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初本恶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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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玉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抢救室能及时的传出玫兰兰得救的好消息，等待着玫余旺快快的到来！她等啊等，等啊等……
　　已经是六点四十九分了，抢救室的大门依旧关闭着，门前依旧没有出现玫余旺的身影。
　　暴雨玉急得不得了了。她想，深敬芬姐弟三人，无端的殴打玫兰兰，这事应该告诉值班院长，应该报告公安局。她在医院周工作安排表上，看到过，今天是犟副院长值班。于是暴雨玉便用手机打通了犟副院长办公室的电话。
　　“犟副院长吗？我是护士暴雨玉。我向您反映一件大事急事。玫兰兰在临下班前，在政工科办公室门前，被三个人打坏了——”
　　犟副院长问道：“三个嘛样的人啊？”
　　暴雨玉说：“一个中年妇女叫深敬芬，深敬芬的两个弟弟深敬献、深敬礼。深敬芬说，她是来事故科投诉针碍偲医生的。说是诊医生给她做了假的心脏搭桥手术。他们说玫兰兰是事故科的，就不分青京皂白，把玫兰兰打了。现在玫兰兰还在咱们医院的抢救室，还在抢救呢！犟副院长啊，这事医院领导得出面管管吧。别说玫兰兰不是事故科的，就是事故科的，有理讲理，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
　　犟副院长不吱声——
　　暴雨玉问道：“犟副院长，您在听吗？”
　　犟副院长说：“在听在听！这也就是个误会吧——”
　　犟副院长这回可解了心头之气了，他此时心想，当初让她进事故科，就是让她找死的。这回啊可是歪打正着。好啊好啊！打死了才好呢！犟副院长心里美极了。
　　暴雨玉问道：“犟副院长，这事，得报告给公安局吧！”
　　犟副院长赶紧回话：“没必要没必要的！内部问题咱们内部解决就是了！你不要管了！我知道了！回头我给院长书记打电话。领导来研究这事，你就不要干预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暴雨玉实在不理解犟副院长话里的意思。她想去喊保安，可她想，保安不会管这事的，深敬献、深敬礼跟着深敬芬都跑了。她想打110，可他觉得不着边际。于是，她便拨打了第一中心医院不远处的安定街派出所的警民联系电话，把玫兰兰在医院被殴打的事情报了警……
　　这会儿，暴雨玉除了耐心等待急救室传出好消息，还着急的等着派出所警察的到来。
　　六点五十九分，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岑乃秀、青梅梅推着担架车出来了。担架车上玫兰兰整个躯体被白补单子盖得严严实实。
　　录广兴医生垂着头跟在担架车的后头。
　　暴雨玉知道玫兰兰没被抢救过来，已经死了。可她还是跑到录医生面前，问道：“录医生，玫兰兰怎么样了？”
　　录广兴阴沉地说：“死了！心肝脾肺全碎了——太惨了——大脑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下手真是太狠了！太残忍了——”
　　暴雨玉此时欲哭无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掀开盖在玫兰兰身上的白补单子，把玫兰兰的手机，放进了玫兰兰的衣兜里。然后又把白补单子盖好。她眼看着青梅梅、岑乃秀推着玫兰兰往太平间的方向去了……
　　“人命啊！人命关天啊！”暴雨玉心想，这派出所的人怎么还不来啊？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很无奈啊！暴雨玉跑着步，急匆匆的到了犟副院长的办公室。她没敲门，直接闯进来的。
