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闹剧落幕 小丑下台（二）

　　奉命在易家湾设防的柳永忠的人马，直接与“高司”和“革造联”对垒，首当其冲。因武器装备和人员数量与对方悬殊很大，虽然有一部分“工湘”派人马协同作战，但面对对方的强大火力和凌厉攻势，感到力不从心，既乏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柳永忠为了显示自已的“忠”和“勇”，仍旧督促部下，拼命顽抗。但毕竟寡不敌众，弱不敌强，渐渐失去抵抗能力，阵地也慢慢地丢失了，还陆陆续续有多人受伤。眼看大兵压境，于是便向头头请示，得到获准后放弃了在湘江岸边的阵地，向附近的农村撤退。对方长驱直入，柳永忠的人马溃不成军，节节败退，于是就化整为零，偃旗息鼓，潜入到山丘的丛林荒草之中。柳永忠在仓皇逃跑中脚被崴伤，行走不便，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痛得钻心。后面追击的人喊声震天动地，发射来的炮弹就落在附近爆炸，溅起的泥土从半空中落下来，撒在头上身上，震起的气浪带着浓烈的火药味扑过来，令人窒息。柳永忠眼看走投无路，全身酥软了，一身大汗淋漓，实在寸步难行，就索性坐在地上不动，紧紧地闭着双眼，心想这次肯定“光荣”了。这时，他担心的是死后会不会被追认为“烈士”。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三个紧紧跟随他的“心腹”也焦急万分，都想抛弃柳永忠，“大限来时各自飞”。但回头又一想，万一主子大难不死，日后成了气候自己的下场也肯定不妙。眼看形势紧迫，不再多想，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拉硬拽着柳永忠仓皇逃命，慌慌张张地逃进了人户密集的村庄，依赖幽深曲折的小巷和星落棋布的农舍的掩护，躲进了一家农户的猪舍，藏在堆码着许多干稻草的草堆里。尽管猪舍里闷热难耐，恶臭扑鼻，苍蝇蚊虫乱飞，为了保命，他们都屏住呼吸忍耐着。
　　一会儿，对方追击的人马纷纷从臭气熏天的猪舍外经过，听到猪舍里有响动，有几个人就跑进去查看，原来是几头猪在为争夺食物而互相拱咬角逐。猪舍里恶臭难闻，又十分闷热，这几个人便急急忙忙地退了出来。当这几个人刚闯进猪舍察看时，柳永忠吓得半死，心里“怦怦”直跳，紧紧地闭着双眼，以为大限临头，这里将是他最终的葬身之地。幸好追击的人没有心思对这个臭气黑天的猪舍多加“光顾”，马上退出，柳永忠才侥幸地躲过了这一劫，没有死在这个臭地方。这几个“光顾”猪舍的人刚刚离开，“青年近卫军”和“长沙青年”的大队人马就杀过来了。他们冒着枪林弹雨，与“高司”和“革造联”的人马交锋了。双方势均力敌，都想决一雌雄，枪声密集，炮声隆隆，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呐喊声惊天动地，几乎是短兵相接。战斗异常激烈，双方都感到很难向前推进一步，战斗处于胶着状态。天慢慢黑下来了，枪炮声和呐喊声才稀疏下来，逐渐停止。一直躲藏在猪舍里的柳永忠，忍受着闷热、恶臭和蚊虫的叮咬，趁着天黑才探头探脑地走出猪舍，由“心腹”搀扶着，一路踉踉跄跄，回到了被冲散的人马中。
　　湘潭地区日益严峻的武斗形势，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刚刚成立的湖南省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立即授权湖南“支左办”，制定了“以政治攻势为主，辅以必要的武力解决”的方案，以解决日趋激烈的武斗问题。于是47军便出动飞机，在武斗战场和湘潭市区撒发“七•三布告”和“九•五命令”等传单，要求武斗双方立即停止武斗。9月中旬，47军104师进驻湘潭市，掌控了市内的局面。紧接着，湖南省革筹和47军发出了《关于解决湘潭问题的决定》，决定筹组湘潭地区临时领导小组，负责领导全区的文化大革命和工农业生产。为了防止武斗烽烟再起，47军要求对垒的双方务必撤出阵地，并开始以各种方式收缴两派的枪支弹药。直到9月20日，长达一个多月的易家湾武斗才告结束。
