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偷

　　乡村，夏夜，朗月斜照，万籁无声。
　　张青铜是镇中心学校七年级的班主任，从学校回来，已经过了九点，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就躺下睡觉了。
　　父母早逝，妹妹嫁为人妇，妻子也在几年前因病而去了，因自己的原因，妻子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孤家寡人，偌大的楼房，空荡荡的，让他心酸和悲哀。
　　白天他总是忘我的工作，来缓解不幸带来的寂寞和痛苦，可慢慢的长夜又该怎样度过呢？
　　人有七情六欲，一个身体健康，体格强壮的大老爷们，要说对生理的欲望需求没有，那真的是扯蛋！说给鬼，鬼也不信！
　　这个世界，女人离了男人不成；男人离了女人，照样难熬！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是要吃腥的！
　　一闲下来，张青铜的心里就显得空落落的，像风雨中的树叶，没有了依傍和着落。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更让他难以自持。痛苦就像是一条响尾蛇，残酷地吞噬着他血淋淋的心脏，他甚至会有一种心脏被撕裂的感觉，有时他会忍不住地呻吟，他甚至有种想大声吼叫的冲动。
　　张青铜备受煎熬，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迷茫中老婆黑妮的那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让他愧疚得死去活来。
　　突然，庄东头，两声狗叫，打破了晚的静谧，也把张青铜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忙穿好衣服，看了看手机，正是夜间十二点多钟。
　　“夜深了，狗怎么叫了起来？”他心中狐疑。
　　不假思索地拿着电筒便走出房门。妹夫侯正义给他的杂交狼狗紫电正站在院内，虎视眈眈地警戒呢。轻轻地把院门开了一条缝，向紫电摆了个手势，紫电会意，便一声不响地紧随其后向院外面走去。
　　星光淡淡，月光皎洁。两边行道树，皆是白杨，高大蓊郁，横柯上蔽，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把细碎的光斑筛到地面上，阴森森的。
　　乡村夜晚很静，静得除了几声狗吠，便立即陷入无边的沉寂和空灵。庄旁边的快要成熟的小麦，有半人高，已经露出丰收的金黄的气象了，在微微夜风关照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小麦成熟的味道也在这夜色中弥漫着，给这静寂的夜增添了一些神秘。
　　夜晚村庄里的空气少了先前的闷热和浮躁，多了份清凉和冷静。
　　这样的夜晚有些渗人。但张青铜本来就胆大，不相信鬼神，既然是狗叫，一定是人惹得。他蹑手蹑脚，向村东边潜行。狗的叫声，就是从哪里发出的。
　　狗的叫声停歇了，张青铜隐藏在路旁的暗影中。不久就着暗淡的光线，瞧见一个人影从远处缓慢地走来。近了些，看到那个人身上背着一个挺大的编织袋。
　　近几年，男人大都外出打工了，乡村失去了往昔的宁静和安全。有时候，大白天有些不法之徒也会结伙强取百姓的牲畜，夜晚更是无所顾忌了。难道又是不法之人作恶吗？张青铜如是想。
　　那个人越走越近了。
　　“这是谁啊？背的是什么呢？”他心中想着，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就是小偷。
　　他隐在黑处，一动不动，要看看，这位夜间玩君子的到底是谁？
　　是位女的？他看不清楚脸孔，暗自思忖：“谁呢？”
　　等到小偷小心翼翼地走到身边，他猛然站了出来，拦住了她的路，低喝道：“站住！朗朗乾坤，茫茫黑夜，竟然出去做贼！”
　　“我的妈啊！”虽然张青铜声音不大，但此时不亚于打了个炸雷，小偷被这突然闷喝，吓得“哎呀”一声尖叫，“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是你？”张青铜听出了来人的身份，竟然是西院的龙嫂。
　　龙嫂也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呼呼地喘着粗气，心惊胆战地低声请求道：“兄弟，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啥啊？可吓死嫂子了！”
　　“嫂子，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啊？”张青铜巍然地站在龙嫂跟前，低着头，盯着龙嫂。
　　虽然天光暗淡，但龙嫂却感到他的眼光像百万道剑芒把她刺伤得体无完肤。
　　龙嫂比张青铜矮了一头，此时她又坐在地上，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即将倾倒的大山，随时都会把她压垮。她心虚气短，羞愧难当，连连摆手阻止张青铜：“兄弟，别说了！嫂子糊涂，干了见不得人的……”
　　“难道嫂子深更半夜出去偷人了？”没等龙嫂说完，张青铜抢着调侃道。
　　“嫂子是那种人吗？”龙嫂臊得脸像着火般的难受，双手连连摆动着。