　　办公室内灯光通明，灯光下面，犟副院长正和一个叫选小茂的女实习生整那事：犟副院长半裸着下身，坐在办公椅子上，选小茂也半裸着下身，坐在犟副院长的双腿上，选小茂哼吆嗨吆的一坐一起的紧忙活着……
　　犟副院长真是聚精会神，精力集中了，他没有发现暴雨玉已经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个实习医生选小茂肯定是想要用肉体，在第一中心医院换来个医生的工作岗位。她似乎也没发现办公室已经进来人了……
　　暴雨玉大喝一声：“犟副院长！玫兰兰死了！玫兰兰死了——”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实习生选小茂本能地“噌”一下子站了起来，麻溜的把裙子撂了下来，捂着一张脸，跑出了犟副院长的办公室。
　　犟副院长也赶紧的提上了裤子。他拍了一下桌子，“啪！”接着便训斥上了暴雨玉：“你算干嘛吃的啊！玫兰兰死不死的跟你又嘛关系！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干了啊！你想干嘛？啊？你要干嘛！刚才你打什么电话，报告玫兰兰被人打了。这会儿又来报告说玫兰兰死了！我说暴雨玉啊！你哪有那么多的闲心啊？你呀！快该干嘛就干嘛去吧！往后，除了你自己的事，你不要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快走吧！你今天不值班吧！快快回家吧！玫兰兰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医院有我们领导！就是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头上不是？你赶紧回家！快走吧——”
　　暴雨玉真是气坏了。这叫嘛领导干部啊！这叫嘛院长啊！在办公室里跟女实习生搞瞎朳（方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都打死人了，他还无动于衷！暴雨玉啐了一口道：“呸！你也配当院长！嘛玩意啊——”暴雨玉气愤愤地走出了犟副院长的办公室。
　　也不能说犟副院长值班不负责人，你看啊，暴雨玉一走，他不就给保安科打电话了吗：“喂，你是谁啊？”
　　保安科办公室：“我是副科长布管室！犟副院长，你有嘛事啊？”
　　犟副院长吼道：“布管室！你真的就是个不管事啊！医院拿钱白养活你们啊！医院里出了人命了？你知道吗？”
　　布管室问道：“出人命了？怎么可能啊？我还真的就不知道！谁谁出人命了？”
　　犟副院长道：“玫兰兰，政工科新提拔的副科长玫兰兰被人给打死了！”
　　布管室问道：“谁打的啊？怎么这么狠啊？”
　　犟副院长说：“不知道！你赶紧组织人，调查调查！我跟你讲啊，这事最好不要惊动公安局的。一旦让公安局知道了，这事就闹大了。最好还是在咱们医院里内部解决。你明白吗？”
　　布管室说：“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了！犟副院长，这事就交给我了！您就放心吧！”
　　暴雨玉从犟副院长办公室出来后，心里真是特不踏实了。她想：这事我是管不了，可总得告诉玫兰兰的家人啊！”她在医院的大门口徘徊了一会，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七点四十九分了。她又给玫余旺打电话。
　　此时的玫余旺，正和滑柳冰秘书长勾肩搭背的在跳着贴面舞。
　　手机响了。玫余旺说：“亲姐，是我的手机响了。你说我是接不接啊。”
　　滑柳冰说：“接吧接吧！我正好口渴，喝杯饮料——”滑柳冰坐下来喝饮料。
　　玫余旺接听手机：“你是——”
　　暴雨玉说：“我是第一中心医院的护士暴雨玉。我跟你讲啊，玫兰兰已经死了！你听见了吗？玫兰兰被人打了之后，在急救室没抢救过来，死了——”
　　玫余旺一听，脑袋“嗡”的一下子，似乎要炸裂了。他收起手机，俯下身来，问滑柳冰说：“亲姐，我妹妹玫兰兰死了！让人活活的打死了。亲姐，您看我应该去医院看看吧——”
