
　　常丽华走“街东方案”的计划没有了指望便回过头再考虑“街西方案”的可行性。只是自己和王小满还有个过继来的侄子三个人住了这么大的一处宅子，按道理还想安排宅基地最好是免开尊口！就算摆出“物归原主”的理由来，只怕不但勉强或许更多的人根本就当做美丽的谎言！
　　好在生产队改称村民小组后，队长变组长的“王八蛋”曾经是“王师长”手下的小头目，而王小满为人很有几分江湖义气，所以“王八蛋”一直以来对王小满都是礼敬有加！安排宅基地是他把守着第一道关口，如果请他帮帮忙，想来还不至于一点不讲交情。只是想起当年这“王八蛋”只不过是大队干部呼来喝去的帮闲汉，如今反倒要矮下身段去求他，这情何以堪？而且罗德贵就是被他……就算不念那一段旧情，可是兔死狐悲的心结总是一片抹不去的阴影。不过不去求他，这想要宅基地的第一道关口就过不去，常丽华多少有点伤感处忍不住叹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多少年？风水转得也太快了吧！”
　　“甚的转得太快了？”常丽华感慨处突然有人接了腔，抬头一看原来是王小满回来了。王小满深得葛支书的器重已经升任第一工段的工段长，属于建筑站全脱产的管理干部。这几年建筑站发展很快，升格为建筑公司的事已经开始启动！有道是水涨船高，王工段长或许会弄个公司副经理什么的干干并没有什么夸张。只是既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那么“斯人”就当多多辛劳，弄得王小满“早出”还可以不必太认真，可是晚归便难免身不由己了。今天葛支书又召集了手下大将们共商大事，会议过后还喝了点工作酒，王工段长再怎么惦念他的丽华姐，这开小差的玩笑还是开不得的！好不容易散了场风风火火赶到家，正巧撞见常丽华的感叹便问道，“可是家里自鸣钟坏了？”
　　“哪个说家里自鸣钟坏了？真是的，话不听全就乱问。”常丽华心头的烦躁一见丈夫回来立刻就化做嗲劲撒出来：“你看，你一身的汗酸味，水我都烧开了，热水瓶里满的，锅里还有，还不快去把澡洗了，我还有要紧事和你商量呢！”
　　妻子的命令大过皇上的圣旨！王小满一丝不苟地盥洗了又换上常丽华给他准备好的干净衣着，这才出来关门上闩并请示道：“有甚的要紧事商量？还是床上去吧。”
　　若是往日里王小满这样建议，常丽华自然是大雨落在久旱地，但是今天她不得不扫一扫王小满的兴头了：“先不忙先不忙，你现在得去一趟那个王……黄伯澹家，我家那个申请宅基地的报告乡政府领导今天有话了，我家这样的情况只能在街西方案内寻求解决，我看事不宜迟，你赶紧去一趟黄伯澹家，约他最好能明天晚上来我家吃个夜饭，他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不把他这一关打通了，后头的事就没法进行。”
　　“哦，是这样！”王小满对妻子的指示自然心领神会，只是良宵一刻值千金，白白地浪费了未免太可惜，商量道：“那么我还是明天早上去吧，天这么晚了，一夜工夫还怕他王八蛋逃了？”
　　“现在的王八蛋可是鸟枪换炮了，申请宅基地的、安排宅基地的、丈量宅基地的、开工的、上梁的……请他坐席的人排着队呢！依我看你还是现在就去保险一点。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像以前那样开口王八蛋短闭口王八蛋长的乱开玩笑了，这人身价不同了，要求也就不一样。我在家铺好了床等你，你说妥了就早点回来。”
　　王小满领了“懿旨”出门而去，黄伯澹家他熟门熟路自然是一路顺风！要说这黄队长，也该换个官衔改称“黄组长”才对！可是当年的“一等劳力组”、“二等劳力组”、“三等劳力组”，各路组长乃是黄队长麾下“五虎上将”，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虽说“队长”、“组长”什么的权力规模似乎没什么变化，可是听在耳朵里感觉毕竟大不一样。敌对双方尚且有时候还讲究个先礼后兵的，人情世故间自然更不可以轻忽了个“礼”字，把堂堂“队长”叫做了“组长”！