　　“难道嫂子袋子里装的不是男人？”
　　“兄弟说啥话呢？”龙嫂难过得要流泪了，“我只是到邻村地里偷了些春红芋！”
　　张青铜不在胡言乱语，压低声音正儿八经地说：“嫂子怎么干这事啊？让别人知道了，大家会怎样说啊？”
　　刚刚缓过劲的龙嫂，从地上站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捋了捋胸口，顺了顺气，声音温柔地说道：“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张青铜声音低低地，有点调侃的意味。
　　“等我？”龙嫂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张青铜一顿，“狗把我招来的！”
　　龙嫂瞬间明白了过来，要是还有其他人也被狗招惹过来，她的面子就全丢尽了。要是传到儿女耳中，让俩孩子咋做人啊？她不由得害怕了，急忙说：“兄弟，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跟我到家里说吧！”
　　“到你家里说？”张青铜怀疑地问道。
　　“是啊，是啊！”龙嫂连忙应道。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不怕瓜田李下吗？”张青铜满含笑意的问。
　　“兄弟，我不怕。走吧，嫂子我求你了！”龙嫂带着点哭腔。她心里想道“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说清楚，不能让他说出去！”
　　“回去也无聊，随她，看看她怎样说。”张青铜想。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啦，随你走一趟吧！”张青铜有一点窃喜。
　　两人各怀心事，不久来到龙嫂家中。
　　一进屋，龙嫂就赶紧把电扇打开，并立即给张青铜倒了一杯水，双手端给张青铜：“兄弟喝茶！”
　　“嫂子，咱们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吧！兄弟什么都依你！”张青铜很爽快地说。
　　“兄弟，今晚这事你能不能不对外讲啊！”龙嫂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一脸期待。
　　“嫂子，你怕别人知道吗？”张青铜装着糊涂，故意加大了声音笑嘻嘻地望着龙嫂。
　　龙嫂急忙向着张青铜摆手，惊恐地说道：“兄弟，小点声！这样丢人的事儿谁不怕别人知道啊！你能答应嫂子吗？”
　　“好吧！我尽量控制自己！”张青铜故意加强了“尽量”的声音。
　　龙嫂一激动，一把抓住张青铜的手，带有哭腔的声音说：“兄弟，不管怎样，你也不能说出去啊！不然我两个孩子的脸望哪里搁啊！我不为我自己，只为了孩子！……求求你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偷人家的东西啊？”张青铜不忍地问。
　　“你知道我们家里两个孩子都上学，需要很多钱，可只有你龙哥一人挣，远远不够。甚至吃也算勉强。你看我家也喂有猪、鸡鸭啥的，没有东西喂，我实在没办法，为了省点，我就想到趁夜里到邻村偷些红芋。没想让你碰到了……”龙嫂十分悲怨地倒着苦水，“我公婆年纪大了，需要照顾；你大侄子上中学，我需要在家里照顾他，好使他周末能吃上一口热饭，我没办法外出挣钱……只能随着外村的建筑队拎泥篼子累死累活地挣些小钱补贴家用……兄弟，我们家过得是啥日子啊！……你就可怜可怜你嫂子吧！”龙嫂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张青铜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有种要掉眼泪的冲动。他知道农民的辛苦心酸和悲哀，单靠土地一年倒头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出产的东西甚至还喂不饱肚子，更别说有什么剩余了，许多喂有家畜家禽的人家，会出现畜生从人嘴里争饭吃现象，但为了卖些死钱，还不得不这样，加上地方收费没有什么定规，处处都得要钱，好多男劳力只得背井离乡外地打工挣钱了。像龙嫂家里有两个孩子上学，还要供养一个大学生，确实是困难无比了。张青铜为龙嫂的境况而心痛！
　　他掏出手纸巾，擦了擦眼睛；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嫂子，这件事我不会向外说的。夜深了，我该回去了！”他盯着满脸激动的龙嫂，站起来要走。
　　龙嫂一边向外送，一边感激地低低地说：“谢谢兄弟，明儿我备几个小菜，请你喝一盅！”
　　“没有这个必要！我张青铜是个爷们，说话决不食言！嫂子尽管放心吧！”张青铜一边向外走着一边低声说道。
　　“嫂子有这个心情，到时我再喊兄弟啦！”龙嫂感激地说道，“嫂子我是遇到了兄弟，要是遇到了别人，吆喝出去，嫂子就没有脸出门了，你这样的恩德嫂子是不会忘记的！”
　　张青铜以为龙嫂说的不过场面话，也没放在心上，轻轻的笑了笑：“嫂子，可不能食言啊！小弟我可是要等着的啊！”
　　“嗯！放心吧！嫂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龙嫂也轻轻地应道。