　　滑柳冰嫣然一笑：“你妹妹该死啊！她早就该死！是她骗取了我的账本。是她乱写揭发信，揭发什么腐败干部腐败行为！她本来就是个精神病！为把她送进安定医院，死了我们两位好同志！你说你妹妹不该死吗？这是对她的报应！你真的想到医院去看她吗？那好吧！咱们从此就分道扬镳，你的那个什么副局长，也就不要干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当然了，纪检委你休想再回去了！你走吧——”
　　玫余旺一下子傻了。人初本恶啊，人心都是自私的啊！玫余旺看着眼面前的滑柳冰大秘书长，心一下子横了下来。她说：“亲姐！我的眼里只有你啊！玫兰兰，您说得对！她就是该死！她该死啊！我怎么可以去看她啊！亲姐！来！咱们继续跳舞——”
　　滑柳冰站了起来，紧紧地挽住了玫余旺的右胳膊，说：“好得很！咱们继续跳舞——”
　　一会儿玫余旺就全心投入到了滑柳冰的怀抱，他真的就把堂妹玫兰兰忘到脑后了……
　　暴雨玉心中不忍啊！玫兰兰家里的电话号码，她不知道的。对了，去太平间，把玫兰兰的手机拿出来。玫兰兰手机里一定存有她家里的电话号码的。暴雨玉很快的来到了太平间。她跟看守太平间的喊大爷说：“喊大爷！我进太平间——”
　　喊大爷叫喊天雷，六十六岁了。没有家室，老光棍子一根儿。他问暴雨玉：“你要进太平间干嘛啊？”
　　暴雨玉说：“我看看玫兰兰，她的手机我放在了她的兜里。我想给她家打个电话，不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我要把她的手机拿出来，查查她手机里有没有她家的电话号码。就这么回事的！”
　　喊天雷说：“闺女啊！你来晚了！刚才啊，把玫兰兰推进来的那俩女护士，其中一个矮一点的，从玫兰兰的兜里，把手机拿走了。那个高一点的把玫兰兰兜里的三百多元钱也给拿走了。我问她们，这是干什么？她俩说，拿出来，还给玫兰兰的父母。”
　　暴雨玉心想，这可真是自私到家了！暴雨玉去护士站找青梅梅和岑乃秀，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要给玫兰兰的家里打个电话。到了护士站，她先跟岑乃秀说：“喊大爷说，是你拿走了玫兰兰的手机。乃秀，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只是要看看手机里面有没有兰兰家的电话号码。我要给她家打个电话。她爸爸妈妈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啊！”
　　岑乃秀又矮又胖，二十四岁了，还没个对象。平时就爱占个小便宜。听暴雨玉这么一说，她急眼了：“说嘛呢你说嘛呢！说我拿玫兰兰的手机了！谁拿她手机了啊！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死人的东西！多晦气啊！谁穷疯了啊要拿晦气的东西！真是瞎说八道啊！”
　　暴雨玉和蔼地说：“咱们都和兰兰同事了一场，咱们总得先把这不幸的消息，跟她爸妈说一声啊！”
　　岑乃秀大声嚷道：“你真是没事找事啊！别是你把人家的好手机藏匿起来了吧！跑我们这儿来虚张声势了！你没事吧？我们还值班呢！”
　　青梅梅拿了玫兰兰身上的三百多元钱，心里虚的很啊！她也帮着岑乃秀，说道：“暴雨玉！你早就下班了！你在这磨叽嘛啊！乃秀怎么可能私拿玫兰兰的手机啊！你这不是在瞪着眼睛说瞎话吗！快回家吧！玫兰兰的事有院领导通知她家的！你呀！就不用操心劳神了！”
　　暴雨玉是个很文静的女护士。她心想，这两个人真是太自私自利了！跟她们是没理可讲的了！她没再言语，就走出了护士站。她到了大街上，依旧想着玫兰兰的事情。干脆，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爸爸妈妈，自己晚回去一会。她要去玫兰兰家里，把玫兰兰的事情说给玫兰兰的父母。她打完了电话，原本要骑自行车的。她想，挺晚的了，已经八点多了。干脆打辆出租车吧。暴雨玉叫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就直奔玫兰兰的家了……