　　说句实在话，黄伯澹队长近几年来看似权位还在，其实力度却每况愈下，村民们各家各户将“责任田”一分，黄队长原先一直用根红线挂在胸前象征着指挥权的铜哨子，首先便成了历史文物，从他的胸前退居至抽屉里！习惯成了自然的黄队长一时里难以适应，手闲时总也忍不住在胸前捏来捏去，只是苦了他衣襟上的第三颗纽子，不是被他揪了下来，就是被他捏得粉身碎骨！有时候他胸口的那一口气涌将上来无泄处，干脆寻出哨子来衔在嘴里，脑袋钻在被窝里一顿猛吹，念旧者念旧得如此执着，真个堪称个中“翘楚”！
　　黄队长的哨子情结看来是再也难解了，而曾经哨子一吹，兵将聚汇，大事小事，令行禁止，等闲之辈谁也不敢跟“工分”过不去的那种“爽”更是巴心巴肺！如今这责任田一分，土地的出产一年比一年喜人，那工分早已不是“甚妈里个东西”，黄队长也就是播种时按村里的布置通知大家购良种、买化肥，可是收成上场则和他全无半点关系，你说伤心不伤心？你说憋气不憋气？
　　幸而潮水有涨就有落也有落就有涨，这新街一建，黄伯澹队长终于时又来运又转，虽然吹哨子时的痛快令行禁止处的爽快终究成了“明日黄花蝶也愁”，可是控制着安排宅基地的头一道关口的实惠，着着实实要比吹哨子定工分的虚荣实惠多了！且看王小满进入久违了的“黄府”后，所领教的气派便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王小满到时，黄队长也几乎同时赴宴归来！应该说黄队长确实是个得志不忘本得意不忘形还算感恩念旧的人，一见王小满来访，便赶紧起身相迎道：“喔哟哟！今天刮了甚的风？把我的王师长给吹来了？稀客稀客，欢迎欢迎！”又是沏茶又是敬烟。
　　王小满自从和常丽华好上了后便不再吸烟了，有得必有失这也是一种合理！不过并不等于他从此不领行情，黄伯澹所敬之烟竟是进口货“三五”牌，等闲之辈是万万抽它不起的！再看沏上来的香茗，汤色碧绿，茶叶无芽无梗形似瓜子，啜一啜满口清香，正是上等六安瓜片！
　　王小满香茶入喉趁吐气之机放眼四顾，满屋摆设已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地面做了水门汀，墙壁粉了白垩粉，靠墙一套沙发虽然不伦不类，到底胜过七翘八裂的硬板凳！当年的“宝书台”经过修改上面放了一台电视机，尽管大小最多十二吋，颜色仅仅一黑一白两色。总之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破茧化蝶胡萝卜变人参。王小满受命而来，况且心在家里那温馨的床上，哪有心思多管他黄伯澹的闲事？只略一浏览便收回视线转向黄伯澹道：“黄队长，我家里有点小事情想请你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顿夜饭，我想你不至于不赏光吧？”
　　“喔哟哟我的师长，你请我吃夜饭？”黄伯澹既出乎意料，更受宠若惊，一时里都有点手足无措了。“你家里有甚的事情？请我、我、我能帮、帮……”在黄伯澹的心目中，这夫妻二人一个是曾经风云一时的“王师长”，一个是出入乡政府的乡干部，他们怎可能也会得有事求人？
　　“废话少说，你明天去还是不去？干干脆脆给句话！”王小满可以任由常丽华支配，可是其他人包括他的老子王团长，谁在他的面前摆架子，他也不会有那个耐性！
　　“去去去去……”这黄队长果然是个感恩念旧的！尤其“王师长”重义气，讲交情，当年要不是有他相助，他黄伯澹那不共戴天的奇耻大辱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都说“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况且还是请了自己去做客。黄伯澹见王小满不耐烦了，便赶紧赔着笑道：“嘻嘻嘻！老领导给面子，我黄伯澹保证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