　　这场大规模的易家湾武斗，从8月10日开始，断断续续地进行到9月20日，历时长达40天。随着武斗规模逐渐扩大，前前后后卷入武斗的造反组织也逐渐增多，双方直接投入武斗的人员加上为武斗服务的后勤人员超过万人。武斗中，双方共死亡92人，受伤逾百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40天的激烈武斗，给易家湾、暮云市、白马垄一带老百姓带来了灾难，许多建筑物遭破坏，农作物被践踏，生产和生活都受到影响，有的人无辜受伤，造成了较大的损失。
　　在连续不断的武斗中，双方都因为频频交锋而“杀红了眼”，杀来杀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双方都不断地有人员伤亡，因而更加深了双方的仇恨。于是彼此间积怨越来越深，誓不两立，冤冤相报，发誓要血债血还，为牺牲了的“同志”报仇雪恨。于是，有的人便丧失了理性和良知，就做出了‘老账新账一起算’，‘你做了初一，我必做十五’的过激的报复行为。有的人所釆用的报复行为惨不忍睹、令人不寒而栗，完全丧失了人性。双方中都有人将在武斗中所抓获的“战俘”严刑拷打，甚至杀害。尤有更甚者，还发生了以活生生的“战俘”去“垫棺”和“祭坟”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暴虐行为。“长沙青年”和“青年近卫军”在埋葬他们武斗中死去的“战友”时，竟然把抓来的活生生的“战俘”塞进死者的棺材里面，用来“垫棺”，以这种残忍的手段狠狠地报复对方，为给自己牺牲的战友“复仇”。因为在此之前，湘潭造反组织“红色怒火”为告慰在武斗中死去的战友，曾在他们的坟前枪杀了7名“工联”派成员，给“阵亡”的战友“祭坟”。
　　这个时期，湖南的许多地方都发生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武斗，以这次易家湾武斗最为惨烈，时间最长，规模也最大。这次武斗，以造成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损失而吿终，但它也给人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深思。
　　“大乱达至大治”。1976年10月中旬，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事件的通知》，标志着历时长达10年之久、给中华民族带来深重灾难的“文化大革命”浩劫从此结束了。王张江姚这些当时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毕竟只是几个跳梁小丑。虽然他们曾经一度在政治舞台上粉墨登场，也做过一些滑稽表演，声嘶力竭地叫嚷过一阵子，但仅是“几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曾几何时，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一朝覆亡，这些残渣余孽，被人民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从此，中华大地阳光灿烂，乾坤朗朗，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始了。
　　物换星移，事过境迁，中华民族的历史，从此便揭开了崭新的一页。“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全国各地，从上到下，各行各业，都在“拨乱反、正本清源”，把被“四人帮”颠倒了的乾坤，颠倒了的是非，都重新颠倒过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全国各族人民，豪情满怀、意气风发地治理着被“四人帮”弄得满目疮痍的国家，开劈了一条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揭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迈上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征途。
　　为了彻底荡涤“文革”遗留下来的污泥浊水，残渣余孽，恢复被“文革”颠倒了的是非的本来面目，与全国各地一样，梅江茶场及其所在地的领导，也对在“文革”中跳得最高、嚷得最凶、对率人冲击党政机关和对权术垂涎欲滴的造反头目及干将逐一进行了调查清理，柳永忠没有逃脱应得的惩罚。经有关部门全面深入地调查了解，得到了大量确凿的证据和事实，足以证明柳永忠在“文化大革命”过程中打着造反的旗号来图谋私利，确实犯有极其严重的错误，劣迹斑斑。