　　因为玫兰兰一家人都是最勤劳最普通的劳动人民，所以晚上休息的相对比较早。老爷爷起大早捡废品，奶奶早就出院了，也是跟着爷爷起大早去捡废品。玫兰兰的爸爸凌晨一点半上马路扫街。玫兰兰的妈妈灏皓恏一直上中班，扫马路，这是环卫队队长格外开恩，对灏皓恏的照顾。灏皓恏是这个家里睡得最晚的了。暴雨玉敲门的时候，灏皓恏刚刚躺下。听到了敲门声，灏皓恏赶紧起来，拉开电灯，打开屋门，一看，认识啊，是女儿兰兰的同事啊，是暴雨玉啊。“玉玉啊！这么晚了，你有嘛事啊？一定是急事了！”
　　暴雨玉未曾说话，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大娘啊，你家兰兰在医院里出事了。她被人家打死了——”
　　灏皓恏闻听此言，惊诧万分，一屁股坐在了门旁边，半晌都没发出音儿来。
　　这可急坏了暴雨玉：“大娘！大娘啊！您醒醒！醒醒啊！您可不能不挺住了啊！您看这事，怎么办啊？你现在就去医院吗？还是喊上我玫大爷一块去啊？”
　　灏皓恏清醒过来了。她问暴雨玉：“是什么人下的狠手啊？”
　　暴雨玉说：“这话说起来很长的。我跟您简短截说吧。是原来在第一医院住过院的深敬芬——”
　　灏皓恏强把火地站了起来，说：“深敬芬，我知道的，是个中学教师啊，她，她怎么会把兰兰打死啊——”
　　暴雨玉说：“是这样的，深敬芬在胸科医院做心脏病复检，查出来了，她的心脏并没有植入支架。她认定针碍偲给她做了假的心脏搭桥支架手术。她就带着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叫深敬献，一个叫深敬礼，到医院找针碍偲，没找到，就找事故科。也不知什么人跟他们说的，说你家玫兰兰就是事故科管事的。于是他们就把玫兰兰打死了——就是这么回事。”
　　灏皓恏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暴雨玉说：“今天下午四点多钟的事情。大娘啊！你可得保重！你要节哀啊！大娘啊，您现在要去医院吗？”
　　灏皓恏和暴雨玉就这么样的说话，硬是没有把玫兰兰的爷爷奶奶爸爸闹醒。可见老几位是很疲倦很疲劳的了。
　　灏皓恏说：“玉玉啊！不是我心宽，这事已经出了。我现在就是到医院，我能找到谁啊？看兰兰，我，我还是明天早晨去吧。玉玉啊，谢谢你了！你是兰兰最好的同事最好的姐妹。谢谢你了！你就回家吧！我现在就给兰兰的堂哥玫余旺打个电话，他年轻，还是个国家干部。我们家啊，还就得靠着他给兰兰讨个公道了。”
　　暴雨玉想跟灏皓恏说说，她怎么给玫余旺打电话，打了两次，玫余旺也没到医院。可心思了一下，还是不说的好啊。于是她跟灏皓恏说：“大娘，那就这样，我明天白班，在医院，有嘛事你就到护士站喊我好了！再见大娘——”
　　暴雨玉回家了……
　　灏皓恏用自家的座机给玫余旺打电话。当然灏皓恏早就背下了大侄子玫余旺的手机号码了。她一直为有玫余旺这样一个侄子感到骄傲，以为是玫家祖坟终于冒了青烟。大侄子那么年轻，就当上了市政管理局的副局长了！这让她在环卫队里绝对是扬眉吐气了。她逢人就讲遇人就夸：“就我们那大侄子，要长相不让潘安，要学问，大学毕业！要才能吗，二十三岁就当上了市政管理局的局长了——”
　　人家给她更正：“不是局长，是副局长。”
　　她说：“早晚一把手局长都是我们大侄子的！”
　　灏皓恏真的以为她的大侄子有多么多么的能耐呢。她哪里知道，她那个大侄子玫余旺是靠上了市府大秘书长滑柳冰，才有了现在的高官厚禄的……
　　灏皓恏流着眼泪拨完了玫余旺手机的号码。
　　这会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九分了。玫余旺和滑柳冰已经在席梦思大床上了。
　　听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滑柳冰说：“不是让你把手机关掉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的情趣啊？”
　　玫余旺光着个身子从床上一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说：“亲姐，是我婶子，玫兰兰的妈妈！肯定有重要的事啊。肯定是知道了玫兰兰被打死的事情了。”说完，就要接听——
　　滑柳冰坐了起来，用右脚使劲地蹬了一下子玫余旺的屁股：“你怎么回事啊！这事不是不让你管了吗！”
　　玫余旺赶紧关掉手机，仰躺在了席梦思的大床上，滑柳冰立马骑了上去……
　　玫兰兰的家里，灏皓恏左一遍右一遍地摁着玫余旺的手机号码，可就是打不通，里面总有个女人回话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
　　灏皓恏很有耐性，一拨拨了半个小时，得了，都快十二点了。灏皓恏拨电话拨累了，心里想着，这大侄子是不是出差了啊？
　　唉……灏皓恏想着女儿兰兰，眼泪不禁又簌簌的流了下来……
　　2
　　天还没有亮，也就凌晨两点多一点，玫兰兰的爷爷奶奶便走出了家门，走小区串街道，捡破烂拾废品去了。
　　玫兰兰的爸爸也悄没声的到大街上扫马路去了。
　　灏皓恏一宿没睡啊。她还不愿意把玫兰兰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给兰兰的爷爷奶奶爸爸。
　　四点钟的时候，灏皓恏就走出了家门。她没有自行车，骑着自己的工作车，这是一台大的三轮车，是环卫队供她用来装垃圾的车。灏皓恏蹬着三轮工作车，直接往第一中心医院赶路。她家离第一中心医院，骑自行车快骑，像玫兰兰，也要骑上三十多分钟的。灏皓恏用力的蹬着三轮，足足的蹬了一个小时零九分钟，这才到了第一中心医院的大门前。灏皓恏把三轮车锁在街道一旁的一棵大槐树下。她仰头看了看不远处电信大楼顶端的四面钟，已经是五点三十二分了。
　　灏皓恏走进了第一中心医院的太平间……
　　值班的喊天雷大爷看着哭昏过去的灏皓恏，将其抱到了一张空着的停尸床上，掐人中，拍脸巴，连呼带叫：“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喊天雷已经知道玫兰兰为嘛被人打死的了。
　　喊大爷昨天安排完玫兰兰的停尸床位之后，就去医院锅炉房打开水。实际上，医院后勤领导对喊大爷还是照顾有加的，在他的值班室里，给他安装了电热饮水机。可他就是喝不惯那饮水机里的热水，还是每天都要去锅炉房打几趟开水，他说只有锅炉房锅炉里的开水才能泡开茶。去锅炉房，他超近道，不走外面，走医院门诊部的走廊，一直走到最东头，从侧门出去，就到锅炉房了。当他走到第十九门诊室的门口时，就见护士长碧富玫拿着个手机在那儿大声的笑着说着。喊大爷耳朵特别的好使，就是不好使，也还是能够听见碧富玫的说话声音的。碧富玫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喊大爷觉得好奇驻足而听。
　　碧富玫说：“我略施小计，我告诉深敬芬，玫兰兰就是事故科的调解员，我就让深敬芬带着她的两个弟弟深敬献深敬礼，去找玫兰兰了。好像是在政工科大门口，他们遇上的玫兰兰。这也是该着啊！天意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躲在一边看了全过程，深敬芬的两个弟弟都如狼似虎啊，玫兰兰，这次不死啊，也得残废的。哎对了，得想办法应对深敬芬啊。打人倒是给咱们出了一口气。可到末了，她还是得找到你的头上的。赶紧想想办法啊！免得到时候没法对付。那就这样了。我今天很开心啊！好了好了！我撂了！”
　　喊大爷看着碧富玫那副得意的样子，听着她打电话时说的那些话。老爷子明白了。原来碧富玫是个祸头啊！老爷子喊天雷挺有些正义感，他不去锅炉房了，他扭身从中门出去，去了医院的办公楼。他还没上三楼，在一楼的走廊里，就看见了医院的党委书记伦金石。
　　伦金石是要下班回家了。
　　喊大爷猜想着。
　　伦金石书记五十五岁，高高的胖胖的，很有点官员的派头的。
　　喊天雷几步迎上前去，跟伦金石说道：“伦书记，咱们医院打死人了！你知道吗？”
　　伦金石一怔，反问道：“老喊头，你胡说些嘛啊？打死谁了？”
　　喊天雷说：“太平间里停着呢！医院里被你们刚刚提拔起来的政工科副科长玫兰兰。玫兰兰被人打死了，你不知道吗？”