　　柳永忠善于窥视时机，蛊惑人心，有着强烈的权力欲望。为达到这一目的，处心积虑，不择手段。从运动一开始，为了自己“夺权”的阴谋得逞，他首先就积极带头造反，拼凑造反组织，带人冲击党政机关，干扰了机关的正常工作。在“造反”过程中，多次发生严重的打、砸、烧等行为，给国家物资财也产造成了重大损失。在柳永忠所组织的多次批斗会上，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被他揪斗的领导进行了种种折磨，给予肉体摧残。在群众提供的材料中，就显示了一幅血淋淋的批斗场面：一位年逾半百的领导，被推上台进行批斗时，柳永忠给这位领导脖子上挂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上面用白粉笔写着“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几个大字，并用红粉笔打了个大大的“╳”。系黑板用的铁丝勒进了被揪斗者的肉里，鲜血不断地渗出来，脖子上和白色衬衣上血渍斑斑。在长达数小时的批斗中，柳永忠要他跪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接受红卫兵的轮番批斗，逼他交代问题。他被按着跪在撒有细砂石的木板上，膝盖被扎得生痛。交代若稍有不满意，批斗的人就对他推推搡搡，这位领导被折磨得惨叫不止。由于长时间的折磨，这位50多岁的领导，曾经一度晕厥，柳永忠又指使人用凉水把他泼醒，继续批斗，场面惨不忍睹。这位领导在第三天被揪斗时，突发脑梗塞倒地，讲话口齿不清。由于得不到及时治疗，以致半身不遂，右侧手脚不能活动，从此只能在痛苦中了却残生。
　　柳永忠所拼凑的造反组织人员不断增多，他感到枪支缺乏，显示不出实力。为了组建一支人员强悍、武装精良的造反队伍，柳永忠就带领一些人趾高气扬地来到武装部，以军队应该“支左”为理由，向军方提出“借枪”的要求。遭到军方断然拒绝后，他仍以各种理由纠缠不休，赖着不肯离去。最后军方只好声色俱厉地叫他迅速离开，近乎下逐客令，慑于军方戒备森严的压力，他才灰溜溜地走了，未敢轻举妄动。为了拼凑一支实力雄厚的造反队伍，柳永忠只好多次奔赴省城，向他膜拜的那个头目救助，好不容易弄得了一些枪支弹药，他为此感激涕零，也倍加效力于那个头目，但是后来却成了那个头目的随品。
　　后来，柳永忠做为群众组织的代表，参加了“革委会”的筹建工作，他喜不自胜，认为自己飞黃腾达的日子到了。在进入“革委会”班子后，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柳永忠拉帮结派，想方设法要将那些死心踏地跟着他闯荡的兄弟拉进“革委会”，加以重用，以“官”愿相许，力图拼凑一个唯自己之命而是从的“一家帮”团伙。对不按他意见办事的人和敢于揭发、反映他问题的人，他则以种种借口予以打击，排斥在外。在领导班子筹组会上，虽然“工宣队”和“未被打倒的革命干部”对他专横拔扈的做法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但是他仍置若罔闻，我行我素，还煽动手下的弟兄们起哄，以致在会议上发生肢体冲突。
　　“多行不义必自毙”。柳永忠在“文化大革命”过程中一系无法无天的犯罪行为，终于得到了清算。有关部门通过对参与柳永忠一同造反的有关人员的广泛深入地调査了解，经多方核实，获取了确凿的人证、物证。在铁的事实面前，柳永忠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也供认不讳，于是柳永忠被捕了。不久，梅林县人民法院便在县电影院举行了“文革”结束后的第一个宣判大会，对柳永忠进行公开审判。参加审判会的人特别多，整个电影院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挤得水泄不通。当年曾经煊赫一时，呼风唤雨的柳永忠，今天穿着囚服，剃着光头，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地坐在被告席上，与以前八面威风的柳永忠相比，判若两人。最后法官宣布判处柳永忠有期徒刑三年，后被送到滨湖农场劳动改造，黄粱美梦从此破灭，还开始了三年的铁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