　　说心里话，伦金石还真的不知道。他问道：“老喊头啊，那个玫兰兰真的被人打死了？知道什么人打的吗？”
　　喊天雷说：“我听说了。是原来在这里住过院的一个叫深敬芬的，她带着两个弟弟，来咱们医院找针碍偲专家讨要说法——”
　　伦金石问道：“讨要嘛说法啊？”
　　喊天雷说道：“伦书记，你不知道吗？针碍偲大专家给那个叫深敬芬的做了假手术。人家没有心脏病的。他给人家做心脏病手术。结果啊，人家到胸科医院复检，查出来，针碍偲根本没给深敬芬心脏植入支架的！人家能不找他吗？”
　　伦金石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啊？你呀！老喊头，你这是打水去吧？快快打你的开水去吧！你不要无事生非了啊？”
　　喊天雷说道：“你这当书记的，怎么说话啊？谁无事生非啊？那个护士长，就是针碍偲的老婆碧富玫才是无事生非呢！她跟深敬芬说，玫兰兰是事故科的负责人，挑唆着深敬芬带着两个弟弟，去找玫兰兰。结果玫兰兰就被深敬芬的两个弟弟给活活的打死了啊！你怎么就不信啊——”
　　伦金石理也不理的走了！
　　喊天雷站在原地，心思了又心思，是想了又想。这当官的简直拿百姓的生命当儿戏啊！他怎么就不理这个茬啊！唉，我一个看停尸房的糟老头子，有谁能搭理我啊？我这也还是没事找事啊。喊天雷不再想这些事了。他去锅炉房打开水了。
　　这会儿，他看见了因自己的亲生闺女被人无故打死，而伤心过渡一时昏迷过去了的灏皓恏，心想着，要不要把碧富玫挑唆的事情说给灏皓恏。一时他拿不定主意了。
　　不一会儿，灏皓恏终于醒过来了。她坐了起来，问喊天雷：“我女儿兰兰呢？”问着话，就下了停尸床。“我女儿兰兰呢？”
　　喊天雷指给灏皓恏说：“那不！在那儿，你女儿在三号床位上。”
　　灏皓恏又到了三号停尸床一边，又掀开了白布单子，仔仔细细的看着玫兰兰的脸……”
　　喊天雷走过来说道：“这位大姐啊，你不要太难过了。我知道，这事是不好劝说的。摊在谁身上谁都要难过的！这我能理解的。这位大姐啊。你女儿是被人打死的。你得去公安局讨个说法的。深家人也太没王法了。即便再有理，那也不能把人活活的打死啊。再者说了，她深敬芬被针碍偲做了假手术，这跟你家的玫兰兰能有嘛关系啊？这位大姐啊，你应该去公安局告发深家人的！得问问啊，问清楚了，为嘛要打死你家女儿啊？你不能就在这太平间里哭哭啼啼了。这没嘛用的。你女儿死了，这是现实是事实。你就是再难过，她也是没法再活过来了。我说的话可能不大中听。死了的就死了，你要真的为你女儿着想，你就应该去找打死你女儿的人算账啊！我想，总应该能够有个说理的地方的。公安局不是专抓坏人的吗？你就去公安局好了。到公安局，把你女儿的情况，好好说说。没准就会有那尚存一丝良心的干部，能给你个公道呢——”
　　灏皓恏也许真的觉得眼面前这个看尸房的老大爷说的话有道理，也许是真正意识到了，即便是自己难过死了，那也真的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她收起了眼泪。她跟喊天雷说：“喊大爷，好好照顾好我女儿。我这就去找他们说理——”
　　喊天雷把灏皓恏送出了停尸间，跟灏皓恏说：“好好跟干部们说话，可不能来横的。咱们是求着人家啊！唉——”
　　灏皓恏离开了太平间，时间已经是六点五十三分了，眼看着就七点了。医院里的干部们都是八点才上班的。这还差一个多小时呢。她心思，我先上哪儿去啊？喊大爷说是去报告公安局。这汴帝市公安局那么多，我可去向哪家公安局报告啊？灏皓恏很为难了。一个扫了多少年马路的环卫工人，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嗨嗨嗨——还是问问大侄子玫余旺吧。打电话是不可能的了。灏皓恏没有手机啊。到电话亭打，兜里没带电话卡啊。环卫工人，不惜脚力，干脆去他的单位吧。新星区市政管理局，那地界她很熟悉的。离这第一中心医院，走路也就一个钟头吧。灏皓恏决定了，去大侄子玫余旺单位，让大侄子玫余旺给出出主意。
　　灏皓恏走得快，八点零七分，她就走到了新星区市政管理局的大门口了。
　　不知什么时候，这市政管理局的大门口也放上了站岗的保安了，还不是一个，大门两侧一边一个，放了两个。电动栅栏门光亮闪闪的横在那儿。
　　灏皓恏也没打招呼，就要从右边的侧门往里进。
　　保安拦住了她，问道：“老、老太婆！你是干嘛的？怎么生往里闯啊？”
　　灏皓恏说：“我找我大侄子，这里的副局长玫余旺！”
　　小保安问道：“你叫嘛名字？”
　　灏皓恏说：“哎呀怎么这么麻烦啊，我叫灏皓恏！是玫余旺副局长的亲婶子！玫余旺副局长是我的亲侄子！”
　　小保安横道：“没听玫副局长说过有个灏皓恏的婶子啊！你等着啊！我先打个电话核实核实！”
　　小保安进了传达室也就是现在的保安室，给玫余旺打电话问道：“玫副局长，你有个叫灏皓恏的婶子吗？”
　　副局长办公室里的玫余旺真是良心丧尽了，知道是玫兰兰的妈妈自己的亲婶子来找他，说玫兰兰被人打死的事情了。他坚决听从滑柳冰的指示，绝不参与玫兰兰的事情。为了个人的美好前途，他宁可六亲不认了！他跟小保安说：“我没有婶子的！我也没有叔叔！我父亲就哥一个啊！没有的！”玫余旺撂下了电话。
　　大门口，小保安从保安室出来了，横横的跟灏皓恏说：“你这个老女同志，你是干嘛的啊！怎么跑到这儿来认嘛大侄子！我们的玫副局长告诉我了，他没有婶子，他父亲就哥一个！你快走开吧！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灏皓恏哪里肯相信小保安的话啊，认为小保安故意跟她过不去，根本就没给玫余旺打电话。她跟小保安说：“小同志啊，我能用用你们办公室里的电话吗？我给我大侄子打个电话就是了！”
　　小保安急了，挥起了手中的电棍，喊道：“你这个老太婆！你疯了是不是？赶紧走开！赶紧走开——”
　　小保安用手推搡着着灏皓恏的右肩膀，嚷着：“你快走吧！疯老婆子——”
　　灏皓恏心想道：“这样的一个办事机构，要见见副局长，都这么的难，亏了我还是副局长的亲婶子，这还这样啊。这政府机关可真是太官僚了啊。硬闯是闯不进去的。得了吧！这会是见不到大侄子了。这便如何是好啊？得了吧，还是再回第一中心医院吧，找找他们的院长书记，把事先说说。看看医院里有个什么处理方法。再有啊，得先找见打人的人啊。找见深敬芬啊！灏皓恏不再在新星区市政管理局大门口徘徊了。此时，她后悔，怎么没骑工作车啊？骑上三轮车，就是再慢也还是比走路快点的啊。这会，打车没钱，坐公交车没钱买票啊。还是走路吧。
　　灏皓恏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从新星区市政管理局，走回到了第一中心医院……
　　当班的护士暴雨玉一直在医院里找着灏皓恏。她知道，灏皓恏是一定要来医院解决问题的。他一上班，就到处找玫兰兰的妈妈灏皓恏。等找到了太平间，喊天雷告诉了她：“可能大概去了公安局了！”
　　暴雨玉问道：“是去了市局还是新星分局啊？”
　　喊天雷说：“那我可就拿不准了。”
　　好在暴雨玉也不忙，没什么大事的，她隔不大一会就到医院大门口看看问问。终于在九点十九分的时候，她在医院的大门口迎到了灏皓恏。她走上前去，问道：“大娘，你去公安局了？是市局是分局啊？”
　　灏皓恏擦着满脸的汗水，说：“我没去公安局，我去了兰兰他堂哥的单位！看门的保安硬是不让我进去找我大侄子玫余旺。我没办法，这不就又回到这医院了吗。唉——”
　　暴雨玉把灏皓恏领到了护士站的休息室。她给灏皓恏倒了一杯凉开水，说：“大娘啊，您先喝口水。我现在给玫余旺哥哥打个电话，打通了，您跟他讲话就行了！”
　　灏皓恏是真渴了，当然也饿了。她端着水杯喝水。
　　暴雨玉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玫余旺的手机。“大娘，通了！您跟玫余旺哥哥说话吧。”
　　灏皓恏放下水杯，拿过暴雨玉的手机，说道：“是余旺吧？我是你婶子，兰兰的妈妈啊！我跟你说啊，兰兰被姓深的两兄弟给打死了！余旺啊，你给婶子出出主意，看着是该怎么办啊？”
　　玫余旺还真说话了：“你不要找我了！我不管！我管不了的！那都是玫兰兰自己找的！她自己倒霉，怨不得别人的！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啊！我没有你们这户亲戚——”玫余旺撂了手机。
　　灏皓恏拿着的手机还紧紧的贴在耳朵上。她愣怔怔的坐在床沿上，半晌没吱声——
　　暴雨玉问灏皓恏：“大娘，余旺哥哥怎么说的？”
　　灏皓恏说：“他说，他说兰兰是自找倒霉，他说他没有我们这户亲戚——”
　　暴雨玉安慰道：“大娘啊，您还是去公安分局。就是在桥头的那个新星公安分局报案吧。这是必须的！打死人，不是小案子，不是医院里能解决的问题。”
　　灏皓恏说：“那好吧！那我就去桥头公安分局报案——”
　　暴雨玉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八十几元钱，放到灏皓恏的手上：“大娘，您打个出租车去！也就十几块钱。不要骑三轮了，更不要走着去了。太耽误工夫。兰兰还停在太平间。您老得抓紧啊——”
　　灏皓恏说：“谢谢了！玉玉！我走了——”灏皓恏听了暴雨玉的话，出了医院大门，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她去新星区公安分局报案去了……
　　八点三十一分，深敬芬带着两个弟弟深敬献、深敬礼来到了第一中心医院。要说深敬献、深敬礼这哥俩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把人打死了，还跟没事人一样。这会儿，这哥俩完全听从了姐姐的话，先到院长室，找院长。秘书说，院长到卫生局开会去了。于是他们就到了犟副院长的办公室。犟副院长按理应该回家休息了。怎么说啊？他昨晚值夜班啊，可到这会，他还没走。也不是没走，这一大清早的，他和那个实习女医生又嬉耍了好半天。那个实习女医生刚刚离开，深敬芬带着两个弟弟就来了。再早一步，犟副院长和那个实习女医生就被堵在办公室里了。
　　犟副院长问道：“你们干嘛啊？有嘛事？”
　　深敬芬先开了口：“犟副院长，我来向你们医院讨要个说法！你们医院的专家医生针碍偲给我做假心脏搭桥支架手术！我来要求请求医院给我赔偿！并要求医院严肃处理针碍偲！”
　　犟副院长笑道：“很对不起！我昨晚值夜班。我得下班休息了！你们去找伦书记，伦金石书记。院长外出开会了，我呢值夜班啊，得休息啊。你们找找伦书记吧，之后找找事故科。最后啊，还是事故科解决问题。你们去吧！我要锁门了——”
　　犟副院长这就往门外走。
　　深敬芬跟两个弟弟说：“就按犟副院长说的，咱们先去找伦书记！”
　　深敬芬带着两个弟弟就去找伦金石了……
　　针碍偲原本今天上午有台手术，被他给推了。他一上班，就和妻子碧富玫到了他的休息室。两口子商量着如何对付深敬芬。本来啊，昨天晚上，碧富玫就给哥哥碧富前打了电话。碧富前说，这得看事态发展。现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看看能和谈解决就和谈解决。实在不行了，咱们再想办法也不迟的。
　　针碍偲原以为深敬芬一来医院，就得找他闹腾！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深敬芬并没有直接来找他，而是去找院长了。
　　对此，碧富玫说：“他们先找领导，我想，领导也都会回避的。肯定都得推到事故科的！”
　　针碍偲说：“事故科的那两个科长，除了敲诈，就没别的能耐了。依我看，那俩家伙，又得敲诈咱们了！”
　　碧富玫说：“去他的！才不搭理他们呢！看他们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砸锅卖铁，赔给深敬芬几十万罢了。还能怎么地啊？”
　　针碍偲说：“你说的倒轻巧啊。几十万，上哪儿弄啊？不容易的！”
　　碧富玫说：“老公啊！既然深敬芬跳出来了，那就不怕她！哎呀呀！他们把玫兰兰打死了！这倒给了我个联想啊！这事咱们哥哥就能帮上大忙了！”
　　针碍偲也如梦初醒：“对对对啊！让咱家哥哥先把深敬芬的两个弟弟给抓起来！快快的抓起来！抓了起来！这事就有缓了啊——”
　　碧富玫掏出手机就给碧富前打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